书名:双剑西来[综武侠] 作者:墨殊 文案: 西门最烦恼的事情是,他娘希望他继承七秀坊。而七秀坊……里面都是姑娘。 这个烦恼在他遇见一个跟他娘的武功同出一脉的姑娘的时候迎刃而解。然而西门新的烦恼是——这个姑娘姓叶。 阅前注意: 1.女主秀萝,男主西门。 2.女主白云城小小姐。 3.论西门巨巨是如何摆脱成为七秀坊主的命运,转职成为坊主的夫君的。 4.某种程度上的七秀内销。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恩怨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长然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君莫笑。 “先生,您可回来啦。” 一个小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接过了一个男子手中的医箱。 那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眼底透出几分书香浸染的温润,一身的气度却是经历过风浪之后的平和。他的手指上似乎还残存着几分墨香,却被身上那几分更浓重些的药香掩盖了下去。 看了一眼这小童脸上还没有抹匀的胭脂色,男子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无奈道:“夫人在听弦阁?” 小童看着先生居然还笑话自己,简直就要委屈得哭出来了。他瘪了瘪嘴,用力的点了点头——虽然委屈巴巴的,不过先生的问话却还是要回答的。 男子虽然是有些头疼的表情,可是到底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从医药箱子里翻找出了一瓶碧绿色的丹药,他对那小童道:“把这东西用温水化开,再洗洗脸那些胭脂什么的就干净了。” 小童瞬间被安慰到了,小心的把那瓶丹药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男子看他那宝贝的样子,不由再一次提醒道:“是用来洗脸的,莫再吃了。” 一个“再”字简直意味深长,小童的脸上虽然有胭脂遮掩,可是却还是透出了几分红来。他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先生就不要笑话我啦,少爷都不会随意把东西往嘴里塞了,我……我也长大了!” “阿雪从小就听话,可从来都没乱往嘴里塞过东西的,至于你嘛,那可就说不定了。” 想起了自己的幼子,西门先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然走到了听弦阁的外面。 万梅山庄之中并没有万树梅花,所以得名“万梅”,却是有一段常人不知的故事。 万梅山庄的“万”,乃是本朝万安长公主的“万”,而梅字,则取自那位当年连中三元、年方二十便拜相的状元郎的表字“梅隐”。 “万安公主者,巾帼而大勇者。少敏而慧,擅用双兵,曾亲身战宫闱、保幼帝,后征战漠北,退敌三千里,边境乃平。” 在大安的史册上,对万安公主的记载仅这寥寥数语,可是其中的惊心动魄,时隔数年却也还让人历历在目。而一字一句为万安公主写下这长留青史的字句的人,正是她的夫君。 万安公主的夫君西门楚乃是大安开国至今唯一的一位三元及第之人,而他成为新科状元的那一年,年仅一十有六。 那一年的杏林宴,年少有为的状元郎简直压过了探花的风采,也成为七岁的万安公主眼中最难忘却的存在。 万安公主是皇帝的长女,对于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公主,皇帝始终是疼爱的。所以,小公主说自己要习武,皇帝便准许她习武。小公主说自己不愿去上书房,那皇帝便也不强迫她。 小公主偷偷跟着新科状元出宫,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让皇家的暗卫们保护好她。至于小公主赖在西门楚家里不走,皇帝便也只能屈尊降贵的来到这位状元家里,好声好气的和自家闺女商量。 最终,西门楚实在看不得皇帝如此为难,便只能自请为太傅,教导万安公主。 皇帝看着抱着人家手臂不撒手的闺女,只能“欣然”应允。 后来西门先生还时常拿自家夫人小时候的事情笑话她:“嗯,我家夫人这以貌取人的毛病,肯定是从小就有的,不然怎么那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扒着我的手臂不放了呢?” 西门夫人面上端庄微笑,居然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道:“我家先生长得好看,所以我家先生说的都对。” “不成体统。”自家夫人言之灼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分明是西门然先挑起的这个话头,可却也是他先红了耳垂,而后那一大片的红色便不受控制的向着他整张脸蔓延。 万安公主和他的太傅自然经历了很多事,他们刚刚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年,最疼爱小公主的老皇帝已经身体很差了。他亲自写下了册封自己的女儿为“万安长公主”的诏书,不情不愿的将她赐婚给已经拜相的太傅。 只有皇帝的姐妹才能册封成长公主,这一纸诏书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自明。 老皇帝不愿意自己的小闺女嫁给在她小时候就对她居心叵测的老男人,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在那样的局势之下,唯有这一纸婚书才能护得住他的女儿,也才能绑着这个心机手腕都不俗的丞相用心匡扶幼帝,保大安太平。 毕竟,老皇帝选择的继任者,是万安公主的亲生弟弟。 他们夫妇两个的确度过了很是艰难的几年,不过后来好在弟弟长大了,也如同他们父皇期望的那样长成了一个有抱负有手段的明君,于是万安长公主终于放飞自我,跟她家夫君一道收拾东西离京出走了。 已经是长公主的万安告诉了她的太傅许多事情。比如,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乏早熟早慧的孩子,可是却也不会有七岁的一见钟情。 真正七岁的小姑娘大概还在纠结今天要戴金簪还是玉环,甚至在忧心是要吃糖糕糕还是冰果果,所以那情窦初开的心动,是属于十七岁的少女的。 万安长公主跟她的太傅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关于盛唐,关于七秀坊,关于那一段不知道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的经历。 万安说,她曾经也是秀坊女儿,使一对双兵。那双兵自然不拘于剑,她最擅长的便是手持双扇,在坊中的水榭之中与姐妹们一同歌舞。她和他的太傅细细说起了七秀坊,说起了七秀的故事,说起了公孙大娘与公孙二娘。 公主的神色太过认真,以至于她的太傅不能单纯的将这看作他的小夫人的别出心裁。说道“七秀水止珠沉”,太傅终于将哭得都快缩成球球的万安抱在了怀中。 彼时,他的夫人已经平过藩王之乱,逐过来犯之军,成为朝中说一不二、军中也颇有声望的“大人物”了,可是在西门楚面前,她还是旧年里那个调皮又娇气的小姑娘。 幼帝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西门楚想了想,对他家夫人提议道:“那我们去重建七秀坊吧?” 万安长公主抬起头,用太傅的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力的点了点头。于是,那一年八月十五的中秋宴,十几岁的小皇帝没有等到他的长姐和姐夫,只等到了一封辞别的书信。 西门楚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之人,他真的在为他的夫人重建七秀坊而苦心筹谋。没有选在大唐七秀坊旧址,因为万安是北方人,不习惯南方的湿冷。西门楚就选在了不冷不热的太原,在一座山的前后两面修建了两处建筑,是一处是他们如今住着的万梅山庄,另一处则是万安长公主心心念念的七秀坊。 万安长公主修建那样一处地方,先是收留了她的旧部的遗孤,而后又收留了不少身世可怜的姑娘。她为她们请了名师教导,而那些教习师父,多半也是有所抱负却因为身为女子而不得施展的当世才女。 七秀坊的声名渐起,为了不让坊中女儿被外人欺辱,万安长公主亲自教她们习武,几年下来,七秀坊中人人都能使一手双兵,而这乃是风雅之地的七秀坊,也渐渐成为江湖之中颇有地位的门派之一。 而西门家本是隐世不出的神医传人,当年西门楚年轻气盛,被友人言语一激才会下场一试,不曾想却考取了状元。如今太傅大人和万安公主归隐,西门楚自然也要重操祖业,在万梅山庄之中悬壶济世。 自家夫人自然是万般皆好,只是…… 西门楚走到了听弦阁楼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了他家夫人的房门。 听弦阁是万安长公主和她家太傅的居所,里面布置的自然是万般雅致。西门楚走进了房门,却意外的没有看见他家夫人的身影。 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奇怪,西门楚一边往里走,一边低低的唤道:“萱萱?” 明萱,乃是万安长公主的闺名。 房内无人应声,太傅大人正觉奇怪,不曾想却在自己和夫人的榻上看见了一个水嫩嫩的……小姑娘。 那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一身粉色的齐胸襦裙,一头长发被梳成了两朵小髻子,上面还被簪上了两簇粉白水嫩的小珠花。那孩子的小脸上还带着一点肉嘟嘟的爱人肉儿,水润的唇上被薄薄的抹上了一点胭脂,看起来玉雪可爱,宛若小仙女一般。 “这是谁家的孩子?萱萱怎么……”把人家的小闺女都抱过来了。 西门楚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那漂亮的宛若玉娃娃似的“小姑娘”沉了一张小脸。那孩子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 西门楚一见那孩子要哭不哭的样子,忽然就将这张精致的小脸和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人重合,电光石火之间,西门太傅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确定的开口道:“阿雪?” “小姑娘”抿了抿唇,终于赌气把自己的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半晌被子里才含含糊糊的传出来一道小奶音:“娘亲,坏!”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本文里承诺的“关门教妻”的故事23333333 hhhhhhhh,熏疼未来的西门聚聚一秒不能再多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本文秀秀x西门聚聚,撒娇打滚求收藏求包~养~ 第2章 飞雪来。 和小的时候皮得恨不得上房揭瓦的自家夫人相比,西门楚觉得阿雪这孩子简直听话到不行。 大约是心疼自家娘亲生他的时候受了大苦,在小吹雪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异常的听话懂事,平素饿了尿了不舒服了只是小声的哼唧几声,绝对不会像是寻常婴孩一样撕心裂肺的大声嚎哭。 除却在习剑这件事上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西门楚时常觉得自家阿雪稳重得不像是一个才几岁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家夫人带孩子的时候,西门楚总有一种他儿子忍辱负重带着内心童稚的娘亲玩耍的错觉。 看着眼前因为被打扮成了小姑娘而终于有些崩溃的儿砸,曾经面不改色舌战群儒的丞相大人险些破功的笑出声来。 只是小孩子对父母的情绪感知最是敏锐,到底还是让小吹雪看出了自己爹爹眼中的三分笑意,这会儿被娘亲押着扮做小姑娘的男孩子更是委屈了,他用一双水洗过一般的眸子看了自己亲爹一眼,终于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不再作声,小吹雪将自己更往被子之中埋了埋。 太傅大人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放弃从儿砸口中套取夫人下落的打算。 他也不需要套取了,因为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珠玉相击的声音,房中的珠帘被人掀开,从珠帘后走出一个和西门吹雪一般扮相的女子,只是和年幼的西门吹雪相比,她的衣裙更加繁复华丽,身后也交错背着一对缀着长长剑穗的长剑。 如今她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娘亲,不过却还是很年轻,身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也不觉得不合适,反倒更添一些俏丽。 朝堂的诡狷和塞北的苦寒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个女子始终都像是被妥帖保护着的明媚样子。只是只有她的夫君知道,他家夫人其实已经保护了很多人,也守护过一方安稳了。 “太傅~”冲着西门楚眨了眨眼睛,明萱笑着把自家儿子从柔软的被褥之中挖了出来,戳了戳儿子粉嫩嫩的小脸,明萱笑道“怎么啦阿雪,不是说好娘亲给你看娘亲的双剑,你就扮成小闺女哄娘亲开心的嘛?阿雪是小男子汉,是不能出尔反尔的呦。” 西门吹雪抿了抿唇,鼓了鼓肉嘟嘟的小脸,终于没有再说话,而是乖乖的任由他家娘亲在他脸上戳来戳去,白嫩嫩的脸上留下了几个红彤彤的指印,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 西门楚终于看不下去家里的大孩子这么欺负小孩子,把委委屈屈忍住不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娘身后的双剑的儿子抱了过来,西门楚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轻声问道:“阿雪想要学剑么?” 小吹雪的目光这才从他娘亲身后的双剑挪开。用力的点了点头,西门吹雪郑重道:“想。” 他对剑的喜爱近乎天然,如今西门吹雪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光景,可是那几本开蒙的剑谱,他却已经烂熟于心了。所以还没有真正摸剑,是因为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如今的程度尚且不够,无论体力还是心境,都没有达到能够执剑的水平。 ——不过是几岁的稚童,能够有这份心境和觉悟,实在已经是不易了。毕竟他对剑是真的喜欢,而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十分克制、万分郑重。 西门楚看着被打扮成了小姑娘的儿子,却忽然开始郑重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此后习剑之路难免辛苦,阿雪可不能轻言放弃。” “当然。”小孩子认认真真的点头,目光又一次落在了他娘亲的剑上,仿佛这个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了。 西门楚和他家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到底有了决断。 十年之后的万梅山庄之中,两道白色的身影相对而立。寒冬的碎雪在此地恍若细沙,没有半点黏连,被风一卷就飘摇而起,打在人脸上却是生生的疼。 两道白色的人影相对而立,不同的地方却是他们两个之中少年模样的那个白衣严谨,袖口被一对护腕牢牢地扣住,绝不肯让周身衣物有半点束缚自己行动的可能。 而另一个,却是一身宽大的白袍,袖口被风一吹就鼓起不说,在这塞北的寒风之中,他那随意交叉的领口也灌入了大量的寒风,将他胸口那一块裸|露的肌肤吹得通红。 非但如此,那身着白袍之人还披散着头发,并非中原人的纯黑墨发,他的头发带着一种浅淡的金,兜帽下面露出的一小块下巴也是不同于中原人的白。 两个人相对站了许久,墨发的少年周身的肌肉一直紧紧的绷着,就宛若一柄随时都要被拉断的弦。 他的眸子带着某种含义,可是持剑的手却很稳。 他的剑看起来十分朴素,乌色的剑鞘,剑柄上细密的缠绕着绒线——只有真正懂剑的人才会这么缠,那些绒线看似微不足道,可是却会第一时间吸收吃持剑之人手中的冷汗。 持剑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是周身却透着一种经年的寒凉。 和这少年的郑重其事不同,他对面的那个人就显得要随意轻松了许多。他一只手状若随意的擎着一柄带着暗红纹路的长剑,兜帽都没有摘下,只是下巴微微抬着,似乎对那少年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那个手持乌鞘长剑的少年人有了动作。 几乎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剑的,在那一柄乌鞘坠地的时候,那个少年的身影已经宛若一阵风、一片雪一样到了那人身前。 “够快。”戴着兜帽的人笑着称赞了一句,可是身形却是一转,继而十分轻松的躲过了这毫无征兆的轻灵又迅疾的一剑。 一剑落空,那少年并不气馁。左右他也没有想要一举就刺中眼前这人,眼睛也没有眨的,少年飞快的变换了剑招,整个人上前几步,错身反手一刺,那长剑再一次向着男人的肋下袭去。 这一次,那戴着兜帽的男人终于有了几分郑重,扬起手中暗红的长剑一挡,一股刚猛的剑气直接沿着双剑相交的地方撞向了少年的虎口,让他酸麻了半边手臂。 微微蹙眉,少年飞快后退几步,错开男人的剑,转而又换了持剑的手。 男人不再迟疑,一剑刺出,可是这一剑却在半路化作了虚招,晃出了七招剑影,让人分不清虚实。 少年不敢托大,只能向后退了几丈。眯起了眸子,一直到再退无可退,少年这才扬手格挡。只听见“锵”的一声,他手中的剑身恰顶在了男人的剑尖处,只是男人尚有余力,那一剑的力道带着少年更退了几步。 豁然收剑,戴着兜帽的男人耸了耸肩,十分中肯的说道:“有进步。” “我输了。”西门吹雪揉了揉自己有些酸麻的虎口,并没有沉浸在这一场失败之中,而是从一旁的小童手中的托盘里取来伤药,一点一点的按揉自己手上的穴道。 作为一个剑客,他比任何人都珍重自己自己的身体,要时刻让自己处在最佳的状态之中。 此刻戴着兜帽的男人撤下了自己的兜帽,随意的靠在一棵榕树下看着西门吹雪给自己上药。兜帽之下是一副斧砍刀削的好皮囊,无关深邃,眉眼之中是一片澄澈的蓝,就宛若漫天星河。这样的面容再配上那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端的是和妖物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玉罗刹和西门楚少年相交,后来在漠北的时候又被万安长公主救过一命,因此他们两人说要让幼子随他习剑的时候,玉罗刹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无论那孩子是什么天资,玉罗刹都打定主意哪怕是用什么天才地宝堆砌,也要给这小崽子至少堆砌出二流高手的水准——谁让这崽子姓西门,而他偏偏又欠了西门夫妇那么大的人情呢? 未曾想一上手教材发现,这西门家的小崽子居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剑奇才,玉罗刹自己的资质已经可以算是妖孽的程度,而他发现,西门家的这个小的……可能比他的资质还要更好一些。 这简直是天生的剑客,合该为剑而生的人。 玉罗刹这个人一辈子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一次收徒他分明打算委屈一下自己了,未曾想居然捡到了宝,因此这几年,他特别热爱往中原跑,时刻盯紧了自己徒弟的学习进度,生怕他浪费了自己这一身好资质。 看着一脸平静擦药的徒弟,玉罗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开口道:“阿雪,你知道你和为师的差距在哪里么?” 西门吹雪揉着自己手腕的动作一顿,却是望向了玉罗刹,示意他说下去。 玉罗刹习惯了自家徒弟的冷淡,他打量了一眼还有些青涩的小徒弟,半晌才道:“为师像是阿雪这般大的年纪,早就不知道沾过多少血了。” “玉!罗!刹!”西门太傅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用力用折扇敲了一下友人的脑袋,刚想要让对方不要带坏自己儿子,转而却看见他家儿子若有所思的表情。 太傅:吃(迟)枣(早)药(要)丸(完)…… 作者有话要说:太傅:我听见有人要带坏我儿砸。 公主:是你飘了还是我拿不动双剑了? 玉罗刹:够了,你们夫妻两个平时给我喂狗粮还不算,我教个徒弟也要指手画脚是吧?来战!打就打,谁怕谁! 西门吹雪【默默收拾行李准备去杀|人中】 提供了杀|人名单的老管家:关爱小主人成长人人有责,老夫深藏功与名,嘻嘻。 第3章 济沧海。 海外有孤城,名曰,白云城。 这一日风光静好,海浪堆叠之处,浪花在岸边岩石之上撞出朵朵白浪。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一条巨轮的甲板上,他极目远眺,若非脚底踩着一条极粗的麻绳,恐怕旁人只会以为他正在观海天之壮阔。 他身边站着的老者忧心忡忡的看着海面,终于忍不住对他说道:“城主,小小姐下去很久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把人拉上来再说? 白衣执剑的男子不为所动,他伸出白靴踩了踩那一根甲板上的麻绳,感受一下麻绳传来的动静,他垂了垂眸子,淡声道:“还早。”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家城主虽然疼爱小小姐,但是在小小姐习武之事上却绝迹不肯半点放水,因此他也不再劝,只是吩咐了船舱之中的丫鬟准备好厚毯子与热水,防止小小姐上岸之后着凉。 毕竟如今才刚刚开海,虽然南海酷热,可是这海水还没有被阳光晒透,还是带着那么三两分的寒意的。 叶孤城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却不由的微微一讪——人们常说的“隔辈亲”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不说他了,就是他家阿姐也是这样被扔进海里淬炼体魄,也没见忠叔这样心惊胆战的一直盯着,怎么如今轮到长然那小丫头,忠叔就有了这么多操不完的心呢? 说话的功夫,他又瞥见了全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盯着他的白云城老人,当真有些无语了。 正在这个时候,平静的海面上海忽然冒出了一串泡泡,一道白色的身影忽而破水而出,踩着脚下海浪,堪堪立在水面之上。 叶孤城脚尖用力,将那条麻更收了收,便见距离他们的船还很远的那小小的白影渐渐飘近,借着叶孤城的力道,那身影恍若飘絮一般,只是稍稍在那根绳索上一点,整个人便轻盈的落在了甲板上。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身白衣虽然落了水,不过却并不是入水就半透的料子,反倒是将人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过饶是这样,在她落在甲板上的瞬间,白云城的一干婢子也飞快的簇拥而上,用厚实的软毯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哎呀,姐姐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还要沐浴更衣的,不然头发里面都得是盐粒子,这会儿哪里还值当姐姐耗费内力给我烘头发呢?” 被包裹成了一只小蚕蛹的小姑娘往后蹦了几下,躲开了托起她一头长发在掌心之中想要烘干的婢女。从软毯里伸出了两只胳膊,叶长然随意的将自己的头发拧了拧,转而从一旁取了一只长柄的银勺子将头发挽了一个道士一般的发髻。 那银勺子是给她搅拌姜汤的,不过现下,叶长然显然也不在意这些了。 叶孤城却是颇有一些洁癖,他看着小外甥女的这般动作,眉头狠狠的跳了跳,终于忍不住叮嘱道:“一会儿好好沐浴浣发。” 叶长然听着自家小舅舅一本正经的叮嘱,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扯下了腰间的袋子,叶长然从袋子里取出了两颗硕大又圆润,更是难得的金色的珍珠。 那两颗珍珠近乎就挤满了小姑娘的掌心,叶长然炫耀的给叶孤城看了看,转而冲着一旁站着的忠叔撒娇道:“爷爷,我给娘亲和师父摸了两颗珍珠,你帮我找人做两支簪子好嘛?” “小小姐这么长时间不上来,原来是为了给小姐和公孙先生找珍珠?”忠叔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将那两颗珍珠小心的放了起来。 虽然珍珠这东西在他们南海并不稀奇,不过这样圆润饱满又是金色的也的确少见,最重要的是……是他们家小小姐亲自下海摸的呢,不拘什么价值,到底是她的一片孝心。 叶孤城扫了那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小姑娘一眼,直接将被卷成了一团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走了,回家。” 叶长然和叶孤城其实不过相差七岁,勉强算得上是一起长大,又有血缘关系,自然亲厚非常。只不过到底不习惯这么被人抱着,叶长然不自在的在叶孤城怀里挣扎了一下:“小舅舅,快放我下来!我超重的!” 叶孤城面不改色的掂了掂怀里的那“一卷”,居然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比一月个前重了三斤二两。” 被这么直白的戳破,叶长然瞪大了眼睛,一边叫嚷着“我!不!胖!”,一边挣扎的险些从叶孤城的怀里直直掉下去。只见小姑娘白皙的小脸晕开了几片粉红,脸上更是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 她其实当真算不上胖,虽然身上抱起来还有一些绵软的触感,可是仗着骨骼秀美,怎么看都是个纤细的姑娘。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肉肉是藏不住的,比如叶长然一伸出手去,那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背上便是五个小小的肉坑坑。 自家城主一向稳重,倒是很少有这样欺负人的时候,而且欺负的还是家中小辈,更是个小姑娘,简直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忠叔在他们身后默默的听完全程,终于忍不住替叶长然辩白一句:“小小姐这个月正在长个子,月余已经长了一指肚那么高了。” 叶长然当即用力点头,毕竟方才那句“我超重的”只是客套话,叶长然又最是爱美,显然不能接受别人说自己肉墩墩——就是她家小舅舅那也不行! 叶孤城掩去自己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平静说道:“一出生就九斤九两,阿姐抱回来的时候要是不明说,我还以为阿姐抱着的是个小肉丸子。” 九斤九两什么的……叶长然被无情的掀了老底,险些被她家小舅舅一举气的晕过去。 虽然出了海,不过到了码头就距离白云城主府不远了。叶孤城带着叶长然没有走一会儿,便看见两个女子站在了城主府门口,正向他们这边张望。 叶孤城快走了两步,到了城主府门口才将叶长然放下,往其中一位女子身边凑了凑,将小外甥女放下给她,叶孤城低低唤了一声“阿姐”,这才冲着另一个女子微微颔首道:“公孙先生。” 这位公孙先生是叶长然的授业恩师。 叶家世代习剑,但是叶家剑法招式刚猛,内力心法也是至刚至阳的路数,说来其实并不适宜女子修习。所幸叶家女儿个个心性坚毅,并不畏惧习武过程之中的艰苦,也自有叶家庇佑,纵然无法在武学一脉登峰造极,却也没甚大碍。 只是到了叶长然这里,寻常叶家女子的“不宜修习”直接就变成了“无法修习”,因为她乃是纯正的阴脉,和叶家武学路数正是相克,若是强行修炼的话,不仅武学难以寸进,更是容易伤及自身筋脉,恐会影响寿数。 叶孤城自然不能看着小外甥女因习武伤及自身,他们叶家虽然是武林世家,但是却也没必要人人都要习武,所以在知道叶长然的境况之后,叶孤城便劝他家长姐莫要让长然修习武艺了。 叶倾阁对女儿能否习武并不强求,只是却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手帕之交公孙芷。 公孙芷原本是一位姿容出众的美人,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不得不避走南海。叶倾阁倒是很喜欢公孙芷爽朗的性子,因此在她初来白云城的时候搭了一把手。 公孙芷的武功不俗,不过却和叶倾阁抱怨过自己并非阴脉,因此修习门派武功总是处处制肘,不对发挥全部威力,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为了避祸而远走海外了。 自己的女儿恰是阴脉,两人又是手帕之交,于是叶倾阁便抱着叶长然去寻了公孙芷。公孙芷恰也有收徒传承师门之意,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叶长然便拜在了公孙芷门下,成为了她的首徒。 估摸着叶长然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叶孤城示意婢女为她去下身上的软毯。公孙芷这才看到了那蚕蛹之中爬出来的自家徒弟,看着她头顶的道士髻,公孙芷的嘴角抽了抽。 只是公孙芷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汉子便已经皱着眉头开口道:“哎呀我的师姐哎,你这也太不修边幅了,平白浪费了一身的好皮相。” 单看脸的话,说话之人生的眉清目秀,眉眼之中自有一派风流别致。只是视线再往下一扫,便能看见他虬结隆起的肌肉,还有那因为奔跑在南海的阳光之下而晒出了一身小麦色的肌肤,这样的身材再搭配上他那一身有着繁复花纹装饰的粉衣……叶长然闭了闭眼睛,真的觉得眼睛还是被辣到了。 眼见着这位师弟还有要喋喋不休念叨她的趋势,叶长然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击必杀:“天宝啊,那美肤增白的珍珠霜不能只涂脸你知道么?要连脖子还有肩膀都照顾到,不然那些不识货的人会以为你擦粉只擦脸,根本意识不到那是你天然的白的。” 粉衣壮士看了看自家师姐那白嫩嫩的指着他的小手,又看了一眼自己一身麦色的肌肤,终于忍不住一声惊叫,飞快的跑去自己的房间……涂珍珠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叔要开始神展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腿毛浓密的肌肉粉衣秀爷神马的,其实有别样的萌点吧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第4章 乐游原。 叶长然找到她师弟的时候,对方正在委委屈屈的缩在自己的床榻上,还放下了床边的珠帘。 看着她家师弟那缩成了一大坨却还一抖一抖的肩膀,叶长然疑心自己是不是太伤害他了。知道虽然师弟生的虽然五大三粗,可是内心却柔软又细腻,最是在意自己的容貌,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又看了看似乎是缩成一团正在哭的身长九尺的自家师弟,叶长然的愧疚之情就更深了几分。 这种心情一直维持到叶长然走到她家师弟的身后。 悄悄的撩开了珠帘,叶长然这才发现,她家师弟那根本不是在哭,而是端着一个小碗,用一小片玉石将里面的半透明状物慢慢的涂抹在自己的腿上,而后贴上一片柔韧的竹丝纸,猛地向下一扯。 然后,他就被疼得肩膀一抽,却还是咬了咬唇,坚强的将手伸向了另一块覆盖了他半只腿的纸。 叶长然:#师弟每天都在辣我的眼睛肿么破##师弟,你的人设是认真的么师弟?# “啊呀!小师姐你进我的房间怎么不敲门啊?我刚调好的鱼胶你要不要来一点脱脱腿毛?”粉衣的汉子动作异常敏捷的捞住了自己手里差点打翻的小碗,而后特别热络的给叶长然腾出了地方,盛情邀请她和自己一道进行脱毛大业。 叶长然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先是不甚在意的撸起了自己的裤腿给她家师弟展示了一下自己莹白的小腿,而后平复了一下心情,取过她师弟手中的小玉碗,从里面挖出来了些许鱼胶涂在了他的上唇和下巴。 给她家师弟细心贴好了纸,叶长然端详了师弟一阵,提议道:“天宝啊,你眉毛也该修了,我给你弄?” 被称作“天宝”的少年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来了一面巴掌大的水银镜子,对着镜子自己端详了半晌,他才点头道:“小师姐咱们这次不用剃眉刀了,直接试一试这褪毛的鱼胶,许是效果会更好一点。” 他到底是少年人,如今又是脱离了原本的清秀稚嫩的时候,剃眉到刮过一次之后又很快会长出杂乱的眉毛来,于是天宝就决定忍一忍那疼,直接用上自己平日褪腿毛的鱼胶。 “师弟你对自己好狠啊。”叶长然端着那鱼胶搅拌了一下,捻起一点试了试粘度,终觉不妥:“回头我给你换师父她老人家亲自调配的蜜蜡试一试,这鱼胶太黏了,眼睛旁皮肤终归要嫩一些,胡乱抹上去会受伤的。” 天宝往下撕扯腿毛的动作一顿,转而也不叫痛了,一口气将腿上贴着的纸都撕掉,少年微微一顿,默默的将那些纸揉捏成了一团。 沉默了一阵,天宝终于开口道:“小师姐忽然对我这么好,让我觉得有些怪怪的。” 叶长然微笑,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天宝一下子捏住了有些肉肉的脸蛋。 掐着小姑娘的脸蛋往外扯了扯,天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快说,小师姐是不是要背着我去干什么事情?” “你!没!洗!手!”刚刚的一点低沉的气氛似瞬间被破坏,炸毛了的叶长然飞快的伸出小胖爪去拍天宝的手,对方掐着她的脸上的肉肉却还能闪躲一二。叶长然的皮肤娇嫩,很快就被掐出了一大片红痕。 公孙先生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己这两个不争气的徒儿互相打闹成了一片。 说好的闺秀呢?说好的温婉大方呢?公孙先生被这两个徒弟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白,抽出身后的双剑不偏不倚的一人抽了一剑,堪堪将这两个你掐我脸一下、我揪你头发一下的臭孩子分开。 “然儿你还有没有个当大师姐的样子了?还有天宝,你那体格都快赶上你师姐两倍大了,你也不怕一失手就掐死她?” 公孙先生的剑恰好落在两个人的手心,直接让两个熊孩子瞬间分开,动作娴熟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裙和首饰,全然不见方才那互相打闹的不成体统的样子。 天宝放下自己的裤腿,强忍着没有当着他师父的面去处理那两指宽的一条还没有来得及脱干净的腿毛,他看了一眼叶长然便对公孙先生问道:“师父师父,你是不是交代了小师姐什么任务,她是不是不想带我去?” “现在左手还没有右手灵活的人是没有资格出师的。”公孙先生白了天宝一眼,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论起天赋来,你也没有比然儿差了多少,怎生就是不肯好好习剑呢?再这样下去,罚你半个月不许摆弄脂粉,也没有粉色的衣服穿!” 平心而论,公孙先生真的觉得自己这徒弟穿一身带有浓重白云城特色的白衣还是挺好看的,端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儿郎模样,奈何这孩子天生就喜欢她们师门惯穿的粉色衣裳,也喜欢调弄那些个胭脂水粉。 公孙先生倒是不觉得自己徒弟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她这半生走来也看得明白,知道比起在意旁人的目光,还是自己活得开心最是重要。只是为人师长,到底希望自己的徒儿习得自己一身功夫,不求他将门派发扬光大,至少也要有自保的能力才好。 自己师父鲜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刻,天宝当即也不敢再想着跟小师姐一道出门历练的事情了,只能低下头去,对自家师父保证道:“师父,天宝一定努力练剑,早日追上小师姐哒~” 那一点柔软的尾音,竟也带了三分吴侬软语的意味。公孙先生虽在白云城日久,不过到底是江南长大,口音在自然带了几分软糯,虽非刻意,不过她的弟子多数也能说一口江南腔调。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弟子里,口音最纯正的居然是天宝了。 认真说起来,天宝和叶长然的关系除却师姐弟,还有便是……天宝的养父养母是叶长然的亲爹亲娘。因此天宝管叶长然唤一声“小妹”却也是使得的。 叶长然随母姓,而天宝则随了养父的姓氏,所以,曾经天宝的名字是玉天宝,而他养父也就是叶长然的亲爹,便是那位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 她娘叶倾阁的确是当世少见的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初喜欢玉罗刹的时候,就敢修书一封递回白云城,然后就在大漠和玉罗刹成亲了。叶倾阁和玉罗刹也度过了一段很甜蜜的日子,先是收养了为他而死的手下的孩子,而后又有了亲生的小闺女。 可惜两个人都是很要强的性子,渐渐地也产生了一些分歧,叶倾阁觉得与其最终成为怨偶,还不若趁着对彼此都有余情便分开,于是她同样给玉罗刹留书一封,就此带着闺女和儿子回白云城去了。 玉罗刹那个时候正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心里又有一种“你若无情我便休”的执拗,于是也就没有去白云城追回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等到他回过味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带着闺女和儿子回白云城五年了——五年,也足够他家小舅子成长起来了。 叶孤城虽不至于对玉罗刹这个“前姐夫”刀剑相向,不过好歹是在他白云城,他总是能做到他姐姐不想见的人,就永远不会让他有机会出现在他姐姐面前这一点的。 然而即便是如此,无论是叶倾阁还是叶孤城,却还是没有拦着玉罗刹见叶长然与玉天宝。甚至就连天宝本人,他怕惹得娘亲伤怀,所以很少再提及自己的姓氏,但是在对待外人的时候,他却是从来都介绍自己是玉天宝的。 叶倾阁不知道,她的这个儿子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可是内心却是澄澈通透又柔软。在叶长然还小的时候,也曾经对她爹娘之间的状态产生一些困惑,小小的孩子,自然偏向于陪伴自己长大的娘亲,因此对玉罗刹有些生疏甚至埋怨。 可是天宝总是哄着他的小师姐,慢慢的跟她说一些道理。 他说,爹没有对不起娘,他们是自己选择分开的。他们这样选择,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对彼此最好。 他说,爹虽然没有陪我们长大,但是他对我们的疼爱并不少。他只是不能和娘一起生活了,但是他还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玉天宝将这些话一点一点的和叶长然讲,掰开揉碎成小孩子也能理解的程度。他本不善言辞,可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很能让叶长然信服。玉罗刹以为自己和小闺女亲近是血脉天性,却不知道这背后是他儿子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大的功夫。 被玉天宝柔软的尾音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叶长然还是和他分享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日程:“天宝我跟你讲,这次师父有一个朋友的徒弟病了,师父让我给他去送一个药方。” 弯了弯眉眼,在唇畔笑出了一个小小酒窝,叶长然有些藏不住的开心:“所以啊,这一次我要出南海,送药方之余也要出去闯荡一番了呢。” 玉天宝微微愣了愣,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公孙先生道:“师门弟子都要有这一遭,天宝你也要多加努力,说不准明年出门历练的就是你了。” 可是,可是小妹才十五岁,终归有些太小了。 玉天宝默了默,最终还是不愿徒增叶长然的紧张之情,他笑了起来,唇上没撕下来的纸一抖一抖:“那小师姐你记得给我带胭脂斋新出的‘洒金留香’和‘潍城新雨’,听说超好看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拔腿毛真的超级痛,别问叔是怎么知道的…… 天宝小宝贝到底是怎样的人间瑰宝啊。 以及,玉罗刹真的是大猪蹄子本蹄了。 第5章 江南岸。 叶孤城将一个盒子递给了他家长姐。 盒子之中是一支银簪,虽然材质并不名贵,可是样式却十足精巧。那是一只敛翅的银凤,凤喙上还衔着一段细细的链子,而链子下面则用镂空的银包裹着一颗圆润的金色珍珠,细细看去才恍然发现,原来那包裹着珍珠的银饰的花纹竟是一整朵牡丹花。 叶孤城进来的时候叶倾阁正在梳妆,于是叶孤城索性取了那银簪亲手为长姐戴上。 见到弟弟神色郁郁的盯着自己的簪子看,叶倾阁不由笑了起来:“阿城十五时候,已经以一人之力大挫南海群剑,堪为南海群剑之首了,怎么换成了然儿,你便是这幅有千斤重的心事一般的样子?” “稚子出桃源,阿姐难道就能全然放心”叶孤城帮着自家长姐扶好簪子,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咱家的小肉团子长得太快了一些。” 叶倾阁回头看了叶孤城一眼,“噗”的笑出了声音来。抬手戳了戳叶孤城的脑叶倾阁锤了他一下:“阿城,你居然还叫然儿小肉团子,当心她跳起来咬你。” 跳起来才能咬到人家什么的.....也是来自亲娘的致命击了。 看着叶孤城还是一副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叶倾阁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手气了方才的几分戏谑,认认真真的对叶孤城说道:“阿城,你也知道的,然儿也是一名剑客。” 所以,她虽然是被血亲好好保护的孩子,可是却也终归要有自己出门闯荡的一天。叶孤城或早或晚,都是要意识到他的小外甥女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她姓叶,就注定和寻常的闺中少女有所不同。 白云城或许并不需要谁为之暗剑藏锋,但是生在叶家,又习一身剑法,谁又能甘心平庸? 叶孤城终于不再多言。 看着青年将自己的唇抿得死紧,叶倾阁笑了笑:“听说玉罗刹也在中原,阿城就是不相信然儿自己的能力,总该相信没人敢在那人眼皮子底下伤了他家小崽子。” 骤然听见阿姐提起玉罗刹,叶孤城:“阿姐?” 叶倾阁知道弟弟最是爱瞎操心,她摆了摆手,笑的颇有几分豁达:“他不算是我走过的一段糟心的路,反倒让我见识了别处的风景,我们最终没有办法在一起,可是却不妨碍给彼此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用手撑起了下巴,叶倾阁悠悠道:“留一知己在江湖,也不错。” 见阿姐言语之中的洒脱并非作伪,叶孤城终归不再多言。他是那种十分体贴的家人,亲自给玉罗刹修书一封,叶孤城只是给叶长然准备了厚厚的银两,转而便将人塞到了白云城前往江南的商队大船上。 好歹是自己第一次行走江湖,叶长然就像是第二天就要郊游的小朋友一般,竟是兴奋的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日,在玉天宝“啊呀我的妹妹啊,你看你那黑眼圈,是不是用的螺纹黛晕妆了”的惊叫之中,叶长然背好自己身后的双剑,好歹是登上了前往中原的大船。 而恰巧的事情是,就在叶长然第一次踏上前往中原的旅途的时候,也有一个人第一次真正走出家门,去做一件他认为神圣的事情。 江湖夜雨,西门吹雪撑柄黑色油伞走在雨夜之中。他身上的白衣肃静,这连天的雨点并没有沾湿他的衣摆。 只是,这样的一柄剑,这样的一个人,却走进了一条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画舫之中。 那画舫飘在江上,周遭还飘着星星点点的河灯,河灯之中盛着些许香料,随着烛火的燃烧而散发出清香雅致的味道,和着那画舫周遭的朦胧雾气,这座本该纸醉金迷的画舫却生生多了几分不与红尘相和的意境。 西门吹雪足尖轻点,踏着这些河灯,三两下便跃上了画舫。 在他落地的一瞬间,画舫之中倏忽走出了一群姑娘,她们的衣摆舞出大朵大朵的各色繁花,瞬间簇拥在了西门吹雪身边。 西门吹雪绷着张脸,十几岁的少年人,又是锦绣丛中精细养大的公子,却偏生有了几分欺霜赛雪的凌然。 只是这寒意却冻不住那些姑娘们,这些姑娘嬉笑着围绕在西门吹雪身前,其中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直接伸手掐了掐西门吹雪的脸:“哎呀,我们的小阿雪怎么现在都不会笑了原来明明会甜甜的喊姐姐的。” 西门吹雪:我不是、我没有。 “嘿嘿,阿雪阿雪,你再喊一声娇娇姐姐,姐姐给你尝尝新作的桂花水晶糕好不好” 一个一身粉色罗君的女子戳了戳西门吹雪的肩膀,她在女子之中生的高挑,西门吹雪又是正在抽条拔穗的年纪,再加上这个姑娘头顶高高的簪着两朵盛开的花,远远看去竟是比西门吹雪还要高挑一些。 十几岁的少年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只是西门吹雪还是有一些微妙的别扭感。那名叫娇娇的女子身后背着两柄长剑。万安长公主擅用双剑,她门下的女弟子也多半使双兵,不过双兵并不只局限于剑,寻常的七秀坊弟子擅长歌舞,因此有姑娘别出心裁的用一双扇子做武器,不觉便成了江湖一景。 而像是娇娇这样用两柄沉重长剑的,在七秀坊中亦不常见。她虽然着身锦衣,甚至发饰也是大胆夸张,然而却自有三分酒脱——并不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如今她双十年华,带领着一干姐妹经营这座画舫,平日贯花弄月,偶尔行侠仗义,日子过的也很是舒心闲适了。 名唤“娇娇”的姑娘的这话一出,周遭的姑娘轰然就笑开了去。西门吹雪皱起了眉头,抱着自己的长剑抿着唇也不说话。 这一刻,西门吹雪回忆起了小的时候被她们哄得奶声奶气的喊“美人姐姐”的恐惧。 一一虽然他家娘亲门下的弟子都生的明眸皓齿,但是那好皮囊也不妨碍她们各自妖孽。 娇娇见到西门吹雪这幅负隅顽抗的样子,她只是坐在了画舫边的围栏上,眸光带上了三分迷离的幽幽诱感道:“这一次的桂花糕不是用来粉做的呦,用了石花,凝固了之后晶莹剔透,又冰镇过,尝起来甜滋滋的。里面的馅料用了春茶做馅,不会太甜,可是非常清香呢。” 西门吹雪的眉梢微微的抖动了一下,这是很微小的表情变化,只是西门小少年平素面无表情习惯了,因此哪怕只是这小小的变化,在他的脸上也被无限的放大。 娇娇偷偷地笑了起来,她身旁的小姐妹也继续加码:“而且啊,娇娇姐姐说了,这做水晶桂花糕的石花得来不易,所以还是不要放到合芳斋里大面积推广了,就当做咱们秀坊的当季特供好了。” 当季特供。 小吹雪的理智终于崩断,他抿了抿唇,一双黑沉的眸子静静地望向了娇娇。没有丝毫犹豫的,西门吹雪开口道:“娇姐。” 虽然没有听见如今初具规模的小冰山唤叠字,不过听见一声娇姐她也很是满意了。见好就收,娇姐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笑道:“阿雪真乖。” 话音刚落,便有另外几个姑娘七手八脚的端着膳食走了进来,娇娇将是那叠让西门吹雪折腰的水晶桂花糕膳端到了他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又亲自还是为他斟了一壶茶。 西门吹雪的双亲与师父都是洒脱到有些离经叛道的人,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到了西门吹雪这里,冷静克制与自持反倒成了他骨子里的品格。 西门吹雪极自律,那些看着他长大的秀坊弟子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他开始吃饭的时候,就反倒不像是方才那样逗他。 西门吹雪口腹之欲很是淡薄,又最喜洁净,因此这一路他若是投宿在别处,就只会要一碟水煮蛋与白水。唯有到了七秀坊的分舵,他才会用一些其他膳食。 那些姑娘们知道这一点,也心疼她们家小师弟这一路遭的罪,因此只是给他布菜,并没有说话一一“师弟”什么的……虽然西门吹雪师从玉罗刹,但是秀坊的小姐姐们坚定的将她们师父父家的儿砸当成了自己的小师弟。 恩……不得不承认,若是单看小吹雪小时候被明萱师父扮成的小姑娘那粉琢玉砌的样子,其实说他是小师妹也不会有人有所怀疑的。 一直到西门吹雪放下了筷子,娇姐才撑着下巴问道:“对了阿雪,你这一次出门,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西门吹雪洗干净了自己的手,一丝不苟的涂上了润手的药膏。闻言他点了点头,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多么骇人听闻的话:“恩,杀人。” 话音刚落,秀坊的一众小姐姐的动作都微微一顿,接着她们听见西门吹雪继续道:“劳烦师姐帮我准备,我要斋戒三日。 ” 娇娇:天寿啦,我家小师弟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说好的软软糯糯明媚可爱呢大!猪!蹄!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叔也不太明白大猪蹄子是什么梗,总觉得很好吃的样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章 白沙堤。 求道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既然如此,同样是求道,杀人为什么不能同样神圣? 西门吹雪认认真真的思索过自己和玉罗刹之间的察觉,然后他不得不承认,玉罗刹说得对,如今他的剑虽然已经稍具锋芒,只是却还少了一些分量。 玉罗刹的剑是什么?是漫天黄沙,是他走过的繁星漫天的路,是他剑尖滑落的颗颗血珠。 而西门吹雪的剑,却只有万梅山庄之中苦练的三千多个寒暑。对于一个一心求道之人,那纯粹的时间的累积自然远远不够,西门吹雪终归要走出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 但凡西门吹雪还希望成为剑术顶尖的剑客,那么他的剑不可能不染鲜血,这一点西门吹雪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娇姐倒是没有被西门吹雪这个回答吓到,她顺手从西门吹雪新配的药膏里面挖了一坨在手上化开,而后细细的涂抹在自己手上,给了周遭的小姑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娇姐问西门小少年道:“呦,那阿雪要去杀谁?” 西门吹雪:“丐帮,白姓长老。” “谁?”娇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西门吹雪说的人是谁,她身边的一个小女孩倒是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呀,师兄说的莫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那个被丐帮帮主任慈逐出门下的人?江湖上仿佛都是叫他白玉魔丐的。” 娇姐顺手搂过小姑娘揉了揉小胖脸,笑话她道:“你这丫头,练舞练舞不上心,习剑习剑也马马虎虎,怎么一谈起八卦来,就这么如数家珍呢?” “人家记性好,听见有人谈论就记下来了嘛。”肉包子脸的小丫头笑眯眯的任由娇姐揉捏她的脸颊,被娇姐顺手喂了一颗话梅还美滋滋的含在嘴里,于是那一张小脸就更像是皮薄馅大的小包子了。 七秀坊并非什么青楼画舫,今上曾亲言此处乃是风雅之地,严令至此处之人决不可造次,而七秀坊内的姑娘也是各有千秋、心思玲珑,的确堪配“风雅”二字。 七秀坊不定期会举办一些比赛,若是胸无点墨之辈,当真不敢来此一试,许多才子都是在七秀坊一战成名,正是因为如此,七秀坊虽是风月场,却和众人理解的全然不同。 只是饶是往来都是才子侠客之辈,然而只要是人,凑在一起就难免要碎嘴几句。那小丫头年岁还小,又是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许多来画舫的客人谈论八卦并不会避讳她,偏生这丫头是天生的过耳不忘,久而久之,她也就对江湖之中许多辛秘了如指掌了。 自然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姑娘都有什么本事,娇姐继续投喂这只小肉包子,一边给她捏了一块儿酥糖进嘴里,娇姐一边问道:“你这丫头还卖什么关子?那天峰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跟我们说说?” 其余的小姐妹们也来了兴致,此刻大家都围了过来,一双双眸子亮晶晶的盯住了那圆脸的丫头。 西门吹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感觉有点儿恶寒。他悄悄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试图离这些陷入八卦的情绪之中的女子远一点。可惜从方才开始西门吹雪就被严严实实的围在了众人中间,此刻他当真是无处可避。 西门吹雪:生无可恋.JPG 西门吹雪本身并不觉得他杀人有什么问题,可是他的父母却绝不许他滥杀无辜。因此这一次,西门吹雪出门历练,杀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个躲过了任慈追杀的丐帮前任长老。 “那白玉魔丐本姓白,生的一身白肉,这一次他狂性大发,玷|污了十七名女子,还将她们全都杀害了。任慈帮主断不能容这样的人,因此将他逐出丐帮,还要亲自杀了他给那些个姑娘一个公道,可惜终归让他逃跑了。” 西门吹雪平素就是寡言,让他讲故事是断不可能的。小姐姐们也不为难她,只拉着她们这儿的那只小肉包子讲述了有关白玉魔丐的事情。 七秀坊中原本就多是一些身世可怜的女子,最是听不得这种事情,特别是那十七个无辜的姑娘还无辜惨死,死前居然还要受这样的欺凌。 娇姐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婉约的性子,听到那小丫头说完,她当即就要提着自己的双剑冲出去,直接结果了这人渣才好。 西门吹雪料想到了秀坊之中的姑娘们的反应,他起身拦住了娇姐,道:“三日之后他会至于此处,雪自会料理。” 画舫之内,每一个七秀坊弟子的心里都像是窝了一把火,但是出于对小师弟的信任,哪怕是性烈如火的娇姐也没有再提自先行去找白玉魔丐的麻烦。 娇姐只是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气呼呼的灌了自己一肚子凉茶,这才对西门吹雪道:“那,阿雪啊,你要是打不过记得给娇姐我打个招呼,咱们秀坊女儿就是以多胜少胜之不武,也绝迹不能再让这样的渣滓活着喘气儿!” 白玉魔丐到底是丐帮的六袋长老,在丐帮帮主任慈的手底下都尚有逃脱之力,西门小少年如今不过年方十四五,的确也不敢托大。 孰轻孰重很容易取舍,西门吹雪信任自己的剑,却也认同娇姐的想法。因此,他郑重点头:“好。” 画舫中的小姐姐们开始认真的帮她们家小师弟准备斋戒,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三日后的那一场屠戮。 是的,西门吹雪和白玉魔丐之间并非决斗,因为像是白玉魔丐那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决斗”这两个字,如果非要说的话,那还不若说是他们之间即将有一场屠戮,强者挥舞屠刀,弱者引颈受戮罢了。 “中原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啊。” 叶长然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觉有些觉得好笑了。 只见一个身着一身蓝衣的青年正单手拎住了一个有些瘦小的少年人,而不远处,一个身着扎眼的红色大披风的少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便抬步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虽然那身着红色披风的少年看着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可是叶长然还是注意到了,那少年的行动之间已经不觉用上了几分轻功。 少年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双手伸直举在了自己面前。后脖领子还被人提在手里,因此他也不说话,只是万分无辜的抬头看着那蓝衣青年,半晌才像是怕极了一般的拖出了一段哭腔:“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你捉我做什么的呀?” 不觉他便哭岔了气,那副弱小可怜的样子不觉便引来码头上人们的围观。 江南民风婉约细腻,可是却也不乏有见不得世间有不平事的人。不多时候,码头之上攒动的人群便三三两两的停在了叶长然他们的周遭,一齐看着那蓝衣男子。 见到那被人提在手里的小孩实在是可怜,已然有些急性子的人也顾不得什么事情原委和是非曲直了,便直接呵斥那蓝衣人:“哎我说大个子,你欺负人家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蓝衣人的确身的高挑,至少乍一看便比那出声的汉子要高上半个脑袋,只是他一身气质温和优雅,倒是很少有这样不客气的被叫一声“大个子”的时候。 蓝衣人微微停顿了一下,转而捏住那孩子衣领的手指更加用力了几分。他方才就发觉了,眼下这个被他抓在手里的小孩子简直滑不溜丢手的像是一条泥鳅。 并不理会叫嚷的那个汉子,蓝衣人直接问叶长然道:“小姑娘,你且看看自己是不是丢了东西?” 叶长然笑了笑,神色之中居然有些颇为可惜的感觉,她伸手撩了撩自己右侧的头发,指着自己右耳上的坠子道:“少了一颗珠子。” 蓝衣人有些严厉的目光望向了手中提着的少年,而叶长然话音未落,方才那急匆匆向这边奔来的小红披风也顿住了脚步。 “盗亦有道,你欺负一个小姑娘算是什么本事。”蓝衣人抬手在那少年的手肘处一拍,不知怎的,方才少年还空无一物的手忽然就抽搐了几下,转而有些不自然的摊开,而随着他摊开手的动作,众人这才看清,方才那一脸无辜的哭嚎的少年的掌心里居然真的是一颗粉色的珍珠。 见此情景,方才那出言训斥蓝衣人的汉子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脸忽的涨出了一抹铁红,却还是撑着对是蓝衣人道了歉,末了还狠狠啐了那少年一眼,呸道:“哼,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倒也是很直率的一个人了。 蓝衣人对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他将那颗珍珠递还给了叶长然,转而道:“在下楚留香,这珠子物归原主。” 楚留香。 叶长然方才便大概猜透这人身份,如今得到了印证,却让她不由得想要笑出来——中原有一句老话叫做“贼喊捉贼”,没想到如今她刚来中原便遇见了一出“贼真的捉贼”的好戏。 是中原人都这么有趣,还是只有你们这几个因为戏多而显得特别逗比? 压下眼底的兴味,叶长然眨了眨眼睛,一张精致却又有几分稚气的小脸显得比方才那小贼还要纯真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捉贼小能手楚留香 小红披风陆小凤 戏王之王司空摘星 喂,你们几个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人设啊!这么随意ooc真的大丈夫? 第7章 堂前燕。 叶长然能够认得出楚留香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楚留香有一条游船,而他又时常驾驶着这一般大船在南海各处游荡。 楚留香的船上有两个老酒鬼和三个豆蔻年华的姑娘,白云城乃是这南海之中最繁华的地方,往来商贾颇多,因此白云城中有着整个南海最好的酒和小姑娘喜欢的新鲜有趣的玩意。 三个小姑娘正是看什么都好奇的年岁,胡铁花又是一日都离不了酒的性子,因此楚留香每一次出海,白云城便成了他的必经之地。 白云城物产丰饶又民风开放,像是楚留香和胡铁花这样的年轻又出众的公子哥还是很能吸引姑娘们的眼球的,更何况他们身边还带着三个可爱又嘴甜的小姑娘,几年下来,他们虽不在白云城常住,不过却也在白云城里混了一个眼熟。 叶长然年岁还小,每天的课业安排很是紧凑,鲜少有出门闲逛的时候,不过偶尔她跟着小舅舅出门,就总能听见她们白云城的小姐姐谈论一个英俊的外来人,久而久之,虽然叶长然没有见过楚留香,可是却知道他喜欢吃留仙居的醉虾,喜欢着芙蓉阁的云锦,喜欢赏玩海珍楼的扇坠子。 所以,在叶长然看见一个人身着云锦蓝衣,扇子上还挂着海珍楼春季最新出的桃花形扇坠,而且面容俊秀,轻功也并不弱的时候,叶长然近乎是第时间就将这个人与她家南海的小姐姐们喜欢讨论的那个盗帅对上了。 只不过很有趣的是。叶长然没有想到这位盗帅居然在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帮她抓了一个盗走她耳坠子上的珠子的小毛贼。 叶长然虽然感谢楚留香的好心,不过她其实还挺是遗憾失去这一次和人动手的机会的。她的一身功夫承袭自公孙先生,而从她幼时开始,陪她练功的人便是叶孤城。她家小舅舅能十五岁便成为南海群剑之首,叶长然由叶孤城亲自调|教,一身武功自然不弱。 只是叶长然却从未和其他人交过手,这一次她出南海,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司空摘星。 叶长然一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只是她一路有意放纵,因为她执双剑,船上委实不太好施展。而且官府拿人尚且有要人赃并获的说法,叶长然要拿下司空摘星,自然也要等到对方对自己下手之后。 这一路观察,叶长然看出来了,那小赋的行径虽不入流,但是轻功不差,又很有可能有同伙——陆小凤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和司空摘星同行,还要提防他不知轻重闯下大祸,如此劳心劳力,却已然被人家小姑娘贴上了“盗贼团伙”的标签。 以一敌二,叶长然还是颇有信心的,只等一会儿下了船便要和司空摘星和陆小凤那两人动手。 可惜楚留香这路见不平了一把,那盗贼已经被揪住,叶长然也不好再得理不饶人的出手揍飞他们了。 于是叶长然便也只能作罢,这一会儿的功夫,陆小凤已经到了楚留香和叶长然的身边。他扫了一眼像是鹌鹑一样被楚留香提在手里的朋友,视线在他有些不自然的摊开的手上停留了一阵。 平素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是互黑的损友,只是到了这个时候,陆小凤还真的有些担心司空摘星会受什么重伤。毕竟对方是靠手吃饭的人,虽然陆小凤对司空摘星的行径无法认同,但是好歹是在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受伤。 陆小凤从小长于市井,早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他看见叶长然和楚留香虽出手将司空摘星拿下,可是神情却并不凶恶,看了一眼龇牙咧嘴的司空摘星,陆小凤只能选择硬着头皮上前对叶长然一揖到底,歉意十足的道:“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您了,我这朋友天生爪子欠没有分寸,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叶长然微微挑了挑眉,还没有说什么就听陆小凤继续道:“您放心,您这所有的损失,我拔了这猴精的一层皮也一定赔偿给您。” “你才是猴精!”司空摘星在楚留香手里还不老实,此刻听见陆小凤这样黑他,于是便反唇相讥。 叶长然看了一眼那小贼,又看了一眼对她作揖的陆小凤,忽而似笑非笑的道:“公子姓吕?” “在下陆小凤……”陆小凤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反应了过来,敢情这小姑娘是说司空摘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眼见着他在这跟人低三下四的帮他赔礼道歉,而那小贼居然半点不领情,陆小凤苦笑了一下,却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的给司空摘星记上这么一笔。 叶长然笑了笑,将自己耳朵上的耳坠子都摘了下来,两只耳坠子被放在小姑娘白嫩嫩的掌心,一只还是精致漂亮,而另一只却少了一颗珠子,而那珠子是用银丝网住,此刻网住粉色珍珠的银丝已经彻底变形了,和那完好的一只比较起来就显得尤为可怜。 陆小凤见状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无论司空摘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算是弄坏了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了,即使他日后将那一颗粉珠子偷偷还了回去,可是这耳坠子到底没有办法复原了。 而看着那坠子的精致程度,陆小凤都很是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另外的一副一模一样的耳饰。 那耳坠精致漂亮,若非如此,司空摘星也不可能一上船就盯上它。他原本也没想要破坏耳坠掏一个珠子,只是叶长然气息平稳悠长,身后又是两柄凛然长剑,想要不惊动她而摘掉她个耳坠却是不可能。 司空摘星也是脑袋一热便上来不服输的劲儿,非得偷走这小丫头什么才行。如今冷静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想来那耳坠子也是人家的心爱之物,就这么被毁了,司空摘星终于心虚的低下头去,小声对叶长然道:“那,那我赔给你。” 咬了咬唇,司空摘星的声音更低:“对、对不起啊。” 叶长然挑了挑眉,将那耳坠子递给司空摘星,而后拨弄了一下自己背着的双剑上挂着的剑穗,她扬了扬下巴,不咸不淡的说道:“一个耳坠子,也不值当什么银钱,既然你主动说要赔给我,那我给你折个旧,你就勉勉强强赔掏出个一万两就是了。” “一万两?!!”司空摘星被惊得骤然变调,一个亲王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万两,这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怎么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 叶长然却是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补充道:“黄金。” 这下,就连陆小凤都要倒吸一口凉气了。他无奈的看着叶长然,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旁一直负责揪住司空摘星的楚留香便轻笑出声,转而道:“公孙先生亲手制作的首饰久不传世,二十年前便有人愿意出十万黄金求她制一对镯子,如今这位姑娘的虽然只是个小小耳坠,但是只要价黄金一万,若是让旁人知晓了,恐怕还是要说你们欺这姑娘年幼、不谙世事又不懂行情。” 像是楚留香这样的贼祖宗,也会看不惯那些仗着自己会些手艺就四处卖弄,无故给旁人制造麻烦的后生,因此这一次捉到这个小辈,楚留香是打定了主意准备给他一些教训。 顺着楚留香的手指,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看见了那耳坠的耳勾处的小小的“如兰”二字,司空摘星或许不曾知晓,但是陆小凤却是依稀听说过公孙先生小字如兰,传闻制作首饰只是她闲来消遣,鲜少流传于世,因此公孙先生的作品就显得格外的珍贵了。 特别是十几年前公孙先生消失于江南,她制作的那些饰品便更是价格飙升了。 如此说来,这小姑娘要他们一万两黄金,当真算是十分厚道了。 司空摘星虽没听说过什么公孙先生,但是眼见好友面色十分不好的样子,他再是愚钝也该知道自己闯了祸事——至少,这一万两黄金,他总该是必须出的了。 可司空摘星初出江湖,平素虽然喜欢东摸一个坠子西摸一块玉佩的,但他那都是为了赏玩一二顺带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的,每一次他偷了东西,隔了一两天就总会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送还回去,平素他的吃穿用度都是靠着出门之前他娘塞给他的银票。 虽然他娘也给了他银票,而且数量还颇为可观,然而若要让他立即拿出一万两黄金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一万两黄金约莫是十万两白银,司空摘星他娘就是再疼他,也不可能给他带这么多银票在身上。 若是回家求助……司空摘星打了个哆嗦,觉得已经看见了自己被家里老爷子吊起来抽的惨样了。 和被老爷子抽死比起来,脸皮又算得了什么? 默默的在心里建设了一番,司空摘星果断冲着叶长然嚎啕大哭道:“姑奶奶我错了,我给您做牛做马偿债,您别嫌弃就要了奴家吧!” 陆小凤:噗…… 楚留香:噗…… 叶长然:喵喵喵? 作者有话要说:夭寿啦,西门聚聚,你家小夫人被人求包|养啦!!!! 西门吹雪【霸总上身】:天凉了,让司空家破产吧。 第8章 穿堂风。 既然司空摘星这么哭着喊着要卖|身偿债,那叶长然就……却之不恭了。 现下她还不清楚这少年是什么底细,不过既然叶长然已经知道了司空摘星的名字,那将他查一个底朝天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大概知道司空摘星功夫不差,想来应有师承,这样一个人主动要投到自己门下,叶长然想了想,十分公平的给她爹和小舅舅分别都去了书信告知此事,让他们谁有用得到司空摘星的地方便不要客气。 陆小凤没料到这个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所以在司空摘星还挺适应跟在那小姑娘跟前的时候,就忙不迭的给他爹他娘也写了一封信求救。 司空摘星的家族,说来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他那一手妙手空空的绝技正是师门传承。到了司空摘星的爹的这一代,他觉得盗贼这个行业容易招惹是非又恐被人利用,因此强压着门下弟子都“弃暗投明”,整个门派一半归隐山中,一半混迹市井,却没有再出什么“神偷”了。 然而司空家终归还有人觉得偷盗才是自己的本业,奈何又拗不过司空摘星他爹,因此就只能另辟蹊径,将司空家的手艺全都教给了司空摘星。 那人自然没有存着什么好心思,甚至有些阴暗的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都成了偷儿,他们门主还有什么底气说什么让司空家金盆洗手。 司空摘星到底涉世未深,还没有体会到他爹的良苦用心,如今竟是当真奔着那个人设计好的跟他爹唱反调的道路上而去了。 司空门主接到陆小凤的传信,司空夫人当即就哭了起来,对着司空门主又踢又挠,当夜就要清点银两去中原把儿子赎出来。 和司空夫人相比,司空门主反倒是要冷静许多。他将陆小凤的书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反手将已经要出门的司空夫人拦住丢回了床上,司空门主抬手点了自家夫人的穴道,摇头叹息道:“慈母多败儿,当初若是发现那臭小子不学好的时候咱们就齐心合力揍他一顿,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 “那门主您就看着咱们儿子被人打死罢!”司空夫人虽然对外人凶悍,但是在司空门主面前却一向是温柔,此刻她躺在床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直接让司空门主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给自家夫人擦了擦眼泪,司空门主缓缓对她说道:“那臭小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管他?只是你也知道他那混不吝的性子,放出去早晚都是要吃亏的。现下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小凤也说那姑娘其实很心善,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咱们不若借此机会让那臭小子受一些教训,日后看他还敢不敢这样不着调了。” “可是……”司空夫人脸上愁容未减,方才那火急火燎的劲儿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可是那小姑娘是拿剑的啊,这要是一个不高兴就对咱们儿子拔剑,那可如何是好?” 司空门主观自己夫人神情,知道其实她已经软化不少,于是他连忙道:“这姑娘能随意戴着公孙先生手作的耳坠子,又持双剑,且从海上来,想来定然出身不俗。明儿我让门下弟子去排查一二,亲自去她替那臭小子赔礼就是。” 自家夫君已经将话说道这个地步,司空夫人终归不能再说什么了,她点了点头,一夜无眠。 司空门主的赔礼和自家小外甥女的消息近乎是同一时间摆在了叶孤城面前。叶孤城虽然护短,但是这一次他家长然并没有吃亏,因此叶城主十分“大度”的表示可以原谅司空摘星的年少轻狂,不日就修书一封让他们家长然放人。 见叶孤城如此爽快,司空门主先是在心中暗暗称赞了叶氏一门上下果然君子端方,实乃大家风范,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与其让司空摘星四处乱跑,不日再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来,还不如先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叶家一段时间,也好磨一磨性子。 毕竟司空门主还是将司空摘星这个唯一的儿子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的,因此必要的时候,他总是要用一些非正常手段让自己的儿子成熟稳重起来。 叶孤城如果知道司空门主的想法,估计会“呵呵”他一脸,并且告诉他白云城不是幼儿园。 不过现下,白云城主显然没有意识到司空门主的险恶用心,他只是简单的调查了一下司空摘星,发现对方就是个毛没长齐的熊孩子,还不会啃自家小白菜之后,就放心的让司空摘星暂且先跟着他小外甥女了。 至若那边还在为了不让他爹知道事情始末而“卖|身还债”的司空摘星,他今天依旧很安静的为大小姐鞍前马后,全然不知道自己就连底裤都被陆小凤卖了个干净。 或许这就是兄弟情吧,对一切事情始末都了若指掌的叶长然默默想。 无论如何,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最终都和叶长然一路。他们两个本来也只是打算四处走走看看,眼下便跟着叶长然一道了。 这一日,他们几人行至江南,已然距离金风细雨楼并不远。 苏梦枕的病,早一日用药或者晚一日用药,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叶长然作为一个姑娘,特别是一个生的这样好看的姑娘,若是在日落时分去拜访苏楼主,恐怕就会给对方造成一点困扰。 叶长然大家出身,并不会给自己和苏楼主平添这样麻烦,因此她选择了在一间客栈住下,然后让司空摘星去为苏梦枕送药,而她作为故人弟子,明日再去拜访也不迟。 司空摘星跟了叶长然一路,他当然不会老实,总想着要偷偷逃跑,特别是在楚留香和他们别过之后,司空摘星要跑的意图简直就写在了脸上。 然而他还没有付诸行动,叶长然便已经不紧不慢告诉他:“你知我白云城驯养鹰隼,这鹰隼一日千里,纵然是宝马也不及,送个信儿什么也是很方便的。” 知道司空摘星害怕他爹就如同老鼠怕猫,叶长然打定主意不告诉司空摘星他已经被陆小凤买了的事实。 司空摘星果真消停,乖乖的拿着叶长然要送的药方去找苏梦枕了。 金风细雨楼在江湖成名已久,到了苏梦枕这一代更是声名鹊起。如今苏梦枕虽刚接任楼主时间不长,不过心机手腕却已然让许多老江湖都为之叹服,就更不用说他那一手让人惊叹的梦枕红|袖第一刀了。 叶长然倒是有心想要见识一下苏楼主的刀法,不过她已经从师父的口中知道这位苏楼主其实身体早就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如今不过是几种病症在体内相互制约,维持着表面的平衡罢了。 他已经活得如此艰难,叶长然自知自己的剑法虽有小成却远没有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因此断不敢贸然对苏梦枕挑战,唯恐自己不知轻重的给他的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 欠钱的是司空摘星而非陆小凤,叶长然自然也就没有支使陆小凤的道理。不过陆小凤也对那位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很是好奇,又唯恐司空摘星再闯下什么乱子,因此司空摘星一走,陆小凤就也跟着追了上去。 如此一来,原本踏入客栈的是三个人,如今倒只剩下了叶长然一个。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叶长然平素也并不与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同桌而食——主要是她吃饭一向讲究细嚼慢咽,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碰到一起的时候,最终都难免演变成抢食大战。 这两人就是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让人家付饭钱的小姑娘吃不上饭,可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就像是天生的死对头,一碰在一起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再是克制,最终也难免要抢做一团。于是这两人索性就和叶长然分开吃,互不干扰。 叶长然坐在了一个角落里,只是从她一踏入这个客栈开始,就已经吸引了太多的目光。 这个世上有很多好看的女子,而最动人心魄的,是美丽却又不自知。 叶长然从小入目便都是美人,她娘和师父自不必细讲,就连她家小舅舅都是姿容出众,甚至是她家那个画风辣眼睛的师弟天宝,若是换下那一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荧光的粉色衣服,也当真算得上是气质温润、眉眼风流。 十几岁的小女孩还没有张开,虽然也是甜美可爱,可是见过了师父和娘亲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叶长然还真不敢觉得自己是个美人。 美人眉眼之中并没有半点骄矜,反倒透着一种自然随和,这便更让人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扫过,泛起小钩子一样酥酥麻麻的痒。 “麻烦给我上一碟豆腐,一条鱼,一碗米饭。”叶长然的双剑放在了桌边,发出了一声轻响。 随着她款款落座,周遭那瞬息安静下来的空气仿佛才开始重新流动,店小二回过神来,连忙“哎”了一声,用自己肩上搭着的白毛巾用力的擦了擦叶长然面前的桌子,这才急急往后厨去传菜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简直就是活体的塑料兄弟情hhhhhhhh 咱们的秀秀必须貌美如花,像是天宝那种画风辣眼睛的,绝对是个例。 哎,话说,古龙大大的小说里,好像只有叶开适合当一个画风正常的秀爷啊…… 第9章 溶溶月。 对于周遭的打量她的目光,叶长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向店小二要了一壶热水,将碗筷涮了一遍,然后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只等着店家将饭菜端上。 她带的钱很多,只是并不喜欢奢靡的作风,而自己又当真食量不大,这样一荤一素的两道菜,叶长然都没有把握能吃得完。 叶长然以为自己已经够简朴的了,可是她才刚夹了一块豆腐,便忽然觉得自己鼻尖飘过了一阵茉莉的香气。 分明是花香,可是却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叶长然抬头望了望,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了她手边的桌子上。少年可能是刚刚到了变声期,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两碟白煮蛋,一壶热水。” 以店小二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少年人并不缺钱。非但不缺钱,而且很有可能非富即贵——这少年身上毫无花纹的白衣,乍一看平平无奇,可是却小二却能看出来,这是蚕丝棉制成的。 蚕丝棉当然是一种棉,而并非蚕丝。这棉花特产于大安的极西之地,纺织成的布料轻薄柔软不逊于丝绸,但是又比丝绸透气柔韧,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可惜这蚕丝棉产量极少,又大多掌握在皇家手中,这店小二所以能认得出来,是因为他们家掌柜的偶然得了一块蚕丝棉的手帕就已然和人炫耀了不下十回了。 他们的这间酒楼也算是日进斗金,他们掌柜的见识过的好东西也不知凡几,因此足见这蚕丝棉的金贵。 这样金贵的东西,这小少年竟拿来做衣服,因此哪怕西门吹雪就点了白煮蛋和热水,可是店小二却也不敢怠慢。 西门吹雪就此坐下,他习惯坐在角落,只是这一次,角落里似乎已经被人占了。 目光扫过叶长然,西门吹雪微微顿了顿。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为叶长然停驻目光都不会让人觉得诧异。哪怕是西门吹雪这样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苦寒的剑客,可是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年华正好的小姑娘身上,难道就是什么特别让人觉得稀奇的事情么? 在西门吹雪望过来的时候,叶长然正在认认真真的剔着面前的鱼尾巴。这是她吃鱼的时候的习惯,总喜欢从尾巴一点一点的往上吃。今日被摆在她桌上的是一尾清江鱼,这鱼全身只有一根大刺,上面青青红红的剁椒驱散了这江南乍暖还寒时候的一点凉意。 叶长然并是不很能吃辣,不过这却并不妨碍她喜欢吃辣。店小二给她上的水还滚烫,被辣到的小姑娘若是喝热水恐怕登时就会疼得哭出声来,因此叶长然只能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塞着米饭,本就肉肉的小脸这会儿更是被撑得鼓鼓的,然而却添几分童稚可爱。 西门吹雪承认这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是好看的姑娘——虽然西门小少年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是长在红粉堆里的,守着他娘创下的风月场,西门吹雪从小到大见过的好看的女子不知凡几,然而饶是这样,叶长然的容貌在西门吹雪见过的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十分拔尖了。 可惜从他初窥剑道开始,皮相于他不过红颜枯骨。真正惹得西门吹雪关注的,是叶长然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两柄剑。 那是和西门吹雪的乌鞘全然不同的两柄剑,不仅剑身有着繁复的纹路,剑鞘饰以珠玉,就连剑柄上挂着的剑坠也极为复杂。 她持双剑,剑坠上是两块不大不小的芙蓉玉,一阴刻一阳刻,一朵含苞待放,一朵绽开宛若山火燃。非但如此,这两块牡丹芙蓉玉剑坠上面还坠着长长的流苏,西门吹雪目测,如果这姑娘将剑横于胸前,那恐怕这剑坠要拖到她腰际。 美则美矣,可是实在有些夸张过分,也很容易影响出剑的速度。 这个江湖之中持剑已然成为一种风尚,若是其他人用这样的剑,西门吹雪大概只会当他们附庸风雅,绝非真正的爱剑懂剑之人。对于这样的人,西门吹雪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 可是偏生这两柄如此花哨的剑,却让西门吹雪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神兵利器才有的寒意。 分明并非多事之人,可是就单单是为了这两柄剑,西门吹雪就还是停了下来。 人的心中若是有了更重要的东西,那为了这东西,人就会无限妥协。就比如现在,十几岁的少年人分明少言寡语到一定境界,也绝不肯主动和陌生人说上半句话,此刻却主动走到了叶长然的身边。 挑了距离叶长然最远的一张桌子坐下,西门吹雪低低说道:“你的剑坠,太长了。” “啊,有么?”叶长然倒是没有被这忽然凑过来的人吓一跳。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伸手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身侧的剑坠。 和西门吹雪不同,剑本身对叶长然来说并不神圣——或者说,对于叶长然来说,真正神圣的从来都不是她手中的那对双兵。 叶长然用剑,是因为白云城上下近乎都用剑,而叶长然的师门武学也的确和剑契合罢了。可是,剑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用剑可以很好,用其他双兵,也不拘什么峨眉刺还是双刀的,甚至就是女子跳舞用的扇子,对于她来说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叶长然来说,真正神圣的东西,其实是她自己。 西门吹雪诚于剑,十几年来不避寒暑,坐卧不离。而叶长然诚于自己,那双剑的确是她用的最顺手的兵器,只是却也并非不可替代。 到底还是少年气盛,还没有到明白“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的道理的年纪,因此哪怕是西门吹雪这样沉稳如水的性子,在听见叶长然那漫不经心的回答的时候也还是被激起了三分火气。 只是,他的火气被掩在层层霜雪之下,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这少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三分寒意。 叶长然却是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人向她压迫而来的气场,这让叶长然往嘴里送入鱼肉的动作微微一顿。 少女是圆圆的杏眼,她缓缓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了一旁,用湿润的帕子动作轻盈的擦了擦自己手指和嘴角,这才冲着西门吹雪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意:“怎么?看来这位小公子是有所赐教了?” 叶长然眉眼都笑弯了的时候,就显示她心情已经十分不好了。 这也不怪她,任凭是谁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对你指指点点,恐怕都总会生气的。 叶长然本来气性还算好,只是在看见西门吹雪并不肯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去,反倒变本加厉,似乎非要和她论出一个她的剑穗是如何错了的时候,叶长然终归没有忍住要讨几分口舌便宜。 西门吹雪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被唤一声“小公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是若是如此称呼他的是一个和他一般年岁的小姑娘,那画面就当真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了。 身为一个并不太会体察女儿家的心思的人,西门吹雪不太听得出叶长然语调之中的嘲讽。不过身为一个剑客,西门吹雪却明白,这是叶长然在向他下战书。 可以当他的对手的人,西门吹雪只在乎他们的剑,并不在意他们的高矮胖瘦或者是年龄。因此,在叶长然提出来要与他一战的时候,西门吹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长然也并不含糊,直接拿起自己受伤双兵,向着店家门口走去。 这客栈临河而建,并没有太多的空旷之地,叶长然看看了早春只有一层薄冰,只是那薄冰却不足矣称重的河面,对西门吹雪问道:“轻功如何?” 西门吹雪使一手快剑,轻功自然不弱,因此他点头道:“尚可。”反倒是看了一眼叶长然的一身衣裙,他有些担忧问道:“你又如何?” 分明是关心的话,也不带丝毫的挑衅意味,但是西门吹雪说出来落入叶长然耳中,就总有那么三两分的刺耳。小姑娘扬了扬下巴,也回道:“可作掌上舞。” 说着,叶长然也不再多言,整个人腾身而起,在河上那一层薄冰上面站定。她腾身而起的时候,就宛若一朵花轻飘飘的从枝头飘落,最终落在了晶莹剔透的冰面上。 而定睛细看,叶长然轻盈落地,脚下的寒冰居然没有碎裂丝毫。 虽然他们如今是对手,但西门吹雪的眼中却也还是闪过了一丝赞赏之情。旋即他也运转轻功是,同样落在了冰面上。只是和叶长然那边的纹丝未动相比,西门吹雪脚下的那一片却已经出现了些微的裂纹。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的约战是悄无声息的,只是饶是如此,这片刻的功夫,河岸两边便围满了围观的人群。 而在这一条河流中间的西门吹雪与叶长然却恍若未觉,他们的手都握在了自己的剑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有利刃要从对方的那里向着自己直直的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性|感西门,在线搭讪hhhhh 谁家搭讪最后成约战了啊?西门聚聚你熊的。 新一届的男主分分钟注孤生的节奏,叔简直带不动。 第10章 百丈冰。 西门吹雪在看见叶长然的轻功的时候,就已然确定这个姑娘功夫不弱。 一个轻功绝佳的人未必是一;个剑客,可是一个剑客若是想要做到顶尖,那非要有一身绝佳的轻身功夫才可以。 西门吹雪的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不过对于自己欣赏的人,他却总会在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温和。 少年人之间的情绪容易针锋相对,可是却也很容易就相互理解。在从西门吹雪眼中看到诚挚的赞赏之后,叶长然也微微的抿了抿唇,在唇畔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笑意,算是谅解了西门吹雪方才的无理。 叶长然的这个笑张扬之中又带上了几许天真,竟是比一江淋漓水色更加晃眼了几分。这样的笑容,裹挟着一种极嚣张的美丽,悍然的闯入了西门吹雪的眼中。 他本就是很纯粹的人,也并不觉得欣赏美好的事物而产生的赞叹有什么需要掩藏的。就如同他赞赏叶长然的轻功一样,在这一瞬间,西门吹雪也同样欣赏着这份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这种美丽的本身,本就是一种武器。 在西门]吹雪微微愣神的刹那之间,叶长然那两柄被西门吹雪诟病的有着过长的剑穗的双剑豁然出鞘。而一直到了这一瞬,西门吹雪才恍惚明白了叶长然的剑。 ——叶长然执双兵,用剑。可是剑只是载体,她的武器其实是“美”。这个世上,美丽成为了一种极致之后,便也会成为天下神兵。 在叶长然动起来的瞬间,那长长的剑穗随风飘动,在她的身边转成了美妙的弧度。环佩叮当,那两块芙蓉玉偶尔撞击在一处,发出一-阵恍如寒冰乍破的声响。 不,不是“恍若”寒冰乍破,一个慌神之间,西门吹雪脚下的寒冰已经寸寸碎裂开来,最大的一片不过指甲大小,一时之间,西门吹雪竟是没有半点可以借力之处。 早春的河水的寒凉让西门吹雪骤然清醒,他的乌鞘长剑向身后一点,少年的身量还有些瘦削,持剑的手腕因为这一动作而显出了突出的腕骨。 河面上的冰因为西门吹雪的动作而又碎了一层,西门吹雪稳了稳身形,乌鞘长剑也出了鞘。他的双眸已然有了三分清冷,仿佛方才那因为对方的美丽而晃神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西门吹雪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眼底只能映出叶长然的双剑——她的剑穗、她剑上华丽的花纹、她盛极的容貌,在这刻都倏忽变得寡淡,西门吹雪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那两柄凌然长剑。 少年瞬息之间已经回过神来,乌鞘长剑和叶长然的双剑相击,然叶长然微微惊讶的挑眉。 她的剑法走的是轻灵飘逸的路子,却偏爱一招制敌。寻常时候,她家小舅舅为她喂招,要小心的便是她的第一招。 公孙先生说她们这是剑舞,而哪怕是叶孤城这样的高手,也很难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叶长然的哪招是剑,哪一招又是舞。 而西门吹雪让叶长然觉得有些意外的地方是,她分明看得出这人其实也被她的剑所惊艳乃至有了片刻的迷惑,可只是瞬息之间而已,他便从这种迷惑之中解脱了出来。 就仿佛……他的眼中没有自己,只有自己的剑。 在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身影在叶长然的脑海里忽然就和她家小舅舅重合了起来。 他们一个孤高一个清隽,虽然都是俊秀,可是眉眼之间并无任何相同。然而在某一刻,这个方才还惹叶长然生气的少年,却忽然让她看见了她家小舅舅的年少时光。 西门吹雪的本身就像是柄剑,如今因年少而未曾锋芒毕露,然而他注定要成为绝世神兵,一如今日的白云城主一般。 天资使然,心性使然,专注使然。 并不知道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宛若白云城主少时”是多么高的赞誉,叶长然只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阵压力,因而收敛了方才带着些许玩闹的心思。 西门吹雪的剑招还在摸索之中,而她已接近纯熟。西门吹雪入世是为了寻找适合自己的剑道,而叶长然早就明白什么是自己的道。 叶长然比西门吹雪先行一步,自然对剑道有更深的领悟。因此其实早在他们刚刚交手,这一场比试的输赢便已经是注定的了。只是这一场比试到了如今这一刻,叶长然忽然觉得纠结于胜负其实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在这个少年身上看见了无限的可能,纵然今日她能略胜一筹,可是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中原武林,果真卧虎藏龙。 叶长然唇畔的笑意微微收敛,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凌厉了起来。 在这未尝有宣纸薄厚的冰面上,叶长然居然做到了又一次高高跃起。她仿若周身没有半点重量,长长的袖摆划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西门吹雪在她出招的时候就暗觉不妙,可是却已然迟了。 他脚下的薄冰碎裂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虽然方才就已经碎过一次,然而西门吹雪不得不承认,同样的手法,他依旧是避无可避。 西门吹雪从来都是一手快剑,第一次在速度上输给了旁人,西门吹雪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实话讲,他“回不过来神来”的时间也不过是须臾而已,可是这须臾的时间,已经足够早春的河水漫过他的头顶了。 叶长然自小在海边长大,白云城中人只有“会水”和“很会水”的差别,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是天生的旱鸭子,任在岸上轻功多么卓绝,可是一入了水,那就是妥妥的秤砣体制。 西门吹雪从未下过水,但是叶长然邀请他在河面上比斗的时候他也没有犹豫。如今事实证明,西门吹雪还是将一切都想象的太过简单了。他以为内息绵长入水之后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等他真的掉进了河里之后才恍然惊觉,那看似没有半点杀伤力的水,却宛若最坚实的束缚,让他手脚半点动弹不得。 西门吹雪只能很深很深的往水下坠去。 叶长然自己出的招式,因此她自然清楚,若是避不开这两招,那西门吹雪自然会落在河里。可是这会儿看着河面半天没有动静,叶长然当真有些着急了。 顾不得许多,叶长然宛若一尾游鱼一般跃入了河中,在江南有些寒凉的河水之中,她灵巧摆动双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细细的搜索着河中的那一抹白影。 很快,小姑娘伸手拉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她猛地攥紧,借力往西门吹雪的方向游去。 很快就到了西门吹雪的身边,叶长然直接握住了西门吹雪的手腕,转而猛力踩水,三两下就带着一个少年窜出了水面。 “哎呀,这是什么造型啊?”和陆小凤一道送药方归来,司空摘星听了一路的议论,越听越觉得话题中心说的那个像是他们家大小姐。而等他和陆小凤赶回这客栈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家大小姐拽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人一道破水而出。 叶长然瞪了司空摘星一眼,陆小凤却是最先反应了过来。踹了司空摘星一脚,陆小凤吼道:“先救人!” 这个节骨眼上,司空摘星也不好和陆小凤再闹,毕竟自己的“债主”可还在水里泡着呢,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司空摘星总要有几分自觉。 和陆小凤一道任劳任怨的将水里的小姑娘和少年捞上来,陆小凤十分怜香惜玉的将自己的外袍奉献出来给叶长然披上,天生不知道怜香惜玉是什么东西的司空摘星看着陆小凤的动作,心中异常痛惜自己失去了一个讨好债主的机会。 不过很快,他又开拓了思路,目光落在了合着眼睛,面色十分苍白的被叶长然打捞上来的西门吹雪身上。 司空摘星这会儿倒是脑袋运转飞快——大小姐亲自下去救人,说明想要让这个人活下去,帮助这个人活下去等于实现了大小姐的愿望等于讨好了债主等于自己以后有好日子过。 脑中形成了这么一个代换关系,司空摘星非常有眼力见的开始按压西门吹雪的胸膛,帮助他吐出肚子里的水。 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西门吹雪有什么反应,司空摘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转而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凑到了西门吹雪身前,近乎带着几分凶意的瞪了西门吹雪几眼,司空摘星心一横,直接闭上了眼睛。 司空摘星只觉得自己嘴唇贴上了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刚想要腹诽这人居然连唇都是冷的,转而却听见叶长然满是惊悚的声音:“司空摘星,你要做什么?” “溺水之人,需以生人之气渡之,或可生之。”司空摘星一脸的理所应当的说道:“我给他渡生人之气怎么了?” “生人?”叶长然不着痕迹的扫了地上那白衣少年,忽然幽幽说道:“这会儿你是生人,不过一会儿啊,那可说不准了。” 司空摘星寒毛倒竖,小动物的本能瞬间就从西门吹雪身边弹开。 作者有话要说:噗……叔真的是西门聚聚的黑粉啊。 就是喜欢看不那么高冷的剑神233333333 目测西门聚聚会被咱家秀秀掌握好多黑历史啊 第11章 饮归客。 司空摘星这会儿真的挺庆幸自己没有脑袋一热,就这么一张嘴就啃过去,不然等西门吹雪醒来的时候,他这个给他渡气的“生人”会不会变成死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西门吹雪倒也不是真的溺水,他之前没有下过水不假,但是却也不是真的怕水。入水的瞬间,西门吹雪下意识的屏息闭气,却到底经验尚浅,不觉便岔了内息。 他的内力在同辈之中不可谓不深厚,却正是因为内息太过深厚,这一次走岔了真气竟直接让西门吹雪有了短暂的昏迷。 在下沉的过程中,西门吹雪模模糊糊的感受到有一个柔软的东西拽住了他的手腕。他是用剑之人,尤为注重保养自己的双手,因此手上的皮肤也格外的敏感。 西门吹雪能够感受到那是一双柔软的手,可是这只手却牢半地将他的手晚握住,带着他向上游动,直到离开了这片让人家惠的水城。 早春的河水寒凉,叶长然本就长在温暖的南海,还从未感受过如此凛冽的风,因此此刻虽然有内力护体,又披着从陆小凤那里拔下来的衣服,一阵凉风吹过,她却还是个哆嗦。 然而此刻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眼见着西门吹雪醒了过来,叶长然恍惚松了一口气。冲着西门吹雪伸出了一只手,叶长然:“怎么样,还能起来不” 西门吹雪抬眼看她,小姑娘是天生的笑唇,不笑的时候看着都是暖意融融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方才他们在水中的事情,手腕上仿佛依稀还残存着几分绵软触感。 到底还是少年,西门吹雪心底不觉有了几分松动,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握住了人家小姑娘的手。 叶长然的手有些凉,不过在被西门吹雪握住之后,他们肌肤相触的地方便滋生出一阵暖意来。 这样的暖意驱散了早春的寒意,让叶长然的手指不自觉的就想要往西门吹雪掌心里钴。本来应当是将人拉起来就松开,可是一直到走到客栈之中,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却始终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姿态。 “羞!羞!脸!”司空摘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躲在陆小风身后,这会儿见西门吹雪没有找他秋后算账的意思,他这才敢从陆小凤身后探出头来。他小声和陆小凤嘀咕,然而都是内力高深之人,哪怕是耳语谁又当真听不到?果不其然,司空摘星很快就收获了叶长然的眼刀一枚。 店小二围观了全程。他不是没有见过江湖人——他们是这江南最大的酒楼,每日店来送理的人不知凡几,又怎么可能没有江湖人而他见识过的这些江湖人之中能够便出来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一般剑法的,却从来没有过。 虽然店小二并不懂什么剑法,可是那一条结了一层薄冰的河他却是每一天都能看见的。那一条河他偶尔扔一颗石子下去都会碎裂大片,又哪里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偏生这两个年轻的公子和小姐不仅站在了早春随时都可能破碎的薄冰上,还在上面你来我往的过了这么多招,那这两个人的功夫到底能高到什么程度。 虽然最后这两个人都落在了水中,不过却已经十分惊人了。眼下这两个人都一身湿漉漉的,店小二便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招呼,手脚麻利的为他们一行人准备好了房间和热水。 等到众人收拾好了重新坐在一起的时候,店小二已经是打了烊。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本就要投宿,而且叶长然还十分爽快的付了大笔的银子,只道自己不知道要住多久,这银钱不够了她再续。 虽然这是江南最好的酒楼,可是他们这样开四间上房,叶长然给的那一笔银子也足够他们住到明年了。店小二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住这么久,平白收了人家这么多银子,整个客栈上下自然要小心伺候才是。 在这种情况之下,叶长然和西门吹雪想要借着客栈的大堂谈一些事情,哪怕店家已经打烊,可是却还是没有赶他们回房间,反而帮他们两个将整个客栈大堂的灯点得更亮了一些。 叶长然自己梳洗起来其实已经很慢了,而西门吹雪洁癖发作,用来沐浴的时间和叶长然居然不逞多让。 发梢还有一些微湿,叶长然索性就这样披散着一头长发,从楼上走了下楼去。 西门吹雪比她稍稍快了一点,在叶长然下楼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桌边。他的脸上没有败者的颓丧,眸中反而更多了几许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叶长然,在她走下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开口:“你的剑,很好。” 自然很好。叶长然心里微微一讪,颇有些受之有愧。稍微顿了顿,叶长然道:“都说了我执剑,学舞,不是武功的武,而是‘一舞动四方’的那个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西门吹雪眼中的亮光并没有褪去,反倒因为叶长然说她习舞而更热切而来些。 只是叶长然到底是今天第一天和西门吹雪认识的,她并没有察觉到西门吹雪的某种类似“如获至宝”的激动,听见对方念出了这句诗,叶长然也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坦荡承认:“家师的确复姓公孙。” 听到了这个肯定的答案,西门吹雪还没有说什么,陆小凤却已然惊道:“莫非叶姑娘的师父,便是当年名动一时的那位公孙先生?” 若是如此,倒是不难解释为何她的耳坠是已然多年不曾在市面上流传的“公孙出品”了。 叶长然这一次出来行走江湖之前,曾经和师父有过一次长谈。 退隐南海之前,公孙芷是一个传奇。众人不知她的来处,等到她横空出世之时,这个女子惊人的美貌与功夫之高就已经只能让人仰视才见,这也是为何她制作的首饰可抵万金,然而却没有人敢逼迫她制作的原因。 后来公孙芷隐居南海,数十年不与中原往来,只安心在南海培养徒弟。而如今她的大弟子叶长然开始行走江湖,公孙芷便让她不必刻意替她遮掩,若有人问起,就大大方方说是她公孙芷的弟子就是。 隐约知道自己师父是因为什么才避居南海,如今见师父有不再躲避的意思,叶长然自然要做听师父话的乖宝宝。 毫不犹豫的应下了陆小凤的问话,叶长然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的时候,西门吹雪却近乎有些突兀的开口道:“你来此地是为何事?事了之后可否随我回太原一趟?” 话音刚落,西门吹雪就听见了陆小凤的抽气之声。 陆小凤认真的打量着西门吹雪,思量着这个少年人因为看上叶长然的剑,进而想要把她的人也弄到手……为了以后可以随时比剑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然后陆小凤就发现,他的这个假设若是搁在别人身上那纯粹是天方夜谭,可看着这人对剑的那股子专注劲头,事情的真相还真就有可能是这样的。 毕竟叶长然都生成那般模样了,可是西门吹雪在看她的时候,十眼有九眼都是看她的剑的,最后那剩下的少的可怜的一眼才会落在叶长然的脸上。 叶长然眨了眨眼睛,认真打量了一下西门吹雪。 被这样看着,西门吹雪终于有了一丝不自在,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太多时候,他参悟剑道的时间都尚觉不够,自然也就没有时间理会其他东西。 叶长然并没有立刻应下,西门吹雪便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半晌,他有些不确定又茫然的补充了一句“”“我们走到太原大约三月,你在万梅山庄可以小住一段时日,万梅山庄后身的话很美,四月份的时候花开得很漂亮。” 叶长然:噗……这是在利诱? 西门吹雪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易地而处,若是这样的邀请并非是西门吹雪发出,或者是受到这个邀请的并非是叶长然,恐怕二人都要不欢而散。不过幸好,他是西门吹雪,而她是叶长然。 听了西门吹雪的邀请,叶长然点了点头:“奉家师之命来此地为故人送去药方,今日陆公子和司空摘星已经先行一步帮我把药方送到,明日拜会过那位,我便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听见叶长然这样说,西门吹雪才有一种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将西门吹雪这再微小不过的表情收入眼中,叶长然忽然就有些想笑了。不过她没有笑,而是反问西门吹雪此行目的。 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叶长然既然问了,西门吹雪将他准备杀白玉魔丐之事和盘托出。 没有想到西门吹雪这边刚讲完了,叶长然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那人白衣服,上面好几个破布袋子,是也不是?”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 叶长然额顿时万分懊恼:“咱们比剑的时候有个这样打扮的人就站在你身后,如今你若让他知道你要杀他,恐怕这白玉魔丐断然不敢再在你面现身的!” 西门吹雪:……这么怂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西门聚聚,一个活体的不解风情的宇宙指南。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简直是个活体的直球boy啊。 他和我们的秀秀到底该同情哪一个哈哈哈哈哈 这一章是过渡章,真是透露出了好多伏笔啊,希望到后面叔还记得住【捂脸】 第12章 不知处。 叶长然觉得,在见识过西门吹雪的剑之后不敢再应战,是对西门吹雪的剑的最起码的尊重。 她想也知道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子不可能做出来“截杀”这种事情,这白玉魔丐从丐帮总舵出逃往北,却特地向南折返至此,肯定是西门吹雪给他下了战书。 这白玉魔丐的心思也很容易明白,西门吹雪这样一个初出茅庐又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就敢大张旗鼓的给他下战书,他不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就总觉得不能显出他的能耐似的。 这白玉魔丐本来丝毫没有将西门吹雪放在眼中,以为解决他该是轻松愉快的事情,不过他到底在逃亡路上,也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因此白玉魔丐其实比起他们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几日,一直在暗处小心观察西门吹雪的一举一动。 西门吹雪一向沉稳,可是有一些经验的积累就不是靠着所谓的“性子沉稳”就能达到的。就比如这一次,西门吹雪只专注于赶路,居然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了。 看着西门吹雪这一路“眠花宿柳”的流连各种画舫花楼,白玉魔丐心中对西门吹雪的轻视就更深了一些。一直到西门吹雪约战叶长然,这人都以为这臭小子看人家小姑娘生的好看,所以有意撩拨。 不过那小妮子生的....也真是够味了。 白玉魔丐带着几分垂涎的看着叶长然的脸,只觉得她比自己之前睡过的那些女子都要生的好看,虽然年纪小了些,不过稚嫩一点儿,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 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很多龌龊的心思,甚至暗自将叶长然都当做是打败西门吹雪之后用来奖励自己的“小甜点”。 只是他看见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在河面上的那一战之后,白玉魔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清楚的认识到,就是自己就是用上那些费心驯养的毒蛇,都未必会是那小子的对手。 西门吹雪他都是尚且打不过,那个让他觊觎的小姑娘,这下他便更是不敢去想了。 恍然明白了自己惹上了什么人,白玉魔丐这就收拾包袱,只准备脚底抹油,绝迹不要被这两个杀神捉到。 当夜,他虽然准备脚底抹油,但是毕竟是能够躲得过整个丐帮捉捕的人,白玉魔丐深谙如何躲藏,他明白要藏起一滴水,就不若将这水藏在海里的道理,因此他没有着急出城,反倒是在这座江南小城之中悄悄躲了起来。 和白玉魔丐约定好的长汀台上,白衣少年的身影挺立如松,只是此刻他手中一柄绘着泼墨山水、伞檐还点缀着一圈金色珠子的油纸伞,那画面看起米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好笑。 在他身旁,一柄粉红色的小花伞看起来就像是朵小蘑菇,偏生伞下的小姑娘时不时不安分的东张西望。西门吹雪看了便皱了皱眉,伸手拉了一下叶长然,西门吹雪道:“莫乱动,淋湿了。” 见到他终于跟自己说话了,叶长然这才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踮起脚来像模像样的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叶长然忍住声音里的笑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多几分真诚:“好啦好啦,我就这么两把伞,都借给你一把了,你就不要不开心啦。再说了,没看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还就连一柄伞都没有么” 顺着叶长然手指的方向,只看见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挤成一团缩在了陆小凤的那个红色披风下面,在这早春的寒雨之中,他们两个就宛若两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鹌鹑。所幸陆小风的红披风是绒布质地,足够厚实又有内衬,所以如今还能短暂的替他们遮挡一阵。 陆小凤只觉得自己要被浇成落汤鸡,他可怜兮兮的望了叶长然一眼,拖长了声音道:“哎呀我的大小姐啊,你说咱们能不能先回去了” 司空摘星也跟着吸了吸鼻子,分明是两个加起来快年过半百的大男人,看起来却像是被淋湿了的小猫崽子似的,竟有些惹人怜爱的味道。 叶长然耸了耸肩,仰头以眼神询问西门吹雪的意见。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天色,如今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展,想来那白玉魔丐是当真不会来了,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对叶长然道:“走吧。” 西门吹雪话音未落,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如蒙大赦,漂亮快步往他们的客栈走去,生怕慢了一秒钟西门吹雪就会反悔。 到了,叶长然照旧寻了角落的地方坐下,西门吹雪坐在了她的对面,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十分乖觉的没有和他们两个挤在一起,而是选择了距离他们一拳头远的地方坐下了。 西门吹雪有些失望,此刻他面沉如水,虽然没有太过明显的失落,不过叶长然却奇迹股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和失望。 那种不开心和她恶作剧一样给他那柄太过女气的油纸伞的时候不同,是一种很深很深的失落——剑对西门吹雪从来都是神圣,可是如今他才出门不过三两个月,却已经深深的发现了这个世界并非人人都和他自己相同。 叶长然撑着下巴,侧过头去看西门吹雪。客栈里面暖黄的烛火仿佛给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轻纱。叶长然笑了起来,叹息道:“忽然知道你所执着的剑道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很神圣,有没有觉得很失望?”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可是却微微鼓了鼓脸。他很少有这样幼稚的时候,就连在他娘亲面前都从未有过。 一个冷面冰山少年,忽然弄出来这么柔软的表情什么....叶长然真的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被击中了。 随意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面前的杯子,叶长然毫无心理压力的给自己的小伙伴出馊主意:“听说这个人最是贪花好|色,咱们不如给他来一出引蛇出洞。” 叶长然刚刚提出这个提议,却被西门吹雪断然拒绝:“你的剑虽然厉害,不过这个世上还有很多阴私的肮脏手段,我又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 叶长然狡黠笑:“谁说我要以身犯险了” 西门吹雪:……? “他被你的剑吓到不敢应战,难道他就能不怕我的剑”摸了摸自己的脸,叶长然似笑非笑:“我还没好看到让人为我不要命的程度吧?” 噗.....您还真是谦虚了。 陆小风的一口酒差点就要喷出来,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而且,用一张软乎乎的小脸做出什么“邪魅一笑”的表情,只会让人觉得超级好笑有木有? 西门吹雪:“有何高见?” 啧,又恢复成了这小冰山的模样,叶长然撇了撇嘴,转而笑的却更坏了起来。她戳了截自己的手指,压住唇角的笑意,本正经的说道“别板着一张脸啦,也是个生的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只需要好生装扮一下,还不迷得那白玉魔丐五迷三道,不知今夕是何夕?” 说着,叶长然还伸出手去,尚且还带着小肉坑坑的绵软手指贴上了少年轮廓深逢的侧脸,按了按,又按了按。 西门吹雪:“你在做什么?” 叶长然笑开:“哎呀,没想到原来你的脸也是软乎乎的啊,就和我的一样呢~”小姑娘扬起脸来,很有几分想要让对方捏一捏的意思。 这两个人太过天然了一些,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对视一眼,心照不宜的贱兮兮的小了起来,司空摘星还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刮,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 叶长然怎么可能任由他们两个戏谑,扫了一眼这作乱的两个人,叶长然“哼”了一声才道:“这大家小姐出行怎么可能没有丫鬟?” 司空摘星和陆小风暗觉不好,刚想要拔腿开溜,然而他们恍然瞥见西门吹雪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剑上。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行行行,你拳头大你有礼,向大佬弯腰。 这个世界上还有被迫被打扮成丫鬟更悲惨的事情么?司空摘星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别说,还真的有。 因为不小心在叶长然面前暴露了自己会易|容术这件事,所以这一次,在西门吹雪居然当真同意扮做少女去将白玉魔丐引出来之后,身负重债的司空摘星不得不动手将每一个人都易|容一遍。 他自己和陆小凤倒是还好说,为了完美的藏住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司空摘星装盲,将那乌鞘长剑伪装成了自己的拐棍。而陆小凤则要作哑,因为他还不会装成女人的声音,为了怕他露馅,司空摘星还是要求他维持自己“哑女”的人设。 而西门吹雪则要扮演一个家道中落的带着两个卖不出去才被留下来的丫鬟的落魄小姐,一路被人追债,无奈这才逃出了城来,夜晚的时候要投宿在野外的荒庙之中。 ——不必细讲,自然知道那破庙正是白玉魔丐最后现身的地方,西门吹雪和叶长然都觉得,那破庙就是他最有可能的容身之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出来这个主意的秀秀:真的不是为了西门聚聚穿女装咩??? 哈哈哈哈,十几岁的西门巨巨今天也在崩人设的道路上安定的策马狂奔呢~ 第13章 非人间。 这是一座十分破旧的小庙,一推开还在漏风的门,门上破洞的地方层层叠叠的蜘蛛丝,偶尔冷风吹过,上面的蜘蛛就会在风中摇曳,还十分不甘心的又吐出了长长的一段蛛丝妄图黏住什么。 西门吹雪自然是眉眼锋利至极的少年儿郎,这样的一张脸,无论如何装扮,都无法看起来像是温柔娇弱的女孩子。 司空摘星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柔和西门吹雪的面部轮廓,最终却还是败在了西门吹雪的那双剑眉之下。司空摘星战战兢兢的捏着修眉的小刀,却到底没有敢直接往西门吹雪的脸上比比划划。 “大小姐你看啊,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富家小姐啊,他这是要去引蛇出洞还是要和那个白玉魔丐拜把子”司空摘星被西门吹雪瞪得一个哆嗦,如今扮作了双目失明的小丫鬟,他这一嚶嚶嚶,还当真有一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简直是小丫鬟本鬟了,叶长然想了想自己家里那些力能扛鼎的白衣婢女姐姐们,忽然就有了一种微妙的“自家输了”的感觉——能不能扛鼎这个事还说不准,不过根据叶长然多次围观她家小舅舅堪称骚包的出行方式,她十分确定至少这些姐姐们扛一个她家小舅舅外加竹一顶竹轿是轻轻松松的。 不过西门吹雪这一双眉眼杀气腾腾,还真有退敌之能,保不齐那被他们的一战吓破了胆的白玉魔丐就真的不敢出来了。既然西门吹雪都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了,叶长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叹息一声,叶长然摇了摇头,一双小手覆上了西门吹雪的额头:“好汉,收了神通吧。” 因为叶长然的动作,西门吹雪周身一僵,他仰起头来直挺挺的坐着,眉宇之间似乎有是一些忍耐之意。叶长然却没有理会他的不自在,她遮住西门吹雪的眉毛,一寸寸的上挪,挪一点便要往后仰一仰身子盯着西门吹雪的脸瞧会儿。 一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为止,叶长然这才在西门吹雪的眉骨的某处上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口脂做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然后,叶长然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倏忽散开,抄起桌上的剪子,叶长然果断在自己的发尾剪下了一撮头发。 她的动作太过果决,就连西门吹雪都组织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这一撮头发剪掉,而后将这头发细细的黏在黑色抹了鱼胶的布条上。等到鱼胶差不多干了,叶长然便在这布条上缝了一圈粉□□白的绒花。 叶长然的女红居然意外的并不差,和时下许多不捻针不动线的女孩子很是不同。她将这一条缝制的线花绑在了西门吹雪的头上,然后用司空摘星的方才拿着的小刀片按照自己方才做的记号又给西门吹雪整了整刘海的形状。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忍不住伸手挑起了西门吹雪的下巴,叶长然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应景,却终归有那么几分不合时宜的诗句忽然就蹦到了她的脑海中。而等到叶长然反应过来,她的小爪子居然已经搭在了西门吹雪的下巴上了。 都是最近跟陆小凤还有是司空摘星这两个不正经的学坏了QAQ。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叶长然飞快的将自己的手手从西门吹雪的下巴弹开,而且还十分欲盖弥彰的往自己身后背了背。 完全不敢去看西门吹雪的表情,已经心虚到要背手手的叶长然尴尬的转移话题:“哎呀,你看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柔软的刘海覆盖在了西门吹雪的额前,稍稍遮住了少年如同他的剑一般凌厉的眼,初具棱角的脸也被司空摘星的易|容柔化了几分,远远看去,这就是一个是高挑了一些的弱质少女罢了。 好歹给西门吹雪收拾妥当,司空摘星坏笑了一下,准备给陆小凤好生“打扮”一番,他摩拳擦掌,嘻嘻笑着准备按住陆小凤通描画,扭过头来却发现那位居然一脸好奇的在那摆弄着他的东西,还自学成才的捻起了一颗螺子黛。 女子描眉画眼,最好掌控的便是炭笔,而这种宛若田螺的螺子黛....简直属于地狱难的级别。 一开始就选择了地狱模式,司空摘星还憋着坏笑,只等着看陆小凤把自己的眉毛画的乱七八糟的出丑。然而让司空摘星意外的是,陆小凤居然还画的像模像样的 比起司空摘星一开始学易|容时候的惨烈,陆小凤虽然画的眉毛有些重了,不过沾上一点水稍微蹭一蹭,却也能看了。反正陆小风的人设是个“哑巴小丫鬟”,面的好看难看也没有人在意。 而且……司空摘星偷愉瞄了一眼一脸霜雪又白衣的“高挑少女”,司空摘星微微昨舌,只觉得有西门吹雪在,恐怕没有人会去看别人了。 眼见着三个人就要出门去“引蛇出洞”,叶长然觉得自已躲在暗处看着也没什么大意思。她灵机一动,准备给自己加戏。 “你们三个怎么进庙?就那么跑进去未免有些太假了吧?”叶长然眨了眨眼睛,说的一脸真挚。 西门吹雪:…… 陆小凤:请开始你的表演。 司空摘星:行吧,不就是加班么?谁让你是债主呢。 于是,在叶长然的剧本里,她就变成了一个因为他们三个不给房钱,所以将他们赶出客栈还将他们的东西都抢走的恶毒老板娘了。 几个人从破庙的不远处就开始做戏,看似这几个人在还是拉拉扯扯的争吵,实际上无论是他们四个之中的哪一个,都细心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司空摘星的易|容术到底是看家的本领,叶长然的脸上其实不过是被他描画了几笔,嘴角又贴上了一颗尽显刻薄的黑色肉痣,可是却依然完全掩盖住她原本惊心动魄的眉毛,反而显出几分市井的刻薄和恶毒,让人看起来就想……抽她一顿。 她飙戏飙得十分过瘾,整个人就像是完全代入了“恶毒妇人”的角色之中去,西门吹雪沉默不语,却被叶长然衬托得更加出尘清丽。 不出叶长然他们所料,没过片刻,就有人冲出来“英雄救美”了。 那个人生了一身雪白皮肉,操着一口江浙口音,虽然身上已经没有再挂着丐帮的袋子,可是一身干净崭新的衣服上却还是带着几块补丁——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会在新衣服上补补丁,那边是丐帮弟子。 这补丁没有什么使用价值,也显然并不美观,可是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丐帮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帮,几经沉浮,如今在江湖之中不算是顶尖,可是却是数百年屹立不倒的门派之一了。 身为这样的一个组织的一员想来是有许多好处,不然恐怕这白玉魔丐也不会至今还舍不得这个身份,在逃亡的路上宁可冒着被人认出来的危险也没有换掉那一身带着补丁的衣服。 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没有悬念,在他出现并且凑过来的一瞬间,方才还一脸小人得志的威胁着那小姐和丫鬟的妇人的动作戛然而止,叶长然回过身去冲着那呵斥她的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白玉魔丐被这个笑容弄得浑身一凉,他下意识的便知道事情不好,可是还没有等他回身就跑,一柄冰凉如水的长剑已经搭在他的脖颈上。 他背对着出剑之人,并不知道后面用剑抵住他的人是谁,可是那寒凉的剑气顺着他的脖子蔓延到了全身,就已经让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鸟一般丝毫不敢乱动了。 他想起了那个春寒料峭的傍晚,想起了那个站在河上碎冰之上的眉目冷峻的少年。这一刻,白玉魔丐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紧张,当年哪怕他奸|杀少女的事情被任慈发现的时候,他都不曾如此紧张。 “拔剑。” 西门吹雪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此刻哪怕他还穿着一身女装,可是却也没有人会觉得他的装扮与举动可笑。 白玉魔丐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之中反复的回想他是如何从任慈手中逃脱的。 回想这种事情,其实也是没有意义的。毕竟西门吹雪就是西门吹雪,世上只得一个西门吹雪。 咬了咬牙,白玉魔丐发了狠一般的伸手咬破了手指,而后用内力将手上的血逼出来,趁着回身的空挡向着西门吹雪刺去。 而后,他的另一只手如同西门吹雪要求的那样,向着他拔剑而来。 白玉魔丐并不了解西门吹雪,如果他了解他,就该知道,哪怕他遇见的这个西门吹雪还尚且年轻,可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敢在西门吹雪面前用剑虚张声势的——白玉魔丐的那一剑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将自己的血洒在西门吹雪身上。 他用自己的血喂养毒蛇,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沾染了他的血,就总是难免要被那毒蛇攻击的。而白玉魔丐想要让自己的血碰到西门吹雪的目的也是如此。 果然,在他转身的空挡,两条颜色鲜红的蛇已经向着西门吹雪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司空摘星的吐槽简直亮了,拜把子什么的,简直笑cry 以及,这一次计划“引蛇出洞”的少年们,一下子就引真蛇出动了。 又及,画眉小能手陆小凤,这一次他必须拥有姓名。 第14章 似云来。 西门吹雪的眼中只剩下了剑,那两条想也知道十分致命的毒蛇对于他来说,反倒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西门吹雪的洁癖已经到了一定程度,然而这个时候,他面对那直接向他泼洒而来的白玉魔丐的鲜血却没有眨半点眼睛。 他的剑似乎穿过了白玉魔丐的喉咙,又似乎并没有。 为什么说是“似乎”呢?因为除了西门吹雪自己,就连白玉魔丐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喉间的一点冰凉到底是什么,等到他恍然惊觉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喉咙处的一点伤口已经喷射出了更多的血液,洒在了地上。 那两条暗红色的蛇本来直奔着西门吹雪的胸口而去,可是这会儿,那喷薄而出的血液带给它们两个的诱惑显然更大,在距离西门吹雪不远的地方,那两条蛇忽的调转了方向,向着白玉魔丐流出来的那一滩血而去。 四周空气极安静,因为被西门吹雪的那一剑惊住,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好半晌都没有反应。于是,在这样的一阵沉默之中,那些蛇吐信子的声音就格外的让人头皮发麻。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并不如同叶长然那样懂剑,可是方才西门吹雪那一剑出鞘,让他们感受到的却是无边的压力和杀气。这个宛若冰雪一般的少年人,在用自己的长剑收割一条生命的时候,他眼中的冷意和平静却比修罗更甚。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或许对于西门吹雪来说,杀人其实并不是罪恶,而可以算得上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一种淋漓的美,一种抵至神圣的追求。 或许,这就是西门吹雪的剑道吧。叶长然在暗处看着那一幕,手中握紧的长剑缓缓的插回了剑鞘之中。 实话讲,她也并不喜欢蛇这种东西,方才情况危急自然没法顾虑那么多,这会儿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那两条长虫看着也威胁不到她的小伙伴儿的生命,叶长然也便没有了要去沾染那玩意的心思。 从容不迫的从方才隐匿的草丛之中翻身出去,叶长然不紧不慢的从自己方才作为“追债的恶毒老板娘”而从“可怜的落魄富家小姐”手中抢过的包裹之中翻出了一件雪白的长衫。 那长衫一看便很是适合西门吹雪身量,等到叶长然真的将东西递到西门吹雪面前的时候,对方反倒有些觉得意外了。 叶长然耸了耸肩:“喂喂喂,我也没有那么坏吧?既然这白玉魔丐已经死了,难道我还能让你穿着女装回去?” 并没有人给他们两个准备换装衣物的司空摘星和陆小凤:QAQ。大小姐偏心都要偏到肚脐眼了!实名控诉! 叶长然微笑,指了指那还在尸体旁舔血,并且很有要钻入白玉魔丐的五脏六腑的架势的两条毒蛇,对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道:“不急不急,你们处理好了那两个东西,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要换的衣服。” 这毒蛇狠毒就在于神出鬼没,如今大咧咧的摆在他们面前,处理起来倒是也没有什么难度。在“穿女装回城”和“杀两条长虫”之间稍稍考虑了一下,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便是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后者。 两人都是手上的功夫,因此平素并没有什么带武器在身上的习惯。这会儿直面两条毒蛇,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对视一眼,双双选择了折断一小截树枝。 陆小凤比司空摘星动作快一点,先选择了一条直接钉穿了它的七寸。而司空摘星只是稍稍慢了那么一小步,便只能直面已经钻进白玉魔丐喉咙里面的那一条。 画面太过血腥,简直让人不忍去看。 这片刻的功夫,西门吹雪已经收拾妥当。他看了一眼叶长然,又看了看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稍稍沉默了一下,西门吹雪道:“按动观音下面的暗锁,里面有一间小隔间。” 叶长然反应过来西门吹雪这话是什么意思——男女有别,她要换衣服的话,自然不好和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一道。只不过在此之前,叶长然是打算等回城再去除易|容的,毕竟她还觉得这个挺有意思,想要多玩一会儿。 不过也不能白费了西门吹雪的一番好意,叶长然对他笑了笑,转而走进了那座破庙。她却是没有想到,这个看着不苟言笑的少年人,其实内心意外的柔软和温柔。 最冷酷的剑客,却并非一个真正无情之人。这种看似矛盾的存在,让叶长然对不久之后的万梅山庄之行更加期待了一些,毕竟她也想要看看,一个能教养出西门吹雪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按照西门吹雪的提醒,叶长然按下了观音下面的机关。如同西门吹雪所说的那样,这一间破庙之中的内室居然还算是干净。 空气之中残存着极淡的茉莉花香,就如同叶长然初见西门吹雪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般。小姑娘抽了抽小鼻子,微微嗅了嗅,冷不防却吸入了一口空气之中的毛毛,让她鼻尖发痒,止不住就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眼角的生理性的泪水,叶长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用了什么香,怪好闻的”,这才开始换下一身有些俗气的衣裙,换上了自己的寻常衣物。 等到叶长然收拾妥当,从这小隔间里出去的时候,西门吹雪一行人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陆小凤动作利落的点燃了一堆篝火。虽然这庙里并不算很干净,不过他们谁也不想和外面的白玉魔丐的尸体待在一块儿就是了。 灯下看美人,美人的眉眼总会更加惑人。相识几日,这些人对叶长然的容貌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可是这次在烛火掩映之下,小姑娘仿佛依稀褪去了几分眉眼之中的青嫩稚气,带上了几分近乎是妩媚的风情。 司空摘星“啊呀”一声,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还像是忍不住好奇心的小猴子一样,从自己的指缝里偷偷往叶长然这里看。陆小凤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转而好生提醒道:“叶姑娘,头发不束起来么?” 少女墨色的长发蜿蜒到了腰际,非但不显得凌乱,反倒有了几分不常见的洒脱——这个时候,陆小凤倒是相信她是在海边长大,日日得见海天壮阔的姑娘,而非被人精细养在闺阁。 西门吹雪倒是没有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表现出来的那样夸张,他只是静静的看了叶长然一眼,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 其他两个小伙伴的表现略微浮夸,叶长然只当他们两个有意作怪,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然而西门吹雪这定定的一眼,倒是意外的让叶长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她抓了抓自己的长发,故意冲着西门吹雪戏谑道:“哎呀我的大小姐,您不是还要说我这头发散着也影响出剑吧?” “大小姐”什么的,原本是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对叶长然的称呼,不过这会儿被叶长然拿来称呼西门吹雪,却是这姑娘促狭,故意在打趣方才西门吹雪的那一身装扮了。 ——不,这样像是山里的精怪,若是你的剑是以“美”为力,那这散着头发的威力反倒更大了一些。 忽略了叶长然那有些恶劣的小玩笑,西门吹雪心中这样想着,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看向了叶长然:“他日若我有幸往白云城,望与君海上一战。” 叶长然原本已经做好了西门吹雪暴走的准备,只是这人的思路显然和她不在一个频道。又是这样一本正经的约战,叶长然摆出一副头疼的表情,心中却暗道,若等这人真的来白云城的一天,见识过她家小舅舅的剑,恐怕他的约战对象登时就要换一个人了。 不,说不准还会想要挑战她家师父。 叶长然幽幽的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总觉得他来她家做客一次,会是好忙的样子啊。 并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叶长然略略将自己散乱的长发拢了拢,转而道:“咱们回城的路上,这白玉魔丐的尸体谁扛?” 说着,叶长然指了指自己,说道:“这么说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但是希望你们还记得我是个姑娘。”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生猛的姑娘,虽然在不同程度上都在叶长然身上吃了不大不小的亏,不过这几个人到底做出让叶长然扛尸体的事来。 而西门吹雪可是因为觉得外面东西不干净就能吃几个月白煮蛋的人,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下意识的就将他也排除掉了。剩下的两个人因为分工原因,很快就从耍嘴皮子上升到了扭打的程度。 眼看场面即将失控,西门吹雪冷静的问道:“为何要扛尸体?”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停了下来,几个人的目光倏忽射向了叶长然。 叶长然耸了耸肩,笑道:“诸葛神侯府两千两通缉白玉魔丐,少年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身负巨债的司空摘星:忽然心动肿么破?搓手手~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的少女心,这一章开始,聚聚就动心了啊。 相比之下,咱们的秀秀反倒意外的迟钝…… 行吧,毕竟在小长然的认知里,自己还长得很一般呢。感受不到聚聚喜欢她什么的,根本就不算神马。 第15章 疏影横。 早春寒凉,而今夜的月色已经很深了。 在一座层楼掩映的院落之中,一个人影靠在栏杆上,静静地凝望着天边的月色。忽然,他低下头去,一条素白的巾帕捂住了他的唇。他整个人都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有些瘦削的肩膀不断地耸动着。 月光的映衬之下,这个人的脸色苍白,可是眼角却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拖出了一段红。 他身后伺候的人慌忙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毛裘,低声劝道:“楼主,这样晚了,天还这般的冷,你该回去了。” 苏梦枕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毛裘,依旧望着这无边的黑暗,只是低低说道:“算算日子,叶小姐该到了。” 他手下之人点头,道:“白云城之人素来知礼,叶小姐昨日已经抵至江南,并且让人将楼主的药方和拜帖一道呈上,言说三日之后前来拜访。” 世家交往自然有一套礼仪需要恪守,就譬如叶长然想要拜访苏梦枕,哪怕是为了给他送药方,也合该递上拜帖。拜帖递上去自然不可能当时就拜访,“静待三日”给对方准备的时间也是一种礼貌。 叶长然年纪虽小,也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可是却不愿意在这种微末小事上被人抓住把柄,平白坏了白云城的名声。 “昔年我随师父行走至南海,偶然得见白云城主风姿,当年他不过一十有六,已然连克南海数十名用剑高手,成为南海群剑之首。听闻这位叶小姐资质并不弱于白云城主,只是不知又该是何等风华了。” 苏梦枕用手中素帕掩了一下唇角,幽深的眸子宛若是两朵寒焰。他的眸光不甚在意的扫过了自己手中雪白素帕上的一点殷红,转而开始和自己的手下谈论起了南海白云城。 他的手下是在他至小寒山派求师的时候就跟随在他身边的人,此刻看见苏梦枕咳血,这手下之人不由的眼眶一热。 身后传来低低的响动,空气之中一股苦涩的药香弥散开来,那手下将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吞了回去,只是取过小厮端来的药碗对苏梦枕道:“楼主,您该喝药了。” 碗里的药正是公孙先生特地给苏梦枕开的,和一般的药讲究良药苦口不同,按照公孙芷的药方抓的这一碗药虽也有些清苦的味道,可是更多的却是植物淡淡弥散开的香气。 苏梦枕没有多话,只是端起这一碗浅褐色的药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心理原因,苏梦枕的手下小心的观察了一下他们楼主的面色,不由的惊喜道:“公孙先生的药果然不同反响,这一碗药刚刚下肚,楼主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苏梦枕知道再好的药也没有这样药到病除的,不过他也觉胸口的郁气仿佛当真驱散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之间还残存着那一碗药的味道,不过并不苦涩,只有清凉。 病久难免五阴炽热,苏梦枕时常觉得内息火热可是四肢却是寒凉,如今这一碗药倒是解了些许他的心火。体内有数种病症反复抗衡,苏梦枕一直活得非常辛苦,也只有用过药的点滴时光才能让他享受片刻的安宁。 在这样对于一个生病的人来说显得有些冗长和辛苦的月色之中,一个老友无约而至。 他身上穿了一身白衣,垂到了肚腹处的长胡子被编成了小缕的辫子,显得白的越发的白,黑的越发的黑。而这分明的黑白界定,就宛若他这个人一样,时刻想着还这人间一个清白正气,将这世上的所有污浊肃清。 苏梦枕喝过了药,眼下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他抬眸看了一眼来人,摇头轻笑道:“神侯深夜来此,苏某当真惶恐。” 诸葛神侯并没有从金风细雨楼的正门走进来,而是熟门熟路的走了小门。 他们两个一个手中握着全天下需要侦破的案件,一个掌控着全天下最详细的情报,虽然江湖人不怎么爱和朝堂中人打交道,不过神侯府和金风细雨楼从苏梦枕的父亲还在的时候就是稳定的合作关系,等到苏梦枕掌权,诸葛神侯更是和苏梦枕成为了忘年之交。 苏梦枕说的一本正经,仿佛言语恭敬,可是他却是就连起身都不曾。诸葛正我也不与他计较,反倒是将提着的灯笼凑近苏梦枕端详了片刻,这才点头道:“果然公孙先生的药不错,你如今看起来面色还算好。” 苏梦枕微微挑眉:“叶小姐行事低调,神侯纵然手眼通天,也不该这样早知道她的行踪。”毕竟,诸葛神侯还没有来向他买过叶氏长然的消息。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诸葛神侯难得的有几分得意,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诸葛神侯故作神秘道:“这位叶家的小姑娘,老夫已经先你一步见过了。” 这叶小姐此来中原也不是为了招婿,先见后见又有什么区别?十分不理解诸葛神侯哪里来的这嘚瑟劲儿,不过苏梦枕脸上还是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好奇:“不知神侯是从何处见到叶家小姐的?”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平素在朝堂之上和神侯府之中诸葛神侯也是当仁不让的前辈和国家栋梁,然而诸葛神侯这一次来……还真就是为了跟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嘚瑟的。 看见苏梦枕面上的浅浅疑惑,一直处在给人家送银子买消息的地位的诸葛神侯霎时开心了起来。他向着苏梦枕摊开手掌,笑道:“堂堂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消息,咱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这样吧,你给我一枚铜板,我把这个消息卖给你。” 这老小孩的举动让苏梦枕不由失笑,不过他当真从腰间摸出来了一枚铜钱递给诸葛神侯:“苏某愿闻其详。” 诸葛神侯沉浸在“将消息反过来卖给金风细雨楼”的快乐之中,当下便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将他今晚的经历告诉了苏梦枕。 在两千两的诱惑之下,身负巨债的司空摘星最终忍下了恶心,将他们几个人换下来的易容用的衣服撕成了布条将白玉魔丐的尸体卷了起来,还顺手将那两条蛇也塞了进去。然后,他就这么将尸体往自己肩上一扔,然后一使劲……再一使劲……还是没有将那一坨扛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练习了缩骨功的原因,司空摘星一直比同龄人要瘦一些,陆小凤说他是“猴精”也并非毫无缘由的戏谑,眼下司空摘星正是抽条拔穗的时候,整个人的那一点营养都被用来长个子,于是身形就跟显得瘦弱单薄。 司空摘星练的是家传妙手空空绝技,最擅长的又是轻功,所以这样的身形原本是最为理想的。只是某些时候——就比如现在,实在就显得他的身板和力气有些不够看的了。 最终,在和陆小凤签订了一系列的丧权辱国的条约之后,陆小凤终于还是同他一道将白玉魔丐拖到了神侯府。 这一路坎坷,为了能够保持“物品”的品相完整,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十分注意保护了白玉魔丐的脸,只是那两条肥硕的拖在地上的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等到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到了神侯府的时候,白玉魔丐的尸体的小腿上已经有一段蹭破了皮肉,已经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了。 这么血糊糊的东西拖到了诸葛神侯的府邸门口,守门的小厮们也算是训练有素。其中一个看着那拖出来的长长一道血痕,又嗅着空气之中弥散开的血腥气,当即就大喝一声妄图镇住“嬉笑打闹”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然后飞快的给同伴打手势,让他们速去府中找几位公子出来看看。 叶长然一见那几个小厮的动作便觉得要完,等到一个冷着脸提剑出来的青年出现之后,叶长然扫了一眼西门吹雪又一次亮起来的眼睛……她真的觉得非常心累。 西门小少年这见一个用剑用得好的就想要冲上去比试一番的劲头儿,怎么就那么像没有见过什么大市面的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土娃子呢?还有那暴力拖尸的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一眼没看住他们就把白玉魔丐的尸体搞成了这幅血糊糊的样子,这让人想不把他们当成暴徒都难了吧? 见势不妙,叶长然火速的插到了西门吹雪和冷血中间,先是阻断了这两个人的“盛情对望”,叶长然又环视一周,最终对那个坐在轮椅上、一看就十分稳妥的青年将他们的来意细细说了一遍。 无情听见小厮们说外面疑似有人来找茬,还将神侯府的门口弄得一片血腥的时候正在给小师弟冷血解说案情,他们在神侯府住了很多年,还没有见过嚣张到敢直接到神侯府——哪怕这只是神侯府的别院闹事的人,因此冷血和无情二话没便往门外而去,想要会会这些小厮口中的上门闹事之人。 不过等到无情看见面前的四个年轻人和地上的……呃,一坨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是误会了。静静的听叶长然说完,又假装没有看出来四师弟和那白衣少年之间的战意,无情邀请道:“几位侠肝义胆,使这等奸人伏诛,无情当真佩服。恰家师也在此处,几位不若入内一叙?” 似乎看出了叶长然眼中的拒绝,无情补充道:“两千两的赏金,是需要家师点头才能发放的。” 此言一出,司空摘星二话不说便连连点头,摆开一副“你们不进来我就要闹了”的架势,叶长然和西门吹雪齐齐额角一痛,只得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叶长然:队伍太难带了,泪目…… 西门吹雪:今天也是要努力跟人比剑的一天。 司空摘星:不管,我要赏金我要赏金我要赏金,要闹啦,要委屈的缩成球球啦~叉腰~ 陆小凤:好像从遇见大小姐开始,我周围的人画风都变得奇怪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第16章 东黄昏。 无情他们师兄弟四人,这些年也破获了大大小小的案子,渐渐的在江湖之中也有了一些声明。这四个人之中,无情虽然并非是年纪最长的,但是身为大师兄,他却要比其他几个师兄弟更加能够审时度势,看人也更加准确。 虽然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手上还是血粼粼的,而司空摘星更简直是要将“我就是奔着赏金去的”这话写在脸上了,可是无情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司空摘星身上并没有什么杀伐之气,而帮他抬着尸体的陆小凤也并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将门外站着的四个少年人来回打量了一番,无情更偏向于杀人的人是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 这里是神侯府在江南的别院,眼看着司空摘星要闹起来,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随着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走了进去。 诸葛神侯还没有安睡,这样晚了,可是像是他这样的人,却总要比其他人怀揣更多的心事。他已经听见了府中伺候的人说了门外发生的事情,自有人去检查那具尸体,确认他的身份和死因。 神侯府的人动作很快,几乎是无情带领着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那一页关于白玉魔丐的纸就已经递到了诸葛神侯手中。 看见西门吹雪他们,诸葛神侯宛若一个邻家老人一般笑眯眯的请他们坐下。无论如何,这些少年人诛杀了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这是不争的事实。也因为这个,这些少年人理应在他这里得到应有的礼遇。 西门吹雪并没有遮掩自己杀了白玉魔丐这件事,司空摘星就是再想要赏金也没有厚脸皮到将这件功劳据为己有的地步,因此诸葛神侯略略扫了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一眼,而后便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西门吹雪身上。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情。因为司空摘星至少还会和他搭搭话,可是到了西门吹雪这里,诸葛神侯问十句他都不会回一句的。 眼见气氛尴尬,叶长然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用自己长长的袖子遮掩,而后掐了西门吹雪一下。 小姑娘的手指软软嫩嫩,几乎不像是习剑之人的人,西门吹雪并没有觉得有多疼,可是却总觉得有些许异样。 低头却见叶长然微微横了他一眼,转而便开始和诸葛神侯寒暄了起来。 这一眼微嗔让西门吹雪觉得有些可爱,他微微一顿,原本因为看见冷血而产生的战意竟然也稍微弱了几分。 万安大长公主和太傅退隐至今,可是却也不是完全隐匿行踪,皇帝并不愿意打搅自己的长姐一家,可是逢年过节的年礼却不曾少过。 诸葛神侯作为最受到皇帝倚重的朝中重臣,隐约对他们二人的行踪有所知晓,如今骤然得知这个少年出身万梅山庄,诸葛神侯笑了笑,对西门吹雪道:“少年人,回家之后帮忙问候你爹一声,让他得空了也要去看看可怜的老朋友。” 西门楚为官多年,在朝中自然也有许多朋友,而他和诸葛神侯一文一武,可是却是少年相识。两人一道辅佐先帝,后来新帝尚幼,诸葛神侯也曾经担心过万安长公主和太傅挟天子以令诸侯。 后来西门楚和明萱走得干净利落,倒是让诸葛神侯心里空落落的。毕竟他是真的钦佩西门楚的才华,也真的打心眼里敬佩万安长公主这样一位比男儿更心怀家国的巾帼英雄。 如今得见故人之子,诸葛神侯还颇有几分感怀。 西门吹雪并不意外诸葛神侯认识自己爹娘,听到诸葛神侯的话他也并不意外。略略点了点头,西门吹雪算是将诸葛神侯所托应下。 诸葛神侯爽快的将赏金让人拿给了司空摘星——他也看出来了,今晚来的这四个人之中,真正在意这赏金的,就只有那个有些瘦小的少年。 然后,诸葛神侯就看着司空摘星乐颠颠的翻了翻那两千两银票,却并没有往怀里踹,而是跑过去递给这四个人之中唯一的姑娘,一边往人家姑娘手里塞一边笑嘻嘻的说道:“我的大小姐哎,我这还上了两千两了,你给我记上啊。” 叶长然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将这两千两收了。 诸葛神侯见了也没有表现出诧异,只是笑眯眯的和叶长然闲话:“听口音,叶姑娘不像江南人。” “也不像是中原人啊。”叶长然眨了眨眼睛,神色却十分坦荡。神侯府里有天下最好的捕快,而诸葛神侯更是亲自教出了传说中的“四大名捕”,所以这点眼力,叶长然还是相信诸葛神侯会有的。 与其遮遮掩掩最后被他们查出来什么,还不若自己大大方方承认罢。 诸葛神侯像是在看家中调皮捣蛋的孩子,虽然他家里已经很久都没有调皮的孩子了。他笑着看向叶长然,也并不搭话,只等着叶长然自己说下去。 这样自陈身家什么的,叶长然的确有些小小的羞耻感啊。不过既然自己要行走江湖,先在诸葛神侯这里报备一下也是必要的。 感觉这就是管家爷爷说的“拜码头”? 被年轻的时候混过帮派的管家爷爷教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会儿叶长然神游一番,忍不住就要偷偷笑出来。 稍微咳了一声,叶长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对诸葛神侯道:“小女子姓叶,是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叶。”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诸葛神侯的预料,他不由脱口而出道:“叶城主不过而立,居然府中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大小姐了?” 方才诸葛神侯听司空摘星叫叶长然为“大小姐”,这会儿又听她说自己的叶是叶孤城的叶,所以理所应当的……想!歪!了! 叶长然端着茶水,漫不经心的用茶盖拨弄着里面的茶叶,这会儿听见诸葛神侯的话,她险些手一哆嗦的将这一杯茶水都泼了出去。 “而立?他才二十有二啊,而且今年还没有过二十二的生辰!” 真的不知道他们中原人到底是怎么编排自家小舅舅的,叶长然听见自家小舅舅“被而立”,心中已然坚定了回去就要强迫他刮胡子的决心。 所以说,蓄须什么的最讨厌了,分明又显脏又显老还邋遢,真不知道她家小舅舅是哪里想不开,居然为了什么显得成熟而留胡子。 简直白瞎了那一张好看的脸! 这边叶长然在心中腹诽,那一边诸葛神侯也意识到了自己恐怕弄错了,他有些歉意的冲着叶长然笑了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叶长然算是在诸葛神侯这里挂了名,说明她此来真的是为了体验一下江湖风波,而并非是他们白云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此一来,甩出来一个“白云城大小姐”的身份已然足够,毕竟她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深究下去,叶长然这一次的江湖之行恐怕真的要牵扯去多其他事情了。 一切都交代清楚,司空摘星也如愿拿到了赏金,天色已然不早,于是这几个人便打算先行告辞了。 只是诸葛神侯在叶长然转身的瞬间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得到的一个消息,他一拍大腿,又对叶长然道:“叶姑娘这一次来,是为了给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送药方?” 苏梦枕吃了很多年白云城的药,他承白云城这个人情,和白云城也来往甚密,这件事在江湖之中并非秘密。江湖世家盘根错节,有人若是有心,也并不难发现白云城和金风细雨楼的交集。 公孙先生和红|袖神尼的私交,一旦上升到了叶孤城和苏梦枕的程度,江湖之中就难免有人要多几分心思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因此叶长然只是点了点头,毫无隐瞒的答道:“明日长然将去拜访苏楼主。” 诸葛神侯点了点头,这才有了他半夜去苏梦枕那里嘚瑟之事。 江南的月色总是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雾气,出了神侯府的别院,外面的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在前面并肩走着,陆小凤则十分有眼色的拉住了想要跟着叶长然的司空摘星,两个人落后了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十多步,看起来就像是两路人。 叶长然望了望天边的月色,忽然轻声问西门吹雪道:“西门,杀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让西门吹雪顿了顿,不过却很快明白了——是了,她的剑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她没有杀过人,她的剑上凛然如水,还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鲜血。 西门吹雪不打算敷衍叶长然,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很好。濒临死境,剑在心中才会越发清晰。” “那就好。”叶长然也笑了起来,她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浑然不觉方才对方的这一番言论多么像是杀人如麻的歪门邪道。 叶长然只是笑着,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圆月,她对西门吹雪道:“明年我们再打一场吧。” “或许不用明年。”西门吹雪低头看着叶长然,唇畔恍惚绽开一抹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想到,西门聚聚以后成为秀秀的夫君,也算是……和亲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西门·和亲公主·聚聚神马的,笑cry有木有! 第17章 花开时。 苏梦枕还不知道这个叶家的小姑娘一来就做出了这样的“丰功伟绩”,虽然这白玉魔丐是一个名叫西门吹雪的少年人动手杀的,可是江湖之中哪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呢?至少金风细雨楼已经知晓叶长然曾经和西门吹雪对战,而且还将人打到河里的这件事情了。 他披着厚厚的毛裘,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药一饮而尽,听完了诸葛神侯跟他得意洋洋叙述的一切,终于轻笑一声才对诸葛神侯说道:“看样子神侯挺喜欢这个叶家的小丫头,不然何至于巴巴的跑到我这里来?” “丐帮虽然也在追杀这白玉魔丐,不过任慈那家伙最是糊涂,还喜欢瞎护短,保不齐是要找那几个年轻人麻烦的。”诸葛神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面上并没有什么被戳破目的的窘迫。 苏梦枕笑了起来,声音舒朗:“叶小姐是为了苏某而来,自然就是苏某的客人。在金风细雨楼的地界,自然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去,不然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公孙先生?” 诸葛神侯也笑了起来:“那没有其他事情了,老夫先回去了。”说着,诸葛神侯也起身,沿着他来时的路缓缓走了回去。 不管诸葛神侯多么忧心忡忡,杀了白玉魔丐的第二日对于西门吹雪和叶长然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约是那两千两给了司空摘星底气,也大约是真的被叶长然揍怕了,终归这一日的清晨,叶长然一推开门的时候并没有如同之前的几日一样看见笑的一脸谄媚的司空摘星。 她舒了一口气,转而提着自己的双剑走了出去。 江南楼阁精致,他们下榻的这一间酒楼已经号称是江南最好的酒楼,不过哪怕是如此,想要在这里寻一块空地练剑却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有这个烦恼的显然并不只有叶长然一人,看着对面屋中走出来的西门吹雪,两人对视了一眼,叶长然无奈道:“西门,你也要去练剑?” 今日的叶长然的打扮和以往格外不同,她穿了一身雪白长袍,袖口和腰际被牢牢的束住,一头长发被挽了起来,倒是显得十分利落。 十几岁的小姑娘新嫩宛若枝头豆蔻,这样穿戴起来,就更是显得她的腰不盈一握。 西门吹雪的视线从叶长然身上掠过,最终落在她的脸上。他发现这姑娘的确很爱打扮,即使是要去练剑,她也在唇上润开了一抹胭脂。少女本就就是唇珠饱满,此刻那一抹水润的红,更是让她的唇像极了某种水果。 樱桃还是荔枝?西门吹雪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已经开始思索叶长然唇上到底是谁家哪种胭脂了。 嗯,有些人看着浓眉大眼仿佛钢铁直男丝毫不解风情,可是私底下却是能一眼看出那盒胭脂是谁家的、这根金簪是谁的手笔还有这块衣料上的绣花是什么针法的妇女之友呢。 看出了叶长然的烦恼,西门吹雪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只说了一声“走吧”,便率先往客栈外面走去。 叶长然也不疑有他,就这样跟着西门吹雪走了出去。 倒不是她这个人没有防范意识,主要是……西门吹雪根本也打不过她啊。 西门吹雪带着叶长然一路走出了城门,直往西郊的一处而去。他们落脚的这座江南城镇很大,不过对于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从客栈到城门的距离刚好可以让他们两个热身。 西门吹雪的步伐很快,可是每一步却都仿佛拿尺子量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叶长然的步伐没有西门吹雪那么大,可是却也能不紧不慢的缀在西门吹雪身后。 早春的江南是一种浓厚的灰白色,不过出了城镇,却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碧绿,西门吹雪带着叶长然一路向西,不期然便看见一片竹林。那竹林正中是一片空地,两个人练剑已经很是足够了。 在练剑的时候,哪怕是叶长然都很不习惯多话,而西门吹雪也并非聒噪之人,因此两人各自占据一边,很快就各自练习了起来。 叶长然所学乃是剑舞,练习的时候也是错落纷繁,好看得紧。相比之下西门吹雪那边就要枯燥许多,他面色如水,手中的剑也是丝毫不打折扣的“刺、挑、劈、抹”。随便哪个初次学剑的稚童练剑之时也不过就是这些招式而已,而西门吹雪这样一练,就是数千个寒暑。 只是,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叶长然,他们两个练剑的时候,心中眼中就只有自己的剑,就连身旁让他们敬佩的对手,也无法分得他们丝毫的目光。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清早的晨光终于破开了层叠的云幕,洒落在了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脸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才同时还剑入鞘。 西门吹雪的额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叶长然见了便递给他一方洁白的手帕。西门吹雪微微一愣,刚想要说“不必”,可是对方却已经收回了手,转而提着自己的双剑便要往回走了。 西门吹雪看着那在一角用银线绣了一朵六瓣雪花的素帕,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话。 叶长然看着他那别扭样子,直接从他手中抽回了帕子,转而抬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小姑娘笑弯了眉眼:“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的,是我小时候吵嚷着要看看雪然后我娘绣了哄我玩的,没想到现在倒是应景。” 白云城终年无雪,叶长然小时候听管家伯伯说塞北狂沙、风雪如骤的时候便心向往之,因此吵嚷着想要看雪,只是终归没有得偿夙愿。那个时候她却也没有想到,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出了白云城,还没有见过真正的雪,却先遇见一个名字里带着“雪”的少年,因此才说是应景。 西门吹雪按住在自己额头上胡乱蹭着的那只小手,只能无奈道:“我自己来。” 他掌心是和他这个人不相符的温热,肌肤相帖的时候叶长然觉得挺舒服的,于是就蹭了蹭,一边蹭还一边笑:“我家人的手全都冰冰凉的,娘是这样,小舅舅也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师父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她手心好烫,吓得我以为师父生病了,当时还哭鼻子了呢。” 叶长然这样浑不在意的和西门吹雪分享着童年的窘事,西门吹雪认认真真的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嘴角是怎样微微上扬的弧度。 “呦,你们这两个小孩儿还挺郎情妾意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突兀的男声从竹林外面传来。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头,一道回身。 西门吹雪递给了叶长然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呆在竹林里面不要出来,他去看看外面来的人是谁——西门吹雪就是再没有江湖经验,可是对方来势汹汹,怎么想都是来寻仇的。而他们两个之中,显然刚杀了一个丐帮长老的他被人寻仇的几率大一些。 叶长然接到了西门吹雪的眼神,然后……她直接提剑冲了出去。 西门吹雪:……??? 叶长然:不是你让我先上、你殿后的么? 默契的小船说翻就翻,西门吹雪有了片刻的无语,却只得提剑跟上。 只是他终归慢了一步,等到他冲出竹林的时候,叶长然已经和一个手持绿色棍子的人战在了一处。 那人手里的棍子足有手腕粗,上面还十分辣眼睛的镶嵌了一圈的黄金,西门吹雪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那棍子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粗的,只是被一层一层的裹上了黄金,到了如今就宛若中年发福的暴发户,要从金色之中仔细搜索才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绿色了。 闻说丐帮打狗棍法轻灵,可是那人使出来却是大开大合,颇有一些要一棍子把人敲成肉泥的气势。只是这种刚猛在叶长然面前却毫无用处,若说那一日和西门吹雪比试的时候,少女的剑势如海般滂沱,那么这一会儿,她的剑就更像是无孔不入的风。 须臾功夫,那持棍之人已有力竭之相,但是叶长然的身法却越发的快。她的剑屡屡割破那人的衣物,十三招剑招,招招绝不落空。然而长剑贴过皮肉,可是那持棍之人除却衣衫破碎之外却并没有丝毫的流血。 第十四招,叶长然双剑交叉回到她身后剑鞘,而她本人便站在那人的棍上。足下用力,叶长然脚下站着的棍子碧绿的部分骤然断开,唯有黄金的部分哪怕变了形却也还顽强的仍为一体。 好吧,西门吹雪忽然明白这人为什么要用黄金将那碧绿棍子层层包裹了。 叶长然翩然落地,对那持棍之人道:“承让。” 持棍之人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并没有因为自己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而气急败坏,他哈哈一笑,也对着叶长然抱拳:“果然英雄出少年,老夫任慈,这次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会一会击杀我丐帮叛徒之人。” 叶长然耸了耸肩,退后一步到西门吹雪后面:“他在这,你要会就会吧。” 任慈:搞了半天搞错了?!!!我打狗棒白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噗……秀秀啊,你有本事撩雪雪,你有本事“雪语”八级啊? 感受到西门聚聚示意秀秀呆在原地,而秀秀在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冲了出去的懵逼了没有?哈哈哈哈简直要笑死。 第18章 听雪来。 任慈的确在追杀白玉魔丐。 丐帮也算是天下有名有号的大帮派,如今到了他这一代,丐帮虽然式微,再不复往日荣光,但是却也不许门下弟子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而他的那位曾经的长老的所做所为,已然违背了丐帮的形式准则,甚至已经不配被称作是“人”了。 江湖人快意恩仇,可以不把别人的命或者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可是对于妇孺,这些江湖人却总是有着天然的保护欲的,所有残害妇孺之人,都会被归为十恶不赦的邪魔歪道。 白玉魔丐残害十多个少女,丐帮显然不能容他。只是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任慈出面追杀白姓长老这有情可原,然而若是朝廷插手这件事,就难免有些损害丐帮的颜面了。 在神侯府对白玉魔丐下了通缉令开始,任慈就派了一队人马盯紧神侯府,生怕神侯府的人先他们一步捉拿白玉魔丐。 只是任慈没有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的杀了白玉魔丐,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带着人的尸体去神侯府领赏去了。 任慈简直要捶胸顿足——他们丐帮虽然是一群乞丐吧,但是不代表着他们没有钱啊,两千两什么的,和他们丐帮的声比起来算什么,这钱他也愿意出的啊QAQ 为了挽回丐帮可怜的名声,任慈最终只能去找杀了白玉魔丐的人切磋一番,好说明他们丐帮不是无人,只是这几个人运气比较好的先遇见了白玉魔丐而已。 他手底下的小乞丐言之灼灼,说是一个手持双剑的姑娘的随从得了悬赏,因此任慈理所应当的觉得是叶长然出手杀了白玉魔丐。一联想自己那位长老是何等德行,任慈心中很快认定是那白玉魔丐见色起意调弄人家小姑娘,孰料这一次却踢到了铁板,让人家几剑就解决了。 这位任慈任帮主的脑内剧场虽然不中,但是当真相差不远了。这白玉魔丐当真是折损在一个“色”上,不过这让他不要命了的倾城绝色却另有其人罢了。 任慈也算得上是当今武林之中的高手,他如今三十有七,正是鼎盛之年,而叶长然初出茅庐,能够赢他也实属侥幸。究其根本,不过是叶长然轻灵飘逸的武功路数恰好克制任慈,外加这人也只是为了找回面子,并没有想跟叶长然动真格的缘故了。 叶长然虽然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不过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师父和小舅舅压着打的,后来有了师弟师妹们才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应该还是挺强的。只是输赢之事她并不十分看重,因此即使胜过了任慈一招半式,可是叶长然面上却也没有太多骄矜之色。 这一点落在了任慈和丐帮的其他长老眼中,反倒显得叶长然谦逊有礼了。 不过挡在这小姑娘面前的面色冷峻的青年…… 任慈稍微停顿了一下,最终扯出了一抹属于长辈的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小伙子也不错。”却没有了和他要再打一场的意思。 因为任慈很轻易就能看出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之间的不同,他又没有想跟人家不死不休,所以就很是没有必要去和这个一板一眼的少年人较真了。 西门吹雪微微点头,道:“那妖人残害无辜,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真让人没法往下接了。 好歹那白玉魔丐也算是当过丐帮长老的人,阿雪雪你这么当着人家老大的面去骂人家前小弟真的好咩?叶长然感受了一下周遭骤然冷下来的空气,只能干咳一声,替西门·语直噎死人·吹雪把话圆回来:“想来任帮主也正有此意,只不过我这个朋友性子稍急躁些,遇见那白玉魔丐之后恐他逃脱,还来不及知会任帮主一声便先行动了手。” 这话也算是给足了丐帮面子,立即就有丐帮长老接话道:“小姑娘客气了,知会我等一声固然是你知礼,但若是因此让那人跑了继续为祸乡里,却是我丐帮的万般不是了。” 旋即有人一一附和,气氛很快就融洽了下来。 任慈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对方是为了赏金杀了白玉魔丐还是因为什么,有了今天这一出,他们丐帮门下弟子众多,他总能将事情掰扯成“少年侠客和丐帮帮主忘年相交,而后仗义出手为丐帮清理门户”。 堂堂一个丐帮帮主,脑内成天翻滚着小剧场,不去写折子戏还真是可惜了。 任慈【骄傲脸】:你咋知道我没写呢?这大江南北流传最广的、最火的莲花落你以为是谁创作出来的? 西门吹雪只是静静的站着,他身后的小姑娘攥着他的袖子,时不时从他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而他面前的这个江湖前辈一脸变化莫测,短短几息的功夫,他的脸就完成了“忧虑—>生气—>豁然开朗—>开心”之间的来回转换。 记得他那个倒霉师父曾经告诉过他,为上位者,需喜怒不形于色。看着这个很好懂的丐帮帮主,西门吹雪忽然就明白了这几年丐帮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渐渐下滑的原因。 被自己的脑内小剧场取悦,任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不顾他自己的打狗棒被叶长然弄折了,他十分愉悦的决定坐实“这几个杀了白玉魔丐的少年是丐帮的好朋友”这件事,因此十分热络的要拉着西门吹雪不醉不归。 西门吹雪:“我不饮酒。” 任慈:“不饮酒不要紧,我们去吃铁锅炖噻~” 完全无视了西门吹雪写满了拒绝的脸,任慈一干人等就这样拉着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几人往他们江南丐帮的分舵而去,还不忘支使两个小乞丐去他们下榻的客栈里将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一到请过来。 西门吹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了下去,叶长然眼见这人似乎要拔剑,当即眼疾手快的就挽住了西门吹雪的胳膊,也顺带替他拂走了搭在他胳膊上的一个丐帮长老的手。 “你不能杀丐帮的长老上瘾啊。”凑到了西门吹雪耳旁,叶长然压低了声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她知这人洁癖,不过刚才当真感受到了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意的时候,叶长然还是吓了一跳。也没有多想,叶长然就这样不顾男女大防的贴在了西门吹雪的手臂上。 西门吹雪最是不耐有人碰他,更别提方才碰他的还是丐帮脏衣派的一个长老。他刚刚因杀入道,心性略微不稳,在方才那一瞬间,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意……是真实的。 不过这杀意很快就被少女的柔软驱散了。叶长然贴上他的手臂的瞬间,西门吹雪只觉得浑身一僵,旋即却又一点一点的放松了下来。 一股莫名的感觉窜上了他的脊梁,说不清是麻还是凉。手臂上的触感极柔软,又带着丝丝缕缕的温热,不知怎的就让西门吹雪的耳垂发热了起来。 其余人并不知道他们方才险些就让西门吹雪拔剑,他们还只当这是江湖小儿女之间的腻腻歪歪,几个人自诩也是年轻过的,因此都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任慈还夸张的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楼主,看来咱们是白担心了。”一道雄厚的男声响起,顺着他躬身的动作,便看见那掩映的竹林后面站着的身披厚厚的雪白狐裘的青年。 苏梦枕和他的手下是在任慈和叶长然打起来的时候过来的,诸葛神侯主动过来跟他提起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自然是不想让这两个孩子被丐帮欺负的意思。赠药之恩在前,诸葛神侯托付在后,于情于理苏梦枕都该亲自走这一趟。 他并没有急着出去,便是想看看这叶家的小姑娘和剑法很出色的小子会如何应对,结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叶姑娘的剑法已经很有公孙先生当年风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梦枕望着他们走远的方向,轻声开口道。 他的这个评价算是中肯,昔年公孙先生固然一舞动四方,但是论起天资来,却是天生阴脉的叶长然和她祖上流传的武学更加契合,再加上叶长然有名师指导,又有白云城主亲自从旁督导习剑,如今水平已然可胜公孙先生当年。 甚至可以说,即使是十五岁的叶孤城站在叶长然面前,她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苏梦枕的手下却并没有他这等眼力,方才看任慈和叶长然一战,苏梦枕这手下也看得出叶长然胜得取巧。稍微沉吟片刻,他的手下还是小心开口道:“叶姑娘去了丐帮,楼主,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将人救出来? “丐帮的铁锅炖可是很好吃的。”苏梦枕摇头轻笑,转而对他手下道:“有这个功夫,你还不若好好去查查那叫西门吹雪的少年是什么来历,不能这叶家的小姑娘来一回中原就被谁家的崽子叼回自己窝里去了,不然公孙先生追究下来,苏某当真是不好跟人家交代呢。” 苏梦枕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爱操这老父亲的心了,只不过总觉得不好让叶家来给他送一趟药还要白白搭进去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噗……人家女主玛丽苏起来是满江湖的蓝颜知己,怎么咱们家的秀秀苏起来,就是“全江湖的青年才俊都想把我当闺女”? 苏楼主你还好咩?不要乱抢玉爹爹的剧本啊喂! 还有玉爹爹,你自己养的猪要拱你家水灵灵的小白菜了你知道咩?你快反省一下! 第19章 成旧梦。 叶长然和西门吹雪位于西郊,而丐帮分舵位于这座城镇的正东边,因此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还比叶长然他们到得要早一些。 任慈是真的打算好好招待一下那位帮着丐帮铲除毒瘤的小兄弟,虽然按照他的剧情,他该英明神武的打败他,然后让他心服口服的叫自己一声“大哥”。 现在虽然剧情和他设定好的不太一样,不过结果还算是好的。在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看不到的地方,任慈暗搓搓的松了一口气。 江南的早春还有些凛冽的味道,丐帮的分舵虽然没有十分破旧,但是和叶长然与西门吹雪之前居住的地方比起来简直堪称简陋。 那是一间没有匾额的院子,里面没有江南宅邸惯有的层叠楼阁,反倒是更像是北方宅院一些,一推开门就能将整个院子一眼望到底。这个丐帮的江南分舵之中,除却异常宽阔的院落,便是一间用来议事的大堂,边上一左一右两间厢房,一间用来住人,另一间则用来烧火做饭。 一推开分舵的大门,叶长然便嗅到了一阵事物的香气。陆小凤守在一口大锅旁边,他伸手掀开盖子,一团裹挟着奇异香气的水雾便扑面而来。 他挥舞着一个大铲子往锅里翻了翻,又倒下去一盆切成了块的东西,司空摘星则动作利落的提起了一旁的大水壶,“咕咚咕咚”的往那一口一米半的大锅里倒了好几壶的热水。 叶长然有些好奇,倒不是好奇怎么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去人家吃饭最后却还自己上手了——实话说,若是让那些丐帮的人做这一锅,她就是没有是洁癖,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敢吃的。真正让叶长然好奇的,是陆小凤刚才倒下去的哪一锅东西。 “陆小凤,你刚才倒进去了什么?”叶长然松开了西门吹雪的手,转而凑到了陆小凤那一边去。 陆小凤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他觉得自己脊背一凉,可是他回头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疑心是不是自己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陆小凤按了按自己突突跳着的额角,转而对叶长然解释道:“方才倒进去的是土豆,在大安已经种植好些年了,很好吃的,一会儿阿叶你尝一尝。” 叶长然点了点头,回身问西门吹雪道:“西门,你见过土豆么?” 西门吹雪微微抿了抿唇,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输了”的感觉。不过他没有对叶长然说谎,在叶长然问起的时候,西门吹雪还是实事求是的摇了摇头。 有一个和自己一样“五谷不分”的小伙伴,叶长然特别得意的笑了起来。她这个笑容特别的孩子气,在不熟的人面前,她是很不愿这样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平白惹得人家笑话的。 虽然和西门吹雪相识日浅,不过他们一同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叶长然也很自然的将他看作是自己的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她便是在他面前展露自己小小的孩子心性又何妨? “哎呀,大小姐就连土豆没都见过,可见当真是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仔细养大的。”司空摘星笑着撞了一下陆小凤,转而凑到了叶长然面前,这般戏谑的絮叨了起来。 叶长然看到他手中也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放着黄澄澄的粉末,看着司空摘星一脸“我就知道你要问这是什么”的表情,叶长然忽的笑了起来:“是苞谷面,要贴饼子?” 司空摘星一愣,惊愕的表情完全写在了脸上。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居然还能认识苞谷面,还知道一会儿他们要贴饼子。 这姑娘一朵耳坠子就是黄金万两,司空摘星原本以为对方别说认识了苞谷面了,就是一会儿吃的时候恐怕还都要嫌弃那玩意划嗓子呢。 叶长然却是拽了拽西门吹雪的袖子,拉着他到院子中的那一口井旁边洗手。 那一口井平素都是男人在用,叶长然往上取水的时候实在费力了一些。西门吹雪看不过去,便直接接过了那水桶,在井中取了满满一桶水上来。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往叶长然的手上浇,而是皱了皱眉,从一旁取了一个干净的木盆,往里面兑上了一些热水。 “天凉。”西门吹雪淡淡说道,转而将这一盆温度适中的水递到了叶长然面前。 叶长然笑了起来,从自己的腰间香囊了取出了一片捏成了树叶形状的澡豆递给西门吹雪,两人各自捏碎澡豆,仔仔细细的将手洗了干净。 西门吹雪并不知道叶长然要做什么,不过他还是很听她话的洗了手。叶长然看着面容冷漠的少年如此乖巧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捏一捏西门吹雪的脸,问问他怎么可以这么乖。 只是如今人多,她和西门吹雪虽然算是朋友,认真算起来却没有认识几天,所以叶长然只能忍了忍,姑且将此事作罢。 来日方长。叶长然的眼睛转了转,心中暗搓搓是决定等下一次西门吹雪和她比剑的时候,如果对方输了,她一定要让西门吹雪给她捏一捏脸。 西门吹雪并不知道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叶长然的一双浅琉璃棕色的眼睛特别的好看,让他想起自己娘亲养的那只金贵到不行的白猫。 那只白猫曾经叼着一只浑身都雪白的小奶猫炫耀似的搁在他的膝盖上,那小奶猫太小,还没有睁开眼睛,不过若是睁开了,肯定也是和它妈妈一样的蜜糖棕。 鬼使神差的,西门吹雪对叶长然问道:“你喜欢猫么?” “喜欢啊。”叶长然正用手帕擦手,听见西门吹雪的问题,便顺口答了这么一句。 西门吹雪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点头:“好的。” 他这话没头没脑,叶长然也忽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之后的有一天,她来到万梅山庄,然后在西门吹雪的书房里揪出来三五个毛绒绒的雪白小团子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西门吹雪为什么要这么问一句。 不过眼下叶长然却没有想那么多,带着洗好手了的西门吹雪来到灶台旁,叶长然从司空摘星手里端过了那一盆苞谷面。 翻找出了一袋白面,叶长然松了一口气。 在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不信任的目光之中,叶长然挽了挽袖子,将沸水冲入那一盆苞谷面中,稍微搅合了一下,叶长然继续将白面倒入盆里,而后用温水开始和面。 “这苞谷磨成的面粉粗糙,要是单用这个贴饼子你们肯定吃不下去的。”叶长然手下动作意外的利落,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和好了一盆两搀的面。 她手上沾了水,双手一起动作,从盆里刮出一团面,而后在锅边一抹,就这将那一团面贴在了锅里。 这一口一米半的大铁锅里面炖了鸡肉和排骨,蒸腾着的热气看着就有些吓人,而叶长然小小一只,在这一口堪称巨形的锅面前简直纤弱细小的吓人。西门吹雪唯恐她跌下去,就连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看见叶长然的动作的时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长然却浑然不知自己小伙伴们的心惊肉跳,她冲着西门吹雪招了招:“西门西门,你也来试一试,咱们俩一人一半,你去贴那一边。” 哪怕这一锅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忙活的,可是西门吹雪也未必就会不膈应,怕这人一口也不动再饿到,叶长然索性拖着他也动手——左右这人也不可能就连自己都嫌弃吧? 锅沿的温度奇高,不过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眼力手法都不差,因此倒也不必担心会烫到。西门吹雪大约知道叶长然为何如此,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辜负人家小姑娘的一片好心。 照着叶长然的动作有样学样,很快西门吹雪也贴满了半个锅沿。叶长然一个小女孩半个身子都探进锅子的样式实在吓人,西门吹雪只能加快了动作,迅速贴到了她所在的那一边,然后赶了她去一旁看着,自己则三下两下的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围观了全程的陆小凤惊呆:“阿叶,你还会干这个?”她一个大小姐,的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贴饼子的人啊。 叶长然失笑:“南海也有一道名菜是熬咸鱼贴饼子的啊,和这道铁锅炖又有什么区别?” 陆小凤:“但是总觉得你该是那种就连吃咸鱼贴饼子的时候都等着别人把饼子切成小块端到你面前的人啊。” 叶长然:不瞒你说,在白云城还真是这样的。 不打算告诉陆小凤这个让他意识到贫富差距的残酷事实,叶长然耸了耸肩,只是说道:“也没有很难,看着厨娘做过几次就记住了。”然后今天是第一天实践。 “啊,这小姑娘谁娶了,以后真是有福了啊。”任慈笑眯眯的凑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陆小凤把锅盖盖上继续熬煮,他猛地吸了几口香气,转而看着西门吹雪,十分戏谑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西门吹雪任由任慈打量,众人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却听见他低低的“嗯”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家的闺女苏得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一出手就是什么文思豆腐佛跳墙之类的,怎么到了我家秀秀这,就是活脱脱的乡土气息浓厚的贴饼子呢? 会贴饼子小长然。痛撕腿毛玉天宝。 面对画风离奇的秀秀们,叔真的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让画风离奇的秀秀来的更猛烈些吧hhhhhhhhhh 第20章 藏楼台。 虽然任慈说请客,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四个少年人合力做了一锅铁锅炖。 江南早春甚寒,不过绕着锅台却也能有三分暖意。到底是欠债之人,司空摘星很有眼色的洗了几个干净的碗放到了西门吹雪和叶长然面前。至于陆小凤……司空摘星果断表示自己不伺候。 好歹是自己动手的东西,叶长然夹了一块金黄色的面饼子递到了西门吹雪碗里。那饼子上面的一层柔软而带着一些水汽,底下贴近锅里的部分却已经呈现出一种焦糖一样的色泽。 叶长然自己也夹了一块,咬进嘴里是“咔嚓”一声,她咯嘣咯嘣的嚼着,竟吃的很是香甜。 像是她这样的姑娘,总让人觉得她应该用小银勺矜贵的舀起玉碗之中的甜品,不疾不徐的细细品尝。可是如今她啃着一个乡下人才经常吃的饼子,却也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既然同样是食物,又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似乎感受到了陆小凤他们惊奇的望过来的目光,叶长然眨了眨眼睛,又是像是小松鼠进食一样咔嚓咔嚓的咬了好几口下去。 她嚼的本来就有些小肉肉的脸更圆了几分,鼻尖因为铁锅的热气而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让这孩子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爱了不止一星半点。 西门吹雪用手背蹭了蹭叶长然的鼻尖,和他掌心的温热不同,男子的手背是一种如玉的质感,又散发着沁入肌理的檀香,叶长然忍不住嗅了嗅,抽动着小鼻子的动作被她身后背着的双剑上的剑穗无限放大,分明只是叶长然的一个微小的动作,可是她身后的剑穗却因为这个小动作而颤动了起来,将主人出卖了个干净。 只不过,这稍显有些太过的亲昵,除了西门吹雪这个当事人之外并无第二人注意到。 若是放在平时,像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性子,是断然不可能不对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调侃两句的,只是此刻他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不远处望去,竟然连调侃叶家大小姐和西门小少年的事情都忘了。 早春的江南不知何时飘扬起了细碎的雪花,细雪沾衣,然而落到地上顷刻就消失不见。纷纷扬扬的晶莹碎雪只是在天地之间悬起了一片帘幕,似一片轻纱一般。 在这细碎的雪中,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缓缓的向着丐帮的这座分舵而来。 按照丐帮的规矩,他们无论是总舵还是分舵都是不锁门的,甚至有人在的时候,他们还要洞开大门。乞丐四海为家,不闭门之处便称不上是“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才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向着丐帮分舵的深处而来。 他身量并不是很高,头上的斗笠并非是大安人平素用的棕丝夹油纸那样编制而成,而是用一条一条一指宽的竹条编制。 叶长然扫了他一眼,十分怀疑这个人的斗笠是否能够挡雨遮雪。她不觉得这人头上戴着的东西像斗笠,反倒是挺像她家厨娘用来过凉面的笊篱的。 而更奇怪的是,早春这样寒凉,像是她这种南海极热之地来的人都要穿上厚厚的毛夹皮的靴子,而这个人却只是穿了一双白色绸袜和一双谢公屐。 谢公屐相传是谢安为登山所制的特殊木屐,这种鞋穿来登山甚好,可是在早春的江南穿……脚下湿不湿滑是一回事,就是单单冻也要冻死了吧? 这人一身的不合时宜,不过却掩盖不了他手中长刀的锋锐。 他的刀锋很冷,比这个下雪的早春还要寒凉更甚。他的长到并没有刀鞘,也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没有,还是被他在进入丐帮分舵之前就丢弃了。 这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却动作迅疾的走到了任慈面前,和他精悍而富有气势的出场方式比起来,那端着海口大碗还在锅里捞粉条的丐帮帮主瞬间就变得非常掉档次。 任慈:喂!你们几个!刚才那个表情是嫌弃吧!是嫌弃没错了! 不过任慈还没有来得及因为这些人脸上微妙的嫌弃而生气,那人就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他唇上有些许胡须,不过并不是中原人士惯常的留法,反倒更像是与此地相隔甚远的东瀛浪人。 不,不是像,等到他刚说一句话,那生涩的口音和他怪异的打扮就很能说明他的来历。 而一直到他走近,叶长然才看见这个人手边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 这个东瀛浪人并不算是十分高大,可是他站在前面的时候,还是将他的身后的小孩子遮挡了个严严实实。那小孩子也没有撑伞,瘦瘦小小的身躯在风雨之中飘摇,仿佛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可是饶是如此,他却还在咬牙坚持,因为他的怀里抱着的,分明是一个更小的孩子! 这个孩子怀里的那小小一团看着就像是不足月的样子,其实此刻那一小团正在抽抽噎噎的哭,可是他太小太弱,就连哭声都十分细微。 叶长然却是最先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她快速的跑了过去,将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往屋檐下面的灶膛旁边带。 屋檐可以挡雪,灶膛旁边又是十分温暖,而且这里距离那东瀛浪人又并不远,丐帮的建筑并不层层叠叠,宽敞的庭院之中让人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稍稍大一些的孩子安抚性的拍了拍怀里的小婴儿,动作是让人心疼的熟练。 叶长然稍微叹了一口气,转身从锅里给这小孩子盛了一碗香浓的肉汤,又往里面加了几块炖煮的可以轻易拆下肉丝来的排骨和鸡腿。 小孩子舔了舔唇,一双眸子却是死死地盯住叶长然,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 叶长然对这种审视的目光浑不在意,索性婴儿是用布条绑在他胸前,因此叶长然直接将那一碗热汤和肉塞进了小孩手里。 “你就是不相信我们,不愿意吃我们的事物,端着暖暖手也是可以的。”考虑到了方才那东瀛浪人的汉话水平,叶长然这话说的很慢也很清晰。 半晌,那小孩端着热汤微微的眨了眨眼睛,一双小手却忍不住贴了贴碗沿。 从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可是那蔓延到周身的暖意和食物的香气却让这孩子有些忍受不了。 终于,像是经历了一系列激烈的思想斗争,这小孩子终于用两只手将整碗肉汤都端了起来,异常小心和谨慎的喝了一口。 他稍微停顿了半晌,发现自己并没有难受的地方,这才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来。 他怀里的小婴孩或许是第一次嗅到这么香的食物的味道,原本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手里的碗,在发现哥哥开始端着喝了起来之后,这小婴儿就开始也跟着“啊啊”的叫着,一副讨食的样子。 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和那东瀛人都身着绣着家族图腾的衣物,而那小小的挂在兄长胸前的小孩子的襁褓也是同种图案,三人的父子身份并不难猜,也正是因为这样,任慈才有些困惑这三人为何而来。 不过他也没有困惑很久就是了,因为那个东瀛人已经向他举起了刀,一副要向他挑战的架势。 这人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若是只为了与他任慈一战的话,任慈是并不相信的,可是如今他就是站在了他的面前,虽然拖家带口的吧,可是任慈却也感受到了这个东瀛人的决心。 对方若是想要打败他,然后借着“打败丐帮帮主”的名头在外行走中原武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任慈看向那东瀛人的目光就越发不善了。 毕竟任慈作为丐帮帮主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建树,可是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丐帮的颜面被人扔在地上摩擦啊。 心知不可退,任慈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和那东瀛人打一场。 “打狗棍下不伤无名之人,阁下还是报上名字的好。”任慈将那一根层层叠叠镶满了黄金的打狗棒挥舞了几下,曾经被叶长然一脚踏折的地方包裹了厚厚一层的金子,在阳光下闪烁出刺眼的光芒。 “天枫十四郎。”那东瀛人一字一句的自我介绍道。 两个人缠斗到了一处,就如同观棋不语真君子一样,在看着其他两个人比试的时候叶长然也该沉默以对,不应当肆意评论,更不要横插一手。 可是就在任慈和还天枫十四郎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叶长然却忽然出剑了。 她这一剑从任慈正面而出,直向着任慈手中的打狗棒而去。 任慈并非是西门吹雪那样将手中之物当做神圣的人,因此当叶长然的剑向着他手腕而来的时候,任慈果断的扔下了自己的打狗棒。 “你故意寻死?”叶长然对天枫十四郎说着,十几岁的少女眼中骤然迸发出了一阵凉意。 天枫十四郎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却“噗通”向着叶长然的方向跪了下去:“希望先生能收我儿子为徒。”说着,他推了推还在喝汤的小孩。 叶长然看着自己和任慈之间的距离,开始思考这个天枫十四郎有眼疾的可能性有多大——毕竟拜师什么的,自己和任慈都快成一个对角了,怎么还能拜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似是主角实际上配角了很久的任慈:苍天逗我!!! 嘿嘿嘿姑娘们,天枫十四郎都有了,无花还远么?当和尚什么的太可惜了,拐来七秀坊才是王道哈哈哈哈哈 第21章 关河梦。 一个虽然不怎么高,当时好歹是个汉子的男人还拉着一个孩子突兀的跪在了自己面前,这种场景让叶长然惊的差点跳起来。她从没有遇见这种事情,此刻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略带慌乱的望向了西门吹雪。 叶长然也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西门吹雪,或许是对方看起来脸上永远是一片沉静,以至于因此就让叶长然心中安定了几分。 拜师什么的并非大事,叶长然她家的公孙先生在南海广收门徒,大大小小的拜师仪式已经不知道举行了多少,然而叶长然自己是全然没有想到有人要拜她为师的。毕竟她自己都是初出江湖,无论是阅历还是武功,都不足以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 西门吹雪看着一脸无辜又茫然的小姑娘,他无声的走到了叶长然身前,阻隔了天枫十四郎看向叶长然的灼灼目光。 天枫十四郎却是不依不饶的膝行到了叶长然的跟前,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还在喝汤的孩子,嘴里冒出来了一串东瀛话。 虽然叶长然听不太懂东瀛话,但是和很离奇的,她却是大概知道了那人在说什么。其实也并不难猜,因为下一刻,那小小的孩子就用漆黑的双眼静静的看了一眼叶长然,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方才递给他的汤碗放在了地上,也跟着男人一道跪在了叶长然的面前。 这一次,叶长然真的不能再躲在西门吹雪的身后不出声了。 她干咳了一声,越过地上跪着的天枫十四郎,转而走到了那孩子面前。叶长然在小孩子身边蹲下,对他温声问道:“那个,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公孙先生门下有许多小豆丁,叶长然作为大师姐自然要帮忙照顾师弟师妹,不过在城主府中她却又是最小的一个,平素在师门玉天宝虽然总愿意跟她撒娇玩闹,可是却也帮着她分担了许多作为大师姐该承担的责任。 叶长然其实没有十分擅长和小孩子相处,不过好在她天生一张亲和的小肉脸,倒是很让人容易放下防备来。 只是,对于一个那样年幼的孩子来说,这小子的戒心也太强了一点。 叶长然看了看一脸警惕的盯着她的小孩子瞅了瞅,心中只能暗暗揣测他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孩子只是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半晌也不会回答。叶长然有些无奈,她苦恼的挠了挠头,跟西门吹雪小声道:“西门,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不会说汉话?” 叶长然也不期待西门吹雪的回答,不过听见叶长然这么问,西门吹雪却是开口道:“方才你给他汤的时候,他能听懂。” 这就是这孩子能听懂,只是不愿意回答她的问话的意思了,叶长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当着西门吹雪的面把自己的小肉脸戳出一个小坑坑:“我也没有很凶神恶煞吧。”怎么就把人家一好好的孩子吓得不敢说话了呢? 何止不凶神恶煞,您简直有些可爱到犯规了。 指尖泛起一丝一缕的痒意,西门吹雪无意识的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尖,这才克制住伸手去戳一戳这个小姑娘的冲动。 这个时候,天枫十四郎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对着叶长然用力的磕了一下头,然后操着一口有些生涩的汉话道:“我的儿子们还没有汉名,先生您收他们入门后恳请您为他们取一个名字吧。他们大的那个今年已经六岁了,小的那个还不足一岁。” 六岁,不足一岁。 这两个数字让叶长然受到了一点惊吓。那个有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的孩子居然已经六岁了,叶长然很是怀疑他如今到底有没有自己六岁的时候高——虽然她家爹爹和小舅舅都是那种身高九尺的类型,她娘也算得上高挑,可是据说叶长然她姥姥是个娇小玲珑的江南美人,而很不巧,叶长然的身量就像了她家姥姥十成十。 若是还没有她小时候生的高,而且还不凑巧的是个男孩子,那叶长然真的有些为这孩子的未来担忧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还没有等叶长然开口,司空摘星已经忍不住跳出来说道:“等等等等,这逻辑不太对啊。”他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天枫十四郎,又看了一眼那两个小豆丁:“你好端端的,做什么非得让别人给你养孩子?怎么的,这是输了一场就要赖上啊。” “就是,你赖人家任帮主也就算了,好歹人家是大门大派的一帮之主,又是你刚才挑战的对象,你把自己儿子打包塞给他也算是师出有名,可是人家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就因为拦着你寻死就要给你养儿子么?这是什么道理?”陆小凤也终于忍不住插嘴说道。 任慈无端被陆小凤拉出来挡枪,不过他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并不算是十分无辜。毕竟方才若不是那叶家小姑娘拦着,此刻他这个江南分舵里说不准就要多一条人命,而那两个孩子若是亲眼看着他们爹爹死在自己手下,保不齐日后还要找自己寻仇。 任慈自诩不是纯善之人,可是丐帮亦自有自己的道义,他不敢说自己善良,可是终归做不出那种为了怕这两个孩子日后找自己寻仇,所以今日就先下手为强将两个无辜稚子斩草除根的事情来。 这个天枫十四郎找上他来恐怕就是有所图谋,可是任慈也觉得自己是丐帮又不是魔教,做什么要灭人家满门? 咳嗽了一声,任慈收了自己镶满了黄金的打狗棒,上前一步冲着天枫十四郎问道:“这位壮士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看你也并不是多么喜欢武学的样子,应该不至于专程来找老夫比试吧?” 更何况,若是真的醉心此道,那也不该找他来比试啊。这一点任慈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虽然身为丐帮帮主,但是在武学一道上却只能是中上水平——就这还是仰仗着他们祖师爷传下来的打狗棒法和他数十年在市井与江湖摸爬滚打的阅历。 天枫十四郎被任慈说破,索性也不再掩饰。他没有从地上起来,只是对着叶长然讲述了一段十分哀伤的故事。 他的这个故事从黄山李家和华山剑派的争斗说起,说到了李家的那位嫡姑娘李琦,从中原的一切一直说到了扶桑,从他和那位李琦姑娘的相知一直说到了他们共同养育的这两个孩子。 这种带着几分凄婉的爱情故事果然让人十分动容,任慈这样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到最后都忍不住被戳中了心事,流下了几滴热泪来。 天枫十四郎自觉自己精心准备了许久的说辞效果十分好,至少他原本的目标任慈就十分感动于这个故事。觉得小姑娘恐怕更容易被感动,他偷偷的瞄了一眼叶长然的方向。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叶长然面上没有丝毫的动容,反倒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天枫十四郎的故事戛然而止,他望向了叶长然,眼中闪过了一丝诡异的暗光。 叶长然冲着那两个孩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们已经被母亲抛弃了,你这个当父亲的不远万里从扶桑到中原,就是为了抛弃他们的?” 天枫十四郎神色黯然:“我找过他们的母亲,可是自从她杀了华山剑派的人之后就没有了踪迹,我带着他们找了她整整半年,我知道她一定是死了,不然她不会不回来找我们的。” 像是在肯定什么,天枫十四郎开始有些神经质的念叨道:“对,她一定是死了,一定是死了,我要陪她去!让我陪她!” 说着,天枫十四郎竟然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那一柄长刀,眼见着就要往自己的腹部捅去。 被绑在哥哥胸前的小婴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的嚎啕大哭了起来,反倒是抱着他的小男孩无悲无喜的站在那里,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波澜。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同时动了,他们一个人直接用剑鞘挑飞了天枫十四郎手中的长刀,而另一个人则飞身上前点住了天枫十四郎的穴道。 司空摘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条手帕,直接盖在了那小男孩的头上,防止他看见血亲血溅五步的场景。 想象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天枫十四郎被陆小凤点住了半边穴道,持刀的右手没有了一丝知觉,只是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有些疯癫的状态,骤然看见被盖住了大半边脸的小男孩,他又是哭有是笑的将人揽入了怀里。 那不像是一个父亲搂着孩子的动作,反倒像是…… 果然,下一刻,天枫十四郎忽然发狠的将小男孩扔到了地上,大声叱骂了起来。 小男孩居然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他背部着地,却还记得护好自己怀里的弟弟。 叶长然听不懂天枫十四郎骂的那些东瀛话,不过眼前的情景,却是实打实的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经常被他打么?”叶长然连忙跑到了被摔出去的小孩身边。可是那孩子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天空,许久也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无花小时候也是个小可怜吖。 不过等他成为秀秀就好了,保证每天都在师姐师兄的关怀之下甜甜哒。 玉天宝:来来来,小师弟我们一起拔腿毛~ 七秀坊的小姐姐:谁还不是个秀秀咋的,凭什么小师弟要给南海啊啊啊啊啊啊,我们也想要软萌软萌的小师弟啊,才不要小冰块呢~ 莫名被嫌弃的西门聚聚hhhhhhhh 时间线就是浮云吧,私设现在的时间节点是石观音已经抛夫弃子大半年,扫平华山剑派之后在大漠已经小有势力,并且准备开始作妖划花女孩子的脸了。 第22章 杨柳岸。 地上躺着的小孩子许久都不说话,叶长然索性直接动手将人拉了起来。她力道小心,生怕自己又给这孩子造成什么二次伤害。 而这个时候,陆小凤终于反应过来,直接出手彻底制住了容色癫狂的天枫十四郎。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惊。任慈皱了皱眉,直接一脚上前将那个被点住了的扶桑人踢开:“这都是什么毛病?好端端的冲着孩子做什么?” 他心里面有喜欢的女子,如果没有意外,那女子恐怕不会嫁给他这样一个“臭要饭的”,只是因为心里有了人,所以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罢了。 任慈是做好了没有子嗣的打算的,不过在面对自己丐帮的小孩子们的时候,他总会心里尤存一些格外的温柔。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就格外见不得有些人祸害孩子。 这孩子不哭不闹,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待遇了。叶长然越想越觉得心惊,毕竟在有他们阻止的情况下这人尚且还会如此丧心病狂,若是让他单独和这个小男孩在一起的时候发起疯来,又有谁能够帮帮这个孩子? 这个时候,方才那个被叶长然疑心听不懂汉话的小男孩忽然开口说道:“我生的像我娘,他有的时候总要拿我撒气的。” 吐字清晰,这个小孩子的汉话居然比他爹还要标准几分。 是了,天枫十四郎的约战任慈的时候的三言两语其实就很能说明他的汉语水平,可是这样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人,在讲述他的妻子的悲惨遭遇和他带着孩子来中原寻亲的故事的时候却格外的清晰。 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试问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说不清楚约战的简短言语,可是却能十分煽情的讲述一段冗长繁复的故事呢? 只能说,这个人突然寻到任慈比武,又突然决定让他的孩子拜叶长然为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这个男人到底在谋划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在场之中无论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和少女还是任慈这种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油条”都察觉到了不对。 叶长然微微起了眼睛,她天生一双圆溜溜的猫一样的杏眼,又有长长的睫毛,每一次眨眼睛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都会投射下来像是小扇子一样的一圈光影。 这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怎么看都是灵秀可爱,怎们看都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她笨拙的模仿着自家爹爹的神情,意图营造出“我心狠手辣,你要是敢跟我说谎就死定了”的氛围,可惜当这个小姑娘脸上摆出这幅申请,却显得……更软萌了。 西门吹雪忍不住抬手压下去叶长然头顶的一缕呆毛:“别勉强自己。” 这一瞬间破碎的,一定是叶长然一颗妄图让自己看起来酷帅狂霸拽的心。 她有些挫败的缩成了小蘑菇,西门吹雪唇边不由勾出了一抹模糊的笑意。怕自己多看这姑娘一眼就被她萌死,西门吹雪上前几步,从腰间抽出了三根银针。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之中,西门吹雪的银针精准的没入了天枫十四郎的几处穴道之中,西门吹雪那一双执剑的手,此刻捏着银针的样子居然也丝毫不违和。 他手指捻针微微转动,不多时候,天枫十四郎就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那一口血的颜色有些发乌,不想是中|毒,可是却终归也不是正常的血液。在他吐出这一口血之后,他方才有些隐隐发青的面色渐渐地红润了起来。不多时候,他的眼中渐渐的恢复了清明。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的一连串的动作,这才恍惚想起来,他这个新认识的小伙伴出身万梅山庄,而万梅山庄的西门大夫其实是个神医来着。 “西门,你这是家学渊源?”陆小凤有些惊奇的看着西门吹雪掷出去的银针,那银针针尾颤颤,却已经没入了丐帮分舵院中的青石板中。三寸长的银针,只留下一指长的针尾还在外面。 陆小凤倒是没有问西门吹雪为什么要将这三根银针扔掉,毕竟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他的洁癖。西门吹雪将这三根针扔了很正常,若是刺入过天枫十四郎的身体之后西门吹雪还将之收回来,那陆小凤才是要真正惊讶一番的。 陆小凤的武功最擅长手指上的功夫。都是手指上的功夫,不过他却和司空摘星的那一手妙手空空的绝技很是不同。如果硬要说的话,陆小凤的这一门功夫可以概括成五个字——空手接白刃。 这所谓的“空手接白刃”自然不是街头卖艺的那种程度的空手接白刃,而是说陆小凤的拿一手手指上的功夫若是练到了极致,全天下是没有他夹不住的东西的。 而想要夹住所有的兵刃和暗|器,陆小凤自己本身也要是个使暗|器的高手。他修炼这一门功夫已经有十几年,可是若要将戏如发丝又是十分柔软的银质地的针射入青石板中,陆小凤自问还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 他不知道是西门吹雪的修为已经真的高到了这个程度,还是说这个人因为面瘫所以格外擅长掩饰,他只是表情少,而并非真的这样举重若轻。 几年之后西门小少年彻底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传奇之后,陆小凤确定是前者。而如今,少年初刀试血,陆小凤还是倾向于后者多一些。 西门吹雪没有对陆小凤掩饰过自己的来历,所以这一次他也就没有多费口舌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医术——他爹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就是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事情他也总该会一些。 别说医术了,如果需要,哪一天西门吹雪效仿他爹去考一个状元什么的也无需太过惊奇就是了。 天枫十四郎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最先看见的便是小男孩身上沾着的碎雪。江南早春的雪并不大,落在地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像是这个小男孩身上的污水和碎雪的痕迹,若非在地上打了个滚,是绝迹达不到这种程度的。 “我又发病了?”他冲着小男孩问了一句,这一次他用的是汉话,也是不高不低众人都能听得清楚的声音。 也就是说,他其实根本没有关心这孩子到底受伤没受伤,他关心的是自己如何在这些人面前解释自己方才的癫狂。 叶长然并不算是多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她的生长环境就是那样,周遭的每一个人,甚至是她的师弟师妹们都惯性宠着她。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最是容易保存一份天真和善良,可是这一刻,蜜罐子泡大的叶长然却忽然开始以人性最卑劣的方式去揣度天枫十四郎。 而且很不幸,她发现自己似乎猜对了——这个天枫十四郎或许很爱很爱他的妻子,但是他肯定不怎么爱他的孩子。 这是很容易想明白的道理,即使没有天枫十四郎方才发疯摔孩子的一幕,叶长然也会本能还是的对他感觉厌恶。毕竟这个人一边说着自己和妻子如何情深,一边却又不顾旅途辛苦的将两个那样年幼的孩子带来中原,一路颠沛,近乎流离失所。 简直太不负责任了。叶长然在心里小小的啐了天枫十四郎一口。 当年她爹娘感情不和,她娘带着她回白云城的时候,一路上有白云城和大漠的两队车马护送,遇见驿站她娘一定会让人停下来修整,那一段后来她爹独自往返只需半月的路程,她娘走了一个单程就足足走了三个月。 叶长然虽然当时年纪很小,不过一路被仔细看护,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可是饶是这样,她家娘亲想起来还总会心疼的拦着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叶长然知道这是她家娘亲对她的爱,所以由己推人,就很容易得出带着幼子千里奔驰至此的天枫十四郎根本不爱他们的这个结论。 那么小的孩子,不但要忍受路途的辛苦、父亲的打骂,还要照顾比自己更小跟脆弱的弟弟,这一刻,叶长然忽然就理解了他最开始的时候接过那一碗汤的时候的警惕。 若是没有这一份警惕,恐怕他们两个孩子活不到现在。 看着还在做戏的天枫十四郎,叶长然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她挡在了两个孩子之前,双手环胸,对天枫十四郎道:“我收他们入我师门,可是你以后要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你愿是不愿?” 天枫十四郎没有想到叶长然答应的如此迅速,他愣了愣,转而飞快的抓起地上的长刀,又是一副要切腹自杀的样子。 这一次叶长然给自己的小伙伴使了一个眼色,不需他们上前去拦,叶长然只是幽幽说道:“我还有一个关于李琦的消息,你不如听过之后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去死。” 天枫十四郎切腹的东南做顿时顿住了,他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叶长然,连声道:“这两个男孩子都送给你,请你把我妻子的消息告诉我。” “以后你们跟着这位小姐,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像是怕叶长然反悔,天枫十四郎毫不犹豫的对他的儿子说道。 话音刚落,那个大一些的男孩子面上雪白一片,他怀里的小婴儿也开始呜呜啼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渣爹告退吧。 熏疼无花小朋友和南宫小朋友一发。 日常表白玉爹爹,在叔这里,无论他是谁的爹爹,都是当爹的之中的楷模啊。 第23章 非昨夜。 叶长然只觉得这个当爹的仿佛有毒。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说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抛弃。而且对于他们父子来说,叶长然应该只是一个连一面之缘都说不上的人,天枫十四郎心中但凡有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过半分,都不可能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来。 看着那小小的婴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那个稍微大一些孩子也险些将自己的唇瓣咬出血来,叶长然深吸了一口气,将两个孩子扯到了自己身后。 天枫十四郎热切的看着叶长然,他并不在意叶长然说的什么“和这两个孩子断绝关系”,他真正在意的是叶长然说的那一句“知道关于他妻子的消息”。 叶长然那本来是生的一团和气的小小少女,因为年纪还小,所以眉眼之中除却精致还带了几分稚嫩和天真。只是此时此刻,这样的一张小脸绷了起来,竟无端的显现出几分威严来。 她冷着脸看向天枫十四郎:“你这样,我就当你答应了?” 天枫十四郎拼命的点头,甚至不顾开始拼命的给叶长然磕起头来。这一次,他磕头的动作仿佛比方才请求叶长然收他两个儿子为徒的时候要更加恳切一点。 叶长然那已经懒得去看他了,她只是侧开身子避开了天枫十四郎的磕头。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站在叶长然身后,也本该避开这一大礼的小男孩却不闪不避,就这样抱着自己怀里的小婴儿,生生的受了生父一礼。 只是,到底还是年纪尚小,到了最后,这孩子别过了头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可是,他的眼睛还没有落下泪来之前,眼眶就已经红红的跟一只小兔子似的,根本藏也藏不住。 叶长然摸了摸他的头,暂且没有跟他说些什么。左右这个孩子即将入她师门,她有很多时间可以和这个孩子说话,倒也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终于看向了天枫十四郎,叶长然开口道:“四个月之前有一个绝色女子深入大漠,原本想要在大漠积攒自己的势力,不曾想大漠是西方魔教的地盘,她在大漠嚣张行事,滋扰大漠绿洲之中的居民,被西方魔教教主亲自整治,重伤之后捡回一条命来,如今正龟缩在大漠更北的荒芜之地,自号‘石观音’,几个月下来倒也让她成了小小气候。” 叶长然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爹特地将这个人选作为他日后继承人的磨刀石,玉罗刹手下何曾有过活口,之所以那女人只是重伤却还能捡回来一条命,便是因为玉罗刹刻意“放虎归山”罢了。 玉罗刹倒是也没有执着于将西方魔教留给自己的小闺女,当然,如果叶长然想要,那玉罗刹还是会将西方魔教巴巴的洗干净给他家小闺女送过来的。不过若是叶长然并不想要,玉罗刹也不介意自己的闺女一辈子风花雪月的无忧无虑,就如同她的剑舞一般,沉湎于三千软红于无边风月里。反正,她是他玉罗刹的女儿,他总能护着她一辈子的。 他告诉叶长然和于天宝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提个醒。毕竟是往自己家里放进来了一只蝎子,若是自家孩子因为不小心而被蛰了一口就不好了。 玉罗刹所谓的告知一下,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会将石观音的全部资料都奉到叶长然和于天宝面前。石观音如今刚刚有了自己的势力,而且还是在十分偏远的大漠,很多事情她都来不及掩饰,所以西方魔教的人想要查出来点儿什么,简直不要太轻易了。 叶长然听到天枫十四郎讲述的那个故事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只想冷笑。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这个故事她听起来十分耳熟,耳熟到一瞬间就将那个可怜的黄山剑派的李姑娘和大漠之中滋扰绿洲居民,在绿洲之中偷盗抢劫最后差点被她爹打死的石观音对上了号。 没错,是偷盗和抢劫。 李琦在中原的时候是逃难到扶桑的,而从扶桑出来的时候虽然也带了一些银子,不过扶桑乃是弹丸小国,物价和中原简直不值一提,那些她在东瀛带出来的银子没有支撑她多久。而李琦为了报仇而屠杀华山剑派的时候,她也没有好意思劫掠华山剑派的银子,这也就导致了等到她到了大漠的时候,已经近乎快身无分文了。 江湖人快意潇洒,可是只有有银子才能真正的潇洒。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位曾经的黄山李家的大小姐为了在大漠生存下去,就只能做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然而大漠绿洲常年被西方魔教盘踞,西方魔教的教众也不是吃素的,李琦很快就发现抢劫实在是一件太过费时费力的事情,远远不及偷偷潜入他们家中获取一些财物来得快,因此她很快又从拦路抢劫变成了入室行窃。 对于石观音的行径,叶长然颇有些无语,这若是写下来,简直是说书人口中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她不觉得石观音报仇有什么不对,可是她总觉得石观音远赴扶桑还和人生了两个儿子这件事情很是多余。 既然没有办法给予孩子足够的爱,甚至做不到好好养育他们长大的责任,那还要生这两个孩子来人世受罪么?作为“让天枫十四郎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工具”而出生的两个孩子,未免有些太过可悲了。 叶长然不想过多评价天枫十四郎和石观音这两个人,她只想褫夺这两个人为人父母的资格,让他们两个和这两个孩子撇清关系。 不要问叶长然有什么资格,天枫十四郎有求于她这件事本身就并不单纯,保不齐是在谋划算计什么,而叶长然接受他的算计,作为交换,她就有这个资格提出让这两个人和这两个孩子好断绝关系的要求。 至于接不接受,全看天枫十四郎自己的选择。 而很显然,天枫十四郎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 叶长然不想再对天枫十四郎罗嗦什么,她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若是要找石观音,穿过沙漠绿洲往北去就行了”,转而便请任慈送客。 任慈这才想起来自己才是这丐帮分舵的主人,虽然有些迟,可是他好歹还是摆出了送客的架势,将这个东瀛人“请”出了自己的丐帮分舵。 天枫十四郎走了没有多久,西门吹雪一行人便对任慈告辞。任慈笑着招呼他们下次再过来玩儿,心里却将这个搅局的东瀛小矮子骂了千万遍。 不过这一些叶长然却都不在意了。她冲着那个小男孩伸出了手,这一次,这个小孩子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的手交到了叶长然的手上。 叶长然摸了摸对方冰凉的小手,六岁的孩子而已,虎口处却有了一层薄茧,掌心也有了密密麻麻的伤口。叶长然沉默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 “天枫十四郎临阵换将,这算盘恐怕要打错了。”叶长然一边牵着小男孩一边往前走:“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觉得我比任慈更适合帮他养孩子,他怎么就确定我背后的势力比丐帮要强?” 天枫十四郎的计划并不难猜,他执着于将自己的孩子送人,恐怕就是打的将自己的孩子作为棋子,谋取那帮他养孩子之人身后的势力的主意。至于他要做什么,结合石观音的所作所为就简直一目了然了——那个石观音是个天生的野心家,天枫十四郎这样的爱她,遍寻不到她的时候,就只能帮她取得她最想要的东西。 一统江湖,这应该就是如今石观音不惜抛夫弃子也想要达到的目的了。 而实现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这两个孩子。小的那个尚在襁褓,所以天枫十四郎恐怕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大儿子。 这种成年人都只会觉得胆寒的计划,如今却要依托稚子,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已经有些癫狂的天枫十四郎手底下好到底受了多少苦。 叶长然心中一声叹息,她没有要求这个孩子马上忘掉曾经经历的一切,忘掉他父亲加诸于他身上的计划。她只是毫不掩饰的表露了几分自己的心疼,那种真挚而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心疼。 “因为你的剑,很强。比任慈强。”小男孩抿了抿唇,有些出乎叶长然预料的开口说道。 其实他并不是少言寡语的孩子,只是很多时候,他那个父亲不想听而他的弟弟又听不懂罢了。 叶长然骤然发现,其实这个孩子的汉话说得很好,至少比天枫十四郎要好很多。她有些惊喜的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听他再夸自己的剑,叶长然忍不住对西门吹雪道:“哎呀,这孩子不会是像你一样,是个剑痴吧?” 这本是调侃的话了,不想一直跟在叶长然身后的西门吹雪却是认认真真的端详了叶长然牵着的这个小孩子一会儿,转而摇头道:“不会。” 叶长然微微挑眉,便听见西门吹雪继续道:“他是用刀的底子,似乎也学会东瀛隐术。不过年纪太小了,教他隐术的人太着急了。” 叶长然:“会对他身体有影响么?” 西门吹雪点头,目光之中竟是带出了三分怜悯:“会。继续练下去会长不高。” 叶长然:那你干嘛一副他命不久矣的表情?!!!很吓人的你造么西门!!! 作者有话要说:石观音同学,噗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篇黑她了。嗯。 第24章 入v公告 本文十一月的三日入v,感谢姑娘们的支持,希望和大家一起完成这个故事。 入v当日三更掉落,西门聚聚面瘫将如何撩妹,小长然和万安长公主婆媳将如何联手“坑”聚聚,敬请期待。 噗……为了买安利叔真的是肥肠努力了。撒娇打滚求包养嗷嗷嗷~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入v,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过上一章是今天的更新哈,姑娘们不要错过。 ps:你们小姐姐说入v章评论前50叔应该送红包,嗯,叔要听你们小姐姐的话。毕竟她是决定了我是吃肉还是吃素的人。 为方便统计,十一月三日评论当日更新【万字大长章】,前50有小红包赠送,先到先得,晚上六点统一发放,谢谢大家。 第25章 知时节。 一个男孩子个子长不高的话……还真的确是挺伤的。 叶长然看了一眼身材过分瘦小的小孩子, 心里默默的认同了西门吹雪的说法。摸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叶长然劝他道:“就是拜入了我的师门, 也是可以修行你家自己的功法的, 不过刚才那个哥哥不是说了么, 那个什么隐术还是忍术修炼的太早的话小孩子会长不高的。他是很厉害的大夫, 你要听他的话呀。” 这个小孩子倒是并不怀疑叶长然说的话,因为方才他看见了西门吹雪出手用三根银针治住了发疯的天枫十四郎,虽然这只是小小的一手,可是却足以证明西门吹雪的医术高超。 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他将弟弟暂且递给了叶长然,而后自己从胸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里拿出了一本书,同样举到了叶长然的面前。 叶长然有些犹疑的接了过来,却并没有翻看。 看见叶长然那边毫无动作, 小男孩便轻声解释道:“这是他留给我的, 师父帮我保管, 等我什么时候长到了合适修炼的时候,师父再给我吧。”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小男孩又飞快的顿住, 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可怜兮分的看向叶长然, 半晌才嗫嚅道:“那……师父,我是可以练这个的吧?” 小小的孩子不是十分通晓人情世故,不过他在东瀛的时候天枫家族也是着养一些门徒的, 而那些门徒之中,“带艺投师”的那种总是特别不受待见。 “不必叫我师父。”正在这孩子满心忐忑的时候,叶长然忽然这样说道。 此言一出,那小孩子瞬间就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向了她,俨然就是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一看自己恐怕是真的要惹哭了这个孩子,叶长然微微一讪,手忙脚乱的将怀里的小婴儿塞给了西门吹雪,她自己则着急忙慌的蹲下身去,一边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小孩擦眼泪,一边解释道:“哎呀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年纪太小了,根本教不好你什么,所以你不用叫我‘师父’,我就权当是代师收徒,你要是想要入我师门,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啦。” 她语速有些快,小孩子从东瀛而来,汉话水平到底有限,所以还不是十分能够明白叶长然的全部意思,不过他眨了眨眼睛,双湿漉漉的眼睛宛若紫葡萄,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叶长然,他抽噎了一下,这才拖着一段哭音的问道:“那……你是不会丢下我的吧 被这样的一个小孩子拽住衣角软软的求,叶长然心里顿时柔软的不行,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最后索性直接将小孩子抱进怀里,而且还妄图站起来。 ——之所以说是妄图,因为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这猛地用力,叶长然非但没有把小孩子抱起来,还险些整个人都跟着一道厥过去。 西门吹雪一手抱着鼻涕泡都要哭出来的小婴儿,一手则牢牢地揽住了叶长然的腰。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少女腰身的柔软,西门吹雪就直接反手把那个哭得脏西兮的小子塞给了走在他后面的司空摘星。 一被司空摘星接手,那小婴儿就吐出了一个鼻涕泡,好巧不巧的就糊在了司空摘星手上。偏生这小崽子还一副全然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的样子,一边拍着手一边冲着司空摘星“咯咯”直笑。 猝不及防的被糊了一手鼻涕,司空摘星简直想要炸毛,只是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的剑,司空摘星顿时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西门小少年的身量还没有完全长成,可是手臂的肌肉却也显现出几分刚毅的轮廓来。他揽着叶长然的腰,只觉得少女的腰身柔软的就如同汪水一般。 身体相贴的部分传递着温度,叶长然脸有些红,她有些尴尬的放开了手里的小男孩,转而故作无事的拍了拍西门吹雪的手臂,干咳了一声,叶长然道:“啊,谢谢西门你接住我哈,不过现在可以放开啦。” 西门吹雪动作微微一顿,不过却直接伸手将人一提,缓缓说了一句“站稳”,而后他方才缓缓放开了叶长然。 掩饰一般的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叶长然对西门吹雪笑了笑,转而却是对自己怀里半搂着的小男孩问道:“那个,孩子,你叫什么” 小男孩思索了一下,终于不太确定的回答道:“我叫……我叫……无花?” 之所以这样不肯定,是因为东瀛话和汉话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很多词语他们两个并不能够共通,他只有扶桑名,不过到了这里,他想要一个汉名。天枫十四郎虽然说这个汉名要留给眼前的这个女子为他取,可是这孩子偏生有这样一点倔强,硬是把自己的扶桑名字翻译成了汉话。 “无花?怎么听着像个小和尚的法号?”叶长然将这个名字念叨了几次,始终觉得有些别扭。不过看着小男孩脸上的莫名执着,最终她只是重新摸了摸无花的小脑袋:“不过也还是挺好听的,难得是你自己取的名字,那之后便一直这么叫着吧。” 小无花的眼眸骤然亮了几分,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稍稍踟躇了一下,他便主动伸手去握住了叶长然的手。 叶长然也没有挣开,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去,就这样任由无花牵着。 司空摘星无辜被喷了满手的鼻涕泡,这会儿正在饲机往陆小凤的身上抹。不过他好歹没有做出把这孩子塞回无花怀里的丧心病狂的举动,也不好直接用这个孩子当做“小道具”和陆小凤来回推来搡去。不满周岁的孩子骨骼无比柔软,司空摘星只能像是捧着一坨嫩豆腐一样捧着小孩跟在叶长然身后,一路往他们的客栈而去。 司空摘星嘴上说着嫌弃,可是这会儿日头正足,他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衣袖为怀里的小孩子遮挡住了炽热的阳光。陆小凤难得没有给他捣乱,就连这人不正经的把鼻涕往自己身上抹,他也都生生忍下来了。 叶长然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叶长然冲着无花问道:“对了,无花,那你弟弟有名字么?” 无花想了想,说道:“灵。” 无花这个名字勉强听起来还像是个人名,可是若单单一个灵字,恐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被叫出口的名字。 叶长然有些犯难,一旁的西门吹雪却十分淡定的说道:“抓阄吧。” 叶长然:喵? 见叶长然一副不理解的样子,西门吹雪难得好心的开口解释了一句:“若是不知道他们该姓什么,就抓阄好了。” 这操作实在是有些离奇啊,西门吹雪面对叶长然质疑的目光,只好继续解释道:“家师行事若此。” 听见她这样说,叶长然也笑了起来,继而随口说道:“哈哈,我还以为天底下只有我爹会做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呢,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啊。” 闻言陆小凤不由惊道:“那你的姓也是抓阄抓出来的?” 若非要在小师弟面前保持一个温柔可靠(并不)的大师姐形象,叶长然简直想要直接冲着陆小凤翻一个白眼了。克制了好一阵,叶长然才将这个白眼克制成了横他一眼的样子:“都说了我出身南海白云城叶氏,很明显我随我娘的姓啊。” 叶长然其实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西门吹雪却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并且已然打定主意等到叶长然和他回万梅山庄的时候他就要验证一番。 不过眼下,叶长然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给小小师弟取一个姓氏,而是她发现,这一番耽搁下来,她今日赴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的约恐怕就要迟了。 想到了这一点,叶长然再也做不到不紧不慢的走,她将小师弟们托付给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转而便运转起了轻功,一路向着自己暂住的客栈奔驰。 一进入房间之中,叶长然便开始飞快的换洗梳妆。她身上还穿着清早练功时候的服饰,这会儿便要换做一身明红。 这个江湖之中并不乏红衣少女,只是红色稍微浓淡偏差一分,效果就难免天差地别。叶长然身上的红色长裙乃是正装,却并非是庄重到宛若嫁衣的红。那一抹红里掺了水色,并不显得过分张扬,也带上了几分恰如其分的温柔。 为了衬这一身红衣,叶长然特地换上了一根纯金的步摇。只是她年纪还小,那步摇上就没有装饰上什么凤凰之类的造型,而是缀着几朵小米粒一样的珍珠做蕊的梅花,看起来又轻灵又可爱。 最后,为自己点上一抹红唇,叶长然便这样走下楼去。 她这一身扮相宛若被精细养在深闺的闺阁女子,不过她身后的那两柄长剑却昭示着叶长然属于江湖的身份。 西门吹雪注意到,叶长然居然又换了剑穗,这次的剑穗上不再是那芙蓉牡丹玉佩,而是一颗纯金的珠子下面拖着长长的流苏。那珠子有龙眼大小,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并非是“一颗”珠子,而是许多空心珠子层层叠叠,主需要轻轻转动,便能看见不同的图案的组合。 就单单看那一颗珠子,如此巧思,也足以让人惊叹了。 “这珠子做的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一次司空摘星长了记性,没有贸然对叶长然身上的物件伸爪子,再好奇,他也先要小心询问清楚。 叶长然转了转自己手边的剑穗上的珠子,答道:“是我师兄,他叫朱停,手艺很好的,师父也时常夸赞师兄的手艺比她当年还要出神入化。”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叶长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师父还说,手艺人靠手吃饭,她算是老天爷赏饭吃,而我那位师兄啊,他活生生的就是老天爷赏满汉全席,不吃还要怼到嗓子眼里的那种。” 不过现下,叶长然很是没有功夫和人介绍她的那个离奇的师兄了,看一眼天色,叶长然惊觉居然已经距离她在拜帖上注明的拜访苏梦枕的时间居然只剩下不足半个时辰了。 又一次审视了一下自己身上,确定没有半点不妥之处,叶长然甚至就连和小伙伴们暂且告别都说不上,就这样急哄哄的走出了客栈,往金风细雨楼而去。 江南的早春呈现出种有些阴冷的灰色,叶长然一身红衣的走在江南的青石板小路上,不觉之中便成一种风景。 金风细雨楼的虽然名字中活了一个“金”字,但是亭台雅致,并没有装饰的多么豪华奢靡。它就像是江南的书生,不带沾半分江湖气息。 叶长然走进金风细雨楼的时候,苏梦枕已经在等她了。他面前是一张竹制的矮几,稍微泛黄的竹面上涂上了一层清漆。矮几上摆着几个茶盏,朴素无华的白,只是在茶盏边缘有一层金沙样的细细纹路。 苏梦枕的身上披了一身浅灰色的大氅,脖颈处有一圈雪白的长毛,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他本就是江南人士的缘故,苏梦枕整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毫无血色的白。而这样一个透露出苍白的人,膝上的一把刀却带着似乎是胭脂又似乎是夕阳的浓稠色泽。 一夜盛血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这一柄刀,名曰“红|袖刀”。 江湖人都说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最是轻狂高傲,叶长然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传言有误——这个人的傲是写在骨子里的,不因病损、不因事移。只是若说轻狂,这一楼中人的身家性命压下来,他怎么可能真的轻狂起来。 叶长然是被金风细雨楼的人小心的引到了苏梦枕面前,那人正是一直跟在苏梦枕身边伺候的那个属下,苏梦枕将这个人派去接叶长然,足见他对叶长然的重视了。 苏梦枕对叶长然的确十分看重,他的身体可以说是一直靠着公孙先生的药才能维持到了今日,并且渐渐有了好转的趋势。苏梦枕一直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别人对他有所恩惠,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他今早方才见到了叶长然,也对丐帮分舵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这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毕竟金风细雨楼本就是贩售各路消息起家的。 苏梦枕本就知道这位叶家大小姐姿容绝色,清早时候对方粉黛未施又着一身白衣的时候就已经很是让人惊艳,这会儿她盛装而来,更是裹挟着一种褫夺所有人呼吸的惊心动魄。 苏梦枕比叶长然年长了将近一旬,两个人虽然是平辈,但是他看着叶长然的时候却总有一种看着自家小辈的亲近感。苏梦枕觉得,这大约是因为他跟着他的师父红|袖神尼去南海的时候,见过这姑娘还是小肉团子的时候的样子罢。 那个时候叶孤城还没有长成如今这般不苟言笑又锋锐如同剑锋的白云城主,苏梦枕和叶孤城凑到一起的时候,还曾经一人伸出一根手指去戳那小肉团子的小肉脸。有一次苏梦枕一不小心用大了力道,把小孩子雪白的皮肤戳红了一点点,小肉团子的小舅舅还用自己的剑鞘暗戳戳的戳了苏梦枕一下,要替她报复回去。 所以第一印象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不管如今叶长然长成了多么漂亮的姑娘,在苏梦枕心里,她都始终是一团绵软的样子。 叶长然:我敬你是我师父父的好朋友的徒弟弟,你居然在心里想当我爸爸。 寻常男子第一次见到叶长然的时候总会盯着她看上那么一会儿,对此叶长然都已经习惯了,不过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是,为什么这位第一次见到她的苏楼主望向她的目光之中居然带着那么些许的……慈祥? 这种微妙的慈祥感让叶长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不过叶家的家教不许她失礼人前,因此叶长然只是微微对着苏梦枕福了福身,转而就顺着苏梦枕的指引坐到了他的面前的矮几的另一端去。 苏梦枕为叶长然斟了一杯茶,茶香清冽,与这房间之中有些苦涩熏香相互缠绕,更让人觉出了几分凉意来。 苏梦枕自己本就喜欢这种清苦的香气,不过他为小姑娘斟茶的手微微顿了顿,转而并没有将这一杯茶推到叶长然面前,而是笑着对叶长然道:“算了罢,我还是让人给你上一杯奶茶,是泊来的红茶加糖加奶煮成的,想来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喝的。” 小孩子什么的……叶长然选择性的忽略了。她的确是相当不喜欢苦兮兮的东西,所以她也不为难自己,听见苏梦枕说什么加糖加奶,虽然叶长然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不过和面前这一碗苦汁子比起来,叶长然果断向奶茶势力低头。 看着小姑娘点头捣蒜,苏梦枕忍住想要揉搓某种毛绒线的小动物的冲动,抬手对自己手底下的人微微示意。接收到了自家楼主的指令,金风细雨楼的人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将他们楼主吩咐的为叶小姐准备的奶茶端了上来。 与其说那是小丸子,不若说是一道甜汤点心更为合适一些。只见褐色的奶茶里或沉或浮着许多褐色的小丸子,叶长然有些好奇的将之用小银勺舀了出来。苏梦枕便适时为她解释道:“这是木薯粉做成的小丸子,里面加了红糖,吃着有些意思,小叶你就吃着玩吧。” 叶长然舀了一颗放进嘴里嚼了嚼,只觉得这些东西说不上多么好吃,不过口感的确奇特。叶长然想了想,还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这个用勺子吃就没有了奶茶的意思,端着有碗喝又有点儿不够方便,不如寻一些粗细合适的竹子,粗的做成杯子,细一些的做成吸管就是。” 他们南海也是这样用麦秆喝椰子水的,不过这些木薯小丸子显然吸不进麦秆里,所以叶长然便想到了用竹子代替。 少年人总喜欢在这些小事上花心思,苏梦枕笑了起来,转而对叶长然道:“若是小叶喜欢,一会儿我差人将方子送到你府上去就是。” 叶长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冲苏梦枕打趣道,“我来就是为了给苏楼主送一张方子,这会儿苏楼主还了我一张,那咱们就算是咱们扯平了。” 叶长然给苏梦枕的方子是救命的药方,一个普通的食谱自然不可能与之比较。不过苏梦枕也只是含笑看着小姑娘作怪,并不反驳什么。 两个人闲话了一阵,苏梦枕从袖中拿出了块玉色通透的玉佩递给叶长然道:“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便送给小叶你压裙角用吧。” 虽然苏楼主的态度轻松随意,但是那块玉佩之中带着大片的洒金,暗和了“金风细雨”这个楼名,叶长然心下一惊,恍惚知晓了这块玉佩的含义。 苏梦枕眼见叶长然仿佛有推拒之意,他面上依旧是近乎“慈祥”的笑意,只是一双古井一般的深沉眼眸却始终注视着叶长然:“小叶你初出江湖,日后江湖风波恶,人间世事艰,金风细雨楼虽不敢说是江湖之中多么鼎盛的势力,但是庇佑你一时半刻、稍稍为你解些许燃眉之急苏某却总是能够办得到的。白云城虽盛,然而中原和南海相隔何止万里,叶城主终归也有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时候。” 苏梦枕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足以说明他真的将叶长然当做自家子弟。叶长然自然明白是苏楼主的意思,然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而近乎叹息一般的说道:“苏楼主应当知晓,我师父亦非挟恩求报之人。” 所以,公孙先生出手医治苏梦枕,是因为他不仅是公孙先生的老友之徒,还因为他是一个公孙先生觉得值得让他活下去——哪怕活得很艰难的人。公孙先生出手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却唯独没有想过要从苏梦枕这里得到些什么。 公孙先生没有,白云城亦然。 苏梦枕微笑颔首:“自然如此,苏某悉知。”他笑容温和又坚定,一双锋利如同他手中红|袖刀的眸子破开了叶长然心中所有疑虑。 他说他悉知,知先生高义,知白云城主从未想要利用公孙先生与他的这一段善缘。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苏梦枕才更要将那一块可以调动金风细雨楼七成势力的玉佩交给叶长然。 苏梦枕的眉眼坚定,叶长然和他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接过了苏梦枕手中的玉佩,不过她并没有收下玉佩便罢了,想了想,叶长然背过身去,从自己颈间同样解下了一块通体雪白有篆刻云纹的玉佩托在了掌心。 和苏梦枕的玉佩功能类似,这一块流云玉佩也同样可以调动白云城在飞仙岛之外的全部人马。叶长然代表白云城和苏梦枕麾下的金风细雨楼彼此交换信物,这代表着这原本就互相有所交集的两方势力正式结成了盟友关系。 分明是两个江湖势力正常的建交行为,但是如今这幅境况却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怪异,毕竟苏梦枕和叶长然两个人一男一女,交换一块玉佩怎么看都更像是.....私定终身。 这种糟糕的既视感让叶长然无力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将那一块自己贴身带着的玉佩用金风细雨楼的下人和奶茶一起呈上的手帕包了起来,叶长然这才将那玉佩似递到了苏楼主的面前。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似动作,叶长然有些虚弱的叹了一口气,一张漂亮的小脸已经变得通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以后跟小舅舅提议一下,白云城的信物不如换一个造型,玉佩什么的简直不能再土。” 苏·信物是玉佩简直不能再士真是对不起啊·梦枕微微笑了笑,转而将叶长然面前的奶茶挪走,而后对自己手底下的人吩咐道:“叶小姐不喜欢太甜的东西,还是换一杯不加糖的来吧。” 叶长然:喵喵喵?这是报复吧,这果断是报复吧QAQ 事实证明不加糖的奶茶简直是异端,叶长然刚刚代表白云城和金风细雨楼建立起了友好的互惠互利合作关系,还没有过片刻的功夫就感觉她和苏梦枕友谊的小船说翻就要翻。 在完成了建交活动之后,苏梦枕打算留自己的“小闺女”吃顿饭,顺带含蓄的教育一下她的交友问题。 虽然这有些显得交浅言深,但是在那只西门家的小猪分明就要开始拱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的紧要关头,苏梦枕还是觉得自己哪怕是看在叶孤城的面子上,也有必要和叶长然将这件事情提一提。 叶长然这会儿“拖家带口”,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师弟,不过苏楼主既然已经亲自留饭,她到底没有好意思拒绝。况且说一句不好意思的话,她今天的早饭已经被那个叫天枫十四郎的东瀛人人搅合了,之前练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剑,然后又忙忙活活的给别人贴饼子,最后还落到了水米未进的地步,叶长然简直想要为自己大哭。 苏梦枕自然也料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今日金风细雨楼用中饭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这一餐苏梦枕准备的很是精心,菜色既照顾到了从南海而来的叶长然,也十分具有江南的本土风味。他平素用膳从不用侍女,不过因为是宴请白云城的大小姐,因此苏梦枕特地招来了府上训练有素的婢女从旁为叶长然妥帖布膳。 被人简直像是孩子一样的照顾,叶长然心下一讪,不过却又有些开心。 她此来中原,她家小舅舅说是让她见世间百态,叶长然私心里却更想要结交友人。苏梦枕和叶长然之前遇见的各色友人都不尽相同,不过却是最会照顾人的那种。 仅凭直觉就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适合当做朋友其实是一件任性又危险的事情,可是有些时候,这份直觉就是准的惊人。 将苏梦枕划到了自己的“朋友”的范畴,叶长然和他相处起来就更自在了一些。 一顿饭终了,叶长然揉了揉有些吃撑了的小肚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苏梦枕看着她这一套“吃饱饱揉肚肚”的小动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不是从不笑的那种人,但是自从接任金风细雨楼开始,苏梦枕一直笑的都很少。而今天这一天,在遇见叶家的这个小姑娘之后,他笑起来的次数简直都要比往常加起来都多了。 叶长然很想看一看苏梦枕的刀。 梦枕红|袖第一刀,?这是叶长然的小舅舅叶孤城唯一承认可?以和自己的剑匹敌的武器。而叶长然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叶孤城曾经十分怅然的说“我的朋友很少,苏梦枕算是一个。” 那个时候叶长然还小,被叶孤城抱着坐在他的膝头,彼时叶孤城已经以一人之力力挫南海十九位用剑高手,将他们永远压在“用剑高手”的位置,使之永远攀登不上“绝世剑客”的高度。 叶长然记得那个时候她家小舅舅眼中的寂寥,小小的她开始明白,人心总是有一块地方,是家人也填补不满的。所以,哪怕只因为苏梦枕是叶孤城难得的朋友,叶长然便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能够活下去的。 苏梦枕自然也留意到了叶长然身后背着的双剑,他看着小姑娘注视着自己的刀的眼眸,心中划过一丝了然,遂轻轻笑道:“叶城主自是绝世剑客,小叶出身白云城,又得公孙先生真传,想来于此道之上造诣更深?” 叶长然并不敢自吹自擂,她一路至中原日浅,满打满算其实也只见识过一人的剑和三个人的武功而已。并不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何等水平,叶长然只能如实对苏梦枕说道:“不敢妄论造诣,只是长然习舞十载,总当有些体会。” 十年执着于一件事情,哪怕因天赋所限,不能登临绝世之境的平庸之人如此为之,也总该触碰是到一些其他人触碰不到的东西,这是时间的馈赠,也是三千多寒暑的无声痕迹。更何况叶长然并非平庸之人,她有着让公孙先生都自叹不如的天赋,天生为此而生,因此总该走在一些人前面。 苏梦枕不再多言,只是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灰色大氅。在那一身大氅下面,他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长袍,寻常男子压不住这样的颜色,不过叶长然却觉这颜色莫名衬他——没有谁规定男子就一定要衣着寡素,这样的一抹杏黄,又何尝不是有如细雨金风一般? 苏梦枕冲着叶长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叶长然往金风细雨楼的庭中而去。 金风细雨楼中心的亭台重叠之处,竟是被特地留出了一块空地。那是苏梦枕平素练刀的地方,偶尔也会在此以武会友。只是至今为止,能够让苏梦枕在此处拔刀之人,满江湖恐怕也不足一手之数。 叶长然谨慎的从自己身后抽出自己的双剑,双剑交叉举至胸前,叶长然介绍道:“然执双剑,习舞,如今已十年寒暑。昔年公孙剑舞名动四方,家师先祖承此道,数年几经演变,方有今日。” 和叶孤城不同,叶长然并非是一个纯粹的剑客,“剑”在她这里从来都不是主角,因此她只是介绍了自己的武功来历,却并没有介绍自己双剑的名字。 苏梦枕也同样横刀:“苏某幼年入小寒山派,师从红|袖神尼,十七略有小成,而今小有心得。” 如此算来,苏梦枕其实并没有比叶长然大上很多,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可是他肩上的责任太重了,让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让人过早的成熟和沉稳。 这一次,苏梦枕拔出了他的红|袖刀。叶长然第一次看清楚了红|袖刀,就如同最美丽的女子在她的面前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向她露出了自己绝色的容颜。 那一柄红|袖刀的刀锋是透明的,刀身绯红,像透明的玻璃镶裹着绯红色的骨脊,以至刀光漾映一片水红。它的刀略短,刀弯处如绝代佳人的纤腰,刀挥动时还带着一种像和天籁一般的清吟,还掠起微微的香气。 那香气让叶长然想起了梅花,只是想到了梅花,她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她年岁仿佛的剑客,本是一身孤寒而来,可是越是相处,她就越能发现其实他内心温柔若斯。 很多人都会在苏梦枕拔刀的那一刻惊叹于他的红|袖刀的美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往往都会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高手之间的对决从来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的时候理应专注,而不是如同叶长然这般想一些有的没的。 幸而苏梦枕拔刀的时候,其他人也大约都要有这刹那的晃神,因此苏梦枕并没有多想,只是如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出了第一刀。 他的刀锋并不如同“红|袖”这个名字一般缠绵,它更凛冽也更莫测,叶长然近乎要判断不出苏梦枕的红|袖刀会从哪一个地方向她劈来。 可是她也不用判断,刀锋横掠而过的刹那,叶长然也动了。 周遭并无管弦,可是她的身体却开始以一种妖娆婀娜的方式旋转开去。少女的体态婀娜,一身盛装和着这一舞,便更是让她美的有一些惊心动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长然的剑舞和苏梦枕的红|袖刀是很相似的。苏梦枕的杀人也是一种美学,而叶长然她的双剑不曾染血,却是以一种悍然的美丽将对手此生其他所遇都生生衬成了寻常而已。 得遇如此人间殊色,眼中的确已经无法容得下其他人。 这种悍然的占据甚至无关风月,可是却就是这样的霸道。哪怕是苏梦枕这样的人物都会觉得,见过了叶长然的剑舞,恐怕以后眼中就已经容不下其他女子的美丽了。 以一人之姿让群芳失色,这一刻,苏梦枕忽然明白叶长然说的“名动四方”是什么意思了。如此一舞,看似毫无伤人之处,可是女子的明眸、皓齿、雪肤、朱唇、墨发、柔膝无一不成为了利器,将对面之人的一腔战意尽数化去。 莫怪人们常说“美人乡、英雄冢”,面对这样的倾城一舞,得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才会舍得对叶长然出手? 苏梦枕的红|袖第一刀托化于他的师父的红|袖刀法,一直有一些遇强则强的意味,如今遇上了这样难缠的对手,饶是苏梦枕都会觉得有些棘手了——他本就是靠着那出其不意的猛然迸发的杀气克敌,于无边缠绵之中自得七分锐气,如今叶长然却是以一舞卸掉了苏梦枕的杀气,简直克制了红|袖刀的实力。 两个人似乎陷入了缠斗之中,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叶长然和苏梦枕的这一场比试走到了这个地步,看似在意料之外,实际上却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叶长然和苏梦枕的这一场比试只是为了见识对方的武学,并没有必要争一个你死我活。 苏梦枕是最好的刀,三年之前就有“第一刀”的盛名。 叶长然未必是最好的剑,不过却是执剑之人之中舞得最好的人。 这一场比斗不可能无休无止下去,叶长然忽然对苏梦枕绽开一个笑。那一抹笑意先是从她的眼波流转之处荡漾开来,然后停顿在她略微上翘的唇角,最终收敛在她的小小的酒窝之中。 在那个酒窝出现在叶长然脸上的时候,苏梦枕的刀终于慢了下来。 他身上所有的杀伐之气都被尽数卸了下来,就连呼吸都有一种甜腻的错觉。而下一秒——就仅仅是苏梦枕的杀气退去的下一秒,一柄冰凉如水的长剑瞬间对抵在了他的喉结之上。 与此同时,苏梦枕的红|袖刀的刀锋也抵住了叶长然的腹部。 虽然两人都暴露在对方的兵刃之下,但是位置却是咽喉和小腹,因此谁输谁赢仿佛也并不是多么难以判断的事情。 梦枕红|袖第一刀三年以来第一场败绩,苏梦枕没有想到居然会拜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所赐。 他没有觉得叶长然胜之不武,毕竟别说是一个笑容了,倘若他们今天处在真正的生死之战之中,那么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利用的? 天地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一场饕餮盛宴尚且是强者落座樽前而弱者置身盘中,更何况是在这江湖。 对着叶长然笑了笑,苏梦枕神色并无抑郁,反倒主动承认自己输了:“今日败在白云城大小姐手下,梦枕日后是怕是不敢说自己是第一刀了。” 叶长然见他神色坦荡,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将自己的双剑反手插回剑鞘,这才笑道:“为什么不能是第一刀?我用剑的啊。” 苏梦枕的重点落在了“第一”上面,叶长然却故意将重点落在“刀”上。 知道这是小姑娘体贴,苏梦枕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苏梦枕和叶长然还没有来得及回到方才的会客之处,便看见方才引叶长然进来的是那个金风细雨楼的下手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叶长然还在,他只得先冲着叶长然行了一礼,转而开始附身在苏梦枕耳边耳语了起来。 那下属话音刚落,苏梦枕便低头咳嗽了起来。 叶长然只能隐约听见方才他们说什么六分半堂……狄飞惊……白衣人之类的话,她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着苏梦枕不太好的面色,叶长然原本准备辞别的动作一顿,转而站在原地,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了苏梦枕。 苏梦枕:你肘,有危险。 叶长然〖乖巧.jpg〗:我不。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好统计前五十,三章合并成万字大长章啦。 第26章 候君归。 金风细雨楼并非一家独大, 若是认真算起来,整个中原武林之中还有六分半堂可以与之一论长短。 这一次来的人, 正是六分半堂的堂主雷损的心腹, “低首神龙”狄飞惊。传闻此人容貌俊美惊人, 只是因为练功而颈骨受到重创, 因此常年只能低头,唯有练成他的大弃子擒拿手,方才能有重新抬头之日。 如今六分半堂虽和金风细雨楼短暂休战,但是两家显然并非是平素互相拜访的交情,苏梦枕觉得,这次这位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亲自登门,多半是听闻了金风细雨楼和白云城建交的消息。而若是狄飞惊真的冲着白云城而来,那叶长然这个白云城的小小姐恐怕就会惹上麻烦。 虽然苏梦枕本人刚刚在叶长然手下品尝到了败绩,可是他却并不放心将这小姑娘平白卷入他们和六分半堂的纠纷中来——江湖风波恶, 这个世上武功高强之人的确更难对付一些, 但是人心的险恶如何是能够揣测的出的, 若是铁了心想要害一个人,那终归有千万种方式可以害她。 叶长然却没有看懂半点苏梦枕的暗示,当苏楼主定定的望向她的时候, 她还以为他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待在原地”。 亲眼看着苏梦枕脸上优雅从容的笑容渐渐裂开,叶长然这才回忆起了当初和西门吹雪用眼神交流而交流出来的悲剧。她一脸无辜的望向苏梦枕:“我是不是……又理解错了?” 这一个“又”字相当可疑, 苏梦枕无奈的点了一下头。 叶长然:所以有话就说嘛,总是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是怎么肥四? 然而只是狄飞惊就是来堵叶长然的,又如何能轻易让叶长然走掉?就是苏梦枕和叶长然说话的这一阵功夫, 他已经身法灵活的绕过了金风细雨楼的一干侍卫,直接往叶长然和苏梦枕的方向而来了。 “听闻白云城的叶小姐此来江南游玩,既然到了江南地界,我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平分此地,叶小姐何故如此厚此薄彼?” 人未至音先到,这是一道清朗男声,虽然说的话简直是偷换概念,甚至有几分胡搅蛮缠的意味,但是难得并不让人讨厌。而等到这个人走了进来,叶长然才发现江湖传闻虽然有夸大成分,但是十有八|九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来的这个人年轻、容色寡淡却又带着一股逸然出尘的气质。 他的脖子软软的垂下,像是羞涩的女子永远低低的埋着脑袋。不过他的确生的比寻常人更加好看一些,叶长然看着狄飞惊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将他和西门吹雪比较了一番。 西门吹雪是叶长然见过最好看的人,而狄飞惊也可以与之一较长短了。 不过叶长然的目光并没有在狄飞惊身上停留太久,因为在他出现在叶长然和苏梦枕的面前后不久,他身后便有一个白衣剑客撑伞而来。 那是一柄黑色的油伞,伞下之人被遮掩住了脸,只露出一个弧度优美的下颔。 “西门?”方才和苏梦枕一场酣战,叶长然沉浸在对方凛冽又美丽的刀锋之中,竟没有察觉到已经飘起了缠绵的细雨。而更让叶长然觉得惊讶的是那撑伞而来的人。 她衣衫轻薄,有内力护体倒也不觉得冷,此刻也顾不得和狄飞惊搭话,叶长然下意识的就往西门吹雪的方向走了几步。 苏梦枕看着叶长然的动作,他抬头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自己今天先把这两拨人都送走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是给叶孤城修书一封,不然恐怕等他这个傻舅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家的小白菜就要被连根拔起抱去别人家了。 西门吹雪往前走了几步,将叶长然整个罩在了伞下。他的手臂上还挂着一件素色披风,领口的系绳处还有两团可爱的白色绒球。 那并不是叶长然自己的衣服,是西门吹雪从自家店铺里取过来的成衣。他并不算是一个天生体贴的人,只是来的路上他想起了阿叶身上的那一身衣服,所以害怕她会冷。 将油纸伞递给了叶长然,西门吹雪俯下身去,用这件披风将叶长然整个都罩住。转而从叶长然手中重新接过了这一柄油纸伞,西门吹雪道:“久候不归。” 抿了抿唇,西门吹雪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些担心。”所以才寻了出来。而这一场江南早春忽然而至的细雨,仿佛就给了他来到这里的借口。 好雨知时节,这一场雨,当真算得上是一场“好雨”了。 叶长然微微睁大了一下眼睛,继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哎呀,苏楼主留饭,我该托人回去跟你们说一声的。”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在忙。”西门吹雪淡淡道。 叶长然眨了眨眼,想了好一阵才恍惚明白了西门小少年的意思——他们两个在忙,所以,就只跟他说就好。 男孩子的心思真是复杂。叶长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简直找到了她永远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原因。 无语半晌,叶长然才讪讪道:“那……他们两个在忙什么啊?” 这一次西门吹雪倒是回答得十分利索:“喂饭、洗澡。” 无花和他怀里的小豆丁和天枫十四郎在一起遭了不少的罪,如今跟着叶长然回到她所在的客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说自己想要沐浴一下。 大的这个可怜巴巴,小的那个更是饿的呜呜的哭了起来,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两个大男人哪里会干这个,可是若是让西门吹雪伺候这两个小毛孩子又觉得更不靠谱。末了还是陆小凤一咬牙,拉着司空摘星撸胳膊挽袖子的干了起来。 第一次带孩子,两个人都有些手忙脚乱,以至于完全都没有意识到西门吹雪居然不知何时已经从客栈之中走出去了。 虽然西门吹雪只是对着叶长然淡淡说出了这么两个词,但是叶长然真的觉得这简单的两个词后面应当是隐藏着一阵血雨腥风,她深深的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往下深究的好。 有了西门吹雪这一打岔,狄惊飞方才一番偷换概念的将叶长然此行目的从“为苏楼主送药”变成了“江湖游历”、将叶长然“拜访苏梦枕并且与金风细雨楼建交”变成了的“厚此薄彼”的言语彻底被含糊了过去。 站在西门吹雪的伞下,叶长然冲着狄飞惊笑了笑,转而却是对苏梦枕道:“今日多谢苏楼主款待,长然还有一些琐事没有料理,便不再多叨扰了。” 西门吹雪则顺着叶长然的动作也面向了苏梦枕,他直接略过了狄飞惊,转而冲苏梦枕点了点头,接着便要带着叶长然离开。 苏梦枕:他拐走人家小姑娘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虽然苏某的确想要让小叶避一避狄飞惊,但是莫名还是很气了。 狄飞惊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叶长然离开,他不求立即就能破坏白云城和金风细雨楼的结盟,但是至少也应该让这位叶小姐对他们六分半堂留有一些好感。 在来之前,狄飞惊对叶长然也调查了一番,他派出去探查的人回给他的消息是“此女白云城主教养于身侧,如明珠于掌上,宠爱殊甚”。 这样一位在白云城中举足轻重的小小姐,在她未出江湖之前却不曾传出有关她的半分消息。白云城戒备素来森严,可饶是这样,还偶尔能够传出叶孤城偏好蜀中云雾茶、不喜食醋等“小道消息”。而这位叶小姐却在她主动现身于人前之前没有丝毫消息流出,狄飞惊不禁有惊悚,简直不知道白云城到底将这位小小姐保护到了何种程度。 而如今他能够探查得到的关于叶长然的信息,狄飞惊丝毫不怀疑这些就是那位白云城主想要让人知道的消息——叶孤城的珍视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自明,如今虽然叶长然身在中原,和南海远隔万里,但是那些敢伤害她的人,就总要有和白云城主正面对上的觉悟才是。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狄飞惊必须要跟苏梦枕争一下。 狄飞惊的轻功独步江湖,他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出其不意的拦在了叶长然面前。他放软了语气,用一双真挚的眼睛望向叶长然,诚心诚意的邀请她道:“今日时候不早,飞惊不好邀请叶姑娘。不过明天是个晴好的天气,不知我家小姐可否能邀叶姑娘同游一日?虽然江南早春,不过城郊十里之外有一处红梅开的极好。我家小姐不能习武,却尤想结交像叶姑娘一般的武功高绝的女子。” 说起了“我家小姐”的时候,狄飞惊的眼底尽数都是晦涩的温柔。他并没有卖惨,因为他真的没有觉得他口中的那位小姐不能习武是多么可惜的事情。他言辞恳切,并不突兀也不急迫:“我家小姐和叶姑娘年纪相仿,名叫雷纯。” 苏梦枕和雷纯打过几次交道,他并不觉得这个不能习武的女子人如其名,恐叶长然吃亏,苏梦枕便想要出言阻止。 只是苏梦枕还没有开口,西门吹雪却已经先一步说道:“万梅山庄的梅花也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长然就是知道,这个别扭的少年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她他们的约定。叶长然答应了和西门吹雪往万梅山庄走一趟,这件事分明已经提上了日程,只待叶长然拜访过了苏梦枕之后他们就该动身,只是如今谁也没有料想到居然会横生出这么多枝节来。 分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是叶长然就是在西门吹雪脸上读出了“雪雪委屈”四个大字来。简直想要摸摸这只凶犬的狗头,不过叶长然到底没有敢。 掩饰了一下自己唇畔荡漾开去的一抹微笑,叶长然一本正经的拒绝狄飞惊道:“多谢您的好意,代我问候贵府小姐,可惜叶某已经有约,不日就要动身了。” “那真是可惜。”狄飞惊面上的笑容不变,却是深深的看了西门吹雪一眼。 苏梦枕生怕这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掺和进他和六分半堂的纷争中去,如今见叶长然已有抽身之意,苏梦枕直接送客,转而自己开始和狄飞惊交涉了起来。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到底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两人绵里藏针的你来我往了一阵,终归各自散去。 “我没有忘记啦。”走出了金风细雨楼,叶长然贴着西门吹雪站在了伞下,忽然用手肘捅了捅西门吹雪的腰际,再一次强调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明日就启程吧。” 启程去万梅山庄什么的……西门吹雪低低的“嗯”了一声,面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眉眼之处却无声的流露出了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来。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这就是苏大佬和狄飞惊掐架,然后西门聚聚捡漏一样的拐走了小姐姐? 西门你居然是这样的西门。 还“久候不归”什么的,哎呦好委屈哦,你是不是还要拉着秀秀的裙角脚撒娇的呀~ 第27章 山有梅。 叶长然是个十分果决的人, 在拜访完苏梦枕的第二日,她就风风火火的收拾行李, 准备和西门吹雪一道往万梅山庄而去。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急……西门不是说了嘛, 万梅山庄的梅花已经到了盛放的季节, 虽然万梅山庄之中种了许多种梅花, 花期可以延绵整整两个月,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去万梅山庄赏花,那叶长然就不会拖沓。 她此来江南的时候是孤身一人,而如今却已经有了几个同行的朋友了。 叶长然离开江南的那一日,苏梦枕亲自去码头送了他们。西门吹雪一路骑马而来,回去的时候却带了两个孩子,为了照顾无花和南宫灵,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走水路往太原的万梅山庄而去。 南宫灵这个“南宫”的姓氏, 还是他们抓阄的时候陆小凤把“东方”、“西门”、“南宫”、“北堂”之类的古怪姓氏都恶作剧一般的丢了进去。陆小凤自然想抽到西门这个姓, 然后看这大小两个西门的热闹的, 不过最后却抽中了南宫,倒也算是和西门吹雪的姓氏对仗工整了。 叶长然:“陆小凤,你还真是每一天都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你就皮吧,没看西门的剑已经快压不住了么?” 一听西门吹雪要拔剑, 陆小凤蹭的一下窜到了叶长然的身后去。 虽然难免一番鸡飞狗跳,不过最终无花的弟弟还是定下了南宫灵这个名字。无花对此并无什么意见,左右哭包弟弟有个名字就成, 师姐不给取的话,就叫他轩辕狗蛋好了——陆大哥说了,轩辕是中原人里面十分威武的姓氏,而狗蛋什么的,贱名好养活嘛。 南宫灵【微笑】:哥哥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 当着西门吹雪的面,苏梦枕对叶长然也没有太多叮嘱。比起说上千万句肺腑之言,苏梦枕还是更习惯将关心付诸在行动上。看叶家的小姑娘一路带着两个小孩子实在有些辛苦,苏梦枕直接在金风细雨楼之中找了两个托底的仆妇,让她们跟随叶长然一道上船,专门照料无花和南宫灵的饮食起居。 叶长然不得不承认,苏楼主这可算是帮了她的大忙。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昨晚带着这两个小豆丁睡的,今早起来就是齐齐的两双黑眼圈。南宫灵半夜哭闹要吃奶也就罢了,无花也是整夜的都睡不安稳,一会儿默默磨牙,一会儿又瑟瑟发抖好似十分害怕的样子。 陆小凤想到了这孩子一路的坎坷经历,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酸楚。他用被子把这个小男孩包裹起来,自己则在一旁轻轻的拍着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抚。 预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在叶长然一行人即将登上前往万梅山庄的船只的时候,一个白衣低首的男子也过来送行。 狄飞惊亲自过来相送,叶长然也不好当面给人难堪。她略略冲着狄飞惊福了福身,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六分半堂的利益特地想要与她交好,但是叶长然需要承认,狄飞惊的确是一个相处起来很是让人觉得轻松愉快的人。 心下恻隐,叶长然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狄堂主,其实你的旧疾……也并非无药可医。” 又兀自摇了摇头,叶长然:“不,说到底,那也不算是什么旧疾。” 狄飞惊的脖颈是因为修炼武功绝学而始终无法抬起来的,然而一旦牵扯到了武功的修炼,无论是谁都要谨慎几分,因此狄飞惊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脖颈处是因伤至残,如今叶长然直接指出来那并非是旧疾,狄飞惊微微一顿,面上却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凝重。 他凑近了叶长然几分,叶长然也并不和他绕圈子,直接低声说道:“南海自白云城往东二百海里,有一座岛屿名曰无名岛,这岛上有一个奇人名唤吴明,此人最喜行天下不可行之事,或许对堂主的‘伤’有所帮助。” 狄飞惊苦笑:“那位吴明前辈可是医术惊人?” 有病自知,狄飞惊知道自己这并非是病,自然也就没有费力去寻什么天下神医。若仅仅是神医就可以医治他,那他又何必舍近求远,江南自是许多神医悬壶之地。 叶长然却是摇了摇头:“他不会半点医术,不过却会许多失传已久的武功。我年幼的时候见他也如狄堂主这般垂首过四五月,后来练成了那一门武功之后,他那垂着头的毛病也就不药自愈了。” 狄飞惊一向是个平静而孤寞的人,很少会看见他的脸上流露出什么太过激动的神色。然而这一刻,而叶长然向着深陷泥沼之地的他伸出了一根稻草,狄飞惊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捉住。 江湖人总说“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可是若是可以,谁又不想抬起头来看看远处的风景呢? 他对着叶长然深深一揖,半晌才道:“叶姑娘大恩,狄某记下了。” 叶长然冲着他摆了摆手,并不居功。她也只是见到狄飞惊的情况之后偶然想起吴明之个人罢了,想了想,叶长然又叮嘱了一句:“吴明这个人性情有些古怪,不过狄堂主只需要记住一句就多半可以得偿所愿——请将不如激将。” 说话之间,叶家的这个小姑娘冲着狄飞惊颇为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狄飞惊了然一笑:“飞惊谨记。”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的船才终于扬帆起航,叶长然站在甲板之上,冲着苏梦枕和狄飞惊挥了挥手,转而便走进了船舱中去。 船舱里面,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已经架起了烫酒用的小壶,将自己带上船来的酒烫暖了,陆小凤掩了掩还通红的炭火,索性磕了一个鸡蛋,用一个装茶用的盖碗给南宫灵和无花蒸鸡蛋膏。 叶长然被陆小凤这惊人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在明白陆小凤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她也从一盘拿了一个茶盏,有样学样的给自己也弄了一碗。 陆小凤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酒壶,对叶长然和西门吹雪道:“阿叶西门,你们不来一口?” 叶长然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看着陆小凤手中的小酒壶就俨然是一副看着洪水猛兽的样子。小姑娘低低的说了一声“辣”,陆小凤想了想就忍不住调侃道:“怎么,阿叶小时候偷喝过你爹的酒?” “才不是我偷喝的,是阿爹坏坏,硬喂给我的。”小姑娘立即否认,为自己正名。 陆小凤乐不可支:“小孩子才会觉得酒辣,看来阿叶还是个小孩子。” “接不住‘小孩子’一剑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个话。”叶长然气鼓鼓,眼角却瞟向了陆小凤手中的酒壶,整张小肉脸上都快写着“我想试一试”这五个大字了。 西门吹雪将小姑娘的动作看在眼底,他端起一杯陆小凤斟好的酒嗅了嗅,而后便放下道:“这酒本该用夏季的无根之水,但是他却用了井水,用的水不对,味道也就走了样,没什么尝的必要。” 一双平静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叶长然,西门吹雪缓缓道:“若想饮酒,为何不等到了万梅山庄?” 活活被抓包,叶长然讪笑了一下,两只肉爪爪互相握了握,转而讪讪的吐了吐舌头。 如今大家熟了一些,西门吹雪便渐渐发现,其实这姑娘看起来端庄大气有气度,可是在熟人面前是有很多小动作的。而且每一个小动作……都可爱死了。 叶长然听见西门吹雪这样说,当即就有些开心了起来:“那一言为定。”都能挑剔到酿酒用什么水了,想来西门家一定藏了很多更好的酒。这样想着,叶长然不由对万梅山庄更加的期待了起来。 西门吹雪是叶长然第一个想要与之结交之人,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和信任,叶长然并没有让白云城或者西方魔教的人探查关于西门吹雪的一切。 西门吹雪和她说万梅山庄的时候,叶长然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山庄——她在江南勾留这几日,也曾经见过不少山庄,比如拥翠山庄,又比如薛家庄什么的。那两座都算是江南很有名的山庄了,也都算得上是富有,因此叶长然一开始只以为万梅山庄也会和拥翠山庄或者薛家庄仿佛。至多北地地广人稀,那万梅山庄又号称有万梅,因此会比前面那两座更加大一些罢了。 等到叶长然真的见到了万梅山庄,她却终于明白自己有些太过天真了。 万梅山庄说是一座山庄,可是事实上说是一座城也不为过了。万梅山庄的主体部分在山顶,然而这一整座山都是属于它的。此山广袤,比之武当所在的山脉也不在话下。万梅山庄在山顶而建,占了前半座山峦,而后面的半山,则留给了万安公主的七秀坊。 西门吹雪带着叶长然一行人回来的消息和快就传遍了整个万梅山庄,不多时候,一队人马便急匆匆的从后山赶来,远远望去,就宛若一朵七彩云霞一般,就这样从山顶向着叶长然他们所在的位置飘来。 空气中传来各色脂粉香气,甜甜香香的十分好闻。叶长然依稀能够看出来那一团“云”并非是真正的云,而是穿着各色好看的小裙裙的小姐姐们。 叶长然的内力是从山海之间淬炼出来的,自然要远超同龄人。更何况那些姑娘们并没有遮掩,因此叶长然将她们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小师弟回来啦。” “小师弟杀完人回来啦。” “夭寿了,那臭小子拐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啊啊啊啊啊啊!” “天啊那小姑娘看起来嫩的能掐出水来了,小师弟这是犯罪吧,这绝对犯罪吧!” “哎呀快扶我一下,我怎么还看见一个娃?快去告诉师父,天啊出人命了!” 简直是越说越不像话了,西门吹雪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他故作镇定的伸出手去,默默的捂住了叶长然的耳朵。 叶长然不解的看向他,而那一边的小姐姐们显然也因为西门吹雪这出其不意的与人亲近的动作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西门吹雪缓缓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有些艰涩道:“我会和师姐们解释清楚。” 叶长然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别扭倏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笑了起来,叶长然连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却还是闷闷的传了过来:“西门,你家真有意思。” 西门吹雪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站在他身后抱着孩子的陆小凤却发现,这个冰山小少年的耳垂……红的都要快滴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花:我看到了我的未来。 南宫灵:我也…… 司空摘星:行吧,我们辛苦带孩子的就不配拥有姓名。 陆小凤:还是第一次被姑娘们无视得这么彻底呢(放心,不会是最后一次哒hhhhhhhhh) 第28章 伴月章。 一瞬间被一群美貌的小姐姐包围, 叶长然简直都有些害羞了。 她天生一张谁都爱捏的小肉脸,那一群小姐姐把叶长然围在中间, 便有长相极为明艳的秀坊女儿半点儿不怕生, 胆大心细的直接上手捏了捏叶长然粉嘟嘟的小脸。 指尖入手的滑腻触感让那女子享受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边捏一边还不忘对着叶长然调笑道:“哎呀哎呀,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怎么生的这样好看,简直跟个小天仙似的。’ 女子的手软乎乎的,叶长然被捏了脸也没有觉得疼,在白云城的时候被人捏多了,叶长然近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她笑弯了一双眸子,乖乖巧巧的回话:“姐姐安,我是南海叶氏长然, 和西门是好朋友, 他说万梅山庄的花开的最好, 所以这一次我就跟他来这里看花啦。” 用暖呼呼的脸颊蹭了蹭女子的手指,叶长然意有所指的道:“西门说的没错啦,他家的花果然都很美。” 人比花娇, 这算是个有些俗气的比喻,七秀坊作为大安的风雅之地, 来往之人里面自有才气斐然的文人墨客,只是那些人的巧舌如簧和这小姑娘的眼神真挚比起来,反倒是落了下成。 毕竟, 比起被大猪蹄子们夸奖什么的,还是被一个生的粉琢玉砌的小姑娘真心夸赞让人觉得舒适。 而且,这个小姑娘说啦,西门是她的好朋友呢。 “哎呦,我们家小雪花儿居然也有好朋友啦。”周遭的姑娘们听见叶长然的话,都一脸戏谑的看向了西门吹雪。她们算是看着西门吹雪长大,分明小时候还会软软糯糯的跟在她们身后说什么“姐姐我要学剑”,结果长大了就活生生的成了个小冰山,简直可惜了他那一张那么好看的脸。 叶长然也不由得跟着她们一起笑了起来,毕竟“小雪花儿”什么的,实在是……可爱爱。 和叶长然的含蓄相比,司空摘星直接爆发出了一阵“噗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的怪笑,他整个人都憋得脸色通红,可是却实在是压制不住自己想笑的欲望。分明知道西门吹雪的剑很容易就可以戳死他,但是司空摘星觉得他真是难得能捡起来西门吹雪个笑话,若是就这么错过简直太可惜了。 众人笑成了一团,那小姑娘也是眉眼含笑的样子,西门吹雪这次不仅仅是耳朵红了,他抿紧了唇,直接伸手扣住了叶长然的手腕,硬是将人拉出了这一群师姐们的包围圈,甚至用上了轻功,径自带着叶长然往他娘那里而去。他平素一惯是沉稳又早慧的性子,也是难得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西门吹雪这落荒而逃的动作让他身后又是一片的哄笑之声,那些在七秀坊中或是一掷千金或是绞尽脑汁的人不会想到,七秀坊中那些平素对着他们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们,私底下居然也会有笑着这样灿烂又温柔的时候。 所以,“高冷”这种人设,都是用来崩塌的。 西门吹雪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把他的这些师姐们私底下的形象公之于众,好让那些发疯了一样追捧她们的人好好冷静一下。 玩闹归玩闹,可是这些七秀坊的姑娘们当真是关心他们初次江湖游历归来的小师弟的,这会儿见到他没有受伤、而且还顺利的杀了他的第一个目标白玉魔丐,这些秀坊女儿们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在了肚里。 至于那些年少慕艾的属于少年人的小心事,左右他们都乐见其成就是了。 转而看向了呆若木鸡的看着她们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些姑娘们面色骤然一肃,继而收敛了脸上的嬉笑,转而对他们两个人露出了一抹端庄的微笑,就仿佛刚才那些轰然笑闹的人不是她们一般。 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飞速变脸,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对视了一眼,不由一齐默默的汗了一下。想到西门居然是在这种小姐姐堆里长大的,陆小凤都有些怀疑沉默只是他的保护色了。 西门小少年看起来就是面容冷峻、不擅言辞的样子,实话讲,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真的压根就没有抱着会在万梅山庄受到妥善招待的期望。等到他们到了万梅山庄,西门吹雪拉着叶长然直接就跑,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苦笑了一下,已经做好了自己在这偌大的山庄里找个地方自生自灭的打算了。 然而那些来自七秀坊的姑娘们却并不打算让人质疑她们待客不周,端起了十分外交的微笑,这些小姐姐们却是将陆小凤一行人——包括无花和南宫灵两个小孩子以及苏梦枕送来照顾他们两个的仆妇都安排得明明白。 陆小风:安祥、巴适~小姐姐们真是人间珍宝~ 西门吹雪拉着叶长然一路往自己娘亲的院子而去,中途路过他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他依稀察觉到了自己的院子之中有人。 全天下能够自由出入西门吹雪的院子的又能有几人呢?猜到了院子之中是谁,西门吹雪的脚步一顿,转而对叶长然问道:“阿叶,你爹对你可好?” 少年的言语之中是些许不易察觉的忐忑,西门吹雪从来都是磊落,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剑一样,干脆而利落,绝少有这种犹豫的时刻。 叶长然有些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自己的爹爹——他看起来分明不像是喜欢和人闲话家常的人。不过这些天的相处让叶长然是真的将西门吹雪当做自己的朋友,他这个问题叶长然觉得有些突兀,却并没有觉得是冒犯。 小姑娘的唇畔还是一抹笑意,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十分轻松随意的答道:“我觉得我爹很好啊,对我和天宝很好,对我娘也不错。” 没有过多对别人解释自己娘亲和爹爹之间的事情,因为叶长然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是她的爹爹是和娘亲选择之后的结果,她本就没有任何置喙的资格。既然西门吹雪问起,叶长然也并不打算敷衍了事,她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玉罗刹相处的点点滴滴,酝酿了片刻,最终将那些点滴尽数赋予言语温柔。 “我小的时候爹爹很忙,而且身处的环境也很危险,有好几次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身上都有血腥气和伤痕。可是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情况下,爹爹却没有一次忘记过我的生辰。每一年我生辰的时候,哪怕他再忙、哪怕我身边有在多人为我庆贺生辰,可是爹爹总会不远万里的从大漠至南海。我们见面的日子总是很少,可是我知道他超爱我和天宝的。”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和玉罗刹的点滴,话音还未落,就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抱到了手臂上。 一个一头银金色长发的男人把叶长然揉进了怀里,呜咽着的似真似假的哭出了节奏感:“呜呜呜~爹爹的小长然怎么到这里来了?还说了那么感人肺腑的话,呜呜呜,爹爹今天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他哭得特别欠揍,以至于被吓了跳的叶长然险些抽出背后的双剑抽到他的脸上。玉罗刹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叶长然散落的长发里,动作和神态都很夸张。然而站在西门吹雪的角度,他却能够清晰的看见这个男人眼底的泪光。 西门吹雪这个师父在他心里始终是严厉甚至带着几分狠辣的。但是这一刻,他却忽然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暴露了自己全部的柔软。 预料之内的结果,可是玉罗刹真的出现的时候,他和叶长然父女之间的相处还是让西门吹雪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要叹气了,从知道叶长然就是玉罗刹口中念念不忘的“我家宝宝”开始,西门吹雪就觉得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按了按自己酸疼的眉心,西门吹雪还是直接用自己的剑鞘抵住了玉罗刹的肩膀,转而动手将叶长然从玉罗刹的怀里“挖”了出来。 骤然落空的怀抱让玉罗刹就像是被抢走了小崽子的母猫一样瞬间炸毛,一双异色的眸子瞬间变得狠厉,他目光凶狠的瞪向了西门吹雪,那刹那之间的杀意如有实质。 西门吹雪并不畏惧,他只是有些嫌弃的看了玉罗刹一眼,而后低低说道:“鼻涕要蹭在阿叶头发上了。” “啊呀!爹爹坏!”叶长然被西门吹雪的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摸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水银小镜子,凑在自己的头发的地方左瞧又瞧。 玉罗刹:被嫌弃了,这是活生生的被我家小闺女嫌弃了吧QAQ 心里面一把面条泪,但是老父亲的威严不能丢,玉罗刹收拾了一下表情,最终选择了凑近了自家小闺女身边,重新像是抱着小孩子一样的将小闺女抱坐在手臂上,玉罗刹问道:“宝宝怎么跟阿雪那个臭小子一块来的呀,从白云城出来了怎么也不跟爹爹说一声?” “爹爹来中原也没有和我说的呀。”叶长然嘟了嘟嘴巴,有些不满道。不过她还是没有挣脱玉罗刹的怀抱,虽然如今她都已经快是及笄的大姑娘了,可是像是这样的父女亲昵,玉罗刹近乎一年只得一次,还没有报过他家小闺女十五次,当年的小肉团子一晃就成了这样明艳懂人的少女了。 她是他的肉中骨血,血脉之亲不可断绝。玉罗刹看着叶长然的样子,就已经有些鼻子酸酸的了。 叶家人性子清冷,叶孤城如是,叶倾阁亦然。可是叶长然却是个十足的小哭包,小的时候被别家的孩子欺负,她也是一边把人家揍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一边自己哭唧唧的险些背过气去的。叶长然还有些费解过自己这到底像是谁,如今看着玉罗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叶长然觉得……自己找到原因了。 所以传闻之中玉罗刹行踪诡秘、面容难测,莫不是因为她爹怕被人发现自己太容易红的眼眶所以特地弄出来故作玄虚的吧? 叶长然有些怀疑的看了玉罗刹一眼,对方努力扮演着一个可靠的老父亲的形象,殊不知那一双发红的眼眶就已经将他出卖彻底了。 叶长然若有所思,不过很快就发现到底哪里奇怪了:“不对啊,莫非爹爹和西门早就认识?” 西门吹雪轻咳了一声,终归因为一直瞒着叶长然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手虚握掩于唇边,这才对叶长然解释道:“他是我师父。” 叶长然:“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着急一激动就眼眶红红的玉爹爹,为了维持自己酷炫狂霸的形象也真是很努力了。 长公主正在提剑赶来的路上:姓玉的你放下我儿媳妇!!! 从小和玉罗刹掐到大的太傅:嗯,姓玉的总跟我炫耀他小闺女香香软软可爱爱,阿雪你努力一点,把香香软软可爱爱的小闺女拐回来。不然你娘会让你打扮成香香软软可爱爱的小闺女的。 这一刻,西门聚聚想起了之前被女装支配的恐惧。 第29章 风月知。 西门小少年的忽然坦白让叶长然愣住了, 她知道西门吹雪是玉罗刹的徒弟之后,半晌才呆呆的对玉罗刹说道:“没想到你除了我和天宝, 居然在外面有别的狗子了。” 玉罗刹:喵喵喵???玉玉不是、玉玉没有、你不要乱讲。 西门吹雪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不过看叶长然并没有生气于他的不坦率, 西门吹雪也当真算是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拉住了叶长然的手腕, 低低说道:“走吧,去见见我娘。” 玉罗刹这会儿算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哎嘛,刚才阿雪那个混小子是不是在拉着他家小闺女的小手手? 某个爹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西门吹雪的目光之中顿时带上了“哪里来的小猪蹄子,居然敢拱我家白菜”的谴责,转而再一想,这只小猪蹄子居然还是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的,玉罗刹简直就更加悲伤了。 这个时候,玉罗刹就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和叶倾阁曾经关于孩子教育问题的讨论, 曾经有一条就是“叛逆期的孩子不能够强迫他们, 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应当徐徐图之,善于引导。” 眼泪汪汪的望向了叶长然,玉爹爹心里默默的飙起了面条泪, 他家的小棉袄这么快就要到叛逆期了么,简直是每一个家有闺女的爹爹都无法释怀的忧伤啊QAQ 不敢生拉硬拽的将自家小闺女从西门·小猪蹄子·吹雪手里拽过来, 玉罗刹只能暗自咬了咬牙,紧紧的跟在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的身后,生怕那混小子又占他家小闺女什么便宜。 西门吹雪没有提前告诉他要回来, 不过七秀坊的师姐们遍布天下,总是有各种法子得知他们小师弟的行踪。所以哪怕西门吹雪没有特地相告,他带着一个姑娘回家的这个事情也很快就传到了明萱与西门楚的耳朵里。 这一天清早,明萱就早早的起来收拾,那样子简直比当年辅佐新帝登基的时候还要紧张更甚。 和西门吹雪的自制不同,明萱在剑道之上并没有什么执念,她在此道之上下的最大的功夫也不过就是悉心教导门下弟子,希望她们可以将七秀武学传承下去。因此西门吹雪寒暑不避的每日寅时练剑,他家娘亲倒是没有这个习惯的。 只是今天,知道自家儿子要带一个小姑娘回来,万安长公主再也躺不住,难得的起了一个大早,好是一番梳洗打扮。 她家太傅从妆镜之中看着一脸严妆的妻子,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从她身后将人拥住,而后轻轻地在她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宫宴的时候也不见我的阿萱这样装扮的,只是见一个小姑娘而已,阿萱这样认真,会不会显得吹雪那孩子的目的太过昭然若揭了?”从妻子的发间拔出那只三只凤凰的金簪,转而换了一支缀着冰蓝色翡翠的银钗,西门楚笑道:“这样就很好,咱们若是太过郑重,吓到人家小女孩就不好了。” 万安长公主愣住了一下,不过转而却还是听从她家太傅的话去洗了一个脸,重新换了一件素色的衣服。收拾妥当,万安长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真怕咱们儿子要孤独终老了。” 西门楚笑了起来:“我遇见你的时候十七岁,娶你的时候二十七岁,咱们的阿雪还没有及冠,阿萱未免担心的太早了。” 万安长公主没有小时候那么好哄了:“他若是性子但凡像了我家太傅半分,本宫也不愁他找不到媳妇了。成日里板着一张脸,我都怕他那混小子有一天跟我说要娶了自己的剑!” 太傅大人还真不敢说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他轻咳了一下,准备想出来什么话安慰他家夫人一下。然而还没有等西门楚想出来什么,万安大长公主就颇为惊悚的说道:“哎呀太傅你说,咱们家的小冰山不会带回来一个小小冰山吧?会不会这一次他带着人家姑娘回来,根本就是方便比剑的?” 出于对叶长然的尊重和对自己儿砸的信任,万安长公主和太傅夫妇并没有特地打听叶长然的身世,也没有让人去调查一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但是这一刻,忽然思考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尿性,万安长公主还真是生怕她家儿子带回来的姑娘会是一个女版的他自己。 同样少言寡语、爱剑成痴什么的……万安长公主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一家要是有两个冰山什么的,她是不是要让针线房给他们一家都准备厚实一些的衣裳了? 这一刻,某娘亲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虽然很想安慰自己又陷入了焦灼之中的妻子,但是不知道怎的,西门楚竟然莫名的觉得他家夫人的担忧简直不无道理。他可是听说了,自己儿子初出茅庐四处和人挑战,第一战就遇见了一个执双剑的姑娘,而且那一战还被人打到了护城河里,简直不能再狼狈。 自己儿子是什么水平西门楚还是有数的,他家儿子这样的根骨和天赋说是举世无双也差不多了,不然不至于让玉罗刹那个眼高云顶的家伙拼着来回奔波也要教他家阿雪习剑。 亲眼见到自己儿子是投入而来怎样的努力,一个年纪和自己家阿雪相仿而且还能打得过他的姑娘,那对方要对剑有多执着?西门楚不愿意深想,不过却已经开始思索该如何安慰自家“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闺女没有儿媳妇也成啊”这个愿望破灭的夫人了。 心里越是想就越是觉得不安,心烦意乱之下,万安长公主取出了自己的双剑,开始在院子里舞剑以平静心绪。她执双剑而舞,西门楚便取了自己的长琴,坐在他们院子中的一棵开了几十年的老梅树下抚琴相和。 红梅纷纷而落,梅数下的才子佳人并不因为年华的流逝而黯然失色。他们依旧是美的,岁月并没有带走他们什么东西,反而赋予了他们更多。 昔年西门太傅便是一曲琴音动京华,只是当年听过他琴音之人都说或许这位文质彬彬的太傅并没有众人想象之中的温柔。因为在他的琴音之中,他们总能够听得出金戈交错的声响,就恍若战场的杀伐之声,经久不绝。 而如今,西门楚依旧抚琴,依旧是那一把长琴,可是此刻他的琴音温柔若斯,带着无比缱绻的味道。那一丝一缕的琴音萦绕,缠绕进了那执双剑而舞的倩影的每一个剑招之中。少了昔年的杀伐果断,却更多了几分岁月本该有的柔软和温情脉脉。 叶长然还没有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听见了这盛满了温柔的琴音,她侧耳倾听的样子太过专注,西门吹雪见状便难得解释:“我爹在抚琴。我娘……” 稍微停顿了一下,西门吹雪才缓缓说道:“这便是我想与阿叶说的第二件事了,也不必我细讲,阿叶见过我娘舞剑之后便自会知晓。” 西门吹雪很少说这样长的话,或者说,他根本就很少与人解释什么。叶长然的手腕还被他攥着,两个人肌肤相贴,叶长然忽然觉察出了几分这人的紧张。 他好像瞒着自己蛮多的事情呐,西门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西门,看着浓眉大眼的,实际上也不是个老实人。 叶长然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西门小少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然而清楚的知道若是此刻笑出来这人多半是要炸毛的,叶长然小心的压下了自己勾起的嘴角,故作严肃的回道:“拭目以待。” 西门吹雪推开了自家娘亲的院门,叶长然便看见一个衣着素净之中带着优雅的妇人在舞剑。不,说是舞剑根本不恰当,她不是在舞剑,而是在执剑而舞。 剑是杀伐之兵,似乎生来就自带三分杀气,可是这位夫人手中的剑却是十分平和的,不疾不徐的向着观剑之人展示着一种温和的力量。 有人会在她的剑舞之中看见四时交错,有人会在她的剑舞之中看见年岁更迭,有人则会在她的剑舞之中看见当年盛景。 而叶长然看见的,是盛唐才有的风貌,是那一首她从小听到大的“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有那么一瞬间,叶长然甚至有一种拔剑相和的冲动。她熟悉这位夫人的每一个动作,因为那动作,她分明就已经在之前的三千多个寒暑之中演练过千百次了! 叶长然忽然明白西门吹雪为何这样坚定又有些反常的邀请她来万梅山庄,也忽然明白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心头就升起的异样是为何——叶长然在刚才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一群管西门吹雪叫“小师弟”的小姐姐们,分明都是使一手双兵的! 叶长然自然不会以为全天下只有她的师门之中弟子才都用一手双兵,但是她和西门吹雪的师门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却这样的莫名相似。 而这种既视感在看见这位夫人的剑舞之后瞬间变成了一个激灵,让叶长然近乎要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拼命的压抑才能让自己不惊呼出声——到了这个地步,若是硬要说是“巧合”,那也未免牵强太过了。 一舞终了,万安长公主收剑转身。然后,她就看见了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的小女孩儿和她身后分明有些忐忑的自家儿子。 叶长然有些惊惶无措的表情太过明显,她一双还带着几个小肉坑坑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比叶家人标志性的琥珀色眸子更浅一些的大眼睛扑闪了起来,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似乎可以停留一只蹁跹的蝶。 这个姑娘很小一只,虽然身后还背着一双兵刃,可是看起来却是一团绵软,半点威慑力也没有的样子。这一刻,万安长公主仿佛忘了这个小女孩可以轻松把她儿子打得掉进河里这件事情,她只是觉得……若是自己有一个闺女,就合该是这个样子。 在看见叶长然的这一刻,万安长公主之前的担忧倏忽烟消云散。 看着这个小姑娘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万安长公主连忙收剑入鞘。随手把自己的双剑塞给一旁站着碍事的儿砸,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叶长然面前,伸手轻轻的拉住叶长然的小手,颇为嗔怨的瞪了西门吹雪一眼:“阿雪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办事还这样不劳靠,回来之前不知道吩咐个人通传一声么,早知道为娘还练什么劳什子的剑舞,平白吓到人家小闺女。” 西门·躺枪小能手·吹雪:……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了。 作者有话要说:您预订的“长公主x太傅”的狗粮已经送到,请趁热品尝。 唔,本文大概可以更名为《西门聚聚被嫌弃的一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春意远。 西门小少年在失去了来自师父的关爱之后, 又一次失去了来自家庭的温暖。 万安长公主时常会想,若是自己和太傅有一个小闺女, 那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应该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 软乎乎的小脸, 笑起来的时候就有如早春盛开的第一朵稚嫩小花, 让人内心软成了一汪水。 她应该是被娇养在闺中,但是不会是跋扈的性格。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她的太傅会教这个孩子为人处世的道理,最终养成她大气而又洒脱的性格。她可以潇洒的行走江湖,也可以选择现世安稳,他们夫妇为人父母这一世,总要给予自己孩子选择的权利。 而叶长然一出现,就满足了万安长公主关于她的女儿的全部幻想。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另一种思路——如果她和她家太傅注定无法有一个亲生的闺女, 那怂恿自家儿砸从别人家拐回来一个小姑娘, 岂不也是美滋滋 看着这位长得很漂亮的姨姨连珠炮似的一通怼西门, 叶长然只觉得自己没有被方才那位姨姨舞剑吓到,倒是被这个姨姨责问西门的那副柳眉倒竖的样子小小的吓了一跳。 虽然这位夫人容貌盛极,哪怕是气急的时候也并不显得凶恶, 但是毕竟西门是这样冷清的性子,没想到他家娘亲却还挺……能闹的呀。 居然离奇的西门吹雪眼中看见了一丝丝的“雪雪委屈, 但是雪雪不说”,叶长然忍不住就想笑。 感觉西门简直太可怜了,叶长然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这才清了清嗓子,冲着太傅和万安长公主福了福身。 这一次不用她自己开口介绍,西门吹雪先她一步对自家爹娘介绍道:“这是叶长然,是我的朋友。” 叶长然笑着点了点头,对西门吹雪的话表示了认可。 万安长公主上前几步,伸出手来直接拉住了叶长然的手,她拉着叶长然往自己的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念叨:“小叶是从哪里来得呀?这一路有没有很辛苦?我家那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这个姨姨一直开口叫西门吹雪“臭小子”的,叶长然想到了自己一直在西门吹雪周遭能够嗅到的那一股茉莉的香气,于是忍不住小小声的为西门吹雪辩白了一句:“阿雪身上香香的呀,不臭的。” 此话一出,叶长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用空着的一只小爪爪捂住了嘴,不过为时已晚,在场几人都已经听了个真切。霎时之间,万安长公主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而西门吹雪虽然还是一张雪白面色,可是耳垂却已经红的要滴下血来了。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这样的,简直十分不科学。西门楚斜眼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心里默默地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嗯,如此果决,也算是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范了。 而玉罗刹一言不发的跟在自家小闺女身后,听见小闺女这无意之中的一言,简直就连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又不能对自家宝宝发火,玉罗刹只能用有些阴冷的目光盯住了原本还很宠爱的徒弟弟。 西门吹雪:瞬间失宠,但是心里还是美滋滋。 不过也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就这么尴尬下去,万安长公主笑了起来,拍了拍叶长然的手背,十分亲昵的对她说道:“阿雪这孩子也不爱什么胭脂水粉的,只是每次沐浴的时候却是喜欢加一些精油,小叶若是喜欢,姨姨送你几瓶不同味道的。” 大安虽然朝局有几分动荡,但是却是实打实的盛世。而且因为七秀坊的缘故,举国都弥漫着一股追求风雅之事的风尚。然而难免有人剑走偏锋,在大安的一些地方,男儿亦有涂脂抹粉的习惯。时间长了,世人不觉这是怪异之事,反倒滋生出了许多诸如“斗香”、“品香”之类的玩法,一时之间也引以为风雅之事。 听见万安长公主这样说,叶长然用力的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茉莉香感觉特别好闻。” “嗯,阿雪用的茉莉精油是我家夫君自己调制的,很是清淡,不过味道绵长柔和,和别处有些不同。” 尤其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女子,叶长然的神色坦荡,大大方方的接受长辈的馈赠,并且真心实意的夸赞,反倒是让明萱越发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大家才能涵养出来的气度。 万安长公主尤其喜欢听人夸赞自己的夫君,听见叶长然这样说,她简直恨不得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好好揉一揉——瞧瞧这孩子的眼光,和他们多像是一家人啊。 叶长然还不知道因为这一句话,自己之后下半辈子的胭脂水粉都被人承包了。此刻比起西门吹雪身上的味道,她更在意是万安长公主手中的双剑。 方才万安长公主的那一舞她只看到了一半,可是哪怕只有这样,也足够让叶长然发现他们之间的相同之处。她熟悉这个姨姨的每一个动作,有那么一瞬间,叶长然甚至有一种是她家师父在舞剑的错觉。 她们的剑舞都有一种叶长然如今还无法拥有的低徊婉转,但是都是那样的美得惊人。叶长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她相信这个在中原声名鹊起的门派,和她的师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长然有些神色复杂的望向了万安长公主手中的双剑,而这个时候,也足够万安长公主从“闺女”的可爱之中回过神来。她无法说一句“好巧,原来小叶也用双剑”,因为万安长公主最是清楚自己儿子的行事风格,如今他不远千里的将人邀请至万梅山庄,想来就是因为叶长然的这两柄剑了。 叶长然自然不会在长辈面前贸然拔剑,不过有些事情解释起来也很费劲,因此叶长然仰头对万安长公主询问道:“姨姨,可有两柄扇子?” 万安长公主忙唤了庄中的婢女,让她们去万梅山庄的库房之中寻两柄扇子来。 她特地吩咐,取来的自然不会是寻常扇子,那两柄扇子比寻常男子用的纸扇都要略长一些,而且扇骨是精铁所制,拿在手中十分压手。而扇面却是按着枯荣盛放的规律绣着大朵的芙蓉,而且还要各自垂下一条长长的绸缎。 万安长公主将这扇子拿在手上,对叶长然解释道:“这是昔年我父亲生辰,我为他献上一舞之时所用的双扇,小叶你看可还趁手?” “最是合适不过了。”叶长然小心将扇子从万安长公主手中接过,十分爱惜的摸了摸上面的绣纹。 这一双扇子的制作年限至少超过二十年,不过却保存的这样好,足以见主人对它们的精心爱护。对于他人心上之物,叶长然自然也要珍之重之,不敢有丝毫轻易损耗。 小姑娘的神色太过紧张和郑重,万安长公主反倒是笑了起来。她如愿以偿的捏了捏叶长然的小脸:“好孩子,你尽管用就是。姨姨从不睹物思人,我想念的人永远在我心上。” 这是一种惊人的洒脱,可是却也是一种让人眉眼酸涩的郑重。这位夫人这样的气度和心境,实在让叶长然打从心底觉得敬重。 叶长然眨了眨眼睛,稍微后退几步,转而对万安长公主道:“姨姨且看长然一舞。” 从叶长然向她借双扇开始,万安长公主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她的心跳骤然有些加速,而这份有些纷乱的心跳在看见叶长然的一招一式之后,却又离奇的归于平静。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这个小姑娘的一招一式和她方才的剑舞分毫不差。而以万安长公主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来,对方那并不是仗着天姿而看一遍之后就能做出来的模仿。模仿而来的招式终归在皮不在骨,哪怕是招式再像都难得精髓。 而像是叶长然这样经过长久的练习而淬炼出来的招式却是不同的。她腰肢的轻摆、手臂的舒展乃至手指绽放宛若花蕊轻翾的弧度,都如同她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样的招式和万安长公主方才的一舞分毫不差,除却西门吹雪,在场的其他几人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就连玉罗刹都对此感到了惊奇。 并非是玉罗刹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叶长然和玉天宝随着一个名唤公孙芷的女人习剑这件事玉罗刹是知道的,甚至真是因为如此,玉罗刹对他闺女师门之中的小辈也颇为照拂。只不过这个门派兴起于南海,至今也没有个正式的名字,玉罗刹吩咐手下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麻烦。最终,他只能跟手底下的人下达“南海来的用双剑的,能帮就帮一帮”这样的命令。 玉罗刹治教严明,很少下这样含糊不清的命令,不过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他少不得要这样破例几次。 只是玉罗刹却是当真没有真正见过叶长然舞剑的。这一点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是细细想来却也情有可原。毕竟南海和大漠相去甚远,他们父女二人一年难得零星的相处时间,交谈这一年来的点滴和思念犹还觉不够,于是玉罗刹就当真一次都没有生出过考验一下自家小闺女武功的想法。 相比之下,他倒是对儿子比较严格一些。虽然玉罗刹口口声声的说着要玉天宝好好练功,日后保护妹妹,可事实上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却是很清楚的,他家小闺女的天资极佳,又被叶孤城教养的很好,自然无需担心。而这个儿子根骨平庸又怯懦殆懒,若是玉罗刹不盯他严一些,恐怕玉天宝自己难成大器,无法面对江湖汹涌。 父母之爱,总要为儿女计之深远。玉罗刹虽然不算是一个拥有智慧的爱人,不过倒是一个很是称职的父亲了。 如今第一次看见自己女儿舞剑,玉罗刹不由伸手捅了捅西门楚的腰侧,语气之中不无惊讶的对西门楚说道:“哎?我闺女怎么跟你夫人看着像是同出一门的?” 西门楚:谢谢,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我不瞎。 等等……西门楚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和自己互怼了小半辈子的损友在说什么,他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乖乖巧巧笑起来甜甜哒的叶家小姑娘,又看了一眼笑的一脸欠揍的玉罗刹,太傅大人冷笑一声:“呸,不要脸。” 虽然玉罗刹无数次跟他显摆过自己小闺女多甜多软多像自己,但是在太傅大人心里,一个像玉罗刹一样的姑娘,那和混世魔王又有什么差别?如今看见玉罗刹碰瓷人家,正义的太傅大人第一时间向玉罗刹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玉罗刹:磨爪子,气炸!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婆媳二人要一起转圈圈啦~ 噗……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以及,日常熏疼玉爹爹吧哈哈哈哈哈哈 第31章 眼波横。 明萱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消化这个萌萌的小姑娘居然是玉罗刹家的这个事实。玉罗刹作为西门楚的发小, 和万安长公主认识的时间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 万安长公主和她家太傅坚定的认为像是玉罗刹这种混世魔王,他家闺女多半也要是个小混世魔王, 或者是因为被白云城主教养长大而走向另一个极端一-比如个性就像是翻版的他们家阿雪什么的。 如今听见玉罗刹空口白牙的就碰瓷人家小闺女, 万安长公主一脸谨慎的将叶长然护在自己身后, 一幅随时都要送玉罗刹去见诸葛神侯的表情。 所以, 爹啊,你平时在朋友们心里都是怎样的形象啊。叶长然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柳眉倒竖的漂亮姨姨,最终少不得要开口把自己的亲爹从被扭送官府的边缘里拉回来:“咳咳,这的确是我爹爹没错了,你们看,我们眼睛生的很像的。” 叶长然走到了玉罗刹旁边,努力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生了一双杏眼,眼睛大而且仿佛盛满盈盈水雾,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犹如鸦羽, 阳光投射下来的时候就在叶长然雪白的脸上投射出了一小片浓稠而美丽的阴影。 而玉罗刹的眉眼狭长, 就宛若刀锋一样凶狠的刮过他扫视的每一寸景色。他在看向亲人和友人的时候, 眼底理所当然的有着浅淡的温柔,不过更多的却是刻入轮廓的睥睨和傲慢。因为无论怎样,玉罗刹始终都是这样桀骜的人。 乍一看这两个人的眼睛并无半点相似, 可是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叶长然的眼眸是一种像是蜂蜜或者饴糖一样香甜软糯的浅棕色, 而玉罗刹的那一双眼眸居然也是同样的色泽。 万安长公主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玉罗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叶长然,知道玉罗刹居然是她家未来儿媳妇的爹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刺激简直要盖过叶长然的武功路数和她同出一门的这种离奇的巧和了。 玉罗刹万分警惕的盯着西门吹雪他爹娘, 然后小心的伸手拉住自己小闺女的手,将人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这对老朋友是一直一直想要个女儿的,这一点玉罗刹心知肚明,甚至因此在自己倒霉催的小徒弟的童年之时、他娘把他扮做小闺女的时刻出过许多许多的馊主意。 ——什么把西门小小少年的头发梳成可爱的双丸子头啊,或者是给他做一身粉红色绣着小兔子的衣裙啊,还有干脆在西门小小少年的披风后面缝上一对长长的兔耳朵和小球球尾巴。这种堪称西门吹雪童年噩梦的回忆,都少不了玉罗刹他这个师父的参与。 所以,这也不难理解为何西门吹雪如今总是对在他这个师父玉罗刹面前面无表情了,这全都是小时候被戏弄怕呀。 “丑话说在前头啊,想要女儿你们两个再努努力自己生一个,可别打我家宝宝的主意!”玉罗刹拉着叶长然就要往外走,简直片刻也不想要在这个万梅山庄待下去。 万安长公主哪里会让玉罗刹如愿,她吃准了玉罗刹不敢对她这个救过他一命的女人出手,直接伸手拉住了叶长然的另一只手,冲着玉罗刹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要抢你闺女,不过是和小叶实在投缘而已,刚才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么,小叶的武功看着像是和我同出一门,这之间的绝对不能用所谓的‘只是巧合’便搪塞过去吧?” 此言一出,玉罗刹拉着小闺女就走的动作停住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其实玉罗刹也挺在意的,他不关心自己闺女的师门和七秀坊之间是否是有什么隐秘的联系,他只是关心自己闺女的修炼之道会不会有所不妥。 叶长然和万安长公主的剑舞如出一辙,这就很能说明两个人的武功同出一门。而一个武功传承若是分了两个派别,那就很容易牵扯到谁才是正宗的这个问题。正宗不正宗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若是叶长然的师父的一身武功原本就非正宗,那很有可能会在传承的过程之中有所谬误。 若是如此的话,玉罗刹担心他家小闺女的武功底子从一开始就打歪了。 玉罗刹和万安相识二十余载,见过她出手数次,对方的武功虽是舞而非剑,但是却杀伐凌厉,自有一派大家风度。相比之下,玉罗刹当真觉得他家小闺女那个所谓的师父藏头藏尾,多年避居白云城,真是有那么几分形迹可疑。 他家宝宝天生阴脉,而叶家武学和玉罗刹的武功路数偏生都是至刚至阳,如此就注定了不适合叶长然修习,此为玉罗刹平生难以释怀之事,因此虽然他面上不说,事实上却对自家闺女修习武功的进度十分上心。 那是他的女儿,生在江湖,注定不得寻常闺阁女子的现世安稳。他予她一身血肉,偏生不能尽善尽美,这让玉罗刹一直愧疚至今。毕竟江湖风波恶,他们为人父母的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所以他的孩子们手中掌握越多的东西,他才能越安心。 玉罗刹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万安长公主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人不再在院中干巴巴的站着,而是移步做到了花厅之中。 北地还有些凛冽的风被隔绝在了花厅外面,万梅山庄并不常常待客,因此花厅修建的并不十分宽敞,不过却因为招待的都是亲近之人,因此整个花厅都带上了几分浅暖的温馨。 万安长公主摸了摸叶长然的手,感觉有些凉了便十分自然的取了一个小手炉递给她抱着,想了想又犹觉得不够,她又寻了一条自己用的貂皮围手一并给叶长然戴上。 一点点暖意从叶长然的指尖蔓延开,她小动物一样的吸了吸鼻子,若非情况不允,估计这一会儿她还要撒娇一样的还用自己的小肉脸贴着万安长公主的手臂蹭一蹭——那是她和她娘亲常有的动作,这个姨姨对她这样温柔,让第一次离开家的叶长然有一种想家的感觉了。 几人坐定,万安长公主率先说道:“七秀坊起源大唐,门内弟子皆擅舞,乃公孙氏所建。” 叶长然恍然:“家师复姓公孙。” 两个人并没有再往下继续探究,因为方才的一舞就已经足够证明万安长公主和叶长然武功同出一脉的关系,而如今三言两语,不过是证实这个说法罢了。 两个人都有无法与人道之的秘密,就比如万安长公主庄生梦蝶,在梦中已经是经历过大唐盛世的七秀弟子,然而这梦境之言太过荒谬,除却她家太傅,万安长公主无从将这话对任何一人提起。 而叶长然对她家师父相关的事情都有几分避讳。虽然此番她出来行走江湖,就有意要透露公孙芷在白云城的消息,但是除了这个消息之外的她家师父这个人本身,叶长然并不远过多和人评论。 在叶长然看来,无论有着怎样的前尘,她师父始终都是她最尊敬的人,因此这样的人才不该成为旁人的闲散谈资。 只是两个人的话说到了这里,万安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是上过战场的人,最是擅长从微末之处找到敌军的弱点,而后逐步瓦解,直到让对方溃不成军。 虽然玉罗刹并非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是一个傻爹爹的心思当真不难猜。吃准了对方关心自己的小闺女的习武进度,生怕中间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万安长公主压住了自己唇畔的一点笑意,一本正经的看不出半点私心的说道:“既然如此,小叶便不如住在万梅山庄一段时日,咱们娘俩互相切磋一下,看所学武功有没有什么有所出入的地方。” 叶长然出门本就是为了江湖游历,如今居然阴差阳错的遇见了自己疑似另一脉的同门,自然少不得要探查一番。 这话算是戳在了玉罗刹的软肋上,玉罗刹没有办法拿自家闺女的武学进程不当一回事,于是,在分明知道西门家的这对夫妇外加西门吹雪那个臭小子对自己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虎视眈眈的情况之下,为了自家闺女,玉罗刹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叶长然就这样在万门山庄住了下来。万安长公主给她安排的院子距离西门吹雪很远,两个人的院子中间隔了一片很大的竹林。 毕竟西门吹雪的父母都是行事妥帖的人,他们心里喜欢这个小姑娘,也因为她是自家儿子唯一主动接触的异性而对他们家阿雪的一点心理变化心知肚明。但是他们并不会做出硬是撮合人家闺女和自己儿子的事情,平白让叶长然感觉尴尬。 他们只当叶长然是自己儿子的好友,给予她最妥帖的照顾,平日里表现出的也是恰如其分的亲近。就连西门吹雪的那些师姐师妹们,在最初的戏谑之后都懂得适可而止,并没有时常将西门吹雪待叶长然的那一点特殊挂在嘴边。 众人对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乐见其成,只是并不强求。 万梅山庄和七秀坊中的姑娘们都是这样的态度,这让叶长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那之后,她在万梅山庄之中的日子就变得很是充实了起来。 叶长然是真的要和萱姨探讨剑招,她们将七秀坊的剑舞一招一式的拆开,然后和公孙剑舞一点一点的比较,不遗漏丝毫的不同。万安长公主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遇见公孙后人,和她的入梦一般的习武经历不同,小叶的招式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沉淀和传承的。 六百年沧海桑田,武学一道是有所进益还是有些谬误之处,都需要万安长公主和叶长然细细比较和甄别。 这两个人废寝忘食,西门家的两个男人和玉罗刹简直被忽略了个彻底。 只不过比玉罗刹好了一些,西门吹雪的娘亲起不得早,可是叶长然却是要早起练剑的,因此那陪着她清早研习剑招的人就成了西门吹雪。 说来有些好笑,西门吹雪其实是被他娘逼得练习过剑舞的,虽然如今他单手用剑,但是许多双剑上的事情,西门吹雪还是一点就通,给叶长然提出的意见也是中肯。 他们互相切磋,一道琢磨,这样的日子竟然让西门吹雪觉得有些不舍。 年少慕艾总是来得汹涌,只是还没有等到西门小少年明晰自己到底是何种心境,一个人的出现却突兀的打破了万梅山庄如今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嗯,西门啊,记住本文不是种田文,所以“岁月静好”什么的,都是幻觉。 您预订的boss忽然上线,请记得及时查收。 第32章 眉峰聚。 事实证明, “岁月静好”这种东西几乎是不存在的,只要人在江湖, 就总有等闲平地起波澜的时刻。 就比如叶长然本来就是举世无争的性子, 又不像是西门吹雪一样见到一个剑术高超的剑客就总想要与之比试一番,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招惹什么麻烦, 可是饶是这样,叶长然人在家中坐,却还是祸从天上来。 住在万梅山庄的时候,叶长然经常和西门吹雪一道在竹林之中练剑。对于西门吹雪和也长安然来说,这都是很新奇的体验,毕竟往日在万梅山庄的竹林里练剑的就只得西门吹雪一人,不过如今叶长然到了这里,她和西门吹雪就各自占据了竹林的一半。 但是叶长然也不会天天和西门吹雪在一起的,因为比起和西门吹雪对招, 叶长然显然更喜欢和后山七秀坊漂亮的小姐姐们一起练舞、一起转~圈~圈~ 小姐姐们香香软软, 最近还在研究群舞, 叶长然看着小姐姐们优美又轻盈的身姿,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红色小爱心——练剑是什么有小姐姐重要么 西门吹雪:忽然失宠,西门委屈、蓝瘦香菇、但是没有什么用。 这一天, 叶长然早早起了床,走在从万梅山庄到七秀坊的山路上。万梅山庄和七秀坊虽然坐落在是一座山的两边, 但是中间连绵的山路,若是半点轻功也不用的话,普通人需要足足走上一个时辰。 不过这种崎岖的山路却很适合练习轻身的功夫, 叶长然每天上午去七秀坊找小姐姐们玩耍,中午再回到万梅山庄用午膳,倒是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苦。 清早时分,叶长然照旧走在已经日渐熟悉的山路上,西门吹雪所言不虚,如今人间三月,万梅山庄之中不仅万梅成林,而且也有百花盛放。叶长然拾阶而上,走在清早湿润的白雾之中,肺腑之间的浊气都被洗涤了一遍,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想到了昨日小姐姐们说会给她做好吃的牛乳糕还邀请她去试试新作的胭脂,叶长然的脚步都是更加轻快了一些。 山中静谧,西门吹雪其实是很想陪着叶长然的。毕竟叶长然是他的朋友,而他邀请她到自己的山庄之中,说是要陪她赏花,可是近日两个人醉心剑道,这个小小的承诺居然一直没有来得及兑现。 叶长然看着西门那有些别扭且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小姑娘心里憋着坏劲儿,偏生就不说破,总是笑眯眯的看着西门吹雪,叶长然生来杏眼温柔,眉眼弯弯的样子就像是一轮新月。她这样带着小小戏谑的笑容,总是很容易让西门吹雪从耳垂红到了耳廓。 两个人一个打死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个硬是装着什么都不懂,这简单的赏花之约却也拖延到了如今还迟迟没有兑现。 如今叶长然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却因为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西门吹雪,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于是她忍不住哼起了歌,脚步也越发的轻快了。 少女的声音低柔婉转,却像是一口脆柿子,一丝一缕的清甜。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叶长然,忽然,她的唇畔绽放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她伸出了一只手去,纤长秀美犹如兰花一般的手指收拢,而后又松开。 在那白衣女子松手的瞬间,一只小小的山雀被毫不怜惜的丢在了地上,哀哀的扑棱了两下翅膀,却已经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那女子见了,面无表情的伸出一只脚去,在那只麻雀小小的身体上碾了碾,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在她雪白的鞋面上倏忽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朵,竟是有几分残酷又血腥的美感。 自始至终,那只可怜的麻雀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若非叶长然天生对血腥气十分敏感,路过这里的时候忽然嗅到了极淡极淡的血腥气,叶长然恐怕不会注意到这一边的情况。 只是她到底注意到了。叶长然皱了皱眉头,脚步微微一顿。 这座山属于万梅山庄,虽然万梅山庄是与世无争之地,但是却也没有人敢上欺万梅山庄来。且不说如今万梅山庄之中有能初出江湖便横挑白玉魔丐的少庄主,便是大安皇族对他们的这位隐于民间的长公主的一世守护也足以让宵小之辈不敢侵犯万梅山庄分毫。 这种情况之下居然有人行凶,叶长然皱了皱眉,半点不能掉以轻心,一阵寒意蔓延上了后背,叶长然的动作比思想更快一步,毫无征兆的,她骤然抽出身后双剑。 而就在叶长然拔剑的瞬间,一只手从叶长然的身后斜刺过来,直取叶长然的后颈。叶长然只觉得脊背一凉,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她扬剑向后,只听见一声金玉相击一般的声音,叶长然腰肢一扭,这才看见一双指爪直向着她的脖颈而来,却被她用双剑架住。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人,一身素净颜色,脸上也覆盖着一半薄纱。那薄纱虽然薄如蝉翼,但是却将这女人的下半张脸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可是她的一双眼睛流淌出了的柔情蜜意却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极为美丽的女人。 她的一双眼眸之中居然盛满了柔情,哪怕是看向叶长然的时候,也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情人。 这种既视感让叶长然一阵恶寒,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的人同样是女子,更是因为这个人对她分明半点善意也无,一招一式都是要取她性命的杀招! 这个女人只是用一双指爪便向着叶长然攻来。她的手指很好看,并没有那种修炼爪上功夫的人特有的长指甲以及嶙峋指骨,然而这样一双肌肤柔软细腻的手,生生敲击在叶长然的双剑上的时候,却让叶长然有一种敲击在了钢铁上的感觉。 叶长然的双剑没有开刃。 西门吹雪第一次和叶长然比剑的时候就发现了在这一点,当时他和叶长然尚且并不熟悉,却是在叶长然手中第一次体会到了败北的滋味。 西门吹雪的剑道一直是在生死边缘突破的,哪怕是在教学之时,玉罗刹也从不怕他受伤似的屡屡将西门吹雪迫入濒死绝境。在这样一次次的生死来回之间,西门吹雪的剑招一次一次的被击碎,又一次次的的被重组。 然而叶长然不同,她习剑虽然也是一丝不苟,但心态上却十分平和。这种平和在西门吹雪看来就像是没有半点胜负欲,他甚至怀疑叶长然是否真的在意自己会不会败在别人剑下这件事——那怕是败了,估计这姑娘也只会笑着收剑,跟对方说一句“你真厉害”,然后就自己却别处玩了吧? 败在叶长然的剑下的那一刻,西门吹雪就已经承认了叶长然的道,但是他却不是不担心的,因为这个小姑娘恐怕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对手都会给你继续下去的机会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西门吹雪屡次要求叶长然给自己的剑开刃。他很少说大段的话,但是却在这件事上屡次喋喋不休,不肯退让半分。叶长然被西门吹雪磨得没有法子,最终答应了在离开万梅山庄之前请人给自己的剑开刃。 西门吹雪也觉得万梅山庄之中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况且当年那位为他铸剑的师傅抵达万梅山庄还需要小半月的功夫,因此西门吹雪终于不再和叶长然念叨。 “早知道听西门的好了。”叶长然的手腕被这女人的内力震得有些发麻,倒是不至于到了对她有什么影响的地步,不过叶长然却终于知道这人来势汹汹,对她半点善意也无了。 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叶长然在心中将最近有可能得罪的人过滤了一遍,终于灵光一闪,似乎猜到了眼前这人是谁。 她手腕一转,手中长剑狠狠荡开这女人屡次抓向她脸的手指,转而足下用力,整个人在原地转了一圈,手中无刃的长剑似乎与叶长然的身体融为了一体,虽然并无锋芒,但是却推开了一道磅礴剑气。 这样的剑气裹挟猎猎风声,让人不敢再靠近叶长然半步,而就在这一剑落下的空隙,叶长然双剑交叠,直向着那白衣女人而去。 这是叶长然平素并不会使用的一招,因为太过野蛮,不符合她的师门所追求的美感,不过却很适合用来对付癫狂之人——这人打架的时候总是冲着脸来,叶长然平素对招之人绝无这等路数。 所遇非常人,当然要用非常的招数。因此叶长然手下再不留情,一剑横起,直击对方面门。但凡是女子,就鲜少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果然叶长然这一招一出,方才一直想要与她近战的白衣女人便猛地向后仰去,袖中也飞出了一段白绸,将自己的脸保护的滴水不漏。 叶长然要的就是她的滴水不漏。 那白绸如愿以偿的架住了叶长然的这一剑,可是叶长然的另一剑却是不期而至。她虽不曾开刃,可是剑气横扫却并不比锋利剑芒的威力小。挑着对方柔软的胸腹之处,叶长然另一只手挽起凌厉剑招。 叶长然的剑是美,是柔,是宛若早春三月的盛世春光。可是早春尚有飘雪的时候,也有寒冰乍破的凛冽。 更何况叶长然也被激起了三分气性,这种一上来便是夺命毁容的杀招之人,她又何必与之客气? 想是她这一路温和太过,让人只记得她是公孙先生的入室弟子,是公孙剑舞的传承之人,却忘了她是白云城出身,白云城主一剑横出无人敢掠其锋芒,她和叶孤城流着同样的血,难道就连这点儿气性都没有了? 电光火石之间,叶长然左右两手分别刺出了不同招式,左手对着那人面门接连横劈,右手却已经接连刺出七剑,剑剑直击人体最柔软脆弱的部分。 那白衣女人一看便是十分注重自己容貌之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叶长然击打她面门的左手上,却不想自己胸腹受敌。等到那内脏破裂一般的剧痛蔓延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了她用来和叶长然纠缠的白绸之上,和她鞋子上的那一朵血话遥遥呼应。 叶长然轻轻的笑了一下,转而趁着对方不受控制的还用手捂住自己腹部的时候左手竖劈而下,终于如愿以偿的用自己的剑脊抽在了那人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惨遭打脸的女人是谁?姑娘们猜出来了咩? 双十一大家都买了啥?叔在火车上度过了双十一,信誓旦旦的说啥也不买,最终却还是买了五千多才收手QAQ 这不是剁手的级别了,这简直是手都没有了。所以这一章应该是叔用脸敲出来的吧…… 第33章 照肝胆。 叶长然的这一击不可谓不狠, 她看着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是若是单单论起力气来, 司空摘星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而叶长然本就被击起了三分火气, 这会儿手上的力道越发不再克制。 她这一击下去, 那白衣女子脸上的面纱被剑风挑破, 整个人的脸也不受控制的想一边偏了几许。面纱落下,她的脸上红痕渐渐地肿了起来,衬着她嘴角的一抹血痕,看起来尤其的狰狞恐怖。 而她看向叶长然的目光尤为怨毒,叶长然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另一边脸上,居然也有着同样的痕迹。虽然那痕迹已经很淡了,也能看得出被人精心的呵护保养过,可是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不能忍受伤痕,在常人脸上或许不会那样明显的伤, 在这个女人脸上就犹如一件精美的瓷器上的裂痕, 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女人就没有真正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这个人也顾不上自己五脏六腑蔓延上来的疼痛,就这样恶狠狠的捂住自己的脸,而后瞪向了叶长然。 叶长然还剑入鞘, 耸了耸肩:“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便是那位黄山李家的遗孤?” 并不打算听那女人如何回答, 叶长然继续补充了一句:“或许你更喜欢听别人叫你另一个名字……石观音,是也不是?” 石观音只觉得自己面颊是碰到了烙铁一样的疼,她一张嘴就能感受的到血腥气子在自己的唇齿间蔓延开。上一次石观音体会到这种感觉还是在大漠, 她以为那个可怕的男人的剑会切开她的脖子,而他就会那样平静又无所谓的看着她的血液喷溅出来,可是最终那个男人是只是用剑脊狠狠的抽了她的脸。 因为如此,石观音半年不敢出门,就是这一次出门,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戴上了面纱,生怕有人看见自己的脸。 可是偏偏这个臭丫头居然下手这样的黑,径自抽上了她的另一边脸。舔了舔有些松动的牙床,石观音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叶长然的脸划烂。 ——她自然不是为了叶长然生的漂亮所以才来中原特地毁掉她的那张脸,石观音不想饶过叶长然,是因为她破坏了她苦心孤诣安排下去的计划。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黄山李家的嫡出姑娘了,人海浮沉至今,石观音越发明白权力的滋味有多美妙。她当初回到中原,除却找华山剑派的那几个人报仇之外,更有想要一统江湖的野望。 不过现实还是让石观音清醒了过来,中原武林远比她想象的要卧虎藏龙,她也很快认识到如果单单以自己一人之力,是永远无法站在江湖巅峰了。所以石观音选择了东渡扶桑,一来她是为了修习某位奇人异士独创的武功《天武神经》,二来也是在酝酿一个更加曲折的吞并整个中原武林的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石观音甚至和一个东瀛人生了两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完成不了的事情,自己的这两个孩子一定能替她完成。 石观音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都当做了棋子,而天枫十四郎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按照石观音的计划将两个孩子送到了中原。 只是,当早春的某一天,天枫十四郎一身狼狈的出现在石观音面前的时候,石观音才从天枫十四郎的叙述之中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出现了变数。她耐着性子从天枫十四郎那里套话,终于得知自己的两个儿子并没有如同她的计划那样进入武林的大门派,若是被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要去。 在套出来那个姑娘的名字叫做叶长然之后,石观音毫不犹豫的杀了天枫十四郎。这个男人办事不利,在石观音这里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情深无用,这四个字在石观音这里倒是被运用得淋漓极致。 彼时石观音在大漠之中已经建立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个大漠之中的霸主玉罗刹仿佛只是要小惩大诫,在用剑脊抽了她的脸之后,对方居然再没有了任何紧逼的动作。以沙漠之中的那块绿洲为界,似乎只要石观音不越过这道界限,玉罗刹就不会刻意和她过不去。 这个认知让石观音松了一口气,她让自己的手下尽数绕过玉罗刹和西方魔教行事,和她所料的不错,在石观音远离绿洲之后,玉罗刹果然就不再理会她了。摸清了这一条底线,石观音发展自己的势力就更加顺利了。 这种顺风顺水的顺利背后自然有玉罗刹的功劳——这个石观音是玉罗刹给自己的儿子女儿选定的磨刀石,而在真正的给他心头挚爱的兵刃开锋之前,这块磨刀石自然是越好用越好。 玉罗刹并不是那种骄纵儿女的家长,必要的历练他还是要给他的一双儿女准备的。而既然是他特地选定的“历练”,那自然也是要有些水准才是的。 就这样和石观音大眼瞪小眼也实在是无趣,叶长然看了对方一眼,转而开口道:“你是为了无花和阿灵而来?” 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叶长然少不得要对石观音解释一句:“无花和阿灵就是天枫十四郎送给我的那两个孩子。” 将“送”这个字的音节咬得很重,叶长然继续道:“他用这两个孩子换你的消息,你这会儿却来到了中原,可是和他错过了?” 石观音冷笑一声,提起天枫十四郎就有些恼火:“那样没用的男人,我当然是早就杀了。” 这一次,轮到叶长然倒吸一口凉气了,她有些担忧的向着某一处地方看了一眼,再一次确认道:“他是你的夫君,中原人总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说法,你原也是中原人,总不至于对自己枕边人也下如此黑手吧?”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石观音抚住了自己的胸口,接着这个机会拼命的理顺自己五脏六腑之间作乱的真气。她此刻最疼的是脸上的红肿,可是石观音清楚地知道,真正要命的是她的内府。 五脏六腑受到伤害的时候,疼痛是一点一点的蔓延的,有些脏器破裂的时候甚至没有半点痛感。可是这来自内府的破碎,却是最为致命的伤。 若是此刻叶长然再出手,石观音清楚的知道自己今日多半无法全身而退了,而这个臭丫头看起来便是江湖经验不足,居然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和她闲谈了起来,也给了她调息逃跑的机会。 叶长然其实是能够感觉得到石观音的内息波动的,可是有些话,她却偏生就要她亲口说出来。原因无他,因为叶长然已然发现那隐匿在两边树林之中的小小身影了。 暗骂了一声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是怎么看孩子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叶长然却也是没有办法去追究什么的。她知道无花这孩子心思重,他很坚强和懂事,内心却是一塌糊涂的柔软和偏执。 因为无花这样的性子,叶长然在选择如何处理石观音这件事上也会很是纠结。不过叶长然到底是一个行动果决的人,只是几个瞬息,她就在心中有了决断。 今日石观音必须死,这样的一个人就如同毒蛇一般,若是给了她暂缓的机会,恐怕来日就要伺机反咬一口。叶长然已经和石观音杠上了,她倒是不怕对方来日寻仇报复,只是叶长然到底不是孤家寡人。她一人自然无惧石观音,可是她处处软肋,家中有母亲和兄长,师门之中还有绵软一团未曾成长起来的师弟师妹。 叶长然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因为软肋太多,就少不得要事事思量长远。这一点,她倒是和叶孤城别无二致。白云城上下诸人之于叶孤城,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甥舅二人都有必须要保护的人,所以就难免在有的时候要格外狠心。 可是若是也长然动手,石观音毕竟又是无花的母亲。所以叶长然并没有打算瞒着无花这件事情,此事了后,若是无花依旧想要随她回南海,那她便带他回去,若是无花不想和她这个“杀母仇人”待在一处,叶长然自也会为他和阿灵寻一个好人家,也算是不辜负他们这一段时间的缘分。 对于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让他做出这样的抉择未免残忍,可叶长然也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石观音这会儿已经调理顺了内息,她不敢勉力向着叶长然攻来,却在手中暗自化开了一丸毒药——丹毒掌是天枫十四郎的家传绝学,天枫十四郎不肯教授她武功,可是却不代表着石观音不会自己偷偷学。 石观音的敛气功夫最佳,传闻之中她能身化木石而不被察觉,“石观音”也由此而来。然而她的这一番小动作到底被叶长然察觉。 叶长然双目微敛,手中双剑已待出招。这一次,叶长然现了杀机,分明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可是那一瞬间她身上迸发出来的气势却是将石观音拉回到了第一次和玉罗刹对招时候的恐惧之中。 而在这个时刻,石观音骇然的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起手势,居然和大漠之中的那位如出一辙! 她的心越发的坠了下去,对方那无刃的剑给予她的重创也开始隐隐的疼了起来。被嫉妒和轻敌冲昏了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石观音扪心自问,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可能使出这样的剑? 然而,石观音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叶长然接下来的招式的时候,有两柄剑从叶长然的身后斜刺了过来。 石观音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两柄剑是帮着她刺向叶长然的,可是就是这两柄直向着她刺过来的剑,却骤然有一种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的气魄。 而在叶长然光滑如镜剑身上,石观音看见了一个头发散乱,口鼻歪斜,嘴角也被撕裂了的女人。一瞬间她的气息就大乱了起来,在她的全盛时期尚且接不住玉罗刹的一剑,而如今,是叶长然、西门吹雪外加玉罗刹的四柄剑齐齐向着石观音而去。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西门吹雪的剑并没有没入石观音的胸口,而是往斜一挑,直接挑开了叶长然手中的双剑。 他身形一错,直接将叶长然整个人拢入了怀里:“她不配,别脏了你的剑。” 下一刻,玉罗刹的剑直取石观音眉心,他扬手还剑入鞘,抖落剑上的一串血花。面无表情的望了树林深处一眼,玉罗刹淡淡道:“想报仇的话直接来找本座,等着你就是。” 树林之中的小小身影颤了颤,半晌,无花犹如无措的小兽,终于忍不住冲出来扑进叶长然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躲进姐姐怀里哭唧唧的小秃瓢什么的……略可怜啊。 以及,聚聚你趁机搂小姐姐的腰真的大丈夫?没记错的话小长然比你大几个月啊喂!!! 玉爹帅裂苍穹,日常表白玉爹。 第34章 接云帆。 玉罗刹向来谋而后动, 很多时候,他并不喜欢变故的出现。然而在石观音这件事上, 那个被他家小闺女捡回来的叫做无花的小子就成了最大的变数。 说好了要把石观音当做磨刀石, 然而没有想到石观音的儿子非但没有如同她自己设想的那样一个拜入少林一个拜入丐帮, 反而都被叶长然捡了回来, 玉罗刹是知道自家小闺女挺喜欢那两个小孩子的,也料定了自家小闺女是没有斩超除根、永绝后患的狠心,玉罗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能为叶长然改变了自己的布局。 他亲手杀了石观音,而不是将她留给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正是因为这样,石观音的那个儿子若是日后想要报仇,报仇的对象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他——若是这小子真的想要为杀了他爹的他娘报仇,玉罗刹不是叶长然,自然也就不会对无花手下留情。 摆在无花面前的是两条路, 而这两条路背后通向的则是生死。虽然对于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来说, 这样的抉择未免太过残酷, 但是这就是江湖,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江湖。 无花选择了叶长然,他扑到叶长然的怀里哭得委屈极了。他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是一夕之间父母双亡,无花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一点。他像是受伤了的小兽, 精准的给自己寻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救过的人未必会投桃报李,可是救过你的人就一定是不想让你死。无话虽然年纪还小,可是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所以, 在这样伤心的时刻,他第一时间去他师姐那里寻求庇佑。 小男孩哭得可怜兮兮,叶长然无奈的将人抱进了怀里细细的哄。她声音温柔,一下一下的拍着无花的背脊,带着他一点一点的往他所住的院子里走。 玉罗刹定定的望着叶长然抱着无花远去的背影,眸中的审视意味丝毫不散。他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从不会小看任何人。哪怕如今无花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可是在确定他完全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不好的心思之前,玉罗刹并不会放松半点对无花的监控。 至于南宫灵,玉罗刹自然也会有所安排。不过自家闺女喜欢他们两个小的,玉罗刹就不会做得太过明显就是了。 目光缓缓收了回来,玉罗刹斜眼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臭小子,刚才你手放在哪里?” 西门吹雪一点儿都不带怕的,他抬眸望了一眼玉罗刹,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依稀能够看见几分笑意。没有和玉罗刹争辩什么,西门吹雪就这样越过了怒发冲冠的老父亲,径自跟着叶长然的脚步往万梅山庄走去。 玉罗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炸毛!要去给宝宝的小舅舅写信告状! 今天的叶城主也安定的坐在“一家之主”的宝座上。叶孤城翻阅着老友苏梦枕的来信,又看了一眼西方魔教向白云城传递的信息,他缓缓的抬笔在地图上的万梅山庄上画了一个朱砂红圈。 叶倾阁坐在叶孤城书房的软塌上,她看着自家弟弟的动作,只是闲闲的端起了一杯茶。 “阿姐不担心么?”叶孤城将苏梦枕的信摊在叶倾阁面前,也顺带将西方魔教传来的关于西门吹雪的家世的消息放在了他阿姐的手边。 叶倾阁只是扫了一眼桌上的信,又看了一眼眼中是分明的担忧的弟弟,她单手夹起了那两页纸,却只是夹在手指中间抖了抖,转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掩饰不住的骄傲的道:“担心阿然若是被西门家的小子欺负了之后,一不小心把那小子打死么?” 咱们家阿然又软又甜,哪里有阿姐说的那么凶残。叶孤城张了张嘴,辩驳的话已经在嘴边,却听见叶倾阁继续说道:“放心阿城,玉罗刹那玩意那么欠揍,我当年不也就是随随便便让他妻离子散而已,也不至于把他弄死呀。咱们家阿然最是温柔的性子,若是真被欺负了,估计也就是把那个万梅山庄拆一半罢了。” 阿姐对“温柔”的理解好像跟正常人不一样。叶孤城默默地汗了一下,转而回忆起小时候被叶倾阁追着打的日子。 石观音死在了万梅山庄,这个消息万梅山庄并没有瞒着,否则以西门楚的医术,他本可以有许多种方法让石观音尸骨无存,但是他家夫人却是选择了最能威慑那些对他们万梅山庄怀着不好心思的一种——万安长公主命人将石观音的尸体拖了出去,就这样丢在了万梅山庄门前的官道上。 虽然已经面目模糊,但是还是有人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谁。 原因无他,在来“教训”叶长然之前,是观音还将整个武林之中比她好看的女子都滋扰了一遍,石观音会忽然出现在那些女子的是面前,目不转睛的盯她们两个时辰,而后杀了她们几个仆从,还让她们选择要脸还是要命。 她还放出狂言,让这些姑娘们一个月之内做好抉择,她会在一个月之后过来毁掉她们的容貌或者直接杀死她们。 石观音威胁的这些姑娘有的是官家女子,有的是江湖世家的小姐,这一个月来这些人家人心惶惶,毕竟她临走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武功的确诡异莫测,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确有这个本事将自己说的话变成现实。 然而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官道上,不得不说,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人出来说这石观音是被西门吹雪杀死的,但是整个万梅山庄之中,西门老庄主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西门夫人也深入简出,若说是后山的七秀坊中人所为……那些柔柔弱弱的姑娘们总不至于在杀了人之后还扛着具尸体绕过大半个山峦过来抛尸吧? 这个设想让人无比恶寒,那些文人墨客将七秀坊中的姑娘们当做自己的红粉知己、温柔解语花,自然第一个跳出来否定这种猜测。 而始作俑者玉罗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因此这“杀了石观音”的锅对外就顺理成章的扣在了西门吹雪头上。于是,这位西门少庄主曾经斩杀白玉魔丐的热度还没有散去,这会儿又出手铲除石观音这样的恶人,其年岁之轻,剑法之高超,让江湖中人对西门吹雪的关注越来越高。 西门吹雪并不想成名,所以面对那些隔三差五就想要来万梅山庄之中围观或者挑战他的人,他也并不多废话,直接将人打出去就是。几个月以来,整个江湖堪称“少侠”的人之中,居然没有一个打得过西门吹雪的。因为如此,江湖中人对西门吹雪的推崇反而更甚。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种“无敌”的根本原因,是西门吹雪嫌弃跟人挨个解释麻烦,而某爹又偏生看不惯这个臭小子和自家闺女黏在一起,所以暗中推波助澜,让越来越多的人上万梅山庄中来挑战西门吹雪呢? 是了,玉罗刹只能推波助澜,因为他到底还是西方魔教的教主,虽然对外已经是经常“闭关”的状态,但是到底西方魔教之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玉罗刹虽然想要陪着小闺女,但是到底不能在万梅山庄之中勾留许久,就连驱赶要啃自家小白菜的大猪蹄子这件事情,都要在大漠之中暗搓搓的来,简直哭泣泣。 万安长公主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叶长然待在一起,她是真的在养闺女,最近还沉迷上了女红,就连西门吹雪都没收到过他娘亲亲手绣的一条手帕,可是叶长然却已经穿上万安长公主亲自做的小裙裙了。 有女万事足,儿子是什么?那玩意能吃么? 万安长公主略微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短短四个月里越发长高了的大块头儿砸,转头望着小小只的阿叶,于是就十分没有母爱的打发西门吹雪继续出去应对外面打上门来的那些武林人士,自己则亲亲热热的拉着小姑娘的小手手去和七秀坊的弟子们一道做胭脂去了。 西门吹雪:这个家庭已经没有温暖了,带着阿然离家出走这件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自告奋勇的指导无花练习基本功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并排蹲在了一起,两个人一同在面前的小碟子里捏五香瓜子吃,再加上司空摘星怀里还抱着南宫灵,两人旁边还围着苏梦枕给无花和南宫灵找的两个奶妈,四个人远远望去,就像是村口抱着孩子闲聊的妯娌。 “好啦,无花过来歇歇吧。”陆小凤把自己剥好的瓜子仁放在手绢里递给无花,还顺带给了他一杯温度正好的牛乳,自己则又取了一块手帕给无花擦汗,陆小凤这一连串的动作熟练地简直让人心疼。 无花端端正正的接过牛乳,认认真真的跟陆小凤道谢,探手去摸了摸弟弟的小脸和小手,确定南宫灵一切正常,这才自己揣着瓜子仁和牛乳坐到陆小凤身边小口小口的吃喝。 陆小凤望了望万梅山庄晴好的天色,仰头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伸脚踹了踹司空摘星,感叹道:“哎呀,怪不得女人都愿意养个孩子,要是所有孩子都像是我们无话这么乖,谁不愿意养啊。” “呵呵,陆大妈。”司空摘星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当场就报了陆小凤踹他的仇。 陆小凤捏了捏自己腰间因为这几个月在万梅山庄养膘而多出来的一点点肥肉肉,他默默地定了一阵脸明显的圆了一圈的司空摘星,冷哼一声,却没有和司空摘星斗嘴。 “这里这么安逸,西门还能练成那样的剑法,可见真是心性坚定之人啊。”陆小凤继续揉无花的脑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司空摘星闲聊。 司空摘星也顺便捏着怀里的肉团子的脸玩儿,顺口应道:“不努力就要继承七秀坊,以后就要和一群姑娘一起讨论什么花做胭脂颜色最好,什么布料做衣裳最飘逸,什么簪子配什么妆容了。” 被司空摘星的设想吓得一个机灵,这一刻,陆小凤望向无花和南宫灵的眼神之中带上了深深的担忧。 西门吹雪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腹诽,此刻他被自家娘亲赶出了万梅山庄,原因无他,还是因为又有人上门挑战他了。而这一次的来人并非那些小门小派,若真的论起来,这几个门派叫出来一个声名都要盖过丐帮。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说好的行侠仗义、名满江湖呢?怎么最后我却沦落到给人带孩子?!!! 司空摘星【泪目】:陆小鸡,这就是生活的残酷啊, 不说了,我去给小胖子换尿布了。你去看看外面谁来了吧。 嗯……谁来了么?换地图中,期待搓手手。 第35章 万重山。 西门吹雪走出了万梅山庄。 他很少走出万梅山庄, 特别是山庄里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师姐们以及……他喜欢的姑娘的时候。不过这些他在意的人有的时候会合起来“欺负”他,而西门吹雪也是并不介意被她们这些人这样小小的欺负一下的。 在最初相遇的时候, 西门吹雪之所以决定要带叶长然回来见他的娘亲, 是因为他从初见和叶长然交手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武功和自家娘亲同出一门。虽然西门吹雪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重要不重要, 但是当时就想着姑且把人带回来就是了。 而如今叶长然在万梅山庄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西门吹雪反倒是有点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他本就不是多么能在姑娘面前游刃有余的人,如今这叶家的小姑娘和他娘亲探讨剑招,反倒是省了他为了留人需要费的心思。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的嘴角有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弧度。他如今到底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的时候,是很难维持住平静如水的面色的。而这种少年人才有青嫩柔和,放在西门吹雪的脸上,就实在是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江湖闻名的剑客。 若是说西门吹雪一出手便是将丐帮叛徒白玉魔丐拿下没有什么,那这一次他力挑石观音已经足以将他推上另一个高度了。 嗯, 人在家中坐, 永远不知道外面说书的都说你什么。 西门吹雪并没有听人说书的爱好, 在茶馆闲坐一天喝水嗑瓜子什么的,那是最近养孩子养到了疯魔状态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爱好。西门吹雪只是认认真真的将每一个来万梅山庄挑战的倒霉孩子都一一怼回去,还要小心控制力道不要把人怼死了。 虽然说江湖事江湖毕, 朝廷对江湖仇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西门吹雪若是真的一个力道控制不好, 引得万梅山庄之前血流成河、冤魂无数什么的,却还是会引来他远在京城的那位舅舅让人快马加鞭的送来足足二百页纸的“劝诫书”,并且要求他娘监督他全文背诵的。 一想到他舅舅, 西门吹雪就总是觉得很奇怪了。都说外甥似舅,可是他舅舅怎么就是个……话痨外加爱闲操心的家伙呢?不过后来一想到阿叶的舅舅也不可能像是阿叶那样甜软又爱小恶作剧,西门吹雪终于又释然了——虽然民间的确有“外甥似舅”的说法,大概也总有那么一两个截然相反的。 几队人马在万梅山庄前面等了小半个时辰,虽然知道万梅山庄一向只接待病人而不待客,但是来的这几个人也算是在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在初夏时分已经有些毒辣的太阳光底下站着,他们也都生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 这几队人马并非同路而来,此刻在万梅山庄外面等候的时候也各自占据一片树荫,楚河汉界不可谓是不分明。 见到西门吹雪这样一个少年人出来,占据了正对着万梅山庄方向的一队男男女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个身着青衣的半大少年最先站了出来,来来回回的扫视了西门吹雪一遍,而后竟是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什么嘛,我还以为最近江湖盛传的西门少庄主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怎么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他看起来还没有西门吹雪大,最多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而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人比他略大一些却也十分有限,至于他身边的那四个小姑娘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的都是不足十岁的样子。 西门吹雪天生就生了一副好皮囊,若非是经年板着脸,那端的是一副稚嫩面相。只是哪怕是此刻西门吹雪心情不错,面容舒展了几分,却也很是轮不到一个比他更小的人说他是毛头小子。更何况,这人来他万梅山庄,居然这样不讲礼数,当着主人的面就谈论人是非,简直没有什么家教。 西门吹雪却并未因此动怒,他并没有将这个人说的话放在心上。这几个月以来,往来万梅山庄挑战的人数不胜数,而这些人的素质也的确是良莠不齐,西门吹雪若是每一个都要计较,那断然是计较不完的。 所以,面对这种口出狂言的人,西门吹雪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打出去。 不过他目光扫过那些人,转而却又移开了。原因无他,这一堆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西门吹雪最近在这种不能与人搏命的挑战之中渐渐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剑,不过到底是以玉罗刹杀人的剑法为底子,如今哪怕是西门吹雪天赋极佳,却也无法在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完全和自己之前的习惯抗衡。 在还没有做到剑气收放自如之前,西门吹雪还真不想贸然和那么一群人对上。倒不是西门吹雪担心自己打不过,主要是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都打死了。 这些人显然不明白西门吹雪的良苦用心,在发现西门吹雪居然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就将目光挪开了之后,那最开始发声的少年人最先发难:“喂,你不会是看见我们峨眉三英四秀就害怕了吧?放心,我们师父教导过的,就是真和你比试,我们也会一个一个的上,不会以多胜少的。” 峨眉估计风水不太好,不然就是她们的师父脑袋不太好,总之居然将这几个人都教养成了这个样子,这两者之间也没差多少了。 西门吹雪到底不是碎嘴妇人,他没有和这几个所谓的峨眉三英四秀起什么口舌之争,西门吹雪身形未动,只是一个瞬息之间,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出剑的,只听见“当”的一声,那是西门吹雪的长剑与乌黑的剑鞘碰撞发出的声响。 下一刻,在峨眉三英四秀的头顶为他们投下一片阴凉的足有人腰粗的白杨树轰然从中间被破成了两半,树下的七个人轰然闪躲,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呵,这峨眉剑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在另一边的柳树下,一个青衣窄袖却又英气勃勃的少女靠在树下,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三个青年。这三个青年一人一身蓝衫、风流清隽,一人疏狂爽朗、自在乐天,还有一人锦绣衣冠,眉眼之中闪烁着精明算计,不过却也难得的眉目坦荡,竟是就连这几分算计也是大大方方的摆在面上,并不惧任何人察觉。 “楚……楚……楚前辈!”司空摘星原本趴在墙边偷看,这会儿看清了那柳树下的人,险些惊得他直接跌下墙去。 楚留香展开自己的折扇,抬眼望向了司空摘星的方向,不由就想起了大约四五个月之前自己捉住的那个欺负人家小姑娘的小贼。不过当时这小贼也的确是可怜,那何止是铁板啊,简直是伤害值巨大的奇门遁甲了。 想来这小子也受到了教训,楚留香想起了司空摘星的倒霉事儿,不由就笑了起来:“哎呦小朋友,你那万两黄金还完了么?” “还了两千两啦。”司空摘星在墙边灵活一转,整个人宛若一只灵猴一般重新攀在了墙壁上。他没说自己欠的是黄金而还的是白银,毕竟在这位贼祖宗面前,司空摘星还是想要一点面子的。 “去去去,你们这贼子贼孙的一边聊去。”那青衣女剑客从柳树上站了起来,直接对司空摘星和楚留香揶揄道。 楚留香并不是那种需要靠吹牛打屁在女人面前寻找存在感的男人,不过他喜欢喝酒,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又不是永远不会喝醉。幸好他醉的次数不过,不然恐怕要将自己几岁还尿裤子这种事情都抖落出来。 高亚男是楚留香他们一行人初出江湖的时候就结交的朋友,这位有“清风女剑客”之称的姑娘性子豪爽,酒量更是远胜过一般的男人。见过楚留香喝高了的人不多,而高亚男就是其中一个。 因此,她也就听过楚留香将这个遇见不争气的后生的经历当做故事一样讲出来。现下听见楚留香提及那万两黄金,高亚男很快将那年轻人和楚留香口中的“后生”对上号了。 呸,老臭虫真是不要脸,人家分明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了,拢共没比你小上几岁,你居然就仗着自己成名甚早,一口一个的叫人家“小后生”。 这一刻,高亚男、姬冰雁和胡铁花心□□同腹诽了起来。 不过楚留香的这种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认识他很久的老友,高亚男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西门吹雪身上。 西门吹雪也望向她。 虽然这个小少年没有说话,但是高亚男似乎懂得了他的意思。忽然就笑了起来,高亚男连连摆手:“我只是偶然路过此地,想要见识一下你这位江湖之中最近声名鹊起的剑客。”拍了拍自己的双剑,高亚男爽朗笑道:“本来是想要跟你打一架的,不过单单看你刚才那一招我就知道,哪怕我这清风十三式学全了却也是打不过你的。” 认清自己,认清自己的剑,这也是修行剑道的过程之中很难得一步。可是眼前这人却能做到,而且并不因为一时的胜负强弱而动摇自己的道,这样的人,西门吹雪是要给予她最起码的尊重的。 郑重的对高亚男点了点头,西门吹雪道:“随时恭候。” 他可以与这个女剑客一战,在对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了的时候。 若是没有见过西门吹雪的剑,高亚男或许会觉得这少年太过自大,不过真正见过他的一剑之威,高亚男便同样抱拳:“华山枯梅大师弟子高亚男,幸会。” 省却一战,西门吹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另一边的树荫之下站着的人。和之前的两伙人人数众多不同,在那一片树荫之下,就只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男子。 他身上并非是武当人人都穿的那种黑白相间的道袍,而是一身素白,他抬眼望向西门吹雪,眼中并无战意,而是满满的欣赏。 “好剑。”年轻的道长不由出声赞叹。 西门吹雪:这话我没法往下接,几天来挑战的人画风都不太对。 眼见这人并没有要和他比剑的意思,西门吹雪转身欲走,却就在这个时候,那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几许:“宝宝?” 这是什么诡异的词?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却见到一身素色衣裙,裙角却绣着交叠的细碎樱花的叶长然向着他跑了过来。 西门吹雪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接住这乳燕投林一般的小姑娘。 可是他犹豫的这片刻时间,叶长然却是一阵风一般的从他身边掠过,直直的扑进了……那个道长怀中。 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西门醋桶即将上线。 西门is watching you 嗯,插播一条广告哈。叔的《想要成圣有多难》明天开更。非典型穿书,女师父x男徒弟,玄幻修仙。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围观一下。也算是一个新的尝试吧,毕竟哪个看着“恐怖如斯”神马的长大的写手不想挑战一下修真呢? 第36章 彩云间。 西门吹雪就眼睁睁的看着叶长然扑入了那个道士模样的青年怀里。站在原地, 西门吹雪看着后面嬉笑着跟着出来的一众师姐,开始默默地怀疑人生。 一身道袍的青年也有点懵,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小姑娘, 揽着人家的腰在原地转了半个圈, 然后才将人放下。不过他也没有松手, 而是像是抱着某种小动物的幼崽一样将叶长然半举了起来。 他已经是成年男子,身量又是十分高挑,叶长然被他这样举起来的时候,一双小短腿忍不住蹬了蹬,半晌够不到地,叶长然气鼓鼓的用小肉手拍了拍他扣住自己的手指,一脸控诉:“孤鸿坏坏!” “嗯。”一身道袍的男子从善如流的将人放了下来,却转手拎着猫崽子一样的掐住叶长然的后颈,将人重新带到了自己面前:“宝宝你来了中原多久了, 怎么没有来找我?你知不知道阿姐和城哥给我来信说你到了中原, 我却找不到你心里有多着急?” 叶长然连忙讨饶:“哎呀, 小舅舅就是爱瞎操心,我是来游历江湖的又不是来走亲戚的,怎么可能先去你那里嘛。” 她本就生的很是白皙, 皮肤几乎是一碰一个印子,西门吹雪眼见着叶长然的后颈处红了一片, 不由就沉下了声音:“阿叶。” 叶长然回头,连忙从叶孤鸿的手里脱身,转而跑到了西门吹雪旁边。在西门吹雪身旁站定, 叶长然对叶孤鸿招了招手,转而对西门吹雪介绍道:“西门,这是我的堂舅舅,是武当木道人的大弟子叶孤鸿。孤鸿,这就是西门吹雪啦,你是要上门来挑战他的么?” 如果你一直有一个跟自己年岁相差并没有那么大,可是却比自己优秀很多的哥哥,那你或许会不甘心,会抱怨,会想方设法的找一处自己能胜过那个哥哥的地方。可是如果你有一个比自己更加年幼,却打起你来都不需要多做考虑的……外甥女的时候,估计你也就没有什么脾气了。 叶孤鸿是叶家旁系,小的时候也受过叶孤城指点剑法。彼时他初入剑道,尚且懵懂无知,叶孤城却已经是个中高手,甚至可以指点旁人,同样是叶家子孙,叶孤鸿的心中也是有那么一点傲气的,年少的时候还总是憋着一门心思想要有朝一日在剑法上胜过这位大哥。 然而现实是十分打脸的,叶孤鸿很快发现,自己非但打不过年长自己四岁的大哥,而且就连比他还要小三岁的小外甥女都打不过。在多次被叶长然的双剑所迸发出来的剑气扫到,数次都狼狈跌下海里去之后,叶孤鸿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 不过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另辟蹊径,决心成为叶家剑法最好的……道士。原本他是武当山的俗家弟子,在被小外甥女的剑法教做人了之后,叶孤鸿在道法自然之中找到了心灵的依托,于是跟他师父说了,正式的在武当入内门,成为了一名修道之人。 修道三载,叶孤鸿身上的那不安的锐气渐渐消弭,整个人越发的平和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种“放下”,他在剑道之上反倒是突飞猛进,进入了另一种与叶孤城和叶长然全然不同的境界。 这几年叶孤鸿也没有那么争强好胜了,他此番下山,并非是过来逞强斗狠,非要和西门吹雪一争高下,而是听闻了自家小外甥女身在万梅山庄,而他师父的老友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弟子又要和万梅山庄的少庄主比试一番,独孤掌门恐他这几个徒弟出山惹出什么乱子,所以拜托他这个武当首徒一路与之同行,代为照看一二。 叶孤鸿并不打算参战,因此在等万梅山庄来人的时候特地站在了一旁,免得那位西门少庄主误会。 他是没有打算得罪西门吹雪的,毕竟叶孤鸿知道万梅山庄不待客的规矩,可是自家小外甥女在里面,叶孤鸿少不得就要跟西门吹雪套套近乎,好歹要见上那小丫头一面,他也才能够放心。 方才看着峨眉那几个弟子口出狂言被西门吹雪教训的时候,叶孤鸿心中暗觉不妙,开始思量如何才能敲开万梅山庄的大门,却没想不用他如何费心思,他家长然就已经从万梅山庄之中冲了出来,他们这白云城舅甥小分队终于顺利会师。 这会儿当着西门吹雪一个外人的面,叶长然没大没小的叫他的名字,叶孤鸿故意板起了脸,从角落里把属于自己的堂舅舅的架子擦了擦,努力的端了起来。 轻咳了一声,叶孤鸿伸手将自家小姑娘拉了过来,冲着西门吹雪露出一个十分矜持的微笑:“我家小辈年纪尚小,行事多少不知轻重,在这里平白叨扰贵府多时,实在有些失礼。在下今日便先领她离开宝地,他日定登门道谢,还望西门少庄主海涵。” 西门少庄主很想不海涵,可是对方是叶长然的表舅,又是言之灼灼的说叶长然是“自家小辈”,两个人言语又是摆在明面上的亲昵,实在是让西门吹雪想要阻止都没有理由。 少年的唇一点点的抿了起来,在他人生此前的十五年中,西门吹雪从来没有开口挽留过什么,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开口去挽留的。可是这一次,西门吹雪张了张嘴,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归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孤鸿的话一说出口,原本跟在叶长然身后看热闹的七秀坊的姑娘也安静了下来。她们今日约好了一道排一出新舞,今晚在秀坊演出,这舞蹈排了一半,便有几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手拉手的跑过来,对她们叽叽喳喳的说道:“师兄砍了万梅山庄正对着的那棵杨树呢,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叫崔伯伯找人过来伐木了呀~” 万梅山庄前面的那棵杨树都快成了秀坊的姑娘们的一块心病了,别人家的门前都是花团锦簇的,偏偏他们万梅山庄的大门口直不楞登的种了一棵白杨。白杨生的很快,几年的光景就十分粗壮,还正对着万梅山庄大门,当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符合审美。 那棵树是万梅山庄刚刚建成的时候,园丁师傅随手插在哪里的,本来觉得活不了,没想到它倒是顽强的长了老高,万安长公主瞧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将那棵树作为标杆,时常拉着儿子站在树下看西门吹雪长没长高,还在树身上刻了记号。于是就这样,那一棵白杨就被保留了下来,七秀坊的姑娘们虽然每次都吵嚷着要让坊内的崔管事找人砍了那棵白杨,不过却没有真的动手过,而是贴心的给小师弟留存了他“成长的痕迹”。 这会儿听见秀坊之内的小崽子们说他自己把树砍了,姑娘们直觉可能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于是也不顾山前山后路遥,都三三两两的施展轻功,蜂拥而至。 她们以为按照小师弟的速度,若是和人打起来了,她们还能看个热闹尾巴,毕竟这些秀坊小姐姐们可是听说了,这一次过来挑战西门吹雪的有三伙人,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小师弟这边是一场都没有打起来不说,眼下这光景瞧着……怎么是她们家小长然也要被拐走的节奏? 对方是个看着容貌清朗的道长,年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态度也算是温和有礼。秀坊的女儿们虽不容外辱,可是却也不是泼辣之辈,这个道长既然是小长然的表舅舅,那人家亲自上门接人,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该阻挠。 可是就这么让人将小长然带走了,这些小姐姐又实在是有些舍不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终于有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先是微微对叶孤鸿福了福身,转而却是望着叶长然叹息道:“小长然就这么就要走了?可是这场舞还没有编完,好可惜的。” 忽然被打开了思路,其余的姑娘们也开始一句一句的说了下去。 “是啊,还有新的糕点没有试一试呢,我改良了好几遍的,就想给小长然尝尝的。” “还有长然姐姐教我的那个南海络子的打法,我还没有学会呢!” “还有闫玉斋新出的胭脂咱们还没有试呢,怎么弄妆面才干净漂亮,咱们都没研究过呢。” “霓裳馆的新料子……” “翡翠楼的首饰……” “咱们新描了的绣活儿花样……” 几个姑娘或是声音娇脆,或是音色绵软,或是语气缠绵,端的是一把好嗓子,七嘴八舌起来也不然闹人,她们细细数着,照着这种趋势数下去,叶长然简直要长久的住在万梅山庄,然后见天儿的往七秀坊跑才是。 叶孤鸿听着听着就不觉有些汗颜,他伸手揪住了叶长然的耳朵,无奈道:“这就是你说的‘闯荡江湖’?你这江湖未免太险恶了。”简直是随时都有可能玩物丧志的节奏啊。 叶长然本来每天和小姐姐们在一起敲开心der,这会儿也不觉有些耳热了。她眨了眨眼睛,为自己江湖之行可怜的尊严最后挣扎一下:“不是的,我也有认真钻研剑法的,明萱姨姨可以作证!” 叶孤鸿继续拎小猫崽子后颈:“自己回去跟城哥解释吧,我看你这是撒欢儿玩的心都野了。” 闻声而来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拖家带口”,虽然是抱着个奶娃娃的犀利造型,不过司空摘星一见到终于有人能治得住叶长然了,便不由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他笑的好大声,西门吹雪的死亡射线瞬间就向着司空摘星扫了过去,直接让司空摘星在这初夏时分呛进去了一口冷风,控制不住的打起嗝来。 陆小凤不耐烦的猛力给他拍背,简直是要把他的胃都拍出来的力道。 这一群“孩子们”简直要在万梅山庄的门口闹成一团,除了方才被西门吹雪气走的峨眉弟子,还没有走的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和高亚男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剧情,简直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算啥?道士过来领走寄养在别人家自家小姑娘?”胡铁花挠了挠头,顺手怼了一下楚留香。 楚留香耸了耸肩:“我看是道士要抢那一群姑娘们的小伙伴。” 高亚男翻了个白眼,啐道:“呸,明明就是那小道士要棒打鸳鸯好吧?没看西门少庄主方才还一脸生人勿近,这会儿已经满脸的生无可恋了?” 好可怜哦,不会要哭了吧? 高亚男捧着脸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总觉得这个冰山小少年现下那张分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实际上却已经写满了“宝宝委屈、宝宝不开心、宝宝要闹了”。 这一趟万梅山庄真是没有白来啊,高亚男摸了摸自己的剑,坚定了要留下来看戏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叶孤鸿【崩溃】:有小姐姐了不起啊! 七秀坊的小姐姐们【叉腰】:有小姐姐就是了!不!起! 高亚男:万梅山庄的确不是久留之地,我真怕有一天我被他们笑死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欢乐了 emmmmm。原著里叶孤鸿是西门吹雪的迷弟来着。 第37章 红玉残。 最终, 这场在万梅山庄面前上演的“大戏”,还是万安长公主和太傅大人出面调解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看着在自家门前拉拉扯扯的孩子们, 最主要的是听说有人要带走他们未来儿媳妇, 万安长公主和太傅大人到底坐不住了, 万安长公主将手里的茶往桌子上一搁, 面带忧愁的叹息道:“也是,小长然出门这么久了,既然在中原有亲戚,那总该去和亲戚之间走动一下的。” 西门楚默默地看了一眼被她家夫人“轻轻”往桌案上一搁就碎成了两半的茶盏,半晌都没有说话。嗯,怎么说呢,他还是觉得他家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不提着自己那两口上斩佞臣、下诛贼子的青光宝剑的话,暗这话的可信度或许还会高一些。 为了不让那可怜的小道士命丧他家太过生气的夫人之手,太傅大人终归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万安长公主作为长辈, 其实也并没有为难叶孤鸿, 她只是笑的十分和蔼可亲却又不容辩驳, 就这样诚挚的邀请叶孤鸿一道来万梅山庄做客。在给自己的弟子们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们拉着叶孤鸿往万梅山庄走的空隙,万安长公主顺带看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楚留香几人。 之前万梅山庄有“不待客”的规矩, 所以除却求药之人以外从不招待其他人,如今既然已经破了这个先例, 招待一个也是招待,招待一伙儿也同样是招待,索性万安长公主就一挥手, 连带着高亚男的楚留香一干人都一并邀请了进来。 高亚男这会儿才注意到,方才那话题中心的小姑娘还有这些穿的花枝招展的姐姐们非但个个身怀武功,而且居然都是使双兵的。而方才那位气质卓然、贵气天成的西门夫人更是直接就将自己所用双剑背在了身后。她师从枯梅大师,擅使一手略短的双剑,一套清风剑法闻名江湖,自然对七秀坊的姑娘们更加好奇一些。这份好奇,甚至比她见到西门吹雪的剑法的时候更甚。 见到她这样好奇,而且还频频打量,楚留香便问道:“你下山也有一段时日了,居然没有听说过七秀坊?那可是圣上亲封的风雅之地,多少文人墨客都心向往之的。” 高亚男皱了皱鼻子:“我又不要当个才女,你看我这浑身上下哪里是和‘风雅’二字沾边的?不过若是那里有很多好看的姑娘,之后我们倒是可以去上一去。” “啧,谁要和老楚去一起见好多姑娘,到时候姑娘们肯定都看他了。”胡铁花跟在两个人身后,一边走一边耸着肩膀,看起来就和市井糙汉没有什么两样,惹得姬冰雁都不觉远离他几步,一副掩饰不住的嫌弃样子。 “那就把高姑娘灌醉,她一喝醉就要舞那一套回风舞柳剑法,到时候七秀坊的姑娘们肯定都要去给她纠正剑法了,就不会有人看我了。”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转而调侃道。 高亚男酒量不差,可是到底没有好过能喝得过三个男子,她一喝醉了就喜欢舞一套回风舞柳剑,那是她在华山学的第一套剑法,当年有不少人都要围着他们四人喝酒的船偷看,好想要去偷学高亚男的剑法。如今高亚男的这一套回风舞柳已经很熟练了,不再像是当年一样破绽百出,可惜却也还是免不了要被楚留香他们调侃一二。 “消停些吧,万梅山庄后面便是七秀坊,七秀坊的坊主便是那位西门夫人。”眼见几个人说话就要越发无状,姬冰雁恐他们得罪了此间主人,于是连忙制止了这几个人的交谈。 四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过这并非是什么不可对人言之事,若是刻意压低声音反倒是显得不够磊落,因此这四个人的闲话很快就落在了叶长然耳中,她听着听着就不由的笑了起来。 西门吹雪感觉到小姑娘笑了,不过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因此对叶长然投去了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叶长然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那边叶孤鸿就接口道:“长然喝醉了跟那位姑娘一个毛病。” 初见叶长然的时候,叶孤鸿因为太过惊奇,所以不自觉就唤出了叶长然的小名“宝宝”,如今人多口杂,虽然两人之间是亲属关系,但是年岁相差到底不大,像是“宝宝”这样亲昵太过的称呼,叶孤鸿便悄然换去了。 被堂舅舅揭了老底,叶长然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她小声嘟囔道:“我酒量其实还好,都是当时你把我的葡萄酒换成了你们喝的酒!都是你惹的祸。” “是是是。”叶孤鸿连忙讨饶:“那以后我们叶家小小姐可千万别在外面喝多了,城哥不在这儿,我还真的制不住你的。等以后回了白云城,你在城哥眼皮子底下喝,就是泡在酒窖里我都不带说你一句的。” 围观了一切的司空摘星:哎嘛,本来对叶大小姐喝多了什么样没有什么兴趣的,可是现在忽然好想知道了肿么破? 在作死的边缘繁复横跳,司空摘星偷偷的笑了起来,心里已经有了小算盘。 高亚男本就对叶长然挺感兴趣的,这会儿听见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高亚男就顺势错后几步,来到了叶长然的身边。笑眯眯的冲着那一张谁都爱捏的苹果脸伸出了自己罪恶的手手,高亚男笑得异常纯良:“小妹妹多大了啊?也学剑的呀?” 若非她是个生的明眸善睐的姑娘,这幅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奇怪的大叔。不过高亚男肯定是个姑娘,还是个同样用双剑的姑娘,因此叶长然也没有觉得对方太过自来熟。她笑着拉了拉高亚男的手,声音清甜软糯:“是的呀姐姐,不过我学的是剑舞。” “呀,那我有机会可是要见识一下小长然的剑舞啦。”高亚男生的很是高挑,眼瞅着比叶长然高了半个头,此刻她拉着这个生的粉琢玉砌又小巧可爱的小姑娘,隐约觉得这七秀坊的女孩子们都叫她“小长然”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年纪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亚男真相了。 两个女剑客总是有很多话题,再加上秀坊小姐姐们是不是过来打趣,这从万梅山庄门口到内里的花厅的十分漫长的距离因为有了众人的说说笑笑,倒是也不显得太过寂寥。 万梅山庄是出了名的不待客,不过他们的花厅还是十分宽敞的,往年逢年过节七秀坊还在坊中的弟子总是要在这里和她们家坊主一同度过,因此此刻纵然来客多了一些,万梅山庄的是这个花厅也并不显得拥挤。 山庄之中的后厨很是麻利,先是给在场诸位上了果盘,而后没有过了多久就可以开宴了。 没有让底下的人摆上分餐的那种矮几,而是摆上了一张巨大的圆桌,圆桌上面比正常桌子高了一层,底下承托有钢珠,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自由转动。 这玩意颇有几分新奇有趣,就连见多识广的楚留香也忍不住亲自上手转了转。 见到众人好奇,万安长公主笑着就他们解释道:“之前有一个姓朱的小师傅突发疾病,太……咳咳,我家夫君一时不忍就将人带回了万梅山庄照料了一段时日,朱小师傅痊愈了之后便为我们万梅山庄设计了几样新奇有趣还实用的玩意,这可以转动的桌子便是其中的一样。” “就是,有了这桌子之后,什么菜色都能尝到了,不是方便多了?”秀坊的小姐姐们笑着接口道。 秀坊弟子众多,往年大家矜持守礼,都只夹自己眼前的一小块菜,一宴下来好多菜都是半点未动,极为浪费。万安长公主招待自己的徒弟们就是想让每个姑娘都吃好喝好,有了这个特别的桌子之后,当真是解决了不少问题。 “呀,原来是姨夫救了我师兄?”叶长然有些惊讶。 一旁的叶孤鸿也反应过来:“想来夫人所说的那位小师傅,便是我白云城的朱停师傅了,去年他往中原游历,半路突发疟疾,原来承蒙西门先生救助。”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巧合,万安长公主心道自己果然和小长然有缘,不过旋即她又有些疑惑:“可是,小长然不是说她是公孙先生首徒?”那有哪里来的师兄? 叶长然连忙解释道:“我随师父习剑舞,的确是师父首徒不假,不过师兄随师父习锻造之术。”想到了什么,叶长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朱师兄胖墩墩的,就是他想学剑舞……那他也要能舞得起来才是啊。” 万安长公主回忆了一下记忆里朱小师傅那一脸憨厚的面相,又设想了一下他穿一身粉色罗裙转圈圈的场景,顿时觉得眼睛有点疼…… 陆小凤听他们说的热闹,沉思了片刻,忽然一脸哀婉的抬起了头,对叶长然道:“老叶,你回白云城之后麻烦帮我问一下朱停,难道他不记得当年七贤胡同里和他一起撒尿和泥的小凤凰了么?” 听听,这哀婉的小语气,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怨妇。 叶长然被陆小凤恶心的浑身一个机灵,到底却抓到了一点信息,她看了一眼陆小凤,狐疑道:“你小时候还认识我师兄?” “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小伙伴!”陆小凤一挺胸,说的非常肯定。 叶长然额上青筋跳了跳,高亚男直接一拍桌子:“当着那么姑娘的面儿,你满嘴那什么和泥的,也不害臊!” “我是陆小凤的脸,他不要我了。”司空摘星也捏着鼻子怪声怪气的说了一句,众人先是一愣,转而哄堂大笑了起来。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简直是一对活宝,有他们两个人在宴会就永远不会尴尬。 席间叶孤鸿多次提出想要带着小外甥女辞行,不过却被万安长公主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题撂下了。他微微蹙眉,不过教养不允许他打断长辈说话。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万安长公主优雅的放下了筷子,对身后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对方会意,手中取过了一张请柬一样的东西。 事实上那也的确是一张请柬了。万安长公主将之拿着在叶孤鸿眼前晃了晃:“叶道长难得下山,想来此次下山也是要替木道人赴此宴的吧?” 叶孤鸿看清了,那一张请柬上用烫金图纹勾勒出了一个图腾,而那图腾正是江南花家的家徽。他所以会这样清楚,是因为在他的行李里,也躺着这样的两张请帖,一张是花家给武当山的,另一张……则是他们递给白云城的。 作者有话要说:换地图啦~ 今早起来收到了三件快递,叔双十一买的东西到齐啦。优秀不优秀【叉腰大笑】 姑娘们快递到了几件了? 第38章 照我还。 花家和白云城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不过生意往来,若是说半点关系没有, 那倒也是不可能的。 往年白云城和花家若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还是会互相下个请帖, 然后备上些许土仪和礼物的。不过搁在平常, 这种生意上的你来我往,无论是花家还是白云城派出去的都是自家得力的管事。 今年是花老爷子的五十大寿,因为是整寿,所以花家操办阵仗格外大了一些。他们大宴群朋,白云城作为花家海外贸易最大的生意伙伴,是自然也收到了花家的请帖。 就在忠叔将这请帖送到叶孤城的手上,例行公事一般的询问自家城主是否昔如往日的时候,叶孤城却拿起那请帖仔细的看了看,出乎忠叔预料的说道:“把这个和给孤鸿的回信一道给他。” 忠叔略微迟疑:“可是堂少爷那边, 武当也会收到请帖, 如今武当木道人正是闭关的紧要关头, 像是这种宴会,定然是要堂少爷这个武当首徒代为参加的啊。”所以纵然自家城主忽然看中江南花家,想要派出堂少爷参加花家宴会, 可是他们堂少爷那边也是分身乏术啊。 若是他们城主执意如此,那当日叶孤鸿就少不得如此开场——“在下叶孤鸿, 今日前来既是代表武当,又是代表白云城……” 噗,一想到这种诡异的开场, 忠叔就不免一阵恶寒。虽然他们堂少爷在武当山修行,白云城的旁系一脉的确和武当关系匪浅,但是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他们白云城其实也并不想和一群牛鼻子老道扯上什么关系的好吧? 叶孤城批着手中的公文,头也没有抬:“孤鸿不日下山,他下山之时定会去寻长然。让长然代白云城出席花家寿宴,正好不过。” 叶长然持花家给白云城的请帖出席,便是在天下群雄面前坐实自己白云城小小姐的身份。如今叶长然在江湖上只是惊鸿一现,还隐匿在万梅山庄那个少庄主的风头之下。叶孤城可以不在意族中子弟是否在江湖之中颇负盛名,也从不喜家中子弟仗着白云城的名头在外肆意行事,不过长然一个小姑娘和族中的臭小子又怎么能一样,叶孤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小外甥女罩在自己羽翼之下。 顺带一提,叶家子嗣素来稀薄,叶孤城所谓的“族中子弟”几乎可以特指叶孤鸿。 叶孤鸿:哥哥再爱我一次QAQ求男女平等QAQ 经过叶孤城这一提点,忠叔很快想通其中关节,而且他也觉得自家小小姐总待在万梅山庄不是个事儿,借着这个机会让小小姐往江南走一走也是好的啊。更何况江南是苏公子的地界,苏公子又和他们城主交好,也不怕有人会在江南欺负了他们小小姐去。 白云城中所有人看叶长然的时候都自带“柔弱”滤镜,全然不知他们家小小姐是能把西门吹雪都打进水里的人。 白云城距离武当山并不近,不过快马加鞭,他们也很快就将叶孤城给叶孤鸿的回信和那一封请帖送到了叶孤鸿手中。叶孤鸿从堂哥的信里才知道家里的小姑娘居然出了白云城,如今还在万梅山庄之中一住数月,于是叶孤鸿几乎当即就坐不住,恨不得连夜往万梅山庄去要人。 所以,和叶孤鸿对叶长然说的不同,他听从师命照看着峨眉弟子来万梅山庄比剑其实才是“顺带”,而叶孤鸿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过来抓玩疯了的自家小姑娘。 花家老爷这一次因为是整寿,所以颇有一些要大肆庆祝一下的意思,他们给整个武林但凡叫的上名号的家族都发了请帖,自然不会落下万梅山庄。 往年万安长公主和西门楚保持着自己深入简出的人设,是素来不参加这种宴会的,不过今年嘛,既然小长然要去参加,万安长公主便毫不犹豫的将花家的请柬丢给了自己儿子。 为了给自家不解风情的蠢儿砸制造机会,万安长公主深深地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真的是很努力了。 同样有花家的请柬,叶孤鸿也不可能阻止西门吹雪和他们一道去赴宴,于是,这他想要借着带叶长然赴宴的机会将她和西门家的臭小子分开的计划彻底泡汤,一路往江南而去的人从他们甥舅二人扩充到了一支小小的队伍。 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面,高亚男回头冲着骑着一匹温顺的小白马驹的叶长然道:“小长然,你知道七月下江南有什么好玩的么?” 叶长然上一次下江南还是早春,和她长大的南海白云城相比,江南的早春寒冷又有些潮湿,呼出一口气的时候还能看见空中的白霜。她的确没有见识过江南的六月,而且也听出了高亚男这并非是疑问句,所以叶长然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的问道:“亚男姐跟我说说?” 高亚男笑了起来,操纵着她的枣红色骏马走到了叶长然的小马驹旁边:“七月江南暑气重,不过也没有什么打紧的,我们可以泛舟湖上,找一片荷花塘,用那荷叶当酒杯喝酒,和一张扔一张,还能剥莲蓬吃,还有钓小鱼吃枇杷听评弹,都很有意思的。” “呀,那到了江南亚男姐我们一起去玩吧。”叶长然摸了摸自己骑着的小马驹短短的鬃毛,笑弯了眉眼。 她不常骑马,不过也腻歪了坐马车,万安长公主见她始终在看自己儿子的那匹白马,于是就让人给叶长然找了这一匹雪白又温顺的小马驹。万安长公主将那小马驹交给叶长然的时候还打趣过:“这一匹小马和阿雪的疾风一样都是纯种,是给疾风养的童养媳呢。” 其实论起年龄,西门吹雪要比叶长然还要小几个月,他们刚相识的那会儿个头差不多,如今不过是三四个月的样子,西门吹雪的身量居然见风就长,如今俨然要比叶长然高半个头而来。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人还能骑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怎么到了自己这就成了小马驹? 西门吹雪不觉挺直了腰杆,以至于比叶长然看起来更要高上不少了。他心情不错,嘴角抿起的弧度都没有那样紧了:“我五岁开始骑马,当时疾风也是一匹小马驹。”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这种温顺的小马驹才更加适合叶长然这种初学者。 叶长然其实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还是有些窘啊。小姑娘的脸颊鼓了鼓,西门吹雪见了,对着她伸出了一只手:“不然我带你一程?” 堂舅舅的死亡射线无情扫射,叶长然瞬间怂了一下。她笑着摆了摆手,自己骑着小马驹“得得得”的往前面跑了过去。 叶孤鸿纵马走到了西门吹雪旁边,此刻西门吹雪还是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叶孤鸿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刻意模仿自家小外甥女的笑意:“啊呀,贫道也有些累了,不如西门少侠带贫道一程?” 西门吹雪:…… 回应叶孤鸿的西门吹雪头也不回的背影。叶孤鸿冷笑一下,转身拍了一下憋笑的叶长然的脑壳,抛下一句无情嘲笑:“小短腿。” 叶长然:叶小鸿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你造嘛!!! 很快,已经走到了队伍前面的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几人就看见一身白衣的道长一骑绝尘,而他后面则有一个手持双剑的小姑娘骑着一匹小马驹追在他身后,一边追那姑娘手中的双剑还在奋力的戳戳戳。 “小叶道长和小叶姑娘的感情真好啊。”胡铁花望着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高亚男一脸骇然的望向了胡铁花,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剑,试探性的问胡铁花道:“你羡慕?” 胡铁花随口应了一声“嗯”,高亚男立即抽出自己的双剑,冲着胡铁花戳了过去。 “喂!我是羡慕他们亲人之间的感情好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戳我了嗷嗷嗷嗷嗷嗷嗷女侠饶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楚老姬救我!!!!!” 胡铁花苍白的解释湮灭在了高亚男疾风乱舞的剑招之中,剩下的几人看着眼前这一副人间惨剧,一点儿都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有些想笑。 他们身后的马车之中,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一人扒着一边的窗户探出了脑袋,他们两个看着外面嬉笑的众人,这会儿已经不由得一脸生无可恋。 “所以,为什么他们可以出去骑马玩,我们两个却只能在这悲催的带孩子啊?”司空摘星被孩子的哭声唤了回来,动作异常熟练的给南宫灵换了一块尿布。 陆小凤也顺手喂了无花一块糕点,把他面前的书籍拿开,拍了拍小孩的脑袋,陆小凤先是教训小孩道:“马车里面又暗又颠簸,你又不怎么识字,看什么书看书,眼睛还要不要了。”而后才回了在抱怨的司空摘星一句:“谁让你欠了人家黄金万两,这会儿还在卖|身还债呢。” 司空摘星想起了自己才还了两千两的巨债,抽噎一声,默默去南宫灵喂水喂奶去了。 众人就这样一路笑闹,终于在七日之后抵达江南。 花老爷的寿宴在花家的一座名为桃花堡的别院举行,那里的景色十分优美,而且是一座以主院为“桃花蕊”,其他院落犹如桃花瓣一样层叠开去的建筑群落。花家子嗣众多,花老爷又结交遍天下,这座设计精巧别致的别院就是留待花老爷宴客专用的。 花家并非穷奢极移之家,但是为了宴客而单独建造这样的别院,也足矣窥见花家的富硕程度。叶长然几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眼中不免流露出几分赞叹之意。不过这个时候,平素最是爱咋咋呼呼的陆小凤反倒显得很平静。 陆小凤的确很平静,因为所有的赞叹,都在上一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赞叹完了。 虽然距离花老爷真正的寿辰还有几日,但是像是花家这样的世家宴客都是自有规矩的,他们所谓的“赴宴”绝对不是单单指请这些远道而来的宾客吃一顿饭,而是要好生招待他们在自家玩乐几日。 叶长然一行人来的并不算早了,等到他们几个人来到桃花堡的时候,几个青年人正在门口招待宾朋。他们年岁不一,不过眉眼之中都有几分相似,叶长然来之前就听叶孤鸿说过花家有七位少爷,于是很快知晓了那几位公子的身份。 没等叶长然上前递上请帖和礼单,陆小凤率先就牵着无花走过去拍了拍一位花家公子的肩膀,招呼道:“花满楼,好久不见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牵着孩子跟人家说“好久不见”,噗……简直分分钟脑补一出虐文好不好? 以及,堂舅舅真是搞笑担当,亚男姐姐在这方面也非常优秀了。 还是不要让亚男姐姐苦恋胡铁花了,原著里他们一起喝酒的那个让楚留香都一边感叹“过得真快”一边怀念的夏日,真的是非常动人。抛却情爱,高亚男本就该是一个洒脱的女子,让她陷入十年苦恋之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39章 风月关。 江南的七月暑气已浓, 但是在花满楼身边,空气仿佛骤然清凉了下去。 因为要招待客人, 他没有打开手中的折扇, 而是将折扇插在了自己的腰封里。忽然觉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花满楼回身, 这便听到了熟悉的腔调。 他当然听得出那是陆小凤,虽然花满楼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他有一些其他的小技巧,可以让他和正常人无二的生活——虽然,这样的“小技巧”不知道是花满楼付出了多少辛苦才终于参透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认识的契机是因为两年前的花家的银楼的假银票案,这个案子牵扯到了朱停,更是险些攀扯上了公孙先生,所以当时叶孤城还出手掐断了陆小凤往公孙先生这边顺藤摸瓜的线索。 只是这件事白云城除却保护公孙先生之外就再无其他牵扯,当时叶长然又年岁尚小, 因此叶孤城也并没有对她提及此事, 否则叶长然很快就会知道, 她结交的这位朋友其实早就在自家小舅舅那里挂上号了。 除却朱停和公孙先生的部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确是因为那一次的共患难而成为好友的。 花满楼素来知道陆小凤喜欢四处游荡、多管闲事的性子,因此对小半年没有见到这位朋友也不觉得稀奇。不过让花满楼隐隐觉得有些担心的是陆小凤失踪了小半年, 江湖上居然一点儿关于他的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过,按说陆小凤不该是这样低调的人, 因此花满楼虽然没有说,但是却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好朋友的。 如今见到了陆小凤,花满楼还没有来得及和他闲话几句, 问问他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便在陆小凤身侧听见了一道有些轻浅的呼吸声。他又仔细听了听,而后一脸的不敢置信:“陆小凤,你拐带了谁家的孩子?” 花满楼和陆小凤到底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他知道陆小凤平素很招女人喜欢,不过却也信任陆小凤做事是有分寸的,不会在无法给人家姑娘什么承诺的情况下让人家带了孩子,因此花满楼倒是没有将这个孩子往“陆小凤的私生子”上面去想。 不过就是不是陆小凤的亲生孩子才更有问题,花满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陆小凤胆子大到已经开始去拐骗孩子了。 今天的花七公子依旧在为“我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人渣”这件事上而烦恼着。 陆小凤敲冤枉,他拉着无花的小手手,气鼓鼓的说道:“花满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我像是会拐骗孩子的人贩子么?” 花满楼没有说话,但是俨然已经将“你是”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看的陆小凤分分钟想要跳进黄河里去,或者抬头看看如今六月有没有飘雪雪。 叶长然还真怕陆小凤一个想不开就特别丢人的在人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果断的拉住了已经摆开哭唧唧的架势的陆小凤,对花满楼解释道:“花公子误会了,这位小朋友是我的师弟,陆小凤只是替我照顾他一下。” 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有自陈姓名,于是叶长然连忙又补充道:“在下飞仙岛白云城叶氏长然,敢问花公子家中齿序?” 花家虽然广发请柬,但是谁家会来、谁家又会是谁来都会有一个准确的预估,这种预估是为了待客的时候不失礼数,譬如哪怕对方若是来了一个管事,那无论他的主家再是显赫,让那管事和人家主家的嫡系公子小姐们坐在一处就很不合适了。 而这种代主家赴宴的管事也会很懂规矩,只会和宴会主人介绍自己主家是哪一家,断然是不会介绍自己名姓的。换言之,像是叶长然这种自陈姓名的,都是族中子弟。 往年白云城来的人都是管事,今年却意外的派来一个小姑娘,花满楼在家中并不接触和南海那边的生意,对白云城也不甚了解,不过这个小姑娘既然可以代表叶家赴宴,那定然和白云城主关系匪浅了。 听出对方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花满楼微微笑了笑,十分有礼道:“在下花七。” 陆小凤在后面伸手捅了捅花满楼的腰封:“小叶是叶城主长姐家的孩子,七童啊,这次白云城的小小姐亲自过来赴宴,你们花家面子大得很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音量不低,显然并不是说给花满楼一人听得,世人都知道白云城主至今未曾成婚,而且哪怕叶孤城早早成亲也不可能生出叶长然这样大的孩子,可是叶长然又的确是白云城的小小姐,与其让众人对她的身份猜测纷纷,还不若找个机会直接挑明。 江湖中人一半世家一半市井,总有人喜欢以最恶的恶意揣测他人,叶长然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总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受那种指指点点和委屈的。 花满楼心思灵透,很快就明白陆小凤的意思,他对叶长然笑了笑,转而邀请他们一群人都往桃花堡中而去。 西门吹雪是一个生的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睛的年轻人。和几个月之前的那种少年雌雄莫辨的纤细感相比,少年的成熟几乎是朝夕之间就完成的。 他的身量开始疯长,骨骼阵痛,周身的肌肉也在每日的挥剑之中被反复的撕裂充血而后重塑。成长的过程伴随着种种不适,最先不适的是他的剑。忽然长了近乎一尺的身高,让他每一次挥剑的角度都需要重新调整和变化,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之中,时常是他刚刚找到了原来的手感和出剑角度,转过天来他就又长高了一些,于是一切都需要重头再来。 实话讲,这也是叶长然一直留在万梅山庄的原因。 小姑娘没有经历过这样迅猛的成长期,但是同样是用剑之人,她只要稍微以己度人一下就能体会到西门有多么难受。 他是自己第一个朋友,而且这个朋友和陆小凤他们是并不一样的。陆小凤他们这样的朋友,叶长然愿意和他们江湖相守、诗酒年华,然而对于西门吹雪,叶长然知道他是她的同路之人,他们在追求一种极致,而这种共同的追求让他们两个殊途同归的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所以,在西门吹雪遇见那种人生困境的时候,叶长然觉得自己应该陪在他的身边。 西门吹雪异常的冷静,他的医术是家传的,他每天给自己熬药和针灸,缓解身体的不适也让自己能够长得更高一点。 虽然身高这件事让西门吹雪有些苦恼,但是身高就会手长,而“手长”对于以一个剑客来说实在是一个优势。 叶长然的陪伴让西门吹雪觉得陌生又新鲜,而且他明显的感觉到,在一起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糟心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一些。 应该能从“朋友”上升到“最好的朋友”了吧,这一刻,西门小少年忽然有了一点好胜心。 历经这一段让人生不如死的成长期之后,西门吹雪的面容越发坚毅,开始成长为一个棱角分明的少年人。叶长然在某一个阳光酥软的午后打量着西门吹雪,忽然有些可惜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肉脸:“当日那个仙气凛然的白衣小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啊。” 谢谢,就是他没有长高也不会再穿女装的。西门吹雪在心中默了一下,并且决定深深的埋葬那一段黑历史。 如今的西门吹雪走在叶长然身侧,那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让那些惊叹于他的俊秀的江湖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话的。 花二公子在朝为官,如今特地因为父亲的寿宴而赶了回来。他老远就看在自己七弟后面缀着的那一大串人,连忙带着管事迎了上来。 楚留香一行人已经被认识他们的江湖朋友拉过去喝酒,面对西门吹雪这样一个一身冷峻的少年,花二公子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七童,这位公子是谁家的?” 西门吹雪一直没有说话,花满楼自然注意到这样一个人,只是他嗅道这人身上冷铁与浅淡的血气,还有那这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叶小姐身边的动作,便以为这是白云城派过来保护叶小姐的侍卫,因此一直并未与西门吹雪搭话。 西门吹雪本就不乐意与人闲话,花满楼这般他不觉冒犯,反倒乐得清闲。此刻听见花二问起他,西门吹雪便也直接将礼单与请帖都给了花家一旁的管事:“万梅山庄,西门吹雪。” 花满楼瞬间有些赧然,然而没有等他说话,西门吹雪便道:“无妨。”说着,他更往叶长然身边走了几步,端的是一副真的把自己当做是叶长然的侍卫的架势。 叶长然失笑,她拍了拍西门吹雪的手臂:“好啦西门,都到了花家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叶长然的剑上,眸色微沉:“你的剑还没有开刃。” 本来他已经说动了叶长然,也让人去请了那位铸剑大师,不过叶孤鸿比那位铸剑大师先来一步,以至于他们出来赴宴之时,叶长然的剑却还没有开刃。 西门吹雪是不相信什么在花家就万无一失的话的,毕竟上一次叶长然遇袭是在他们万梅山庄,在自家都尚且如此,西门吹雪对其他的地方就更是半点信任都没有了。 花二和花满楼听见西门吹雪的名字又是惊讶了一下,这少年如今在江湖之中风头正盛,然而这风头正盛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他那古怪的脾气——自从他先诛白玉魔丐又诛石观音之后,无数江湖人争先恐后的想要去万梅山庄挑战他,可是两个月了,没有一个人能打破万梅山庄“不待客”的规矩,那些去挑战西门少庄主的人都被他击败在万梅山庄门口,竟是就连山门都没有进去的。 这样一个孤高的剑客,花家当真是没有预料到他会亲自过来赴宴的。 然而花二到底是从官多年,他看了一眼那个被西门吹雪小心翼翼护着的少女,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明悟。 左右白云城和万梅山庄这一次来的都不是管事,那他们所居住的院落势必就要重新安排,花二似笑非笑和陆小凤对了一个眼神,在得到陆小凤重重的一个点头之后,花二当即对自家管事吩咐道:“来来来,花屏你带着叶小姐和西门少侠去歇息一下,就是我旁边的那两个空院子。” 笑眯眯的望向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花二体贴道:“晚宴酉时才会开席,西门公子和叶小姐远道而来,不若在寒舍稍做休整。” 叶长然不疑有他,谢过花二之后便和众人一道往花家内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生长痛的西门聚聚啊。有没有觉得他更接地气了? 话说叔当年真的是四个月就长了十八厘米,骨缝痛到险些没背过气去。你们小姑娘长个的时候疼么? 至于西门聚聚吃的是什么药?当然是补钙的啦。 第40章 烟拂血。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被安排在了花二的院落旁边。 这一次花家宴请的人众多, 虽然也预留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院落,但是大多都有些偏僻。白云城和万梅山庄在江湖之中的地位不言自明, 花家自然不能让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住在那样的院子里, 思来想去, 还是这种靠近花家人也就是靠近主院的院落让他们两个人住着比较合适一些。 更何况, 花二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个少年少女之间的粉红色泡泡,他觉得挺有趣的,因此想要凑近围观一下。旁的不必多说,花二和诸葛神侯的关系不错,关于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诸葛神侯对他略略提起过。 江湖上优秀的年轻人一茬接着一茬,不过能够得到诸葛神侯一句称赞的却已经少之又少了,正因如此,花二少不得要对叶长然和西门吹雪更上心几分。 此刻, 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官至二品的花家二少爷并不知道, 自己的这一个好奇心极重的突发奇想, 居然阴差阳错的救了他自己一命。 花家的晚宴的确非常热闹,花家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然而往来却有着天南海北的朋友, 而十分不容易的是,花家的晚宴上无论你来自哪里, 也无论你是男是女,是什么地位和身份,却总是能够宾主尽欢。 不少客人都喝得醉陶陶的, 叶长然这个时候倒是相信花满楼和陆小凤的确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因为她分明看得出来,陆小凤杯中的酒和旁人的一点都不一样。旁人的酒水香醇,是今年的新启的凉州大曲,而陆小凤那一杯则清冽,叶长然小动物一样的凑到他旁边嗅了嗅,竟然嗅到了百花的香气。 陆小凤嘿嘿笑开:“这是七童特地给我酿的,不是他的朋友喝不到,出了花家也同样喝不到。”花满楼的百花酿概不外带,当初陆小凤抱着喝空了的酒坛子打滚都没有换的花满楼多给他拿一坛。 叶长然眼巴巴的瞅着花满楼,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不过却有一种被视线炙烤了的错觉。 摇头失笑,花满楼却还是对叶长然道:“这百花酿喝着有些甜口,可是后劲很大,陆小凤这种酒坛子泡大的酒鬼都不能喝完一坛不醉的。” 并非花满楼不舍得那一坛子酒水,只是他第一次和这位小叶姑娘见面,并不知道她的酒量,而如今又是大庭广众的场合,花满楼也不觉得一个小姑娘喝醉了会是一件好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花满楼在这种事情上很是小心和妥帖。 叶长然也知道对方好意,不过却有些失落了。 西门吹雪也会酿酒,不过他酿的酒都是冬日里开坛才会比较好,之前叶长然去万梅山庄的时候一直对西门吹雪酿的酒跃跃欲试,于是就每天眼巴巴的等啊等啊。西门吹雪怀疑,那一坛子她没有喝到嘴里的酒,估计已经要成为这姑娘的心结了。 而如今这剧情有些眼熟,西门吹雪微微皱了皱眉,抬手给叶长然夹了一筷子扬州名菜大煮干丝。 他发现了,这丫头挑食得厉害,不过有吃的的时候,她也总会很开心。 叶长然果然被哄住,没有再吵着要喝酒了。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叶长然身上的时候,司空摘星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嘿嘿笑了起来。 之前他在万梅山庄的时候就听叶孤鸿说叶长然醉了的时候挺有意思,司空摘星就总想见识一下这姑娘醉了到底是怎样的,而司空摘星皮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皮的,他偷偷的笑了起来,手下飞快的动作,很快就将陆小凤的酒壶和放在叶长然面前装着洛神花汁的壶掉了个个。 这洛神花汁是花二看这叶家的小姑娘太过低落,所以让下人准备的和陆小凤的那一壶百花酿看起来差不多的小玩意。花满楼的百花酿里也加了洛神花,颜色很是漂亮。而叶长然面前那一壶虽然没有什么酒香,不过至少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了。 不过这也方便了司空摘星,他这一调换,还真是让众人都没有察觉出来。 等到西门吹雪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叶长然已经半眯着眼睛,热乎乎的小脸贴在西门吹雪的手臂上了。 夏日衣衫轻薄,那丝丝缕缕的热气透过衣料传到了西门吹雪的手臂上,他眯起了眼睛,一低头就看见满脸酡红的小姑娘。 脸颊接触到的是柔软的布料,叶长然舒适的蹭了蹭。 西门吹雪周身一僵,不过心里倒是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柔软的旧衣,若是洁癖发作非要换上一身新衣的话,少不得要将这姑娘的脸颊蹭红。 叶长然热的厉害,一双小手也团着塞进了西门吹雪的手掌里。少年的手指冰凉,这会儿倒是让叶长然很是适宜。然而不出片刻,西门吹雪的手指就开始发热,甚至还沁出了些许汗水。叶长然委屈的呜咽了一下,转而特别没有来良心的把自己的手从西门吹雪的掌心抽了出了,还有些嫌弃的在他的白衣上蹭了蹭。 叶孤鸿作为武当首徒,哪怕这是花家的晚宴,可是他也少不得要被拉去应酬一番,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赫然就看见了在摇曳的烛火之下眼角眉梢都拖出一段水红的叶长然。 叶孤鸿大惊失色,扫了一眼僵硬成了石头的“无辜可怜”的西门少庄主,又看了一眼努力忍笑的司空摘星,堂舅舅顿时冷了脸色,若非顾忌场面,顾忌他就要拔剑追那皮断腿的猴子了。 想到了之前的惨烈场景,叶孤鸿纵然再是不想让别人占自家人的便宜,可是却也只能两害取其轻。 有些尴尬的咳了一下,叶孤鸿微微闭上了眼睛,这才能对西门吹雪说道:“西门公子,你小心一些,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带着长然先回房间。” 深吸了一口气,叶孤鸿小心伸出手去,像是怕惊扰某种野兽一般的小心翼翼的解下叶长然身后背着的双剑。 就在叶孤鸿已经差不多就要成功的时候,一直眯着眼睛靠在西门吹雪身旁的叶长然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并且迅速出手扣住了叶孤鸿的手腕。 一直自诩是“柔弱的女子”的叶长然,这一下子差点捏断了她可怜的堂舅舅的手腕。 “嗷嗷嗷,宝宝你放手,舅舅不拿你的剑了你乖你乖!!!”这一刻,一向以儒雅号称的武当首徒惨叫的声音简直让人心疼。 喝醉了的叶长然重重的“哼”了一声,甩开了西门吹雪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独自一人抱着自己的两柄剑,挺直着脊背向着花家的酒宴之外走出。 这一瞬间,她的周遭忽然开始迸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杀气,激得那些江湖人险些下意识的拔出自己的武器抵抗。幸好叶长然走得很快,等到那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她的冷漠的背影。 南海多剑客,其中南海叶家每隔几代就要出一个惊艳才绝的剑客。这一代的叶家刚出了白云城主叶孤城,可是刚才那个叶家小辈…… 在场中人忽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有人小声说道:“白云城叶氏,若是有白云城主和刚才那位姑娘在,怕是要压得南海诸剑客百年抬不起头来的啊。” 可是却也有人疑惑:“那位小叶姑娘这是怎么了?之前分明只是个漂亮的姑娘,如何会有这等气势?” 接着花家的酒宴,叶家派出他们的小小姐,为的就是在江湖群雄之间宣布叶长然的身份。因此从一开始,叶长然周遭就围绕了不少目光。可是白日里才刚及笄的小姑娘并没有给人以压迫感,他们只觉得她是个漂亮过分的少女,孰料只是一个晚宴的功夫,叶长然身上忽然迸发出来的气势竟是这样的让人胆寒。 若非是理智尚在,被叶长然这剑气一激,西门吹雪几乎就要当场约战了。 只是终归不是约战的时候,西门吹雪快走了两步,紧跟在叶长然身后。他惊讶的发现,这姑娘虽然喝醉了,但是却并不会乱走。她第一次来花家,却在醉酒的状态之下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院子。 等到她到了自己的房间,叶长然便做出了一件让西门吹雪有些意外的事情。 她从包裹之中翻出了一坛磨得极为细腻的檀香屑,就这样席地而坐,从坛子里抓出了一把檀香屑放在雪白的巾帕上,而后便开始认认真真的……拭剑。 叶长然往日都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的样子,唇畔还会有一个浅浅的小梨涡。可是如今,她却是死死地板住自己的小脸,整个人也绷紧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 西门吹雪定定的注视着叶长然,半晌才道:“难受叫我。” 说着,他为叶长然斟了一杯清水,又往里面扔了一丸清凉解酒的丸药缓缓化开。做完这一切,西门吹雪也同旁盘膝坐在了叶长然身边,取下自己的乌鞘长剑,一点一点的开始擦拭着。 跟来的叶孤鸿一脸的心惊胆战,旁人不知道方才叶长然那一瞬间的气势像谁,他却是心知肚明——一旦喝醉了酒,他这个小外甥女就会变得异常的“叶家人”。 鉴于叶家子嗣稀薄,这个“叶家人”可以特指他的大堂兄,白云城主叶孤城。 或者自己该庆幸如今不是在白云城,小长然也找不到那一柄放在他们叶家祠堂供奉的六十多斤的巨剑么? 叶孤鸿揉着自己已经开始发红的手腕,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天知道他家小外甥女看起来是那样小小一只,到底是如何抡得动那六十多斤的巨剑的?难道还真是遗传?毕竟叶孤鸿听说过,他们叶家的先祖曾经擅使轻重双剑,轻剑惊鸿,重剑游龙。 小外甥女每一次喝醉都犹如狂风过境般摧枯拉朽,全家也只有大堂兄能制住她。叶·被外甥女打成狗·孤鸿望着天边的月亮,默默泪流满面。 叶孤鸿默默祈祷今夜无事发生,等到他家小长然明早醒酒了一切就都好了,然而他不知道,这个世间有一种情况叫做“天不遂人愿”,而天不遂人愿才是世事的常规发展轨迹罢。 这一夜,一队身着夜行衣的人马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花家的桃花堡,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花二所住的院子。 这一队人马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夜色之中,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从墙边翻入花二的院子的时候,隔壁院落之中擦拭了一夜自己双剑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隐性二内设定,之前的疯狂暗示秀秀力气大的伏笔终于用上啦~ 真佩服那些喝多了可以闹的小朋友们,叔喝多了只想睡觉hhhhhhhh 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哥们喝多了曾经跑去拉着五十多岁的老教授表白……事后证明那孙子其实想的只是不想挂科。老教授受到了老大的惊吓了,哈哈哈哈哈哈熏疼。 第41章 落地生。 这一队杀手是在半夜时分, 众人都已经睡熟了时候出现的。 他们一共来了六个人,逐个的从桃花堡的围墙上翻入了花二的院子。而花二的院子和叶长然的相邻, 这些人潜进来的时候就难免要经过叶长然的院子。 叶长然喝醉了酒, 此刻半眯着眼睛, 手中却一丝不苟的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剑。她就像是睡着了, 而这擦剑的动作也十分机械。 西门吹雪用一方干净的手帕帮叶长然擦干净了手指上细碎的沉香屑。沉香宁静悠远的气味在他们之间弥散开去,本来十分沉静的香气,此刻却因为沾染了两个人指间的温度而显得暖意融融。 就在西门吹雪准备给叶长然披上毯子的时候,叶长然骤然睁开了眼睛。她眼中还蒙着一层水雾,看见西门吹雪的瞬间,她先是笑了起来,转而小声的唤了一句“西门”。 西门吹雪的动作微微一顿,发觉叶长然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握住叶长然的手, 继而转身要去给叶长然取醒酒的茶。 只是, 就在西门吹雪回身的一瞬间, 那个小小的身影骤然夺门而出,快到让西门吹雪都有几分措手不及。 她身若飘絮一般扶摇而起,几乎看不见叶长然是在空中如何借力, 便见她腾空而起,下一刻便落在了花二的院中。 叶长然的足音轻巧, 此刻她身上还是赴宴的华服,却就连那一身环佩都未曾在她落地的时候发出怎样的声响,那六个黑衣人正小心翼翼的靠近花二的房间, 全然不知道他们身后已经落下了一个人。 叶长然挥出一道剑气,那一道剑气凶狠的割破了一个黑衣人的后心,而且余力未消的让他喷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瞬间扑倒在了地上。 和他同来的剩下五个人瞬间一惊,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很快就调整好了队形,五个人五柄剑一同向着叶长然攻来。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可是他们并不了解叶长然,特别是醉酒了的叶长然。 少女分明生的一团绵软,此刻双剑在手,眉眼之中却横生了几分凶狠,她双剑豁然出鞘,毫无锋芒的剑身被她抡了起来,直向着那五个人横了过去。 杀手们迅速后退,虽然此夜天色极黑,可是还有眼光锐利之人看出了叶长然的剑的“破绽”来。一柄没有开刃的剑在他们心中的威力瞬间打了折扣,那个杀手低低的和众人说了一句“她的剑没开刃”,转而就第一个向着叶长然扑了过来。 对方骤然紧迫了起来的攻势并没有让叶长然慌乱分毫,她索性将自己的两柄剑和握在一处,腰肢猛然用力,而后猛地抡了出去。 少女的剑是双剑,平素都是交叉负于身后,单柄拿出来的时候也要比寻常的剑要更细窄一些。此刻她双剑合在一处,看起来也不过就是比寻常剑客用的剑略微宽一点点,一点也没有什么气势,看起来也并不怕人。 那个杀手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看出来叶长然的招式古怪,只是却没有将之当一回事,依旧第一个冲了上来。 所以他也就永远想不明白,那样两柄合在一起的古怪的剑,到底是怎么使出足够将他下颌骨都抽的粉碎的剑气的呢? 叶长然仅仅出了两招,两剑就击倒了两个人,剩下的四个杀手骤然后脊一凉,他们迅速的将叶长然围拢住,却是不敢再靠近她一步了。 司空摘星也同样扒在叶长然的院子边上很久了,他做了这个恶作剧,想要看看叶长然喝多了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相处了这几个月,虽然明面上叶长然还是他的债主,可是两个人好歹也算是朋友了。 叶长然就那么“一脸肃杀”的走了,司空摘星心里觉得挺不放心的,因此也跟着一路到了叶长然的院落。他不敢进去,就只想着今晚也不睡了,好歹确定这丫头真的没事了再回去。谁曾想司空摘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待在了叶长然的院子墙头,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生有人要在这丫头醉了的时候过来花家搞事情。 “呸!你们几个大男人一起欺负一个小姑娘,要脸不要了。”司空摘星轻功一流,此刻他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犹如鬼魅,一伸爪子却直接抓向了那些人的眼睛。 那些杀手训练有素,然而司空摘星实在是滑不溜丢手,整个人如同泥鳅不说,出手还异常的迅猛,等到他这一阵风也似的刮过,那些杀手都痛苦的蹲在了地上,捂住自己眼睛的指缝里还依稀渗出血来。 花二终于察觉到了自己院子中的不对劲来,他退看门去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到底是年纪轻轻就能位居高位的人,花二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回身取了灯笼,花二敲响了花家互相通传消息用的钟。 眼见着就要有人往花儿的院落围拢过来,那四个被司空摘星抓伤了眼睛的杀手互相看了一眼,直接绕过叶长然,径自就往花二那边扑了过去。 杀手之所以是杀手,是因为他们专为杀人而生,杀人的工具也是千奇百怪,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个黑衣人直接向着花二的脖颈处弹出了一根极细极细的金线。那金线足以割掉花二的头颅,而显然,杀了花二就是他们这一次潜入花家的任务。 叶长然贴着地面掠过,竟是比那飞速向着花二射去的金线还要快上几分。她直接挡在了花二身前,扬手拔剑,竟是异常利落的一招,直接便将那一根金线斩断。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察觉到那只有人发丝一般细的金线的,也没有人清楚到底有多快的轻功才能快过那金线,更无从知晓叶长然是如何扬手一剑阻断那金线的去势,将它生生断成两截的。 只是,叶长然救了这位朝中大员、花家二公子,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让开。”叶长然的声音比平常更加低沉三分,司空摘星背后一凉,虽然不知道叶长然为何让他让开,可是他却本能的听从了叶长然的吩咐。 在司空摘星往旁边退了几步之后,只见到叶长然飞入那四个杀手之中,一头长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而后她双剑并做一处重重挥出,霎时之间花二的院落就剑气缭绕,叶长然长剑扫过之处寸寸化成碎片,而那四个人也是就连躲避也来不及,就这样直接被那恐怖的剑气击中前胸,瞬间震碎了心脉。 四个人整齐划一的“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司空摘星抚着自己狂跳的小心脏,深深地觉得自己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是他换了这丫头的酒才害她喝醉的。 “一家人,就是该整整齐齐。”叶长然满意的看着六具以不同方式倒地的杀手尸体,这才回头特别冷酷的冲着花二点了点头,转而就提气纵身,径自往自己的院落飞了过去。 她翻过墙头的时候冷不防撞入了一个人的胸膛,险些不稳跌下去。不过那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将人揽入自己怀中。盛夏的晚风还是有几分微凉,叶长然的脸被按在那人怀里,能清晰的听见那人的心跳声。 “阿雪都不帮我的。”小姑娘一脸“我就是无理取闹”的表情,十分委屈的控诉着。 知道这只是叶长然在撒娇,事实上,她真的不会喜欢有人在她如此酣畅的挥舞剑招的时候指手画脚。因为她是叶长然,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所以,他以己度人就很容易可以懂她。 没有在叶长然控诉的事情上纠结,西门吹雪只是微微顿了顿,转而有些满意的道:“叫阿雪很好。”以后都那样叫。 叶长然继续贴着他的胸膛蹭啊蹭,而且颇有几分不满意衣料的触感,想要将人衣服拨开再蹭的架势。西门吹雪握住她作乱的手,直接带人飞回了院子。 花二仰头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的身影,不由挑了挑眉。 花二敲响了钟,很快花家的人就涌入了他的院子,不仅仅是花家人,一些和花家相熟的朋友或者听出来事情不对的客人也一道跟着过来。 叶孤鸿看着院中熟悉的破碎感,他无声的闭了闭眼睛,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寂静之中率先发声:“花二公子,你院中可是长然所为?”没有等花二回答,叶孤鸿直接说道:“你放心,花家且说个总数,我们白云城都会照价赔偿的。” 花二:所以,您都没看见那整整齐齐的倒地的六具尸体么? 望着那一脸惨烈的武当大弟子,花二忽然就有些想要探究在白云城叶长然喝醉了时候,这位小道长到底经历了什么。 作为一个文人,遇见这种暗杀还是有些后怕的。花二不动声色的抹去自己额前的冷汗,冲着叶孤鸿扯出了一个笑来:“叶道长误会了,这些东西虽然是小叶姑娘的剑气所破,可是小叶姑娘却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今日有人潜入桃花堡来取在下性命,若非小叶姑娘出手相助,今夜花某恐怕早就要身首异处了。” “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敢买凶伤人!老二,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花老夫人早年是和花老爷一道走南闯北的女侠,如今年岁渐长,也便很少在江湖之中走动了,不过她还那样如火的性子,依稀还有年轻的时候那种一人就能掀翻整个匪窝的侠者风范。 花二摸了摸鼻子,摇头道:“无外乎是朝中倾轧,我原本是以为只是平日里勾心斗角、唇枪舌剑,没想到他们狗急跳墙,居然找人来杀我。” 花老夫人皱了皱眉,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了起来:“当初让你好生学武,你偏生殆懒,如今岂不是要掣肘与人?” 花家虽然是江南首富,但是更是武林世家,花家子弟少时都是要习武的,不过花二吃不得练武的辛苦,到了年岁就参加科举,最终一路往上考,终于成了新科状元,此后一路高升,这才有了今日在朝中的地位,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那些人派出一对杀手未果,自然还是会派出第二队的,花二又没有自保能力,花老夫人如何能够不担心? “那就顺藤摸瓜,搞掉这个杀手组织吧。”刚刚被西门吹雪带走的叶长然又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脸的跃跃欲试,眼中亮晶晶的似乎燃着两朵寒焰。 西门吹雪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可是熟悉他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就是觉得,这西门家的小少年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作者有话要说:西门聚聚为什么要暴走了? 因为秀秀可是从他怀里跑的啊,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从他的怀里跑的啊! 聚聚委屈!聚聚醋了! 六个杀手:酒后用剑和酒后开车有什么区别?我们才是最委屈的好不好!杯中一滴酒,亲人两行泪!!!呼吁无酒出行!!! 第42章 生层云。 叶长然的酒气还没有退, 不过这个白云城的小小姐就是有那个本事,让人觉不出她是在酒后乱语。 她这一句“顺藤摸瓜”, 恰是投了花老夫人的脾气, 花老夫人当即一拍桌子, 高声道:“说的极好!老身多年不行走江湖, 倒是让那些人忘了老身当年是怎样的脾气,居然还公然欺到我花家的头上来了!” “不用劳烦老夫人,我去帮您查好了。”叶长然刚用了一招风来吴山,周身的血液还在沸腾的状态,她晕晕乎乎却又有几分清明,满脑袋都想揪出那幕后黑手好再和他们过上几招。 说白了就是……这姑娘打上瘾了,准备杀去人家老巢打上一通好好过一次瘾。 花老夫人愣了愣,转而有些犹豫的道:“今日多谢姑娘保护了我家老二,只是这些贼人到底是冲着我们花家来的。”就不好牵扯了旁人。 花老夫人也是担心叶长然, 她也知道以他们花家如今的地位, 敢直接欺上花家的哪怕是杀手组织, 那也势必应该是极为强悍的杀手组织,叶家这小姑娘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她毕竟孤身一人在江南, 若是平白招惹上了那样的势力,终归是不好的。 叶长然此刻若是清醒的, 就该谢过花老夫人的好意,然后随大流的混入追查此事的队伍之中,而不是酒气上头, 振臂一呼道:“如此贼子人人得诛之,既然在场诸位都是花家请来的朋友,那大家就应当齐心协力,一同帮花家铲除这一颗毒瘤!” 众人:溜了溜了。 除了一些和叶长然一般年纪的年轻人表示愿意和叶长然一道之外,其余的那些江湖门派还是决定不参与花家的家务事。毕竟这一次的刺杀除却针对花家,更有可能牵扯到了朝堂之事。江湖恩怨他们尚且可以帮着花家解决一二,可是一旦牵扯到了朝堂,他们也就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而叶长然的朋友却是坚定的选择和她站在一处,特别是陆小凤,当夜就开始着手调查花二哥遇刺的原因始末。 西门吹雪一脸黑的将叶长然近乎是挟持一般的带回了自己的院子,期间叶孤鸿险些就要跟西门吹雪打起来,不过看着第二天叶长然在西门吹雪的床榻上醒来的这个结果,就显而易见堂舅舅的战斗力恐怕和西门少年不是一个级别的。 叶长然行了的时候,唇瓣就被一个凉凉的东西抵住了。叶长然一个激灵,迅速睁开了眼睛。 西门吹雪重新化开了一杯醒酒用的药丸,将茶盏抵在了叶长然的唇边。 他伸手扶住叶长然的后颈,直接将人从床上托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把这药汤给叶长然灌了进去,西门吹雪道:“头可疼?” 叶长然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发觉灵台清明,并无半点宿醉之后的难受,她砸吧砸吧嘴,感觉方才西门吹雪给她的那一杯醒酒汤还挺好喝的,于是叶长然摇了摇头,却对西门吹雪讨好一笑:“阿雪阿雪,那个药丸再给我一颗,怪好吃的。” 西门吹雪被这一声“阿雪”讨好到了,他原本以为昨日叶长然唤他阿雪,他说让叶长然以后都这样唤,可是那小姑娘酒后却未必会记得,如今看来,叶长然显然是记得的。 居然这样轻易的被讨好了,西门吹雪抿了抿唇,当真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丸药塞进了叶长然嘴里。左右不过是一些薄荷冰片和乌梅做的小丸子,用来醒酒效果不错,当成小零嘴吃也可以。 至若西门少庄主为何会随身携带零嘴儿,这件事恐怕不好深入的解析。 叶孤鸿就像是被女鬼活生生的压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才堪堪歪在他拖过来的那一张软塌上。 这一夜他死死的盯着西门家的这个少年,虽然江湖传闻外加这一路的话接触都佐证西门吹雪的人品,但是中原不还有一句老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么?他家小外甥女正是鲜嫩的年纪,哪怕知道西门吹雪此举应当只是为了就近照顾,可是叶孤鸿却还是不甚放心。 此刻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这里出了点儿动静,叶孤鸿被骤然惊醒,叶长然这才看见了自家堂舅舅眼底的一片青黑。 叶长然昨日虽然醉酒,但是却对自己酒后情状记得一清二楚。知道叶孤鸿是在关心自己,而且很有可能一夜未眠,叶长然瞬间觉得有些对他不起。 “堂舅舅快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和阿雪去练剑了。”说着,叶长然就直接拎起自己的双剑,拉着西门吹雪一路小跑了出去。 叶孤鸿很气了,于是气着气着,他就睡!着!了! 叶长然也没有真的和西门吹雪去练剑,她去找了陆小凤,顺带着还拉上了楚留香。 陆小凤是楚留香有一个相似的特质,那就是他们两个朋友很多,也接连或是故意或是无意的破过许多大案子,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六扇门的编外人员。 有这样的两个人在,叶长然想要知道这个杀手组织是什么也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她和花二的分工是很明确的,昨日哪怕叶长然在醉酒之时,说的都是“捣毁这个杀手组织”而并非是“捉住幕后黑手”。叶长然的意思很明白,她帮人帮到底,会负责解决那个杀手组织,可是到底是谁□□,那还需要花二自己去分析判断。 江湖人都不爱沾惹朝堂是非,特别是这位小叶姑娘并不真的算是大安子民,此事原本与叶长然无关,叶长然能够帮他们到这个地步,花家已经足够感激她了。 陆小凤本就是花满楼的朋友,这一次遇刺的人是花满楼的二哥,那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将他一直牵在手里的小无花递给了叶长然,陆小凤道:“那我出去一会儿,无花这小子就麻烦你照顾了啊阿叶。” 叶长然:???这好像是我师弟吧? “我会乖。”无花也没有觉出陆小凤的语病,反而一脸郑重的冲着陆小凤点了点头,然后乖乖的站在了叶长然身边,小小的攥住了她的衣角角。 深深地觉得小无花可能是把陆小凤当自己的“娘”了,叶长然撸了几把自己的小师弟,转而看向了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没问题,小叶姑娘稍等一阵便是。” 楚留香和花家的关系的确不错,和叶长然又是朋友,自然别无二话。胡铁花姬冰雁自然要和楚留香一道去探查消息,不过高亚男倒是留了下来。 她坐到了叶长然的身边,喝了一口有些凉的茶,高亚男耸了耸肩:“你一出手就杀了他们六个顶尖杀手,就是你不去找他们,他们最终也会来找你麻烦的呀。” “顶尖杀手?”叶长然觉得有些意外,毕竟昨天她可是一招制敌,总不至于那些所谓的“顶尖杀手”只是这个杀手组织用来坑人钱财的噱头吧。 叶长然的惊讶不像是作伪,高亚男颇有些无语:“我说小长然啊,你该不会不清楚如今自己的剑术是个什么水平吧?” 叶长然想了一下,十分肯定的说道:“我小舅舅打我就跟玩一样,都不用思考的。” 高亚男闻言微微一滞,恍然明白这姑娘对自己的武功程度的认知如此偏差是为什么了。她一手虚握于唇边,轻咳了一声才道:“叶城主自然是不世出的天才,但是你和咱们同辈的人相比呢?你试过没有?” “在我之上。”西门吹雪忽然出声,替叶长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高亚男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那你要努力了啊,不然怕是要被小长然她娘家舅舅打死。” 恍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高亚男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却见西门吹雪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反倒微微点了点头。 叶长然倒是不疑有他,直接用小拳拳锤了高亚男一下:“我家小舅舅哪有那么凶的,还能把我的朋友挨个打死不成?要真是这样的话,亚男姐你才最该努力,清风十三式还差四式没学,好吊人胃口的!” 高亚男号称学全了枯梅大师的清风十三式,在江湖中也有“清风女剑客”之称,可是她的朋友们都知道,其实她还有四式没有学。 高亚男这个人平素坦荡,既然认定了叶长然是自己的朋友,便也不在意叶长然拿她这件窘事开玩笑。毕竟她能听的出来,叶长然这是催促她上进,毕竟江湖风波恶,身为一个江湖人,武功强一些总没有坏处。 陆小凤和楚留香强强联合,查起案子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不出一上午的功夫,他们很快就有了头绪。 而另一边,西门吹雪和高亚男一直陪伴在叶长然左右,防范着随时可能杀出来的杀手。而花二出于安全考虑,也厚着脸皮搬了自己的笔墨纸砚到叶长然这里,占了桌子便开始写给皇帝的奏折。 朝廷二品大员遇刺本就不是小事,花家二少爷在花家本家遇刺就更是骇人听闻,花二深深地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圣上哭上一哭了。写完了奏折,花二闲来无事就开始教无花认字,小孩儿聪明,花二越教越来劲儿。 到了用午膳的功夫,陆小凤和楚留香一行人差不多是脚前脚后的回来,两个人调查的结果很是一致,花二遇刺一案最终直指了一个江湖组织。 “青衣楼。” “青衣楼。” 陆小凤和楚留香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与此同时,花家的小厮也匆匆跑了过来,将一个信封呈给了叶长然。 那信封之上什么也没有写,叶长然有些奇怪,于是便将之拆开,准备研究一下里面是什么。拆开信封之后,一张洒金信笺出现在叶长然面前,叶长然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这是谁给她的信:“原来是苏楼主。” 洒金信笺什么的,的确很金风细雨楼了。 叶长然摊开这一页信笺,便见到上面赫然写着“青衣楼”三个大字,而后以一种略小的字体记述了青衣楼的来历,末了还分析了一下青衣楼主可能藏身的地址。 可以说是异常详细了,金风细雨楼以倒卖信息起家,其掌握的消息网络的确是让人佩服。 将信笺冲着在场诸位抖了抖,叶长然挑眉:“看见没有,苏楼主说这青衣楼的楼主就在花家做客呢!” 陆小凤接过信笺看了看,旋即异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而后不由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叶长然也不和陆小凤争辩,只是说道:“这又有何妨,是真是假,咱们一探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西门聚聚的醒酒药配方——薄荷、乌梅和冰片,这不就是咱们小时候吃的华华丹么? 哎不对,叔小时候恐怕跟你们不是一个小时候了……捂脸。 姑娘们小时候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零食没有?反正叔小时挺喜欢吃华华丹的,不知道现在能不能买到了。 第43章 青未了。 苏梦枕给叶长然的消息里罗列了青衣楼主的几个选项, 说来也巧,那几个青衣楼楼主的被怀疑对象, 还真就都参加了花家的这一次寿宴。 青衣一百零八楼, 明明灭灭的分布在大安四处, 这其中有摆在明面上的歌楼酒肆, 也有身藏暗处的组织据点,有百年老字号,也有现如今新开张的铺子。可是这一百零八楼缀联起来,就宛若一张巨网将大安团团围住。 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的确是倒卖消息的不假,但是六扇门都无法掌握的确切消息,他也没有办法给予叶长然关于青衣楼完整的消息。可是他将自己掌握的消息告诉了叶长然,便是摆明了站在叶长然这一边。 换言之,苏梦枕选择了站花二,乃至于站和花二私交不错的诸葛神侯。 诸葛神侯是实打实的皇帝一脉, 苏梦枕这一次参与进这件事情中来倒也不是因为叶长然而一时心血来潮。虽然江湖人并不掺和朝堂事, 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苏梦枕也乐意借此机会和皇家攀上一点儿关系。 他倒不至于是向皇家投诚,只是多一条人脉日后多一条路罢了。满江湖的人都摆出一副闲云野鹤、不屑朝堂的样子,可是若是机会得当, 谁又不想抱住皇家大腿,以此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呢? 只是这些人没有苏梦枕活得这般坦坦荡荡, 也没有苏梦枕这样合情合理的机缘罢了。 果不其然,在知道苏梦枕的所作所为之后,一直和金风细雨楼斗得如同乌眼鸡一样的六分半堂的堂主雷损气得摔了一个杯子, 他困兽一样的在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叫嚷出来:“狄飞惊呢?狄飞惊这几个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六分半堂的门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数月之前狄飞惊留书出走,言说有要事要办,归期未定。 雷损第一反应是狄飞惊叛逃出六分半堂,可是他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发现狄飞惊走之前没有带走六分半堂的任何东西,还将此后的几个月六分半堂的一干事宜安排的明明白白。 雷损此人虽然蛮横霸道,但是并非是行事冲动之辈,因六分半堂如今一切无事,他也就没有将事情做绝的对狄飞惊这个大堂主下追杀令,只是狄飞惊一去就音信全无,雷损实在是犹如被折断了左膀右臂,只觉得万分不舒服。 如今眼见金风细雨楼要借着这个机会更上一步,雷损简直犹如五脏六腑被烈火灼烧,恨不能立刻找到狄飞惊,与之好生商议一下对策。 然而任凭雷损如何气恼,狄飞惊就仿若人间蒸发了一样,真真应了他那“低首神龙”之名,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 苏梦枕给的消息很笼统,但是对于叶长然几人来说也很是够了。 叶长然将苏梦枕罗列出来的几个人的名字都写在了一张纸上,那一张纸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异常的“触目惊心”。因为无论他们之中哪一个是青衣楼主,那都势必会搞出来一个大新闻。 除了刚刚从南海而来的叶长然,便是久不出门的西门吹雪都认识那一张纸上写的人。 可是正是因为叶长然这种无知,她便不会被那些外在的附加条件蒙蔽了双眼,因此叶长然的判断也会更加准确。所以众人都看着叶长然,等待着她选出一个最可能的对象。 叶家的小姑娘这会儿醒了酒,被这样多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既然大家都对她寄予厚望,叶长然便拿起了另外一叠资料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叠资料由花家提供,上面详尽的介绍了苏楼主给列出的名单上的生平。这些人的生平的消息来源是一个叫做“大智大通”的人,他和金风细雨楼干的事情都差不多,都是倒卖消息谋生。 那大智大通还是上一次的银票案里陆小凤带着花满楼认识的,花家这一次所以宁愿找大智大通这样的“小作坊”也不愿意去金风细雨楼,主要是因为苏楼主肯为他们追查青衣楼便已经是很麻烦他了,若是花家再上门买那些人的资料,那按照苏楼主的性格恐怕是断然不会收钱的。花家并不愿意这样得寸进尺的占人便宜,因此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其他的消息渠道。 在金风细雨楼近乎垄断了所有情报生意的今天,大智大通还能在夹缝里讨一口饭吃,可见还是有真本事的,因此花家向他买来的材料里,还真就有一些名单上的那些人不为人知的辛秘。 叶长然不在意那些辛秘,她只是飞快的将纸上的消息浏览了一边。 半晌,叶长然点了点上面的一个名字,对众人道:“青衣一百零八楼半明半暗,楼主更是从未现身人前,这人这么神秘,定然有一个足够光鲜的表面身份。” 随手拨弄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油灯,叶长然一脸的若有所思:“灯下黑的道理,莫过于是。” 陆小凤瞅了一眼叶长然指出来的那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觉得霍休一个天下首富,会因为银子而组织别人杀人?” 陆小凤的这话是一个反问句,分明是对叶长然的判断万分不信,然而面对陆小凤的质疑,叶长然却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没有人会嫌弃钱少,钱越多的人可能就越贪心。” 陆小凤却是并不认同:“我认识霍休这个小老头,他平时吃穿非常朴素,根本看不出是天下首富的样子,他这样不爱享受,怎么能为了钱财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呢?这说不通的啊。” “是真的淡薄钱财还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吝啬,咱们一试便知。”叶长然老神在在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听到陆小凤的叙述了之后,她反倒更加怀疑霍休了。 只是,叶长然意味深长的看着陆小凤,半晌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郑重的说道:“不管别人如何,我和你当朋友,是因为我真的想让你成为我的朋友,哪怕陆小凤是个在江湖一文不名的,可是他却也还是我的朋友。” 忽然认真起来是要闹哪样啊?或许是叶长然说的太过郑重,陆小凤居然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兴致,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总觉得阿叶在暗示自己什么,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怜悯了啊喂!陆小凤细细的品味了一下叶长然暗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留香是聪明至极的人,从方才开始他就没有说话,而是静观事态发展,如今叶长然忽然对陆小凤闹了这么一出,楚留香稍微思索了一下,心中隐约拼凑出了什么。正是因为他拼凑出了事情可能的真相,所以楚留香看向陆小凤的目光就更带着几分同情了。 若是青衣楼背后的楼主真的是霍休,而陆小凤又是一副和霍休很熟的样子……被所谓的“朋友”利用,还真的是一件和难受的事情呐。 同样被自己的朋友救过也坑害过、与朋友同舟共济过也被朋友逼至死境过,楚留香再看陆小凤的时候,竟产生了一种在看年轻的时候的自己的错觉。 不,我年轻的时候才没有这么二。盗帅先生有些嫌弃的看了还傻白甜的陆小凤一眼,然后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挽尊了一下。 陆小凤也是心大,还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他只是轻咳了一声,冲着叶长然继续问道:“所以阿叶,你有什么办法检测他们到底是不是青衣楼主?” 总不至于他们直不楞登的上人家前面去问“你是不是青衣楼主呀”吧?有没有人会承认不说,若是问道那些当真不是的,岂不是显得自己像是在找茬? 这一张纸上的人名都是江湖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武功也是打陆小凤都不需要多考虑的那种高,若是真的挨个问过去,可能他们青衣楼主还没有找到,但是已经被小半个江湖的人记在小本本上了。 叶长然当然不可能如此,她直接抽出了放在一旁的苏梦枕给她的信,手指在一处敲了敲:“青衣楼的进入江南地界,也就是来杀花二的,足有二十人。” 江南是苏梦枕的地界,毫不客气地说,无论是什么打从江南过,哪怕只是一只飞鸟,苏梦枕都能知道它是雌的还是雄的。 江南地界平白来了二十功夫好手,他们是生面孔无疑,起居坐卧又和常人处处不同,苏梦枕必然会注意到他们,将他们一行几人、现住何地都摸清也并非难事。花家出了这等事,苏梦枕很容易就能将他们和花家的杀手联系起来。而找到他们的住址,对于苏梦枕来说更是有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想着叶家的小姑娘若是想要查青衣楼,也不妨从这二十个杀手入手,因此苏梦枕便也十分顺手的将他们如今的所在一并写给了叶长然。 灯火之下,叶长然的眉目之中不见往日甜腻柔软,依稀却有了几分叶孤城的影子。她敲了敲纸上的地址,毫不犹豫的说道:“感觉这青衣楼主也不该是什么仗义疏财之人,对于唯利是图的人来说,只要让他损失的心疼了,他肯定就会自己按捺不住的跳出来的。” 被这个小姑娘忽然流露出来的霸气吓了一跳,陆小凤咽了一口唾沫,小心问道:“阿叶的意思是……掀了那二十个杀手的老窝?” 叶长然摆了摆手指。 陆小凤见她否认,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一下子消灭二十个杀手,怎么听都有些太过凶残了。 可是陆小凤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到一半,便听见叶长然认认真真道:“我昨夜已经消灭六人了,因此这一次只需要对付十四个便是。” 陆小凤:桥豆麻袋!!! 花二也觉不妥,毕竟这是个就连剑刃都没有开的小姑娘,昨夜醉酒状态下已经为自己了结六条人命了,他又如何还能让对方手上沾染鲜血? 思量一下,花二还是说道:“小叶姑娘可不比参与此事,那十四个杀手,不若交给花家自己应对。” 叶长然却是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债主太多,那青衣楼主恐怕会找机会搬救兵,如此一来咱们不是白费劲了么?” 花二竟是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叶长然也不含糊,直接提着自己的双剑便走入了夜色里。 西门吹雪以一个眼神将众人定在原地,自己却提剑转身,随着叶长然一道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秀秀:我们转圈圈的威力绝对不能比黄叽的风来吴山小~ 话说,大家觉得叔如果想建一个读者群(主要用来督促自己,方便大家催更),是建微信群好还是□□群好? 第44章 姑苏外。 那十四个杀手藏身的地方与花家恰好隔了一个西湖, 叶长然和西门吹雪一行人来到了湖边,七月的西湖已经盛开满了接天莲叶, 远远望去就像是仙人碾碎了碧玉洒落人间一般。 叶长然一行数人, 正好租了一条横渡西湖的船。 那一艘船上的船夫沉默摆渡, 并没有要和他们攀谈的意思。胡铁花和司空摘星本是闲不住的人, 可是纵然此刻他们有心想要说几句,却总觉得大敌当前,似乎随意攀谈什么的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看着胡铁花和司空摘星那一副被憋得很是是难受的样子,叶长然主动开口道:“司空摘星,你和陆小凤这一次都出来了,那灵儿和无花怎么办了?” 司空摘星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我把他们两个小的交给花二公子照顾了,上一次我看花二公子和无花玩的挺好,而且也还有奶娘在,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 司空摘星指的“上一次”是花二教无花认字的那一次, 花二好歹是新科状元, 给一个小孩子启蒙自然不在话下。 叶长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转而有些若有所思的道:“我这一闯荡江湖,若是带着天宝那么大的师弟还可以,带着无花和灵儿这样的小孩子, 他们终归太遭罪了一些。” 叶长然想了一下,转而对司空摘星说道:“等到青衣楼这件事结束, 我要先回一趟家,司空摘星,你要和我一道么?” 司空摘星一脸懵逼:“我不是欠了你老多钱了, 所以卖身偿|债么?”要不然他这一路苦逼兮兮的给人家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孩子是为了神马? 这种“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把我当债主”的误会……叶长然觉得简直不能再棒了。她忍住自己到了唇边的笑意,故作严肃的话点了点头:“没错,所以之后去南海的一路上,灵儿也要交给你照顾了。” 司空摘星特别想要翻一个白眼,说的好像是他不照顾那叶长然这位大小姐就能把南宫灵那个小肉球照顾好似的。 摘下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递给了高亚男,叶长然托着腮问道:“亚男姐之后还有事情么?要不要去我家玩儿?” 叶长然和高亚男相处几日,知道对方也是被师门赶下山来历练的,叶长然和这位清风女剑客很投脾气,所以才盛情邀请对方和自己往同去南海。 高亚男之所以一直和楚留香他们一路,正是因为楚留香如今有要出海的计划,如今收到了叶长然的邀请,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直接用自己的剑柄分别怼了一下皮糙肉厚的胡铁花和楚留香——至于姬冰雁,高亚男总觉得他这人精细得很,所以鲜少敢和他这样玩闹。 高亚男对叶长然用力点头,而后对楚留香提议道:“正好楚大哥他们要出海,楚大哥一贯是自己的船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若这次就去一趟白云城吧?” 叶长然假意拒绝:“不成不成,楚香帅每一次去我们白云城都要撩动一干姑娘的心弦,他又不娶她们,为什么还要撩我白云城的小姐姐们?” 知道这是这小姑娘戏谑,楚留香往日虽然风流,但是被一个比他小了这样多的小姑娘这样直白的道破,楚留香却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的。他干咳了一下,往日如何巧舌如簧,这一会儿却还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姬冰雁笑起来的时候总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刻薄。这刻薄是天生的,他本身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只是不知怎的就爱口是心非,对朋友的一腔赤诚落到唇边也只剩了三分讽刺:“若要让老楚不勾搭姑娘,那恐怕需要给他做个厚实的面罩,然后再点住他的哑穴才成。” 毕竟除了那一张脸,楚留香还最懂女人的心思,能用最温柔妥帖的态度对待他遇见的每一个姑娘。 叶长然想想也觉得是极,刚想要一道和姬冰雁挖苦楚留香两句,转而却看见了西门吹雪用那一张颇为……哀怨的脸。 叶长然一脸懵逼,陆小凤看的相当捉急。他偷偷扯了扯叶长然的袖子,努力往西门吹雪那边递了一个眼色:“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还帮着你带了那么长时间的无花呢,阿叶你居然不要请我去白云城玩。” 把重音咬在了“来而不往”这一句上,陆小凤努力提醒也长然她这几个月以来到底是在谁家住的。 叶长然福至心灵,那边西门小少年若不是要保持着自己高冷剑客的人设,这会儿恐怕就已经要委屈的皱眉了。 分明是他最先认识阿叶的,怎么到了最后,阿叶还没有想着要邀请他?西门聚聚特别委屈,但是又不能像个孩子一样的闹开去,所以就只能一直默默地盯着叶长然的衣角。若是眼神能有实质,此刻西门吹雪的眼神多半已经化作小手手,死死地攥住叶长然的衣角了。 叶长然笑的眉眼弯弯,直接挽住西门吹雪的手臂:“阿雪虽然不爱出门,但是这次是去我家玩儿呀,他就是不去我也得把他绑过去!” “松手松手,挺大个姑娘了,成何体统!”叶家的某堂舅舅瞬间炸毛,从腰后面摸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武当倒是标配大拂尘,硬生生的将自家小外甥女和西门家的臭小子分开。 堂舅舅很不得以头抢地:“真该让城哥看看啊,我们家宝宝现在都不听她舅舅的话到什么程度了!宝宝你就是这么喜欢他啊!”叶孤鸿生生将一段“嘤嘤嘤”哭成了“呜呜呜”。 叶·从来没有听过叶孤鸿的话·没抓住重点·长然眨了眨眼睛,缓缓松开了挽着西门吹雪的手臂,直接伸出小手手把自家堂舅舅戳得僵在了原地。看着被点了穴位的叶孤鸿,叶长然一本正经的教育他道:“跳大神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传统,堂舅舅你一个修道之人,不要学他们手舞足蹈的。” 板起了一张小肉脸,叶长然认认真真的“教育”叶孤鸿道:“不够雅正的。” 叶孤鸿很气了,他很想跟这个臭孩子掰扯一下关于“雅正”的问题,可是此刻他口不能言,简直要气哭了。 他们舅甥两人在忙着互相伤害,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西门吹雪在听见“喜欢”这连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红了耳垂,而且越来越有往脖颈处蔓延的趋势。无论是喝酒还是害羞,西门吹雪的热意从来都不上脸,往日西门吹雪对自己的这个特点只做寻常而已,可是今日却格外的庆幸。 西湖虽广,但是船工们每日在此地摆渡而生,叶长然又是给足了他们银子,这些船工自然格外的卖力气,因此他们没有闲谈许久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道男声:“到了。” 叶长然走出船舱,按照苏梦枕的提示,一眼便看见那一座十分不起眼的小楼,隐匿在西湖各色的商铺后面,和寻常的民居也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谁又能知道,那一座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青砖白瓦之中却隐藏着十多个江湖顶尖的杀手呢? 叶长然回身挑开了船舱的帘子,对自己的小伙伴说道:“我先下去探探情况,劳烦大家分个人手照顾一下我家堂舅舅,然后其他的想要去看热闹的,半柱香之后再下去。” 叶孤鸿不料自家还真出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孤胆女英雄,居然以身涉险,独闯杀手窝,他此刻虽然身不能动,口也不能言,却已经要被这熊孩子气晕过去了。 华山和武当也算是有些交情,高亚男和叶孤鸿同为大弟子,自然也见过几面。此刻眼见着叶孤鸿要昏厥过去,她连忙特别善解人意的举手表示自己留下来照顾这位一下。 叶长然冲着高亚男感激一笑,转而又一次强调:“咱们去的人多了,这青衣楼主就该跑了,所以大家千万不能提前冲进去。” 剩余几人虽然有些迟疑,但是叶长然言之灼灼,他们一时之间竟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反驳她。只有西门吹雪提剑跟在了叶长然身后,小姑娘刚要出言组织,西门吹雪却已经淡淡开口道:“我轻功尚可。” 言下之意,便是他可以隐匿在他身后,若非必要他不会出手,可是若是那青衣楼主威胁到了叶长然的生命,他也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叶长然自己都有点觉得惊奇,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从西门吹雪这样简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这么多的意思来的。可是她也知道阿雪是如何执拗之人,没有办法,叶长然只能同意西门吹雪与她同去。 今日两人都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叶长然没有身着华丽的衣裙,而是换上了自己练功的时候才穿的服饰。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一个矫若游龙,一个轻若飞絮,这青天白日的,竟是一般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了那一座江南院落之外。 相视一眼,西门吹雪留在了院外,而叶长然提气纵身,往院中而去。 叶长然跃入这一座院落之中的时候,这一群黑衣人正垂首跪在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面前,叶长然见状便勾唇笑了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原本以为要想逼出这幕后之人,他们除了要屠尽那二十个杀手之外,更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谁曾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谁又能想到,在这个他们刺杀花家二少爷失败,花家诸人正在追查他们的节骨眼上,那幕后之人居然还敢和剩余的杀手有联络呢? 戴着面具的人声音粗嘎,向来是用了什么江湖秘术,竟是半点听不出他的本音。而他整个人都笼在一件灰黑色的斗篷之下,也看不出他的身形几何。 他只是面向着叶长然,声音之中不见半点惊慌:“年轻人总是喜欢说大话,这是年轻人都有的毛病,你这小姑娘看着刚刚及笄,老朽岂能跟你计较?” 没有剑拔弩张,面具人望着叶长然的时候就像是望着一大堆的金银财宝, “小姑娘你不要怕。”缓缓的走向叶长然,面具人带着几分愉悦的继续道:“都说白云城主对你这个白云城的小小姐爱若珍宝,那就不知道他愿意为了你给我多少银子了?” 说话之间,他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算盘扒拉了一下,认真的就像是个专业的账房先生:“我培养出一个杀手大概要两千两,他们到死之前平均能为我创收十万两,你一出手折损了我六个手下,再加上来回路上的损耗,我向叶城主要一百万两白银是不是很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嗯,叔昨天建了个扣扣群,群号932882829 就……以防万一,万一哪一天叔断更了的话,方便大家催更吧。 话说今天应该上映了《憨豆特工》,好想去看啊。 第45章 几度春。 叶长然真是要被这人的自说自话气乐了, 还什么捉住她然后去找她家小舅舅要银子,说的好像他和他手底下那些人能打得过她一样。 这一刻, 叶长然认真的检讨了一下自己的人设——她就不明白了, 是什么给了这些人他们白云城出来的人是好欺负的错觉。 没有必要和这个人多费口舌, 叶长然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双剑。在这个时候, 叶长然往西门吹雪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对方点了点头之后,叶长然笑了起来。 她和西门吹雪也不是时常都没有默契的,像是最开始的时候西门吹雪给她一个“待在原地”她却忽然冲出去的事情,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磨合,已经不会再发生了。这一次叶长然和西门吹雪互相对视的那一眼,正是让西门吹雪盯着一点儿那戴着面具的青衣楼主,而她则要去对付剩下的十四个杀|手的意思。 “我不会让你损失六个杀|手的。”叶长然笑了起来,下一刻, 她手中双剑犹如乱蝶穿花, 挽出了两道让人目眩的剑影。 她分明是一身白衣, 从衣服到首饰也无一处刻意吸引人的目光的地方,可是在她出剑的时候,却总给人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错觉。而叶长然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原地, 青衣楼主只听到一道柔软的嗓音淡淡响起:“我会让你损失二十个。” 霍休还想要说什么诸如“年轻人实在是太过狂妄”之类的话,可是以为叶长然的动作, 他想说的话尽数都卡在了喉咙之中。 因为那姑娘手持双剑,出剑的时候就仿佛是在原地转圈,可是她的脚步辗转腾挪, 那完全没有开刃的双剑卷起飓风,竟是让那些他精心培养出来的杀|手完全招架不住。 霍休曾听人说起过那一夜叶长然对战他派出去的杀|手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传信的人说叶家的这个小女孩将双剑合为一剑,双剑合一之时有劈天裂地之能。 虽然折损了自己手下的六名好手,但是霍休却还是对叶长然不以为然。这种不以为然倒不是说他会在叶长然面前放松警惕,毕竟他是那种极为小心,就连自己最信任的手下也不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人。 霍休的这种对叶长然的不以为然体现在他对自己剩下的这十几个手下的自信上。 青衣楼的杀|手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们直接以数字为名,数字越小代表着能力越大。之前派到花家的杀|手是截取的后面的六个,而到了他们的这种程度,哪怕排名只差了一位,能力也是天差地别。 霍休不觉得叶长然会是自己的那么多的手下的对手,所以一直到叶长然压倒性的克制住了他的手下的时候,霍休脸上的表情还十分轻松。 果然,那些杀|手还有后招。 在叶长然压倒性的几招之后,霍休的手下开始避开她的锋芒,转而采用细小的暗|器向她投射而去。那些暗|器错落纷繁,简直让人防不胜防。而且叶长然可以断定,这些人手中的暗|器定然是淬了毒了的。 “抓活的。”霍休对他手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句,于是那些人便开始避开叶长然周身要害,转而向着她的手脚之处投射暗|器。 就在这个时候,叶长然束着的袖口骤然散开,一道白绸从她的袖中飞出,她将真气直接灌注于白绸之上,那本是极为柔软的绸缎却也忽然变得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当是时,叶长然整个人踏着那绸缎翩然而起,而后瞬息之间,她手中的双剑忽而开始凌厉起来,犹如飞龙昂扬,瞬间披靡。 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那十四个杀手就觉得自己被一道异常强悍的剑气击中了心脉,下一刻,他们直接便仰躺在了地上,与叶长然袖口飞出的那一条白绸一齐落地。 而叶长然就仿佛半点无需接力一般,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提气纵身,往更高处而去。 霍休在大安素有“财”名,但是若真论起武功来说,他亦然可以算得上是如今江湖之中的高手。可是纵然如此,霍休还是看不出来叶长然这一番轻功的施为到底所为何事。 ——总不至于是要逃跑吧?霍休望了一眼地上躺倒一片的手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当然不是爱惜那些手下的性命,他只是心疼自己的银子。 很快,霍休就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刻分心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他甚至已经无需思索叶长然方才的跃起意欲何为了,因为那个飞天而起的女子很快就落了下来,这一次,与之同来更是雷霆一剑! 霍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招,以他的目力,他依稀可以看出在这恍若天外飞来的一剑在瞬息之间就变换了七招。可是哪怕霍休看出来了这是七招,却也依旧避无可避。 寻常之人若是在如此短暂的时机之内变幻剑招,那定然要有几招是掩人耳目的虚招。可是叶长然不是,她的每一剑都裹挟着万般凌厉的剑势,招招不曾落空! 更何况……叶长然使的是双剑! 霍休矮下身子,又飞快的后仰,为的就是想要离开叶长然的剑落下的范围。毕竟他在瞬息之间就思考出了叶长然这一招的破绽——如此大的力道,如此快的速度,她的攻击范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根本就来不及变招。 然而霍休打错了算盘,因为还没有等他逃开,另外两道悍然剑气便迫使他不得不退回原来的位置。 此刻霍休终于知道后悔,按照他的修为,方才他就已经发觉了西门吹雪的存在。然而像是西门吹雪这样年少成名的剑客他见的多了,霍休并不觉得这样的“天之骄子”会对自己那些刀口舔血、每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手下造成什么威胁。 事实上霍休也不算是预料错,毕竟那些杀|手根本没有在叶长然手下走过二十招,西门吹雪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用谈什么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对叶长然绝对信任,西门吹雪就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边是盯紧霍休。 西门吹雪接连出了两剑将霍休逼回了叶长然的攻击范围,霍休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对上叶长然。 霍休这个人吧,心眼是很多的。 然而心眼越多的人越容易想得多,在这种近乎是生死关头,谁想的多谁就会死的早一些。 就在霍休犹犹豫豫的想要去判断叶长然到底会从哪里刺下这一剑的时候,叶长然的一柄剑已经直接贴着他的侧颈刺了下来。 霍休被这一剑的剑势直接带倒在了地上,倒地的瞬间,他心里想的居然是“幸亏她的剑没有开刃”。 身体已经本能的向一旁滚去,只是霍休显然就忘了,叶长然是有两柄剑的人。叶长然落地的瞬间,她的另一柄剑直接向着霍休而去,不偏不倚的直接敲在了霍休的……脸部中间。 首先遭到重击的是霍休的鼻子,然后,他在感觉到两股热流从自己的鼻腔冲了出去,而自己脸上就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酸辣咸麻一齐涌了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竟然是被叶长然生生一剑敲晕过去的。 叶长然还不甚放心,又利落的补上了一剑,还是原来的位置,这一次竟是直接敲碎了霍休的两颗门牙。 西门吹雪:……好。 如今也过了半柱香,其余的人按照约定一齐冲了进来,恰好就看见了叶长然敲掉人家门牙的这一幕。 他们目瞪口呆,半晌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许久,还是司空摘星哆哆嗦嗦的开口道:“我说大小姐,这么看的话,你当时对我出手的时候还真的是非常的怜香惜玉……啊呸,手下留情了呢啊。” 叶长然丢给了司空摘星一个“你才知道啊”的眼神,嫌弃道:“都跟你说了我在师门之中执双剑而习舞,我对付你的那些招式,本也不是伤人的招式。” 西门吹雪:“那方才那一招,何解?” 方才叶长然那一剑,简直让西门吹雪叹为观止。他没想到这个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剑招,可是若是这样的剑招被叶长然使出来,他却又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了。 叶长然笑了起来,也并不卖关子:“这是我小舅舅的成名绝技,谓之‘天外飞仙’。” 虽是如此,叶长然还是补充道:“不过我的筋脉并不适合练习叶家剑法,小舅舅的天外飞仙却是从叶家家传剑法之战托化而出,因此方才我那一招只是画皮而已,终归不能得其二三精髓。” 说这话的时候,叶长然神色坦荡,并没有因为自己无法传承这样厉害的剑法而有半点沮丧,她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西门吹雪,因为她总感觉下一刻这个少年就会表达出强烈的想要和她家小舅舅一战的意愿。 然而西门吹雪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就将话题重新引到了霍休身上:“这人要怎么处置?” 地上躺着的霍休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他脸上的面具早就被叶长然打飞,整张脸也是血肉模糊的样子,看起来怎么看都有些吓人。 只是纵然他的脸已经成了这样,可是却还是并不影响陆小凤将他认出来。 霍休就在苏梦枕给的那一张名单上,如今叶长然也不过是验证了青衣楼主就是霍休这件事。陆小凤想起那个和自己一起喝酒的小老头,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儿。 楚留香也没有说话,反倒是胡铁花扒拉了霍休几下,然后十分诚恳的建议道:“这人个杀|手头子,不如咱们报官?” 胡铁花倒是没有什么“江湖朝堂两不牵扯”的偏见,在某些棘手的事情上,他是十分乐意求(甩)助(锅)六扇门的。 听见胡铁花的提议,司空摘星瞬间眼睛亮了:“青衣楼主也应该在六扇门的悬赏名单里吧?他肯定应该比白玉魔丐值钱?” 自从上一次拿到了两千两的赏银——虽然那赏银在他手里还没有捂热乎就用来上交给债主还债,不过司空摘星却因此走上一条奇怪的道路。他老爹只想金盆洗手,而司空摘星俨然就已经打入六扇门内部了。 “肯定要交给衙门的啊,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叶长然收好了自己的双剑,摸了摸下巴,缓缓开口道。 分明是个再好看不过的小姑娘,可是这一刻她笑起来,却莫名有些让人脊背发凉。 一直没有说话的姬冰雁挑了挑眉,静静地等着叶长然的下一句话。原因无他,他只是……嗅到了属于银子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从偷王之王变成警|民合作小先锋,司空摘星到底经历了神马? 秀秀都是切开黑的,谁再说小长然一团绵软只会卖萌?果断需要电一电才能清醒一下啦。 昨天叔挑战了蒸馒头……没错,就是蒸!馒!头!从和面到蒸熟,全都是叔一个人弄得,居然非常成功,简直骄傲~ 第46章 出青岩。 姬冰雁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他原本以为像是叶长然这种富家出身的大小姐定然是目下无尘,不会将那些阿堵之物放在心上。 青衣楼号称有一百零八楼, 然而事实却远不止如此。青衣楼自然是一块大肥肉, 不过如今算是叶长然一个人拿下的青衣楼, 姬冰雁当然不好意思空口白牙的就要上前去分一杯羹。 而且, 这种不拿钱当钱的大小姐,她敲晕了霍休或许只是为了出气,恐怕未必会想到青衣楼背后代表的财富。 眼见着一块肥肉却吃不到,姬冰雁就很不开心了。不过眼下看叶长然的意思也未必是要放过霍休名下的产业,姬冰雁看了一眼叶长然,简直有一种峰回路转的感觉。 姬冰雁的确是“见钱眼开”,不过却也不喜欢不劳而获。如果叶长然想要霍休手底下的资产,那定然不可能再做杀人越货的买卖,既然如此, 她就需要一个人帮着她将那些产业洗白。 而这样庞大的产业和洗白工程, 如果由属于是异族的白云城中人来操作的话, 难度就大了一些。而姬冰雁若是有心,他可以保证叶长然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 叶长然虽然涉世未深,但是还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她和姬冰雁一拍即合, 很快结成了联盟。 看着原本长得很是好看的漂亮姑娘笑得一脸莫测,楚留香终于弱弱说道:“二位二位, 容我提醒一句,你们还没让霍休把东西吐出来呢。” 霍休虽然已经被叶长然制住,不过楚留香就不明白了, 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霍休把他的青衣楼都交出来。霍休这人是天下首富,但是看着他的吃穿用度全然就不像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 一个爱赚钱却根本不爱花钱的人,那定然是将钱看得极重了。楚留香估摸着啊,就是把霍休这个人的肉都割下来,他恐怕都不会愿意让自己的钱包出一滴血。 “好端端的我割他的肉做什么。”叶长然打了个哆嗦,转而笑眯眯的问西门吹雪:“阿雪,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有一个师姐……” 娇娇姐:江湖里始终都有姐的传说。 几个月前西门吹雪过来杀白玉魔丐的时候住过的那一间画舫里,娇娇姐正靠在船的桅杆旁边赏月。今日她们的画舫依旧喧嚣,她收拾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对她画舫里的姑娘动手动脚的毛头小子,此刻那小子还被她用麻绳拴住了腰在江水里泡着。 七月的江水已经被晒得温热,那小子却是个旱鸭子,此刻胡乱的在画舫旁扑腾着。 这种毛头小子对于娇娇姐来说简直用脚指头都能收拾,她手底下的小厮也是熟练工种,拴着那小子的麻绳长短十分刁钻,让他爬不上船来也不至于沉下去淹死。 幽幽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翡翠烟杆,娇娇姐眯了眯眼睛,懒洋洋道:“知道错了没有?” 被扔进去江水里的小子痛哭流涕,连连求饶。 娇娇姐手腕一用力,直接将这人提起来扔在了甲板上。用力的踹了一下他的肚子,却是用了巧劲儿,没有伤到这个人,反倒是将他方才喝到肚子里的水都踹了出去。娇娇姐冷哼一声,这才说道:“我们画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哄得我们姑娘开心了怎样都好,若是再犯浑,你就是自己在水里泡着吧。” 这艘画舫并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它属于七秀坊不过又和七秀坊不同。这里的姑娘不禁风月,但是前提是要你情我愿。 娇娇姐当年离开七秀坊建立了这么个地方,万安长公主曾经担心她受天下非议,可是这姑娘却是傲然一笑,只说了五个字——行乐须及春。 这个世界上有关“情爱”二字,太多人以为是长相厮守、忠贞不渝,然而世人却终是忘了,及时行乐也是情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爱情从头至尾都是属于一个人的,那些只爱自己的人,也同样有权利享受爱情。 娇娇没有受过情伤,只是从一开始她的爱情观就和别人不一样。她原本没有打算世人能理解她,所以做好了孤独终老又对此守口如瓶的准备。是她的坊主给了她支持,让她能潇洒的活过。 “娇娇姐,小师弟给你写信啦。”一个把自己穿成了小红包的姑娘向着娇娇姐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只肥嘟嘟的……信鸽。 娇娇姐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肥鸽子,转而伸手捏了捏小红包的脸:“吃太多会被吃掉哦~” 小红包儿:TAT 肥鸽子感受到了腾腾杀意,就像是嗅到了孜然胡椒粉辣椒面儿的味道一般,它扑腾了几下,似乎就想要这么逃走。 娇娇姐眼疾手快,直接用两根手指掐住了它的翅膀,然后拆下它腿上的信筒又干净利落的撒了一把瓜子,肥鸽子很快就忘记了方才险些被烤了的恐惧,扑腾着翅膀开始去娇娇姐脚边吃瓜子去了。 拆了信鸽腿上的信筒,娇娇姐把里面的信抽出来读了读。虽然这是一只西门吹雪专门用来联络各地七秀坊弟子的胖鸽子,不过里面倒不是西门吹雪的字迹。 细细的将信读了读,娇娇姐顿时乐了:“哎呀,咱们的小雪花也有喜欢的小姑娘了啊。” 总觉得西门师兄不是那种有了喜欢的人就要跟家里的姐姐们汇报的小甜心,那穿的跟红包一样的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娇娇姐少骗人了,西门师兄到底是找咱们有什么事情的呀?” 把信上娟秀又有些圆乎乎的字递给小红包看了一眼,娇娇姐:“你自己看,什么时候你师兄那字不是恨不得从纸上戳到桌面上的,这么可爱的字体他怎么可能写得出来?而且你看那第一句就是‘姐姐展信佳’,你什么时候听见过那臭小子叫我姐姐?” 这话一出,方才就暗搓搓的看热闹的画舫姑娘们瞬间围拢了过来,众人看着那一张薄薄信纸,顿时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娇娇也任由姑娘们议论,最终她直接把那信纸收好,拍板决定:“既然信上是找我们帮忙,左右这里距离花家老宅也不是很远,那咱们明天收拾收拾,去一道看看不就好了么?” 霍休一直没有机会逃跑,虽然他被关押的地方只是花家的桃花堡里的一个普通的房间,但是陆小凤他们几个再加上花家的几位兄长被叶长然排了一个班儿,他们轮流看守霍休,看见他醒了也不听他墨迹,直接再敲晕过就是。 本来叶长然没有给花满楼排班,因为无论是几日的接触还是陆小凤的描述,都说明这个公子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太过温柔就难免被人蛊惑,叶长然恐他会对霍休一时心软以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不过花满楼却执意要帮忙,毕竟这里是花家,而被人买|凶的还是他的亲生兄长,他总不好做壁上观。 花满楼坚持,叶长然便不好再拒绝,只是花满楼看守霍休的时候,叶长然也不放心的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她就发现,果然花七公子好温柔啊——他们都是用剑或者拳头、手刀什么的直接劈晕了霍休,而花七公子就不太一样了,花七公子都是点昏睡穴的。 也不排除花公子不喜欢见血吧。叶长然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被霍休的鼻血溅了一滴,简直要被气哭了。 西门吹雪用来和秀坊女儿联络的鸽子虽然肥嘟嘟,但是飞起来却还是挺快的,而且在强烈的“想围观小师弟”的愿望的驱使之下,娇娇姐一行人来的是非常快的。 她们十几个姑娘在桃花堡里刮起一阵香风,而后直接冲到了关押着霍休的地方——原因无他,叶长然在信中已经将他们擒获霍休的始末和目的都告诉了娇娇姐,而后叶长然还十分诚恳的希望得到娇娇姐的帮助。 西门吹雪偶尔会和叶长然讲起秀坊之中的事,分明不是喜欢搬弄口舌,甚至都算得上是少言寡语的人,但是西门吹雪总是用自己的童年经历将这些师姐师妹们都串联了起来,一一讲述给叶长然听。 所以,在捉到霍休并且打算让他把手中的财宝吐出来的时候,叶长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雪的这位师姐。 娇娇姐本来就喜欢软乎乎软萌萌的小姑娘,但凭叶长然给她的那封信她就对叶长然的印象很不错。对方言辞恳切又不虚伪客套,能看出来家教和好性情。如今见到叶长然本人,特别是看她居然和她们秀坊女儿一样使双兵,于是和叶长然之间的距离就自然而然的拉近了。 既然这小姑娘叫自己一声“姐姐”,她就总不能让对方失望才是。 娇娇姐看了一眼在昏迷之中的霍休,她阴恻恻的一笑,舒活了一下筋骨,而后对身后的妹子们朗声道:“来来来,姐妹们,咱们教这个杀手头子见识一下咱的手段。” 其余几个小姑娘第一次跟娇娇姐做这种“惩恶扬善”之事,都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们直接把昏迷之中的霍休拎了出来,霍休那样的一个小老头在娇娇姐的手中简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娇娇姐带过来的小姑娘都手脚麻利,不多时候,她们就在花家家丁的帮助之下准备好了一盆冷水和一盆热水。 那都不是能伤人的温度,只是有很明显的温差。 霍休先是被丢进了热水桶里,他被人敲晕了一天一夜,这种近乎温暖的水温给他一种舒适极了的感觉。 只是还没有舒适多久,他就被丢进了一桶冷水里。此刻他被五花大绑,周围又围了一圈陆小凤楚留香西门吹雪这样的高手,倒是不担心他会接机走逃。 冰凉的水让他一个哆嗦,当即就睁开了眼睛。 娇娇姐把玩着一盆冰块,又拨弄了一下另一边烧着的热水,冲着霍休笑了起来:“给你一个人生忠告,把你的房契店契和金银珠宝交出来,我们就帮你报官,把你交给六五神侯处置,你觉得怎么样?” 霍休晕了一天一夜,被屡屡殴打又水米未尽,不过他此刻却很有力气,看见一旁做着的叶长然,口中便是一连串不重样的脏话。 西门吹雪皱眉,不过他还没有动作,司空摘星便直接一青石板下去,利落的敲碎了霍休的两颗门牙。 “骂我老大就是骂我。”司空摘星扔掉手里的板砖,冷哼了一声,然后异常讨好的冲着叶长然笑了一下。 叶长然:??? 姬冰雁默默看了一阵司空摘星,给出了他方才的行为最好的解释:“他那天看见了你如何搞定十四个杀手然后敲晕霍休。” 司空摘星用力点头:“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大哥我跟你混。” 叶·大哥·长然:…… 作者有话要说:司空摘星:我认你做大哥,你教我梳分头~ 叶长然: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扬善者之德的呀。 霍休;一直被敲晕什么的,我不要面子的呀! 叔今天真的经历了一件非常三观破碎的事情。今天,我爸妈结婚二十五周年纪念日,大家高高兴兴出去庆祝所以更新晚了。可是,可是,可是叔今年28了啊!!! 第47章 三十春。 娇娇姐这个人, 特别的护短。 她本来就对小师弟喜欢的姑娘印象不错,如今见到了真人, 她就更喜欢叶家的这个小女孩了。而这个杀手头子无恶不作不说, 现在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 娇娇姐果断决定让霍休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她拍了拍手, 那些被她带过来的姑娘们就开始分工十分明确的将霍休一会儿投入冷水里,一会儿投入热水里。 她们不断的给冷水降温,又往热水桶里加入大量热水。最开始的时候霍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是渐渐地,他就发现他周身的皮肤越来越敏感,那巨大的温差兵不血刃的摧毁着他的神志,冷热交替的刺激让霍休开始克制不住的抽搐。 这全然是霍休自己的心理作用了,毕竟叶长然他们并不是对霍休用刑,而是要让他心里崩溃。至于为何要对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手下留情……却是因为叶长然在寻娇娇姐之前便已经给诸葛神侯去了消息。 她终归要把霍休上交给大安, 如今到底在大安的地界, 若是让人指摘她滥用私刑就不太好了。 “今天不说咱们明天就变成拔毛, 什么头发胡子腿毛都一根根拔下来,你就变成一个光溜溜的糟老头了。”娇娇姐用烟杆抵在霍休的肩上,不急不慢的补充“后天就换成挠脚心挠咯吱窝, 大后天就是灌巴豆水儿。总之我们不会杀了你,但是那些折磨人的法子你尽可以发挥一下想象力~” 起身拨弄了一下自己殷红的指甲, 娇娇姐不紧不慢的补充:“当然,你一天不说,就一天不会有饭吃的呦。” 也不知道是惊还是怕, 这一天的霍休被娇娇姐这样一吓,当下就翻了一个白眼,活生生的昏过去了。 他肯定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与其被无穷无尽又不会死的折磨着,霍休宁愿……报官。 霍休被捉的第三天早上,花家的下人们便听见这位涕泗横流的求饶声,他撕心裂肺的呼喊着他是青衣楼主,他手底下无数条人命,他该被朝廷制裁,谁要是去官府举报他他就给谁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啊……负债黄金千两的司空摘星眼巴巴的瞅了一眼他“大哥”,叶长然默默黑线,最终给了他一个“去吧去吧”的手势,于是司空摘星开开心心的去找霍休骗这一百两黄金去了。 以为终于得救了的霍休正焦急的等着司空摘星去他那个江南的宅子里取钱之后报官,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拿着他藏好的全部钱财的司空摘星和叶长然。 “都说了这是我大哥了,我怎么可能会背叛我大哥么?你这个老头儿简直笨笨哒。”司空摘星一脸讨好的将那差不多五百多两的黄金都捧给了叶长然,然后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霍休。 眼瞅着霍休又要晕过去,叶长然往他身上的穴道弹了一颗小石子,那直窜上脑门的酸疼感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端着一笼香喷喷的包子,叶长然带着平静的微笑的看向霍休:“想吃么?” 三天水米未尽的霍休很有骨气的别过脸去。 叶长然继续笑,而且十分丧心病狂的掰开了一个包子,冲着霍休微微吹气。 霍休:……向肉包势力低头。 最终霍休还是将叶长然想知道的和盘托出,他这个人不爱囤积金银财宝,而是喜欢将之换成银票。霍休将这些银票和地契房契还有控制杀手的法子与武功秘籍都放在一起,虽然没有随时随地的带在身上,不过却也是要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的。 他将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上面用重金买来的鲁班锁锁好,而钥匙则是被他随身带在身上。 这种守财奴一样的行径却是给叶长然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她很快就找到了霍休所说的这个匣子,略微扫了一眼,叶长然也不由的佩服这人的敛财能力。都说霍休是天下第一有钱人,如今一看他果然财富惊人。 想了想,虽然霍休从头至尾都算是被叶长然一人拿下的,不过她却还是将青衣楼的东西分成了几份。 将和杀手有关的部分以及半数银票房契都放好,叶长然挑选了一下,留下了半数霍休手中的铺子。 既然将青衣楼之事报告给了诸葛神侯,那叶长然若是吞下了整个青衣楼的话恐怕会引大安警惕。毕竟她并非大安人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叶长然还是懂的,白云城并没有打算和大安对上,所以也很没有必要往大安安插这一股势力。 如今她和杀手组织沾边的东西都上交,还主动分出半数财富,也算是给大安的天下之主一个交代了。 除了要交给诸葛神侯的那一部分,叶长然又将剩下的银钱给了娇娇姐和花二大部分。这倒是大家都意料之外的事情,花二更是惊讶道:“叶小姐救我性命,花某却反过来收叶小姐钱财,这天下之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长然给他们的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娇娇姐随意翻了两下,也被上面数字弄得楞了一下。 叶长然示意他们二人先不要推拒:“将这一笔钱财给花二哥和娇娇姐,实在是长然有事相求。” “我小的时候,师父的一个故人曾经扬言要成立一个给了钱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的组织,虽然如此,可是这种组织最后难免沦为杀手窝,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师父才用绝交相威胁才让那位前辈放弃这个想法的。” 叶长然说起这件事情,仿佛没有边际,和霍休的青衣楼并不瓜葛,可是在场中人却没有人打断她。于是便听见叶长然继续道:“那位前辈虽然终止了组建杀手组织的行为,可是他前期却从各地搜罗了不少无父无母的孩童,而青衣楼虽然是这几年才在江湖有了一些声名,然而霍休暗中定然也培养了不少那样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无论是花二还是娇娇都已经明白叶长然这话的含义了。 花二思考了一下,道:“既然是叶小姐高义,那这钱财花某就收下,不过花某会上表朝廷,言说这些是叶小姐捐赠给那些被霍休拐卖的孩子,而这些钱财一半用来帮助那些孩子寻找自己的家人,另一半就作为养育那些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到成年所用的开销。” 花二将霍休定性为了“拐卖”,也算是将他手底下那些作为杀手被教养长大的孩子彻底的脱罪,花二并不认为那些霍休用来培养做杀手的孩子百分之百都是孤儿,也极有可能是霍休强抢或者偷掳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花二才说要帮助他们寻找家人。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在家人的身边长大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而娇娇姐也明白了:“小长然是怕那些被霍休拐走的孩子了还有女孩儿?” 若是还有女孩子,那的确是分开来照顾比较方便一些。不过……娇娇姐戏谑的看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人家小姑娘身后的自家小师弟一眼,道:“那不如小长然将这些钱去贿赂阿雪,毕竟他可是我们七秀坊的少!坊!主!啊!” 在场的人默默掉了一地的下巴。七秀坊在大安还是很有名的,少坊主是什么意思他们也知道,可是“七秀坊的少坊主”和西门吹雪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怎么看都觉得十分违和呢? 饶是司空摘星和陆小凤这种在万梅山庄住了好几个月的人,在听见娇娇姐这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喷出一口凌霄血。 西门吹雪日常想要离家出走,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如今的时节,只觉得又到了离家出走的好时机了。 诸葛神侯来的很快,而且这一次,神侯府精锐尽出,不仅仅是诸葛神侯来了,他的几个弟子也都来了。在他来之前,花二已经将事情大略的和诸葛神侯说过,只是诸葛神侯全然没有想到,他会在花家看见一个一脸如同看见救星了一样的望着他的霍休。 “我去,这天下首富未免也太丑了吧。”诸葛神侯的三弟子崔略商崔三爷一手揪住了霍休,成功阻止他往诸葛神侯那边扑过去的动作。这也就让霍休那一张没有眉毛又少了一半头发的青青紫紫的脸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在场的人微妙的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作为大师兄的无情干咳了一声,开口询问道:“叶姑娘,这人可是受了什么私刑?” 叶长然:“额,他脸上是当时我抓住他的时候被我用剑脊敲的,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是穷凶极恶的杀手头子啊。”小姑娘一脸纯良,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想想也是,让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孩去对付一个无论是武功还是阅历都远远高于她的人,的确也是要使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的……吧。 既然对方没有解释为什么霍休没有了眉毛和半边头发,而霍休除此之外又的确没有其他的伤,无情果断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 叶长然半点都不心虚的,毕竟他们除了在娇娇姐来之前轮番敲晕霍休,在娇娇姐来了之后帮他褪了一点儿身上的毛发之外,也的确没有对他做什么的呀。 说起拔毛这件事情,叶长然近乎有些惆怅的想到了她酷爱花式拔腿毛的师弟天宝,在移交了霍休之后,叶长然旧事重提,终于将邀请她的小伙伴儿和她一道回家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姬冰雁一直在搓手手的等着叶长然,毕竟叶长然手里面攥着青衣楼的那些商铺,他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所以他直接截断了叶长然的故乡之思,开口说道:“白云城大家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去之前咱们还是先来谈谈生意。那些铺子搁在你那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维持原样,若是咱们合作,我肯定让你日进斗金。” 叶长然也不墨迹,双手奉上那些房契地契:“那我以后是能给小姐姐们买胭脂水粉还是要蹭小姐姐们的胭脂水粉可就都要看姬老板的了呀。” 连个契约书都不拟,也不讨论一下利润如何分成,姬冰雁看着自己这个未来几年来最大的合作伙伴,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坚定了只给叶长然分钱,坚决不能让她参与生意决策的决心。 嗯,毕竟是一出手就散出去大半个青衣楼的人,这一刻,姬冰雁深深地体会到了白云城主养这个败家闺女的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白云城小地图要走起啦。 小舅舅要遇见小雪花这个命运宿敌啦。 姬冰雁:别人都是找了个合作伙伴,为什么我莫名觉得此后多了个要养着的闺女? 最近有什么好喝的饮品推荐么?冲的泡的或者罐装的都可以啊。家里好干,但是喝不下去没有味道的水。 第48章 千尺浪。 白云城之中已经进入了十分炎热的夏季。这里本就是四季酷热, 而到了如今这个时节,白云城中简直就要流下火来。 海岸边上有着追逐打闹的孩子, 他们从小就生长在这里, 南海的风吹就了他们的骨骼, 哪怕这是白云城中最人来人往的海岸, 可是这些孩子的家长也并不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危险。 白云城就是他们的家,在他们的家门口,他们的崽崽又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这样酷热的白云城之中却还是会偶尔有清凉的时刻。在清晨时分,当阳光还尚且熹微的时候,岸边只有刚刚归来的船只和偶尔的行人。这样静谧的清晨,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的走到一道崖岸边。 叶孤城赤着足,解开腰间束带,只带着自己手中的一柄长剑走下了海, 他游了一小段, 很快抵达了一处礁石形成的只容一人落脚的“孤岛”上。 几个手持双剑的少年少女嬉笑着走了过来, 白云城民风剽悍开放,看着叶孤城半|裸着上半身,她们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反倒是在玉天宝的带领之下一齐吹起了口哨。 这操作……无论叶孤城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让他窒息啊。 叶孤城没有理会她们,径自一个鱼跃, 就宛若水中鲛人一样从中心孤岛的礁石上又一次跃入了海中。 “太不像话了。”一道女声响起,只见叶倾阁挽着公孙芷的手臂,指着那群背着双剑的少男少女说道:“阿芷你看看他们, 都把我家弟弟逼得跳海了!” 不,你要是不笑的这么开心的话,我还勉强承认你是个好姐姐。 公孙芷默默的从这个虚伪的女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有些同情的看了海里的叶孤城一眼,丝毫没有约束一下自己的徒弟们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面对一群娘子军,无论是万梅山庄的少庄主还是白云城主,最终他们两个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叶孤城径自往海里更游了数百米,一直到听不到岸上的喧嚣,这才运转周身内息,开始了日常的修行。 往日他还要逐云回浪,与这天地搏击一阵,反复挑战人体的极限的,不过现下被那么一群人围观,叶孤城咬了咬牙,决心他们不走就坚决不从海里出去。 不过这群人也不是单单过来闹叶孤城的,他们今日之所以齐聚于此,也是因为听说了今日他们家大师姐回白云城,而叶孤城练功的地方又是通往码头的必经之地,所以这群半大孩子才在天宝师兄的撺掇下过来闹一闹他家城主的。 如今眼见清早的第一艘船就要停泊在飞仙岛外的码头,几个小的也不在叶孤城这里逗留,都三三两两的往码头而去。 他们走了之后不久,一个小胖墩儿吭哧吭哧的推了一个铁制的东西来到海边,只见他按了一个按钮,那原本有一人高的东西就膨胀成了一个能站两个成年人的铁屋子。小胖墩连声招呼叶孤城:“城主城主,你看这个可以折叠又可以沐浴的屋子我造出来了,你要不要试一试啊?” 叶孤城:今天也是没有丝毫作为城主尊严的一天。 叶孤城这样想着,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向朱停制造出来的小房子走过去。毕竟城主也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了,这一下海若是不冲一冲再回城主府,那到城主府的时候,他保证是一身的盐粒子。 朱停一脸期待的看着叶孤城走了进去,要不是害怕被叶孤城打包扔出去,朱停还真是特别想要观摩一下白云城主沐浴更衣——为了观察一下使用者的使用过程,方便他改进。 不过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脂肪能不能抵挡天外飞仙,朱停最终对肚子上那一圈除了废布料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作用的肉肉绝望了。 楚留香的船是特地找制船的好手制造的,顺风的时候可以日行千里。而且他的那条船不仅仅以海上的风力为动力,而且还吸收了白云城几年前开始用于织布的蒸汽机的作用原理,楚留香的船上堆了一大堆的炭,除了在天冷的时候可以烤火之外,还可以在没有风的时候给他的船提供前进的能量。 有这样的一条船,叶长然和小伙伴们自然也就不必再考虑其他的出行方式了。 楚留香的船又宽敞又舒适,只是长时间的航行在海面上,众人的饮食多多少少就会显得有些单调。海上能吃到的蔬菜和水果实在是有限,所以每一次停靠,楚留香他们一行人就会尽可能的购买蔬菜与干菜,水果与果干。 白云城距离江南大约要走一个月的路程,一个月的时间,都吃干粮的话难免会腻的。 西门吹雪是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时候就只吃水煮蛋和馒头的人,不过行到一般的时候,他还是在歇脚的城镇买了一大堆的面、红豆绿豆、白糖等物什。 叶长然只看见西门吹雪拎了一个和他形象特别相违背的大土篮子,在那一刻,叶长然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虽然,在这个时候,她自己手上也是一篮子的萝卜土豆就是了。 当天下午,这位西门少庄主独自一人进入了楚留香船上的后厨。 说起来,这一路他们都没有找什么下人服侍,衣食住行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除了高亚男和叶长然这两个姑娘,其他的几个人居然都是会做饭的,且不说他们做的味道怎么样,但是好歹都是“不能把自己饿死”的水平,就连平素看起来最大大咧咧的胡铁花,那也是会自己擀一碗面、蒸一锅馒头的水平。 不过他们几个行程过半,西门吹雪却是一次也都没有进过厨房的。他不仅没有进过,而且最初上船的几天,西门吹雪真的就是自己硬生生的啃着馒头和煮鸡蛋过来的。所以这一次他走进了后厨,楚留香在惊讶之余还有一丝丝对自己的厨房乃至整艘船安全的担忧。 他凝声静气的在厨房外面等了一阵,甚至不经意一般的将后厨外面的水桶里都装上了海水,打算一旦这个西门小少年出了什么幺蛾子,他就第一时间冲进去拯救自己的船。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没有如同楚留香所想的那样在他的后厨传来一阵阵的焦糊的味道,反倒传出了一阵甜香。楚留香愣了一下,忍不住推开了后厨的大门。 然后,他就看见西门少庄主那一双本是持剑的手如今正在揉捏一团面团,他用虎口和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一收一缩的按压,很快就将一团混合了白糖和猪油的红豆沙包裹进了面皮里。然后他动作利落的将这一小团按进了一块浸了油的模具里,往撒了炒熟的面粉的白案上一磕,一朵带着淡淡粉色的玫瑰花便出现在了白案上。 楚留香很确定自己的船上根本不会出现糕点模具,西门吹雪看见楚留香那一脸惊悚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下,继而难得解释道:“刚才我随便雕的一个,不过没有上清漆又是新雕刻的,所以用了一点茶油浸过。” 微微抿了抿唇,西门吹雪有些不甚满意:“不过这样的话,第一次做出来的甜糕就有一些油腻了,所以我减少了红豆沙里糖的用量。” 楚留香:……向大佬低头。 为自己刚才对西门吹雪可能烧厨房的恶意揣测而脸红,楚留香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后厨看着西门吹雪利落的将手里的糕点一一包好,脱模上屉,终于忍不住啪啪啪的给西门吹雪鼓起掌来。 这种略显得不太聪明的事情,西门吹雪果断是无事的。他只是稍微走远了几步,而后屏息静气的等待着糕点熟透。 西门吹雪看起来不算是一个很体贴的人,可是事实上他却很会迁就照顾自己的朋友。就比如这一次,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却默默多做了许多糕点,只因为这一船的人很多。 楚留香开了后厨的门,不一会儿便有人寻着味道凑了过来。后厨外面很快多了一排围观的脑袋。 和这些被西门吹雪的剑吓到,只敢暗搓搓的在外面吸口水的小怂包们不同,叶长然从来都是想进去就进去的。 “阿雪你在做什么呀,好香?”叶长然站在西门吹雪的身后发问,西门吹雪这几个月个头疯长,分明比她还要小几个月,可是这一会儿叶长然只能绕过西门吹雪渐渐宽厚起来的肩膀,这才能够看清他手中摆弄的东西。 少年手指修长,执剑的手此刻却沾染了一些面粉,却无端的更衬得他骨节分明。 听见叶长然的话,西门吹雪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扫了一眼还在冒着热气的笼屉,转而从另一边取了一个碟子一样的小碗,用竹签将那小碗里面米白色的糕点挑起来递给叶长然,西门吹雪:“吃着玩儿去。” 说话的功夫,西门吹雪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飞快捉住叶长然暗搓搓的想要去碰蒸笼盖子的手。 把叶长然的手指拢进自己的掌心,西门吹雪拉着她更往笼屉那边凑了凑。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是危险,但是事实上叶长然不过露出了小小的五个指尖。 大部分的蒸气都落在了西门吹雪的手背上,叶长然露在外面的指尖却也感受到了一点灼热的温度。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拉着西门吹雪的手往后扯了扯,却听见对方有些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烫的。” 分明是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少年人,但是这一刻,叶长然看着西门吹雪的动作,却忽然将他和自己小舅舅的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叶长然小的时候很喜欢烛火,在她还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就会睁着一双紫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直追逐着屋子里明明灭灭的烛火之光。等到她再大一些,会爬会走了,就总会想要抓住自己房间里的烛台,努力去够上面橘红色的火光。 有一次叶长然差点儿成功了,险些把她娘吓得昏过去。为此,那位虽然御下严明却并不会苛责属下的白云城主还气得直接换了叶长然的四个乳母,连带着她院子里的几个主事的大丫鬟也被罚了月钱。 那一次,她家小舅舅也是这样拉着她的小手凑到了烛火旁边,让她体会到火焰的温度与些许疼痛,然后一脸严肃的告诉她“危险”和“烫”的。 眨了眨眼睛,叶长然缩回了自己的手,转而低头在竹签上的糕点上咬了一口。舌尖上带着一点原始的稻米的香甜,叶长然笑了起来:“感觉阿雪会很对我小舅舅的脾气哎,你和他好像。” 听到这句话的楚留香差点摔倒。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叶长然,只能叹息这姑娘到底是年纪尚小,恐怕还没法体会“岳父”见“女婿”的时候那种恨得牙根都痒痒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西门聚聚和城主真的是“知己”,每天都活在娘子军的阴影之下啊23333333 说起岳父啊,你小姐姐她爹超级苏的。年轻时候是校草(见过他年青的时候的毕业照和结婚照,非常帅),全校第一的学霸,后来因为穷而没有继续读大学,而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警察,入职之后公费继续深造,最终读到了双硕。刑侦科刑警,有一年追逃受伤之后开始转行做生意。嗯,做生意做到什么程度呢?肯定不是巨富,也就是你小姐姐回家找房产证,拿了七八次都拿窜了这种……最可怕的是,去年我们一起走,被一个小混混挑衅,老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还带眼镜,结果一拳把那小混混怼出去两米。 这么苏的人设,说实在的,叔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所以有的时候很怀疑啊,你小姐姐她爹都这样了,如此珠玉在前,她到底是怎么看上叔的? 第49章 千堆雪。 一阵香风刮过, 白云城雾蒙蒙的码头更添了一抹亮色。只见一队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结伴走到了码头面前眺望。他们之中年龄各异,装扮得也并不相同, 可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们师出同门。 毕竟, 这世上用双剑的人虽然不在少数, 但是这样整整齐齐都用双剑的男女和孩童, 定然就都是出自一门的。 按理说如此奇特的一群人出现,少不得要引得周遭人的围观,不过在白云城中倒是没有人对他们的出现表示惊奇,反倒有人看了他们一阵,转而福至心灵,对站在最前端的玉天宝道:“天宝哎,是不是今天小小姐要回来了?” 那是个出海捕鱼的大叔,此刻正往岸上抛锚,准备停靠。玉天宝见了, 便撸起了胳膊, 将自己有些长的荷花袖卷了卷, 露出一条结实强健的古铜色手臂。他直接接住了那巨大的锚,将之拴在了应该在的位置,转而对船上的大叔道:“强叔你别逞强了, 这么重的锚就让强子抛嘛,你再又闪了腰!” “哎你个臭小子!你还要不要新鲜的海胆了!”被“嘲笑”年华不再的船夫大叔佯装生气的冲着玉天宝丢了一个刚从船舱里摸上来的海胆。 玉天宝捏了捏, 感觉扎实又新鲜,于是他直接对船后面的年轻人吼道:“强子,把今天的海胆都送到城主府去, 小师姐回来了,她最爱吃海胆蒸蛋了。” 也不是他故意凶,只是海上风浪汹涌,这边码头又嘈杂,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彼此吼来吼去的说话状态。 果然,下一刻那船后面的青年便也吼了回来:“还有飞蟹和青虾,我爹今早又钓上来两条柔鱼,都给小小姐送过去吧,小小姐小半年没吃到咱这儿的海味了。我可知道,那些送到大安的海鲜有一大半都臭了,就是剩下的那些还活着的和臭了的一起泡了那么久,指不定都生蛆了,那如何吃得!” 柔鱼也叫鱿鱼,爆炒和烧烤味道都很不错。这海上渔家的青年人说气话来又大声又快,直震得玉天宝的耳膜生疼,偏生他说的话又是画面感十足,玉天宝和周遭的小师弟小师妹们简直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感简直不能再生动了。 ——以后我们去大安游历的时候,坚决不吃海味了。 这一刻,这些小少年心中这个想法越发的坚定起来。 玉天宝很喜欢在白云城四处走,他的人缘出乎预料的好,不能说白云城里的人个个都喜欢他,可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白云城中,就是掘地三尺也肯定找不到一个讨厌玉天宝的人。 让人敬畏很容易,可是让人发自内心的“不讨厌”,却也是一种修行。 虽然玉天宝自己没有觉得如何,可是他师父公孙先生却时常和他娘说起,说他身在尘世,不知不觉之中却也是在修佛了。 ——常怀知足心,但行快乐事,慈悲时助人,永无奸佞意。谁又能说,这样的赤子之心不是一种修行呢? 巨轮入港的时候总是喧闹的,像是楚留香的那样一艘巨轮就更不可能无声无息。一声有些尖锐的汽鸣声响起,众人抬头望去,恰然就见到了楚留香的船。 今日无风,楚留香一行人点燃了船上的炭火。往日这种航行极费炭火,众人总是要计算着使用,在停靠的城镇也要及时补给。不过眼下马上就要到白云城,在这样一个南海最富硕的地界,楚留香还怕什么炭不够烧呢? 沸腾而出的水蒸气带着他们一路往白云城而去,依稀已经能够见到自己的家,叶长然忍不住走上了甲板,就一直冲着白云城的方向看啊看啊。 也被叶长然的情绪感染,高亚男也忍不住陪着叶长然一起往远处眺望。 清早时候飞仙岛的周围笼罩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将整个白云城衬得恍若仙境一般。 空气中飘来一股近似乳香的甜,叶长然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周身心旷神怡。看着周遭小伙伴们也是一扫之前的旅途劳顿的样子,叶长然笑了起来,对他们介绍道:“这是白云城周生长的一种香草的味道,醇和似乳,很是能够静气凝神。” 想了想,叶长然又冲着西门吹雪眨了眨眼睛,说道:“这种香草可生豆荚,用这豆荚煮牛乳最是能去牛奶的膻气。”摸了摸下巴,叶长然继续补充道:“后厨的姐姐们尝试过,用这香草的豆荚做出来的糕点也相当不错,到时候阿雪一定要尝一尝。” 西门吹雪本来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去见识一下叶长然的师父,也就是那位公孙先生的剑法,还想去领略南海群剑之首的叶孤城的剑到底有多么厉害玄妙,可是被叶长然这么一打岔,西门吹雪的心神仿佛都要被那一种生长在白云城周围的新的调味料吸引过去了。 空气中是湿软又带着乳香的味道,西门吹雪仔细嗅了嗅,忽然福至心灵——难怪他会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原来从一开始的时候,西门吹雪就已经在叶长然的身上嗅到了这种清浅又甜蜜的味道。 居然是可以吃的么?西门吹雪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已经开始勾勒出好几种不同的糕点做法了。 等到楚留香的船终于驶入了白云城的港口,叶长然已经迫不及待的施展了轻功,从他的船上径自跃了下去,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轻点了几下,叶长然稳稳当当的站在了码头之上。 “大师姐好棒棒哒,我也想要这么厉害的轻功!” “大师姐终于回来了,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元宝师兄给咱们上早课领着咱们转圈圈了?” “元宝师兄那叫转圈圈?他分明是在把咱们双剑当大锤抡吧?” “哎哎哎,你不许说元宝师兄,他一会儿哭起来你去自己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简直越说越不像话了,叶长然听了全程,已然可以大约猜测她离开的这小半年里这些师弟师妹经历了什么。眼见着天宝的眼角已经泛起了还泪花,就是不知道是想她想的,还是被这些小崽崽们气到了。 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叶长然都不想再看见一个比自己高两个脑袋的彪形大汉俯身在她的肩膀上哭得缩成了球,也不想再听一路的“魔音穿脑”了,因此叶长然迅速的调整好了心态,决定先稳定住她师弟的情绪才最重要。 从身后掏出两个包装特别精致的小盒子,叶长然笑眯眯的对玉天宝道:“天宝你看,我给你买了新的胭脂。” “是我说的那两块么?”本来已经泫然欲泣的玉天宝瞬间收音,转而开始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叶长然。 叶长然:“不是。” 在玉天宝要变脸之前,叶长然迅速解释道:“之前你要的那两盒已经过时了,我给你买的这两盒茉莉膏子是新出的,掌柜新改良了方子,全都是用的天然的花草而没有用矿石粉末,而且还用新鲜的茉莉花半窖藏过,味道香甜颜色也匀净。” 玉天宝瞬间收起了脸上哭唧唧的表情,捧着那两盒胭脂如获至宝一般。 几个小师弟小师妹也蜂拥跑了过来,将叶长然团团围住。不过他们倒也不是都来要礼物的,而是都掏出了自己的做的小荷包之类的东西献宝一样的凑到了叶长然眼前去。 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被一群小秀秀包围而更有意思的事情呢?叶长然恨不得一一揉过小师弟小师妹的小肉脸。 牵住了最小的一个小师妹的胖手手,叶长然转身对来白云城游玩的小伙伴儿道:“走吧,咱们先去我家,之后稍微休整一下再带着你们去白云城内城玩儿。” 白云城分内外两城,外城各地商贾聚集与贸易之所,而内城才是真正的白云城的城民居住的地方。白云城的外城广迎八方来客,内城却很少有外地人能够进入,楚留香在海上多年,途经白云城数十次,可是却也没有一次能够有幸进入内城之中。 而这一次,被叶长然带着,他们一行很是顺利的穿过了那一道对异乡之人来说有些神秘的城门,径自往内城深处的白云城主府而去。 白云城的外城极为繁华,而内城却更有几分风韵。若是眼力好一些,就能看出这街边随意的人家的墙上都可能是珍贵的云母贝磨成的粉末粉刷的,而在南海之外的地方被炒到了上万两一株的血珊瑚在这里可能只是普通妇人用来拴晾衣绳的物件,那些街边玩耍的孩童们的手中拿的不是玻璃珠,而是可以镶嵌在帝王冠冕上的东珠。 这里的一切都闪着金银堆砌出来的光芒,可是偏生在这白云城内城举目四望,却没有半点“金银”的痕迹。这里的人安然富足,不缺钱也并不把那些所谓的财富看得太重。 就比如刚才姬冰雁和胡铁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在街上疯跑玩耍的孩童不小心撞倒了一株血珊瑚,而那家的妇人却只是捉住他的手看他有没有受伤,然后拎着这孩子的耳朵把他拎到他娘亲那儿。 姬冰雁自然清楚那珊瑚树的价值,心中暗道这两个妇人恐生争执,孰料那珊瑚树的主人看见小孩子的娘亲的时候说的却是让她多留心孩子,别让孩子在街上疯跑淘气,再伤到自己就不好了——竟是半点没有提及赔偿的事情。 胡铁花目瞪口呆:“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就算完了?” 叶长然回头看了一眼胡铁花所注视的方向,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就是,要是真让小东子受伤了,李家嫂子指不定得多心疼呢。” 胡铁花:“我觉得我们对‘贵重的东西’的理解不太一样,我说的是那株被打碎的血珊瑚啊,去年老姬搞到了一盆只有它一半高的,就足足收了买家好几万两!那是好几万两啊,换成酒能把咱们都腌入味儿了!” 叶长然皱眉:“每一个孩子对白云城都非常重要,小舅舅说过,他们是未来,而未来就有很多可能与希望。” 此话一出,这几位大安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有些愣住。许久,楚留香才开口道:“叶城主果真真知灼见。” 白云城主可比肩大安君王,而这位白云城主居然有如此见解。这一刻,作为一个大安人的楚留香深深地觉得,这位白云城主醉心剑道而并无开疆拓土之野心,终日所思不过白云城中诸人安居乐业,对于大安来说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白云城,大写的壕。 话说大家有过包场看电影的体验么? 今天叔去看了《无敌破坏王》和《神奇动物2》,两场都只有我一个人,屏幕暗下来的一刻简直是极致的孤独。不过整体看下来感觉略爽。 第50章 堆绿蕊。 叶孤城的面前摆着一盏茶, 而他的对面则坐了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人。 如今西门吹雪抽条拔穗,在叶孤城的面前也并不显得羸弱, 两个人年岁相差七八岁, 可是竟有了几分隐隐旗鼓相当的气魄。 叶长然原本是坐在叶孤城身旁的, 然而三个人坐定没有一会儿, 公孙先生就以考较她剑舞的名义将她叫走了。 白云城的会客厅很大,主宾之间十分有距离感,叶孤城端坐在主人位上,膝上一柄乌鞘长剑隐隐散发出寒气,在这酷热的南海夏日里,这一间偌大的会客厅只让人遍体生凉。 西门吹雪仰起头来看向叶孤城,眉眼之中不见丝毫惧色。叶孤城久居上位,可是西门吹雪在他面前也没有弱势多少。 许久,叶孤城开口:“西门少庄主。” 西门吹雪颔首:“叶城主。” 叶长然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而西门吹雪的进步却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若是搁在数月之前, 叶孤城定然会激起他无边战意, 曾几何时,西门吹雪是一柄锋锐无匹的剑,足以刺伤每一个见过他的人。 而如今, 西门吹雪忽然就沉淀了。他曾经是见到一个用剑高手就想要与之一战的人,可是事到如今, 西门吹雪见到叶孤城这样难得的高手的时候,他反倒相当的平静。 沸腾的血液渐渐平静下来,可是西门吹雪却是更能清晰的看见自己。 他并不急于挑战对手, 急于证明什么。相反,西门吹雪开始更冷静的思索,见贤思齐,真正的看清自己与对手的差距,从而明白自己未来要走的道路——有一些人不适合西门吹雪现在挑战,有一些人并不如西门吹雪,因此他也没有与之一战的必要。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最终都导致了西门吹雪从一个狂热的好战分子脱胎换骨,成为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他只是走在了叶孤城从前的路上,西门吹雪比叶孤城小七岁,两千多个寒暑已经让他走在了西门吹雪前面很远。 垂了一下眸子,叶孤城从西门吹雪身上看见了年少的自己。 他们今日没有讨论剑道的必要,因为今时今日的西门吹雪还没有和叶孤城讨论剑道的资格。 “讨论”这个词需要双方旗鼓相当,至少在如今这一天,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还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或许过个三年五载,西门吹雪终归能成长为和叶孤城比肩的剑客,所以那一场论剑,当真可以留待明日。 他们两个都是或者未来是顶尖的剑客,在不谈论剑道的时候,这两个人又该讨论什么呢?叶孤城端起手中茶盏浅浅饮了一口,终于开口道:“长然初出江湖,承蒙关照。” “理应如此。”西门吹雪面无表情,手指却微微摩挲了一下自己膝上的乌鞘长剑。 叶孤城深深凝望了他片刻,思索这个少年人说的“理应如此”到底是出于他娘亲和公孙先生之间的渊源,还是出于他师父和自家孩子的父女情分,亦或是…… 看出叶孤城眸中探究,西门吹雪直言道:“我心悦她。” “嗡”的一声,叶孤城手中的乌鞘长剑骤然迸发出了一阵嗡动,似乎在昭示着主人的战意。 有一棵自己很小心养护大的花草,好容易抽芽开花,有一天却忽然有个人不仅要分享花朵馨香的气味,欣赏那花朵绽放的姿态,而且还要将你的花连盆都要端走。易地而处,西门吹雪觉得若是换成了自己的话,那也是会十分生气的。 理解叶孤城的怒意,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下,转而道:“雪自知弗如叶城主,然若叶城主要一战,在下自当奉陪。” 十五岁的少年人,其实还并未经历什么风霜雨雪,可是这种心动也最为真挚。西门吹雪并没有把握会在每一场的比剑之中都活下来,而对于叶孤城,他们二人如今的实力差距可堪是碾压,他和叶孤城比上这一场,其实完全是将生死都交由他人。 叶孤城要他生,他便能生,而叶孤城若是想要他性命,那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西门吹雪没有退缩,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心动,若是就连性命都不能孤注一掷,那也就对不起这份心动了。 叶孤城的长剑没有出鞘,剑尖却直指向了西门吹雪。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厉色,然而眼中的威压却还是让人有一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三年,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我们比过。”叶孤城说这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叶长然的小舅舅,实际上却更是出于她父亲一样的角色。 他和叶长然相差不过七岁,然而这姑娘从小什么都是叶孤城教的。她身上的血来自叶倾阁和玉罗刹,却可以说是由叶孤城注入了风骨与品格。 叶长然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玉罗刹带给了她自由,叶倾阁带给了她洒脱,公孙先生教会了她什么是温柔的力量,却是叶孤城教她明辨是非曲折和善恶。 所以今天,叶孤城有与西门吹雪说这句话的资格。 西门吹雪郑重的点了点头,将这个约战记在了心里。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许久,他的那双叶家特有的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却微微泛起了一点波澜,单着三分戏谑,叶孤城放下了自己手中指着西门吹雪的长剑,转而嗤道:“罢了,你这样剖心剖肺,我家长然却恐怕还将你当做是普通朋友呢。” 意识到叶孤城说的这个还真就可能是事实,西门吹雪默默的体会到了一点扎心的感觉。 另一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伙伴阿雪正挣扎在“见家长”的艰难处境之中,叶长然带着其他的几个好友好生的在白云城内外玩耍了一番。剩下的几个人看见叶长然这幅完全在状况外的表现,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给西门吹雪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这几个人之中,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几乎是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的见证者,自然对他们两个的情况很是了解,而楚留香和姬冰雁一个久经风月,一个天生人精,倒是很容易看出西门吹雪的情绪波动来。高亚男是女孩子,本就对这种事情很是敏锐。 最终,恐怕只有天生大大咧咧的胡铁花和根本没有开窍的叶长然还不了解情况。 胡铁花也就算了,叶长然……真是要了命了。几个“知情人”齐刷刷的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之后西门小少年恐怕是要情路坎坷了。 并不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儿们在暗搓搓的叹息什么,叶长然这一次江湖之行颇有收获,一双剑舞有所进步,心境上也更加豁达无垢。 公孙先生对叶长然的进步很是满意,因此也没有对她习剑舞之事多加约束,对于自己这个首徒,公孙先生向来是放心的。 叶长然去公孙先生那里考较的时候就顺便将自己代师收徒的事情说了,公孙先生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说要见见自己的这两个小弟子。她原本是觉得这两个孩子身世可怜又一路辛苦,准备宽慰关怀一下,只是一见到无花和南宫灵兄弟两个,公孙先生一眼就看出他们二人根骨奇佳,竟是和本门武功十分契合。 南宫灵年纪还小暂且不提,无花却正是练习他们本门武功的绝佳时期,于是公孙先生当即拍板,让无花休息几日之后便开始练功。 一直到这会儿,无花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是被叶长然“代师收徒”带入白云城的,其实这一路无花都有些担心他们的师父会不会不喜欢他们兄弟二人。虽然叶长然这个师姐十分温柔,也时常宽慰他说师父是一个十分慈善之人,陆小凤也让他小小年纪不要有那么多心事,可是无花的担忧却是克制不住的。 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无花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怯生生的唤了一声“师父”——他倒并非天生柔弱,只是知道该什么时候示弱。就比如说之前在天枫十四郎喝醉了打他的时候,他只要摆出柔软怯弱的表情,那人就会下手的轻一些。 其实叶长然很是聪慧,能够看出无花的这种伪装,可是一想到这小小的孩子是如何这样逼着自己对人情世故敏锐起来的,叶长然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再把天枫十四郎揪出来揍一顿。 公孙先生和叶长然师徒二人之间有所默契,见到无花如此,公孙先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无花的头。 慢慢来吧,信任并非是一日两日就能养成的,可是既然入了她的门下,她总会保护好这些孩子的。公孙先生叹了一口气,看向无花的目光却更加温柔了几分。 考较完了功课,也安顿好了无花和南宫灵两个小师弟,叶长然这几日的事情就是陪着朋友们安心游玩。叶倾阁也很高兴自己的小闺女能结交这么多朋友,因此也不对她再有什么约束,甚至在叶孤城对西门吹雪与叶长然同行这件事横拦竖挡的时候,娘亲大人还会用手肘怼一下熊弟弟的肋骨,让他收敛一下,不要为难孩子。 叶孤城:心里苦QAQ 这一天,叶长然正带着西门吹雪几个人在白云城最好的酒楼尝一道油焖大虾。这油焖大虾说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这家酒楼用的是从极寒的深海捕捞上来的冰虾,再加上自家酿造的酱油简单调味,口感脆爽鲜甜又是限量供应,总让人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一听说是小小姐要招待朋友,酒楼老板特地停了两天酒楼里的供应,将那些冰虾都给了叶长然。 限量供应的东西,叶长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掌柜却是从年轻的时候就在这里经营的,一直颇受白云城主府的照拂,此刻见叶长然这般,老掌柜虎了一张脸:“我家的虾,我爱卖给谁卖给谁,我就喜欢给我家小小姐吃怎么的,谁不服谁就去别家吃去!” 几个人都被老掌柜逗乐了,同时也真看出来了……这姑娘,在白云一城中,当真是被全城上下一起宠爱长大的。 人家小姑娘可是有足足一城的娘家人,西门少年,你努力吧。 众人一致用是怜悯的目光瞅了一眼西门吹雪,后者淡然自若,动作利落的用筷子一夹一划,直接剥出来了一颗完整的虾仁。蘸了酱汁,西门吹雪将之放在了叶长然的碗里。 “呦,这是谁家的小伙子这么不懂规矩,居然敢随随便便投喂我家长然妹妹?” 一道男声从门外传来,西门吹雪动作一顿,转而缓缓抬起眸去。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人是谁。 emmmmmm,又要到了叔最喜欢的神展开环节啦。 十二月,希望可以对大家都好一点。叔的假期结束了,三号就要肥去上班了,泪目。 第51章 涟漪碎。 每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 大概都会遇见那么一两个“天敌”一样的存在。 叶长然只是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周身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的就挽住了腰间长剑, 却生生的松开了手去。 小肉包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凶, 反倒是像某种小动物, 让人很有一种想要戳一戳的冲动。 叶长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能保持基本的平静的抬眸看向来人。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白衣的青年。白云城崇尚黄白二色,所以在城中身着一身金灿灿或是纯白的人并不在少数,可是像是眼前这个青年这样华丽的,也实在是少数。 他身上虽然是一身白衣,但是并不缟素,丝质的面料混入了珍珠的光泽,让他周身看起来更加的光彩夺目了起来。而这个青年的头顶上还戴着一顶缀着血红色宝石的黄金发冠,寻常人这样装扮起来恐怕会显得十分呛俗, 不过眼下这个青年倒很是压得住, 只凸显了他的一身贵气。 他腰间也是一柄宝剑, 只是和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不同,这个青年的宝剑竟和叶长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两个的宝剑都十分华丽繁复,上面雕刻了华丽的纹路, 剑鞘之上还要加以粉饰。 看着那人剑鞘之上一颗比一颗大的夜明珠,一颗比一颗闪耀的各色宝石, 叶长然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儿疼。毕竟这么将名贵之物错综又致密的排列,乍一看还真是让人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叶长然真的不是很想看见这个人,偏生他还硬是凑到了叶长然的身边来, 非但如此,这个人还用剑柄戳了戳西门吹雪:“哎哎哎,我说这是哪家的小孩子,这样不懂规矩的么?看起来浓眉大眼的,怎么还随便轻薄人家小姑娘。” 西门吹雪,他真的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他大多时候对自己的朋友都很宽容,对叶长然这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更是没有半点儿脾气,可是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又是谁啊,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对他客气。 直接横剑出鞘,西门吹雪瞥了一眼有些神色慌张的老掌柜,想了想,他错步上前,反手持剑,将自己的剑柄抵在了那个人腰腹之间的柔软之处,而后猛然发力,西门吹雪直接将这人推出了这间酒楼的大门。 白云城里的这家酒楼老板信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特地将酒楼地点选的偏僻,出门见海,此刻西门吹雪一个用力,竟是直接将那人以剑柄为着力点,推出了好几十米。 现在的小年轻力气这么夸张的么?老掌柜惊呼了一声,而后动作十分熟练的关好了门窗。 “李伯伯你这个动作未免熟练的有点儿可疑了。”叶长然默默吐槽了一句,转而便也要跟着飞身出去看看情况。 然而老掌柜却是又一个飞扑,直接拦在了叶长然身前,他一脸的“坚贞不屈”:“不行小小姐,刀剑无眼,你要是在我这儿伤到了我没法儿跟城主交代。” “他当年为了人让我练习轻功,让府里二十几个暗卫冲着我丢暗器的时候你们不是也看的挺乐呵的么,受伤了就是自己能力不济,小九九才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你们呢。”说着,叶长然就要绕开老掌柜。 她真的很不放心阿雪,并且不是那种害怕西门吹雪把那个人打死的“不放心”。 “城主大人是责之深爱之切,小小姐可不要怪他。”老掌柜听叶长然这样说,当即为叶孤城辩驳。 叶长然讨饶:“是是是,您快让我出去吧,一会儿他们再打出事情来。”话音刚落,叶长然身形一个顿挫,直接就绕开了老掌柜,径自往这酒楼外面冲了出去。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起身,毕竟西门吹雪是他们的朋友,虽然他是不太可能被人欺负了去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几个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众人身法都不错,老掌柜虽然会一些粗浅的功夫,可是远远不及在场诸人。不多时候,他们就绕开拦在门前的老掌柜,直接往西门吹雪和那个突兀出现的青年的战圈而去。 西门吹雪已经和那个人过了几招,那个人也用剑格挡西门吹雪的攻势,可是他的剑法却比西门吹雪要差上一些,像是他们这样的高手,一招之差都可能抉择生死,所以那人看似和西门吹雪差之一线,实际上却是天堑之别。 只是他全然是不顾惜自己的打法,不过百招而已,他的身上已经被西门吹雪的剑锋割出了寸寸血痕,那些血痕驳杂交错在这个青年人的身上,甚至在脸颊处都有了一两道沁着血的伤口。 只是,这个青年眼中却像是燃烧着两团熊熊热火,他热切的看着西门吹雪,确切的说,是看着西门吹雪手中的剑,那缠绵又仰慕的目光,竟直接让在场之人都生生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是吧,这个人这是看上西门了?”陆小凤目瞪口呆,简直吓得小鱼干都要掉了。 司空摘星把那岌岌可危的瓜硬是塞回了陆小凤嘴里,言之灼灼的说道:“不可能的,他不瞎西门也不瞎,怎么可能隔着我老大他们两个搞到一起去了。” 叶长然:不要带上我,屑屑。 可是这个人的状态实在是太诡异了,那一身的伤口旁人看了都觉得很痛,然而那个青年却是一脸的享受。 没错,那神情是享受没有错了。一旦发现这其中端倪,众人很快就发现,这个和西门吹雪比剑的人有好几次分明是故意往西门吹雪的剑上撞的! “靠,他是不是要故意做出被西门所伤的样子,一会儿过来找阿叶卖惨啊?”胡铁花福至心灵,只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这个人如此诡异的可能的原因。 叶长然虚弱的摇了摇头。那人的灼灼目光让叶长然一阵的恶寒,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反胃。然而叶长然没有吐,她知道毫不知情的西门还等着她去解救。 从腰间解下了长长的宫绦,叶长然手腕用力,直接将这宫绦往激战正酣的两个人中间甩了过去。 西门吹雪微微一个迟疑,于是就错开了躲开这条宫绦的时机。下一刻,这一条绯红色的宫绦在惯力作用之下绕上了他的手腕。西门吹雪有些奇怪的看了叶长然一眼,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并非是胡闹的人,因此她这样做定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手腕上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道,西门吹雪并没有反抗,而是直接顺着这个力道飞身向后,就这样被叶长然拉出了和那个青年的战斗范围。 叶长然手中是方才从酒楼里出来之际顺手捞过来的酒楼里最烈的酒,她二话没说直接将这酒浇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上,而后又拎着这一柄剑去海那边上繁复洗涤。 就好像……西门吹雪的剑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哎呀,长然妹妹你这么做,简直太伤我的心了。”那青年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了几缕下来,他周身狼狈,此刻半身鲜血的样子有一种脆弱又尖锐的美感。他随意解开了自己领口的盘口,露出一段弧度好看的脖颈,上面能看见滚动的喉结和青色的血管。 这个青年极白,于是也就显得他身上的红越发的显眼。 叶长然将西门吹雪的剑换回去,并不理那青年人的故作哀怨,而是皱着眉气鼓鼓的说道:“我要告诉伯伯去,说你又让人把你弄出血了。每一次都血糊糊的,简直太讨厌了。” “噗……哈哈哈哈哈,一年多没有见,长然妹妹骂起人来居然还只会用什么‘坏蛋’啊‘讨厌’啊的,不是说去江湖历练了么?这成果未免也太少了吧。”青年撕开自己被西门吹雪伤的最深的伤口,鲜血勃勃涌出,他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其余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操作,叶长然顿时炸毛,直接拉过西门吹雪:“阿雪你离他远一点,小心他赖上你!” 眼前这个人,简直是堪称叶长然童年阴影的存在。 这个名字叫宫九,他出现的时候叶长然大概是六岁,是隔壁无名岛岛主的徒弟。 说来这座无名岛,旁人都说岛中神秘莫测,不知道是荒岛还是有主人。因为这座岛周遭都遍布了五行八卦阵法,阵眼一个时辰变动一次,寻常人根本就闯不进去。 叶长然却是经常去那一座岛上玩的,因为那个岛上的岛主吴明,是一个爱慕她师父的人。他原本有机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却因为公孙先生隐居在飞仙岛白云城,所以他也追随而来,成为了真正的无名之辈,为的只是偶尔能去白云城见一见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没有儿女,最疼爱的便是自己的门下弟子,而叶长然是她最精心教导的第一个徒弟,尽心程度简直不是在教徒弟而是在养女儿了,因此吴明爱屋及乌,对叶长然也颇多照顾。那一座在外人眼中无比神秘的岛屿,在叶长然眼里也不过是个好玩的地方罢了。 直到遇见宫九。叶长然第一次遇见宫九的时候已经能够执剑,那人欺她年幼,便吓唬她、恫吓她,直到叶长然忍不住拿自己手中的双剑向他戳了过去。 叶长然的双剑没有开刃,人又很小,哪怕戳在这个人最柔软的胸腹之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疼痛感。于是宫九十分不满足的又寻了一条小小的蟒皮鞭,塞进叶长然的手里逼她抽他。 小姑娘被精细养大,可是却很少哭鼻子,可是那一次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缩在小舅舅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叶孤城抱回白云城之后又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连着数日都要娘亲或者师父抱着才能安睡。 那一次宫九被吴明吊起来打,又塞进棺材里九天九夜才放出来,这便是后话了。 总之宫九这个人直接升级为叶长然快乐的童年时光之中笼罩着的一片阴影,哪怕后来叶长然年岁渐长,知道人有百态,宫九这种喜欢受伤和流血的也不过是其中一种,是在没有什么好怕的,可是叶长然却还是每一次见到他都觉得心里毛毛愣愣的。 “听说长然妹妹回来我才从无名岛过来的,没想到长然妹妹居然这么不欢迎我,我这个心啊,都要碎成饺子馅儿了。”宫九捧着自己的胸口,对叶长然的一脸警觉恍若未见,反而更是往她的那边贴了过去。 叶长然:小舅舅这里有!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吴明这个人和原著有很大出入。 emmm,反正原著没怎么写他的过去,所以发挥空间还是挺大的吧。 他不是杀手组织的头子啦, 毕竟咱们小长然是扫黑除恶小先锋。 这应该是叔写过最不要脸最妖孽的宫九了…… 一会儿去宜家,大家去宜家的时候喜欢吃什么?叔超爱肉丸子的~ 第52章 还旧梦。 宫九一脸哀怨的往叶长然这里贴,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当即就一剑横在了宫九面前。 不过西门吹雪的剑是被叶长然拿去洗的, 因此这一次他□□的剑……是叶长然的。 一个面容冷肃的少年手中执一柄漂亮的短剑, 那场景还是挺好笑的。西门吹雪的动作一出, 其余几个人都险些喷笑出声。 宫九一惊一乍:“哎呀, 你也算是个江湖之中小有名气的剑客了,难道不知道拿别人的剑犹如穿别人的衣服、睡别人的老婆?你和我们家长然妹妹是什么关系,快如实招来!” 西门吹雪真的非常想要揍他了。 还不等西门吹雪发怒,叶长然果断回怼:“那你的‘衣服’上那么多宝石,难为你也不嫌硌得慌!” 宫九笑的更甜:“都说女人如衣服,一柄剑而已,哪里比得上我长然妹妹。若是长然妹妹不喜欢我的这位‘夫人’,明日我就换一柄去。” 他一口一个“长然妹妹”叫的亲切,却让叶长然胃里一阵一阵的反酸。瞬间破功, 方才在宫九面前小刺猬一样的小姑娘瞬间哑火, 只能举棋投降:“算我服了你了, 你今日来我们白云城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呀?” 直接截住了那位戏精青年宫九的话头,叶长然一脸冷漠:“少说你想我了的那一套啊,你想我们家门口看门的黄大爷都不想我的!” 自从发生了宫九硬是往叶长然手里塞鞭子让她打他的这件事之后, 叶长然和宫九就再也没有好好相处的可能了。所以若是宫九还以“想她”为借口,叶长然就要分分钟吐他一脸了。 宫九见叶长然真有些急了, 于是也不再逗她,稍微正了正神色,宫九挑着叶长然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而后才对她说道:“今日我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不过是有一个人寻到了无名岛上。” 扫视了一下周遭的人,宫九对叶长然投去了询问的一眼。 毕竟这周围还绕着一群人,宫九这一眼的意思是问叶长然自己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叶长然点了点头,道:“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朋友。” “朋友?”宫九轻笑了一下:“朋友这种东西,今日信得过,明日可就未必信得过了。” 并非是宫九有意挑拨,只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在某些事情上,宫九还是要对叶长然提点一二的。 此言一出,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主动起身道:“哎呀,我刚才闻到一阵顶香的酒味,老掌柜,这附近可有酒铺?” 老掌柜摸了摸胡须,指了指外面:“往前走二百多米,有一家百年的老酒铺子了,客官您这真真是狗鼻子。” 狗鼻子什么的,是夸人的说法么?楚留香简直哭笑不得,却还是拉上了众人一道往那酒铺子一同走去。 在场之人就只剩下了西门吹雪。宫九挑眉:“怎么,你就不是她的朋友了?”缘何别人都出去了却唯独你不出去。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手中还拿着彼此的剑,少年沉默不语,少女已经蹙起了眉头。 出于某种恶性趣味,其实宫九还真是挺想看着这位白云城的“小公主”哭出来的,不过考虑了一下叶长然加上西门吹雪一道可能把他打死,所以宫九还是放弃了这个在生死边缘试探的念头,转而正色道:“无名岛上来了一个人,出了重金,说想要见那小老头一面,请他治病。” 无名岛上的规矩,就是只要钱到了位,就没有不能替人完成的事情。 只是这个规矩在执行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只能关乎自身之事”。也就是说,若是想要无名岛替你杀人,那么那个被杀的人只能是你自己,或者是你有能耐让你想杀的那个人亲自求到无名岛上让人杀了他自己才行。 吴明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只是公孙先生一直最讨厌旁人滥杀无辜。吴明因为爱慕公孙先生所以甘愿隐姓埋名在此二十余载,自然不会做让公孙先生延误的事情。 无名岛开价奇高,价格达到之后又是有求必应,虽然没有在江湖上大张旗鼓的宣传,但是在私下里雇主们口口相传,无名岛上也并不缺生意。 来无名岛求治病的人不多,不过却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只是这件事既然值得宫九特地过来说上一回,那应当是还有后话。 叶长然看向宫九,示意他可以再说下去了。 宫九于是继续说道:“这个人其实并不是病,而是练功使得自己的脖颈抬不起来,而他这个病若是想要医治其实也不难,只需要帮助他练成他的功法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叶长然恍然明白为何宫九还要特地来找她了。因为他说的这个人叶长然也认识——不仅仅是认识,更可以说这个人所以能摸到无名岛上来,全然是因为有叶长然向他透露了此地的存在。 那个人,正是几个月前与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相识的“低首神龙”狄飞惊。 宫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将那一杯酒拿在手上却并没有喝,反而直接浇在了自己方才撕开的伤口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宫九动了动自己的手腕,转而笑着问叶长然道:“所以长然妹妹的意思,是让吴明治好他还是治不好他?” 叶长然简直受不了宫九这幅享受疼痛的样子,于是就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见她皱眉,宫九反倒更高兴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虽然无名岛是出了名的有钱就给办事,但谁让他最疼你呢,要是你不想要让狄飞惊抬起头来,那吴明只需要说一个狄飞惊绝对接受不了的价格就是了。”如此,也不算坏了无名岛的规矩。 叶长然懵逼:“我若不想让吴明前辈治好狄飞惊,那千里迢迢把狄飞惊折腾到南海来,难道是因为我只是想看雷损找不到他的左右手的时候的着急的样子?” 宫九被叶长然这个说法逗笑了,转而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苏梦枕也算是你的朋友。” 行了,知道您注定孤独一生,是个连朋友都没有的小可怜了。叶长然毫无淑女形象的向天翻了一个白眼,真心觉得无力吐糟。 今日宫九的集火点就都在“朋友”这个词上了。 他当然不是喜欢叶长然,甚至-算不上和叶长然是朋友,只是相熟的人里近乎只有他们两个同龄,而原来虽然原因都很复杂,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叶长然的确和他一样都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人。谁曾想叶长然打中原走了这一趟,居然结交了这么多的人,还个个都声称是她的朋友。 说好一起当一辈子的注孤生呢?宫九莫名有一种自己输了的感觉。 才没有空关心宫九这细腻宛若怀春少女一样的心理变化,叶长然想了想,最终还是对宫九解释道:“这也是和苏楼主商量过的结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打上擂台,所以他们两个就都是江湖之中惹人忌惮的存在。若是一旦一方倒台,那另一方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陷自己于群攻之中,苏梦枕并不会犯这种错误。 而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叶长然为狄飞惊找到一条可以“抬起头来”的路,实际上也是在帮苏梦枕。 知己知彼,虽然狄飞惊藏得很深,但是却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端倪。苏梦枕是知道狄飞惊爱慕雷损的女儿雷纯的,只是苦于身体缺陷,所以一直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 而雷损之前竟是隐约透露出想要将雷纯许配给苏梦枕的意思,苏梦枕不好明面上拒绝让两家彻底撕破脸去,可是却也并不想要真的和六分半堂结亲。 毕竟虽是江湖事,但是最终决定所有人生死、也是唯一的这大安之主的,却是朝堂之上端坐的那一位。那一位自幼受万安长公主亲自教导,又师从西门太傅,心机手腕样样不缺,又是这天下真正的博弈之人。 苏梦枕自知,在那一位面前,无论是金风细雨楼还是六分半堂其实都只是棋子。圣上可以看着他们两股势力做大做强,可是却独独不会允许一家独大或者他们两个拧成一股绳。 所以,苏梦枕绝对不能和雷纯定下婚约。而若是狄飞惊主动一点儿追求雷纯,想来雷损最终还是会在苏梦枕和狄飞惊之间选择后者的。毕竟前者是一场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豪赌,而若是选择狄飞惊,用一个闺女拴牢一个才华出众的下属,简直不亏。 更何况雷损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将女儿嫁给狄飞惊,那狄飞惊的孩子身上也流着他雷家的血,雷损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这个最得力的手下“谋朝篡位”了。 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狄飞惊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因为练功而抬不起头来,所以才一直隐忍着自己对雷纯的心思,雷损也才并不将狄飞惊列入自己女婿人选的考虑范围。 所以,叶长然在问苏梦枕要不要请人医治狄飞惊的时候,苏梦枕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宫九听到叶长然这样说,他难得沉默了一下,小手指弹了弹已经空了的酒杯,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宫九忽而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苏楼主,果真是个聪明人。” 将酒杯放下,宫九望向西门吹雪,忽而有些挑衅意味一般的开口道:“只是有些人啊,简直站在这里就要笨到我了。” “先撩者贱啊宫小久,你给我差不多一点!阿雪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针对他!”叶长然这一次真的有一些生气了,虽然宫九每一次主动挑衅然后让人去揍他这是常态,可是按理说宫九也没有无理到今天这种如此刻薄尖锐的挑衅的程度啊。 干什么这么针对阿雪啊,这一刻,小姑娘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她自己被欺负了的时候并不会十分生气,可是他被欺负的时候,她却如同母鹰护雏一般。 西门吹雪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里熨帖。那个小姑娘那么好,好到他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知道。 只是终归不舍的叶长然因为自己而与人动怒,西门吹雪微微握住了叶长然拍桌子的手,转而冷冷望了宫九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明芷毅,你不要太过分。” 这个名字对宫九来说反倒有些陌生了,不过他却终于笑了:“呦,认出来啊,那还下手这么狠?” 却是,旧时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苏楼主终于不用跟雷纯结亲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简直是。 顺带一提,苏楼主的西皮会很离奇——没错,苏梦枕是有西皮的233333 于是问题来了,宫九到底算是西门吹雪的堂哥还是表哥?叔每一次都弄不清楚这个。 第53章 啄春泥。 西门吹雪的记忆力出奇的好, 虽然平素他总是一副没有把谁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是他可以记得住自己的那一群师姐师妹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那些住在万梅山庄后山的, 他甚至可以记得住她们的生辰、她们的喜好、她们的武功进展程度。 所以, 西门吹雪从第一眼看见宫九的时候, 就将他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西门吹雪和宫九的另一个身份明芷毅其实也称不上是熟悉,只是某一年中秋佳节,他随娘亲去看舅舅,在一场家宴之上和明芷毅有过一面之缘。 那一年明芷毅被请封了太平王世子,京城刚刚经过了一场清洗,空气中还仿佛残存着淡淡的血气,原本分封一个亲王世子没有必要那样大张旗鼓,可是皇帝有意给盛京增添几分愉悦轻松的氛围,也安抚一下宗室紧张的神经, 因此便难得给太平王世子大办了宴席。 认真说起来, 其实宫九和西门吹雪算是表兄弟, 只是万安大长公主久不涉足朝堂,西门吹雪也身在江湖,因此十分不喜和明家人多做走动就是了。 如今在这里看见宫九, 西门吹雪却也一眼就认了出来。看见对方那诡异的样子,西门吹雪皱了皱眉, 最终淡薄的亲情没有救了宫九狗命,西门少庄主果断出手,把这个恶心到自己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还没有等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解释自己和宫九的关系, 那边宫九就已经三句两句将自己的来历和叶长然交代清楚了——竟然是出奇的老实,没有扯谎也没有夸张。 他和叶长然认识的时间很长了,之前一直没有告诉叶长然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是因为宫九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平白无故上去跟人家说“嘿,我跟你讲,我其实是大安的皇族呦~”什么的简直尴尬,饶是九公子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招架不住。 而如今既然有人将这件事捅破,那宫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瞒着叶长然的。 叶长然的内心十分平静,知道了宫九的这个秘密的成就感简直都没有猜中明天早晨他们府里会吃红豆馅的糕饼饼还肉馅的鲜香小汤圆高。 她只是静静的望向了窗外,忽然有些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宫九被叶长然的这个笑容弄得一僵,下一刻,一道阴影就向着他笼罩了过来。 “哎呦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九~儿~啊~” 这可疑的波浪简直实体化了,宫九脸上的表情莫名的扭曲了一下,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很多时候,宫九是最乐此不疲的事情是让别人露出这个表情。 他忽然觉得肋下一紧,然后这就这样被人活生生的举了起来。是真的双脚离地的那种举起,对于宫九来说,这种自己没有使用轻功却双脚离地的经历还当真是十分离奇的体验。 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宫九手掌之中刚刚蓄积起来了一点内力叶长然便眼疾手快的用剑鞘敲上了宫九的腕骨。 人的腕骨看似坚硬,但是这种关节的部分却很脆弱,再加上此处筋脉众多,也足以堪称是身体之中的薄弱之地了。被猛然敲击上了腕骨,哪怕是宫九这种以疼痛为乐的人也一下子被卸去了手中的力道。 于是,他就只能这样被人从腋下架起,然后像破抹布一样的抖了起来。 玉天宝完全不知道其实自己是被妹妹保护了,他只是十分“耀武扬威”的抖着宫九,一副不把他抖吐了不罢休的架势,而后一脸骄傲的向着叶长然挑了挑眉,想要让她看一看自己是何等的威风,是如何教训这个惹他妹妹生气的坏人的。 嗯,虽然平日里嬉笑着管叶长然叫“小师姐”叫的那叫一个清脆,但是玉天宝心里还是充满了当哥哥的自觉的。 叶长然也不去戳破自己傻哥哥的自我感觉良好,她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冲着玉天宝竖起了大拇指。 完全被自家妹妹激励到了,于是玉天宝晃悠起宫九来简直更起劲了。 九公子虽然是走风流倜傥那一挂的,和玉天宝这种肌肉虬结的壮男很是不同,但是他再怎么变|态也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把一个成年男人当成抛饼那样的甩来甩去,也是难为玉天宝这个大个子也不觉得累。 偏生这魁梧的汉子还面若好女,当从外面买酒回来的楚留香等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陆小凤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打起嗝来——原因无他,不知道怎的,在玉天宝身上,陆小凤似乎看到了他们家无花的未来。 好歹是自己照顾了一路的崽子,以后要是真的变成了一个会涂胭脂拔腿毛的八尺大汉……陆小凤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现在就想要厥过去。 “你再不松手,我就真的吐了啊。”宫九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是挤出来的,那咬牙切齿的味道丝毫不让人怀疑他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这真是一个相当没有胁迫性的威胁,偏生玉天宝还真的就被威胁到了!听见宫九说他要吐了,刚才还甩人甩得起劲的玉天宝当即就松开了手去。 虽然玉天宝的手劲颇大,把宫九甩出去的那一下完全是按照把人甩进海里的力道施展的,可是九公子到底是九公子,整个人腾空的瞬间,宫九硬生生的在空中做了一个转体,结实有力的腰腹肌肉让他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开的弓,却是极为精准的寻到了力量的临界点,而后他竟是在玉天宝悍然的力量面前用了一个巧劲儿,而后生生的将被抛出去的自己弹了回来,之后又在叶长然他们的面前站定。 玉天宝当即十分严肃的后退了几步,确保宫九哪怕是喷射性的呕吐也不会粘在他身上一点点儿,这才停下了自己后退的脚步。 也实在是不停下不行了,玉天宝这个大个子,如今已经退到了柜台前面,险些把柜台里面站着的可怜老掌柜挤成肉饼饼。 迎着老掌柜愤怒的目光,玉天宝委屈的直嘤嘤嘤:“我今天的衣服上的图案是师父给亲自绣的!第一天才上身的!早上长然然还夸我好看的!” 玉天宝今天身上难得穿了一身黑衣,因为他娘说男孩子需要穿一点儿稳重的颜色,不能天天穿什么鹅黄粉嫩的。 公孙先生自然知道自己的小伙伴这么说的原因,事实上倒不是因为什么“男孩女孩”,无论是男女,都不该被刻板的印象束缚,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只是男孩子穿一身粉红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闹木闹木黑,就不要穿一身有些荧光的粉色了吧? 只是看天宝这个孩子实在是沮丧至极,公孙先生忍不住哄一哄这个徒弟,就亲自给他绣了一身绣着金色牡丹纹饰的黑衣,叶长然见到了,也从自家爹爹的面具上得到了灵感,于是动手给玉天宝也绣了一身黑底银纹的披风,披风上面的图样就是玉罗刹戴着的面具上面的纹路。 因为在七八月的南海穿一件披风过于沙雕,叶长然并不想听到有人急匆匆的对她汇报她的蠢师弟热昏到了哪里,因此她只能拼命哄天宝说师父给他绣的黑衣牡丹已经够好看的了,用披风遮住了就太可惜了。 所以,在叶长然的拼命努力之下,今日的玉天宝才勉强答应只穿一身黑衣出门。 他相当宝贝自己的衣服,所以才不想让宫九那个疯子吐一身。 方才宫九对楚留香等人就颇为出言不逊,只是楚留香他们不愿意让叶长然为难所以并没有与宫九多做计较。不过这也不影响宫九在他们面前的印象负分,此刻见到有壮士出手“为民除害”,高亚男直接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大力的拍了拍玉天宝的肩膀,高亚男笑道:“大个子,真有你的啊。” 回忆了一下方才玉天宝将宫九当成抹布一样来回甩的情形,高亚男不觉就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力气这么大的么?都能把人举起来的呀。” 玉天宝自己的双剑还插在腰后面,被他的身形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了两条长长的流苏,那两条在玉天宝身后努力探出脑袋来的流苏看起来无辜又有些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 高亚男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坏掉了,不然她怎么觉得眼前这个愣头愣脑的大个子看起来那么有趣又可爱呢? 嗯,这位高姑娘,“萌点就是那么歪”什么的,了解一下? 低头看见一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如今还眼巴巴的仰头看着自己,虽然她没有直接说,但是玉天宝大约知道了她想玩什么。低低的说了一句“丫头别怕”,玉天宝直接拖住了高亚男的腰,而后就这样直接把人“端”了起来。 和方才掐着宫九咯吱窝就把人提溜起来的动作相比,托着高亚男的腰的玉天宝居然还有几分温柔? 叶长然看见眼前这一幕,忽然就一个激灵。她瞪大了眼睛,却顺手拿起西门吹雪的手捂在了自己脸上。 西门吹雪只觉得自己手心是小姑娘柔软水嫩的唇瓣,手背是两只滑腻柔软的小手手,手指盖住的脸颊肌肤滑嫩的让他想起自己吃过的杏仁豆腐。这样的姿势,西门吹雪几乎不敢动弹,只能将自己的手当成“小工具”,借给叶长然捂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叶长然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睫毛颤抖如同停了蝴蝶。她只是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蠢师弟和门中弟子以外的女孩子接触,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惊扰到他们两个。 玉天宝只觉得自己举着的这个姑娘真是非常的轻——他只举过宫九,和宫九比起来,高亚男好歹是个姑娘,当然很轻。可正是因为太轻了,玉天宝几乎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姑娘握碎了。 大约是他的动作太小心翼翼,高亚男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哈哈,大个子,你是不是没有抱过姑娘啊,我感觉你手都在抖了!” 她以为玉天宝会反驳,或者恼羞成怒的扔下她自己跑走,因为她接触的男人也不多,唯一可以当做参照物的,大概也只剩下了楚留香那一群。 孰料玉天宝的手却颤得更厉害了,他轻手轻脚的将高亚男放下,一张麦色的脸涨出了红色,他咬了咬唇,半晌才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高亚男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嗯”什么——玉天宝在告诉她,他真的没有抱过姑娘,她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女汉子高亚男x内心小公举糙汉玉天宝。 这组合有点儿美味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女汉子啊,你小姐姐今天自己一个人搬了二十五斤牛奶回家,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差点砸到自己,叔当时就差点被她气死了。都有男朋友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get到叔的正确用法,你小姐姐简直笨笨!生气! 第54章 听风雨。 无名岛上住了很多人。 他们这些人里, 有的是曾经名动一时的风云人物,有的则一直籍籍无名。然而无论是有名还是无名, 这些人却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他们都是很有本事的人。 因为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能在无名岛上生存下去, 而且越是有本事, 在无名岛上就能够生活的越好。 手艺人靠手艺吃饭,吴明一直说他的无名岛上住着的都是一群“手艺人”。而这样的一群手艺人,只要你的银子到位,就没有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除了杀人。 无名岛是出了名的有求必应,却到底没有沾染一条人命,这是公孙芷给吴明定下来的规矩,于是也就成了无名岛这个强者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的唯一一条必须死守的规矩。 金钱能在无名岛上为你买来一切,唯独不能为你买来他人的性命。 吴明遇见公孙芷的时候,他大概只有十四岁。彼时他正年少, 天资卓绝又锋芒毕露, 那个时候他野心勃勃, 全然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将这份野心尽数倾倒出去。 公孙先生手艺精湛,能做出这个世界上最精巧的首饰。而吴明是出价出的最积极的那个人,也是间接将公孙先生制作的首饰抬高到黄金万两之人。 十几岁的少年儿郎是真的穷, 无论家中或是师门富硕与否,他们总是有很多要用银子的地方。偏生在吴明最穷的时候遇见了最想给她花钱的人, 这也就成了吴明对黄白之物万分执着的原因。 他没有对公孙芷说过喜欢她,公孙芷也只是将这人当成是自己的小弟弟——毕竟,公孙芷和吴明, 其实相差了整整十岁。 吴明之前想要得到什么总是很轻易的,只是对于公孙芷,他却宁愿永远不迈出那一步,因为不挑破这一层窗户纸,他们就总还有做故人相处的余地。 吴明对让叶长然唤他“义母”这件事非常执着。 没错,是义母而不是义父。他在叶长然很小的时候就暗搓搓的教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然后躲在暗处,在小小的孩童扬起小脸一脸天真的询问自己师父“您算是我爹爹么”的时候,暗自品尝那一声“义母”带来的甜意。 这简直是千回百转的心思了,还间接造成了被无辜抢了爹爹位置的玉罗刹险些和公孙先生打起来,却不知道始作俑者原来是吴明。 磕人工假糖,简直是要被分分钟举报的节奏。 后来叶长然渐渐长大,吴明再也诓骗不了她,于是就打上了教叶长然武功的主意。他知道公孙芷将叶长然视作是自己亲生的孩儿一般,所以吴明总是要苦心孤诣的在叶长然的教育问题上插一手。哪怕是和公孙先生这样微笑的联系,却也足够让他心满意足的了。 也长然那的心思其实很敏锐,虽然吴明一直不曾提起,但是她终归明白了他的心思。而面对这个从小就让自己觉得有些困扰的叔叔,叶长然最终选择了成全——他想教她武功,她总会记住,虽然从不会在师父面前使用。他对她如同一个长辈一般关怀备至,她也投桃报李,只当自己真的多了这样的一个长辈。 可是叶长然不会对师父和吴明前辈的事情多说一语,因为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谁都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无名岛距离这里并不算很远,既然宫九来说狄飞惊到了无名岛上,叶长然想了想,自觉也该去拜访一下这位长辈了。 吴明在叶长然的成长过程中就宛若烟雾一般时隐时现,最终还是培养出了几分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这个小酒楼临海,叶长然推开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很快就看清了那一条载着宫九过来的船只。 那船只很大,在一众小船之中很是惹眼。叶长然估计了一下那一艘船的载客量,转头对宫九问道:“吴明前辈可是邀请我们都往岛上一游?” 宫九点头:“没错,小老头又想显摆他的那破岛了。” “吴明前辈并不矮小,你不要总是叫他小老头。”玉天宝挽了挽袖子,露出健壮的手臂肌肉,对着宫九有些语气不善的说道。 嗯,和古灵精怪的叶家小姑娘相比,这个小伙子显然更好忽悠一些。同样是公孙芷的弟子,虽然没有听叶长然唤他“义母”时候那么通体舒畅,不过顺手刷一下这小子的好感度,对吴明来说也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好歹,聊有胜无嘛。 十几年下来,玉天宝的好感度还真就被吴明刷的很高,而且因为他情感方面有些迟钝,所以没有察觉到这人对自己师父的险恶用心,全都只当这是个不求回报的好叔叔呢。 宫九嗤笑一声,目光带着几分鄙夷的扫了一眼玉天宝手臂的肌肉,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举我的机会?”后退几步,又以手中的折扇隔开他和玉天宝之间的距离,宫九继续冷冷道:“他今年分明三十出头,还好意思对外宣称自己是个老头,那我叫他一声小老头怎么了?” 公孙先生名动四方的时候正是双十年华,退隐南海之日也不过二十五六,如今从小一手教导的徒弟才年方十五,那比她小了十岁的吴明可不只是刚刚三十出头而已。 知道了吴明心悦公孙先生的这个大前提,他喜欢扮老的原因就很显而易见了。 眼瞅着宫九和玉天宝又要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掐起来,叶长然眼疾手快的用双剑隔开他们两个人,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们上船,几个在外面看起来也是成熟稳重的大人,这会儿出行的架势却像是要去集体春游的孩子。 无名岛距离白云城并不远,叶长然往返两地不下千次,每一次都是吴明亲自过来接她,或者自家师父亲自将她送过去。 左右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叶长然本以为不会出任何岔子。 偏生她千算万算,却唯独忘了宫九这个人有个致命的毛病……他!路!痴!而等到叶长然反应过来这艘船上已经没有了船夫,在开船的人成了宫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飘荡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了。 叶长然:我有一句脏话想要跟您分享一下。 举目四望完全是茫茫海水,而他们来的时候的那座城池已经全然望不见踪影。楚留香在海上也是有一些经验的,可是就连他也弄不明白,宫九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短的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里面,就彻底将他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你……”叶长然用手指指着宫九,却只能一阵无语。而后者正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向她,因为方向感奇差,宫九此刻是真的不知道他已经把船开的偏离正确航线十万八千里了。 剩下的几个人之中,除了姬冰雁和陆小凤意识到了他们正在面临着怎样的危机,其他几个人还无知无觉。 不,也不能说西门吹雪无知无觉,他此刻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们一行人迷失在了海上,可是这位少年剑客却没有丝毫慌乱,而是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总能到岸的。” 西门吹雪已经检查过了,着一艘船上淡水和药品、干粮燃料和衣物都意外的准备得很充足,后厨甚至还有锅具调料。再翻找一下,西门吹雪还发现了一张捕鱼的网,想来是这艘船的主人预想到了一直吃干粮会腻,所以不若在海上补充一些新鲜的鱼虾。 这一艘船上的每一个人功夫又都不弱,想来在海上生存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所以,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完全是没有必要担心的。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在上船这短短的功夫里面摸清这么多情况的啊?曾经身为盗贼和如今也还是贼祖宗的司空摘星和楚留香简直要给西门吹雪跪了——就这位的这个观察能力,不去踩点简直是屈才了啊。 西门聚聚:丑拒。 正在暴打宫九的叶长然看着小伙伴们这样淡然的态度,她默默的停了手,而且难得良心发现的思索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小题大做了。 或许,把大家伙儿弄丢在海面上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小事一桩,根本没有性命攸关?这一刻,叶长然决定重新理解一下“海上遇难”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其实,众人之所以能够这样淡然,除了因为着一艘船上的准备十分充足之外,还因为南海本就群岛相连,是不可能出现一大块的空白海域的。虽然有可能他们运气不好,接连几天遇见的都是孤岛,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终归能找到有人烟的岛屿的。到时候再买一张南海的海域图,不愁回不去白云城。 白云城虽然名为“城”,但是如今无论是大安还是白云城自身都已经认为这是两个毫无关系的国家了。而既然已然是一国,白云城的疆土自然不可能是飞仙岛一座岛屿。叶家几代人都在清扫周遭岛屿和海域,凡是白云城的岛屿,都会在石壁上雕刻海域图。 为了方便,往来商贾也会购买拓印下来的海域图。有这样的购买需求,自然不愁无人贩卖。 如今到了叶长然的小舅舅这一代,南海群岛已经被叶孤城整治得差不多,而且还有隐隐外扩的趋势。 他们一行人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定然走不远的,所以叶长然倒也不怕他们一下子行驶出了整片南海海域。 想通了这一连串的前因后果,叶长然也就心下稍安了一些。她收敛了有些烦躁的心绪,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海域,稍微观察了一阵,在海边长大的叶长然便发现这片海域盛产龙虾。 回身看了一眼还在装无辜的宫九,叶长然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她不管宫九是刻意还是无意,是想要气得她去揍他还是另有什么图谋,可是他这种拉一船人下水的举动还是有些惹怒她了。 暴走之中的秀秀觉醒了属于叶家的血脉,她单手拽住宫九的领子将人拉到了甲板上,而后用力的踹了宫九屁股一脚直接就将人踹入了海里。 “不捞几十只大龙虾给咱们做晚膳,你今晚就不用到船上来了!”小姑娘双手叉腰,小肉脸气得泛起了几分红,肉嘟嘟的样子简直奶凶。 宫九灵巧踩水,很快破水而出。他仰头看着甲板上站着的气鼓鼓的叶长然,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竟是真的就这样一个猛子扎下去……开始捞龙虾了。 作者有话要说:龙虾啊……对半剖开铺上芝士,烤起来简直诱人。 或者加一点蒜泥和耗油一起烤,也超级香der 码文码到了十一点,肚子好饿,姑娘们夜宵都吃什么?emmmm,叔决定要去煮方便面啦。 第55章 多奇志。 此地的海水温度颇低, 在这里的龙虾生长缓慢,味道却很是爽脆鲜甜。和生于此长于此的白云城中的那两位以及时常在海上游玩的楚留香等人不同,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还有西门吹雪是第一次来海域,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新鲜的体验。 这种龙虾在刚捞上来的时候和那种产自南洋的酸橘柑或者紫苏丝一道生吃就很是不错, 不过生吃并不适合中原人的脾胃, 而且宫九水性很好,又被海里的龙虾激起了离奇的胜负欲,以至于他这一次下海的时候是竟是捞上来了整整一个竹篓的龙虾,并且每一只都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小臂那么长。。 面对这一竹篓足有二三十只的新鲜龙虾,叶长然挽了挽袖子,准备在小伙伴儿们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了。 先是取了一些龙虾清蒸,又取了一些龙虾火烤,最后看到后厨里还有些新鲜的蔬菜,叶长然又煮了一锅海鲜汤。 这一顿众人吃的都非常满足, 叶长然还将那些馒头稍微在火上烤了一下, 然后夹着烤龙虾又淋上了特制的酱料, 一口咬下去只觉无比满足,一时之间竟让人有一种“他们正在出海游玩,而并非是在这茫茫海上迷失了方向”的错觉。 海中的物产丰富, 除了叶长然时不时就把宫九踹到海里去捞鱼虾、摸海胆、挖海参之外,陆小风楚留香等人也主动撒网捞鱼, 南海物产丰饶,这几个半吊子渔夫居然还收获颇丰。 于是这几日,高亚男和叶长然变了花儿的料理海物和鱼虾, 而有的时候看起来最“君子远庖厨”的西门吹雪也会展现一下自己的厨艺。 这几个人都是很懂得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都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的人,这样的人凑在一起,哪怕是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海上,他们几人依旧过得很是不错。 就这样在海上漂流了五日,在此期间,这几个人遇见过几座岛屿,可惜那岛上并无半点儿人烟。饶是这样,叶长然他们一行人也并没有太过沮丧,反倒是趁着遇见了岛屿的机会,他们储蓄了不少的树枝和木柴,可以供他们使用很长的一段时间,又顺便席卷了那几座小岛上生长的各色水果,补充了这几日无法摄入的果蔬之中的营养。 一直到了第六日,在这个晨光嘉微的清晨,众人被司空摘星的一阵欣喜若狂的叫喊声从梦中唤了起来。 “小小姐!西门!老楚、老姬、老胡!陆小鸡!天宝宝、死变|态还有亚男!你们快出来看啊!看我发现了什么!” 天宝宝什么的简直可疑,死变|态又是什么鬼? 被点到的两个人有了一瞬间的表情扭曲,不过如今也没有人注意这些细节了,他们几个人隐约意识到司空摘星在兴奋什么,因此哪怕是被人从睡梦之中叫起来,却也没有人有什么抱怨的心思。 几个人急匆匆的走到了甲板上,顺着司空摘星的手指之处向着东南的方向举目四望,果然看见了裊袅炊烟。 那是很细很浅的几缕烟雾,不过这久违的人间烟火的气息还是让在海上漂泊了多日的几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宫九自从将众人弄迷路了之后就被褫夺了这艘船的驾驶权,之后的这一路上,这艘船是由有着航海经验的楚留香和胡铁花轮流驾驶的。 如今得见人烟,楚留香当即就向着炊烟升起的方向摆渡,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就能依稀看清那艘岛屿上的建筑的轮廓。 与其说那是一座岛屿,不如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庭院。这座庭院周遭有着高高的围墙,竟是生生将整个小岛都圈在自己的院落之中。 这种无人涉足的小岛默认是无主之地,自然是能者据之。因此此间主人造围墙将整座岛屿围起来其实也无可厚非,只是哪怕这一座小岛屿还没有白云城的千分之一大小,可是这庭院的主人也当真堪称是大手笔了。 “西门,我还以为你家已经超级大了呀。”陆小凤施展轻功,三下两下的跃上了船上的桅杆,在这桅杆之上,他终于将远方的那一座岛屿的全貌收入眼底。 陆小凤他此前在万梅山庄中居住过数月,整个万梅山庄盘踞在一座山之上,山前山后无处不是万梅山庄的地界。陆小风原本以为像是西门吹雪家这样“古山为王”的就已经算是十分富贵豪奢了,没想到在这南海,居然有人做的更加夸张,竟是直接将一座岛屿都圈在了自己的院子之中。 须知这样的建筑并不仅仅是将岛屿“圈”起来这样简单,此地海风呼啸,又有海浪来回冲刷,因此对这建筑外墙的质量要求相当之高。 陆小凤也算是走南闯北多年,见识也不算短浅,根据他所知道的讯息,陆小凤感觉能够达到这种要求的就只有青金流沙砖这一种材料了——如今大安圣上的金鸾宝殿之上铺着的正是这种石砖。 青金流沙砖颜色是近乎深沉的黑,只有在阳光折射之下才会显现出一种青色的光泽。而整个石砖之上都遍布着细细金沙,而那金沙,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这种石砖百年不腐,坚硬程度可比钢铁,为了取一个“万代江山”的美好寓意,金銮宝殿之上不得轻易动土修缮,所以对地上铺就的石砖要求格外之高。无数能人巧匠试验了数次,最终才定下了这种石砖。 大安开国至今三百余年,那些青金流沙砖还坚如初。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种石砖在寻常百姓家已经成了天价,一方面是这石砖工艺复杂而材料珍稀,的确就值得这个价格,另一方面也是满足了一些人对皇家的幻想——大安已经算是很弱化“皇族”和“平民”的阶层观念的朝代了,可是在一些东西上却仍有禁制,对于寻常百姓来首,皇族到底还是遥远又神秘的存在。能够使用皇族也使用的东西,极大程度上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也更利于获取民心。 且不说这小小一块石砖承载的政治意义,陆小凤大约记得这砖是一百两一块,并且一块还不足他一个巴掌大。如今看着那将围墙高高的垒起来的青金流沙砖,陆小凤只想要倒吸一口凉气。他只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一块一块的砖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叶长然也注意到了那用来堆砌围墙的石砖,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围墙的石砖一会儿,转而微微皱眉,竟是一副低头沉思的样子。 并没有注意到陆小凤和叶长然神色的些许异样,此时顺风顺水,楚留香驾驶着这艘大船很快就向着那一座岛屿行驶而去。 如今青天白日,那一座岛屿上竟然除了丝丝缕缕的青烟以外空无一人。而这还不算最奇怪的,最反常的一件事是他们这么大的一艘船停靠在岸上,多多少少也制造出了一些声响,可是此间主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空气诡异的宁静,众人在海上漂泊多日之后看见陆地的欣喜若狂稍微褪去了一些。不知道为何,一时之间众人的面上都浮现出了一丝凝重。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就总没有掉头折返的道理,稍作思量,叶长然先一步下了船,就这样想要去这间奢华又古怪的建筑之中一探究竟。 然而叶长然想要跳下船去的动作被人中途阻止了。她刚轻灵的起身就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叶长然的双脚重新踩在了甲板上。 西门吹雪是直接伸出一只手臂将已经跃起的叶长然抱回来的,他将人放在甲板上,而后却、直接伸出自己的手去拉住了叶长然的。 西门吹雪看了叶长然一眼,并没有说话,一双寒潭一样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却仿佛流露出了另外的一种情绪。最终,是西门吹雪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奇异的求胜心理啊?叶长然被西门吹雪挡在了身后,小姑娘简直一脸莫名。 陆小凤对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进展可以说是心知肚明,此刻这姑娘脸上的错愕和不解太过明显了,明显到陆小凤第无数次在心里同情了一下西门吹雪。 叹了一口气,忍住把这个不解风情的臭丫头的榆木脑袋敲开,拼命往里面灌进去二斤风月的冲动,陆小凤走到了叶长然身后,开口说道:“有我们这一大帮男人呢,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身先士卒?阿叶,我看你你老老实实的待在西门后面,保护好自己才是。” 可是……我能轻轻松松的把你们这“一大帮男人”打飞的呀。叶长然在心中暗自腹诽,不过为了照顾自己小伙伴儿的情绪,她还是将这致命的吐槽咽了回去。 从中原走了一轮回来,这姑娘忽然之间就对自己的武力值爆发出了惊人的自信。更确切地说,是我们的秀秀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武林高手的这个事实。 然而阿雪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陆小凤的表情也看起来有点儿可怕。权衡了一下,叶长然抿了抿唇,选择了老老实实的跟在西门吹雪身后。 饶是这样,高亚男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毕竟这姑娘看起来小小的,总是要让人保护的样子,所以她走到了叶长然的右侧,伸手挽住了叶长然的手臂。 玉天宝像是一堵墙一样的走在自家妹妹和高姑娘身后,还真是万分让人有安全感。 对如今的这个队形终于满意,西门吹雪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率先敲了敲那一座庭院的大门,空着的一只手则握在了自己的乌鞘长剑上,俨然就是一副应战的姿态了。 西门吹雪叩门之后,他们一行人静待了一会儿,然而庭院之中并无人应声,众人屏息凝神,只听见了几声翅膀扑腾的声音。 院子之中有会飞的活物,叶长然侧耳听了一阵,十分确定这翅膀扑腾的声音并不属于任何种海鸟。 就在她冥思苦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司空摘星和楚留香已经一齐脱口而出:“是蝙蝠!” 这两人的职业决定了他们两个很多时候都要昼伏夜出,而这世上若说有什么生物和楚留香与司空摘星的作息习惯重合的话,最常见的当然就是蝙蝠。 什么样的人家居然还会有蝙蝠?须知蝙蝠这种生物喜阴喜潮,而偏偏那种环境都是人类最不喜欢的。 这院子之中定然有古怪,众人对视一眼,都各自警戒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叔本来不想刷原boss,也不想开启蝙蝠岛副本的,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天叔的窗户上居然趴了一只蝙蝠。 这是暗示叔不能绕开这段剧情的节奏hhhhhhhhhhh? 第56章 未可知。 这座院子里看起来的确非常古怪, 西门吹雪在叩门无果之后,他直接用自己的剑鞘顶开了这座院子的大门。 随着房门的洞开, 里面扑腾的飞出了黑压压的一片。 西门吹雪回身护住了叶长然, 其他几个人也各自的警戒了起来。高亚男长剑在手, 扬手几招横劈竖挑, 须臾之间就将从她眼前飞过的几只不明生物挑落在眼前。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那些从院子里面飞出来的东西居然是大大小小不同品种的蝙蝠。 这些蝙蝠有的只有巴掌大小,有的却足有半人高。高亚男到底还是个姑娘,当她的剑尖刺穿一只足有她半个身子大小的黑色蝙蝠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她只刺中了蝙蝠的翅膀,被伤了半边翅膀,那蝙蝠看起来也还是有扑腾起来的余力。眼见着它扑腾之间就要抓伤高亚男,玉天宝连忙从高亚男的另一只手上取过了一柄短剑,动作利落的狠狠将那只蝙蝠钉在了地上。 蝙蝠这种生物, 一直喜欢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血液也极为腥臭, 玉天宝帅不过三秒钟,方才的动作之间方才显现出了一点儿男友力,可是在下一刻, 因为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在一旁干呕出来,所以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儿帅气也瞬间破功。 眼见着玉天宝弯着腰吐成了球儿, 西门吹雪无语半晌,最终默默从舌尖掏出一个小药丸来。 他看了一眼被玉天宝弄脏的地面,心下有些洁癖发作, 于是转手将这药丸递给一旁的陆小凤,示意陆小凤给玉天宝送过去。 陆小凤接过西门吹雪递过来的小药丸,却忽然眼珠子一转。他并没有直接将这药丸递给苦胆都要吐出来的玉天宝,反倒是给了高亚男:“高姑娘,你快把这个给天宝服下吧,西门的药都是很灵的,不然放着他不管的话,一会儿他非得就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高亚男没有想太多,这个大个子看起来也的确是凄惨了一点儿,更何况对方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她。 女孩子平日里再是喊打喊杀,这会儿也终归比男人心细一点儿,此刻高亚男看着玉天宝这个难受的样子,连忙回身取了一个水囊,而后将干净的淡水和这一丸药一并递给了玉天宝。 扫视了一眼玉天宝的全身,万幸他的身上没有沾到什么蝙蝠的血,高亚男连忙一边拉人过来一边不忘数落道:“说你傻你还真的就不聪明,明明那里气味难闻,你都吐了,怎么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往这边走一走啊?” 玉天宝乖乖的任由她数落,挺高的一个傻大个子,此刻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是这傻乎乎的样子,居然让高亚男有些心软了——这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不盯着他一点儿怎么可以? 西门吹雪的药果然很好,玉天宝服了药,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平静了下来,好歹是不再呕吐了。 而这个时候,玉天宝和叶长然这两位土生土长的南海人也终于有时间探讨一下了。他们在南海长大,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种类的蝙蝠。退一万步讲,就是南海真的有了这么多种类的蝙蝠,可是不同物种的栖息环境不同,这么多种类的蝙蝠是断然不可能自然混居在一起的。 光是高亚男方才那胡乱的一通劈砍,地上就少说七七八八的散落着少说五六种蝙蝠,那就说明这里的蝙蝠种类远不止如此。而如此反常的现象就只能说明——这些蝙蝠是此间主人有意驯养的。 蝙蝠这种生物,虽然有着“万福”的谐音,因而广泛的出现在各种人们日常生活的纹饰之中,可是它们昼伏夜出,有一些甚至还要吸食血液,而且很容易携带疾病,气味又很是骚膻,因此轻易是不会有人将它们当做是宠物驯养起来的。 而这座宅子的主人偏生就饲养了这么多的蝙蝠,看了一眼那被钉死在地上的堪称恐怖的巨大蝙蝠,众人顿时都觉得有些毛毛愣愣的脊背发凉。 最终还是叶长然耸了耸肩,无奈道:“无论是有人养的还是天然在此的,我们都走到这里了,终归要进去看看的。” 他们方才看见了炊烟,那定然是因为宅子里面有人居住生活了。都到了这一步,他们又怎么可能因为这几只会飞的活物就放弃了呢? 听了叶长然的话,众人稍微顿了顿,转而便没有任何异议的跟着叶长然往那一座宅子里走去。 说实话,他们几人也的确很有底气,毕竟如今在场的这几个,已然可以说是如今江湖之中最为出色的是青年才俊了。若是他们几个加在一起还是会着了别人的道儿,那只能说他们命中该有此劫。 这一座包含了一整座岛屿的庭院里面异常的安静,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那一座院子看着外面四平八稳,里面却是一条一条交错纵横的小路。那些小路被修得又矮小又逼仄,有一些地方更是直接通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 走到一半的时候,叶长然看见了两口大锅,两口锅里还剩了一些饭菜,这些饭菜说不上太好,却也并不太坏——虽然掺了糙米,但是米饭看起来是今年的新米,洁净无沙。而菜则是海带子炖肉,肉也不是油腻的肥肉,而是肥瘦相当的五花肉。 陆小凤也看到了锅里面的场景,他给出的评价十分中肯:“比老叶炖的强多了。” 叶长然自然没有学过做大锅饭,她的厨艺都是自家师父和娘亲闲来无事的时候教给她的。无论是叶家大小姐还是公孙先生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学过什么铁锅大炖菜,她们会的都是一些精巧做法,一道菜折腾一两个时辰也是极又可能的。 而陆小凤一时忘了这点,于是在他们决定吃一点儿蔬菜,于是从海里捞上来一些海带之后是,“涉世未深”的陆小凤还很放心的将这些海带交给叶长然料理。 所以,当他喝到那一碗又苦又咸还全是沙子的海带汤的时候,陆小凤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掐死之前把海带交给叶长然的自己。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叶长然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作为一个秀坊女儿,千万不能暴躁,最起码不能暴起伤人,一举把陆小凤打死。 叶长然也没有和陆小凤再多废话,她的视线在这两口大锅之间扫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她在地上看见了浅浅的一层鞋印,而那些鞋印通向的地方…… 用剑敲了敲那两口铁锅背后的假山,叶长然了然:“果然是空心的。”说着,她用自己的剑鞘顶住了那一座假山,而后猛地用力,那假山整个就被掀飞了去。 “我就说嘛,谁家会在院子中间支做饭的锅啊,可别告诉我这一座院子这么大的地方最后居然还没有一个后厨!” 叶长然的唇畔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转而在西门吹雪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便自己身形灵巧的跳进了那一座假山之下掩藏着的山洞之中。 而且,在跳进山洞之前的一瞬间,叶长然居然还抬头看了一眼西门吹雪,那一眼之中居然还有一点儿像是战胜了西门吹雪一般的……喜悦? 这是什么奇怪的好胜欲,陆小凤看到叶长然这种让人窒息的骚|操|作,已经觉得自己无力吐槽了。 最终,众人还是陆陆续续的跟在容九姝身后跳进了那假山下面的山洞里。这假山之下与其说是一个山洞,不若说是一条小路。进入了山洞之后,整个空口就越来越狭窄,到最后竟是只容一人通过。 叶长然在经过那一处的时候摸了一把墙壁,墙壁上的水珠数量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按照道理来说,此地哪怕是潮湿一点,总也不至于湿成这幅德行吧。 只是真相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还不如一直往前走,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 其他几个人和叶长然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这条通路里面似乎空气稀薄,说话会浪费原本就不多的空气,几个人哪怕因为内息绵长所以可以闭气一段时间,却也不想再浪费这宝贵的空气了。 走过了这一段儿狭窄、黑暗又潮湿的道路,叶长然忽然看见了些许微光。那微光虽不如阳光炽热清晰,不过却也是这段黑暗的旅程之中让人高兴的东西了。 叶长然稍微辨认了一下,转而肯定道:“发光的东西是夜明珠。” 玉天宝点了点头,不过却嘟囔一句:“夜明珠被传的神乎其神,可实际上撑死能有多大的亮?” 这一点叶长然深以为然,不过却向着光亮的地方加快了脚步。 距离光源越来越近的时候,叶长然嗅到了一股荇菜和五花肉的味道。她动作稍微一顿,转而回头看了自己的小伙伴们一眼。 众人早有默契,看见叶长然忽然停下,这几个人都开始暗暗戒备了起来。 一直到西门吹雪用剑鞘轻轻地碰了碰叶长然的腰侧,叶长然知道这是他们已经准备好的意思,于是这才握住自己的双剑,转而一个跃身冲向了那唯一的亮光之处。 “什么人!” 两道拔刀的声音,叶长然扬手一挑,没有开刃的双剑却就这样将一柄刀直接横切而断。那一口刀也算是精铁锻造,可是在碰上了叶长然灌注了自身内力的双剑的时候却又显得十分薄脆了。 铁器坠地放出清脆的声响,叶长然出手犹如闪电,她脚下辗转腾挪,双剑分别向着那两个向她拔刀的人而去。三招过后,那两个人就翻到在地。 叶长然的长剑虽未开刃,可是她方才是向着来人的软肋之处猛击,因为剑上灌注了她的内力,因此直接击碎了那人的肋骨,更是让人疼得直接昏了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腿,叶长然将那两个已经被她击晕过去的人踢到了一旁。为了以防万一,叶长然还十分谨慎的将他们两个手中的断刀踢开了很远。 嫌弃这座是山洞中的夜明珠不够亮,叶长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举着那小小的亮光,叶长然却猛地顿住了。 她没有看错,这偌大的山洞中全是高高低低悬挂着的笼子,而那笼子之中关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时一个个年龄各异的女子。 这里是炼狱么?叶长然简直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叔这里下雪啦。今年的第一场雪。 姑娘们那里呢?下雪了么? 第57章 一日雪。 叶长然原本还和玉天宝吐槽居然真的有人会用夜明珠照明, 但是等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的时候,叶长然的脸上的最后一点儿嬉笑之意也消失了。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 叶长然抬头一看, 只见整个山洞里面高高低低的挂了满满一山洞的笼子, 粗略一看约莫就有□□十个。而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 每一个笼子里面居然都关着一个少女。 那些女孩大的看起来有十八九岁,小的竟然只有五六岁。 看见了叶长然和她身后走进来的一队人马,这些女孩们都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叶长然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洒下了一地有些微弱的光,可是这些女孩子们也不知道在黑暗里呆了多久,此刻见到那些光,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遮自己的眼睛。 叶长然被眼前这幅人间炼狱一样的景象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到走在她身的西门吹雪握住了她的指尖,感受到从指尖依稀传过来了一阵暖意之后, 叶长然自己周身已经凝固了的血液这才缓缓的流动了起来。 那些少女之中, 有的已经在黑暗中被关押了很长时间, 长时间的沉默与黑暗让人的思维都变得滞涩,此刻看见来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麻木的盯着他们, 转而就缩回了自己笼子的角落之中便不再做声。 而有一些则应该是刚刚被关了进来,瞧见了叶长然, 半晌才有一个小姑娘颤巍巍的隔着笼子向叶长然伸出了手,拖着一段哭腔的哀求道:“姐姐救我!你救救我们好好” 叶长然被这一声带着哭声的哀求唤得心都要揪起来了,她的脑海之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飞身而上,用自己手中的双剑直接劈开了那铁笼子上面的锁,而后向着那笼子里面的小姑娘伸出了手了。 那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靠在叶长然的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她的状况其实还好,没有遭受过怎样的虐待,只是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和内心惶恐不安,所以此此刻这小女孩的面色有一些发白。 靠进了叶长然的怀里,这个小女孩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于是她的两条胳膊紧紧地缠绕在叶长然的腰上,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箍得叶长然感觉到了几分疼痛。 然而饶是这样,叶长然还是将人搂进怀里,用手下一下的安抚性的拍着她的后背,并没有让人松开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怕了,姐姐来救你了。”叶长然没有发现,其实这个时候并不是那个小姑娘在浑身瑟瑟发抖,真正在颤抖的——其实是她自己的手。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这些女孩子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她们是一个个鲜话的生命,是年纪正好的妙龄少女,她们本该话在花团锦族的阳光之下,而不是被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 叶长然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在发现叶长然想要来教她们之后,那些被关在其他笼子里的姑娘也渐渐的有了反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那些姑娘们开始向着叶长然的方向开始求救。 叶长然接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飞身下来,在将她好好地放在地上之后,她竟是准备维续飞身上去解救其他笼子里面的姑娘。 可是这一个笼子一个笼子的凿开锁头简直太慢了,楚留香到底比叶长然多了几年的江湖经验,他拉住了她,转而开始在放在山洞之中摸索了起来,楚留香很快发现了一块凸起,用力按了下去之后,那些悬挂在山洞顶上的笼子便缓缓的降落了下来。 陆小凤也是心思机敏,他在那两个被叶长然的抽断了肋骨的人身上摸索了一阵,转而就摸出了一把钥匙来。 钥匙只有一把,陆小凤随意找了几个笼子试了试,果然发现这些锁都是用同一把钥匙开的。 不过陆小风并没有急着将那些笼子都打开,相反,向对女孩子很是温柔的他这一次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急着怜香惜玉,而是将方才那个被叶长然放出来的小女孩又找了个笼子塞进去。 “姐姐!”重新被锁住,刚才被救下来的小姑娘的声音凄厉的唤着叶长然。 叶长然被陆小凤的举动弄得一惊,可是叶长然却很信任自己的朋友,因此她只是给了那小姑娘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带着一些询问意思的看了眼陆小凤。 陆小凤摇了摇头,对叶长然解释道:“现下情况不明,若是贸然将这些受了惊吓的姑娘们放出来,恐怕她们会在这里乱跑,这里又保不齐会有什么机关,咱们根本看顾不过来,又何必让她们徒增危险?” 那些姑娘们已经开始绝望的哀嚎惊叫起来,叶长然无意苛责她们,毕竟在被捉来这里之前,这些姑娘很有可能只是被养在闺中的小小少女,无辜遭难,她们无法从容应对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们的叫喊声在这个安静的山洞里显得有些刺耳,也很容易招来这里看守着她们的其他人。只是叶长然并没有要阻止这些姑娘们的意思,她握住了手中的双剑,静静地等待着可能来的人。 而其他人无需叶长然提醒,全都各自戒备,时刻警惕着可能从黑暗之中冲出来的人。高亚男更是直接抽出了自己的两柄剑,那剑上还隐约有着未干的蝙蝠血迹,铁和血的味道悄然弥散开,徒增了几分恐怖的氛围。 果然,不需片刻,伴随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着黑衣的人就这样从黑暗之中冲了出来,和那两个送饭的人相比,他们这一队人的功夫显然都要高一些,在叶长然看来,这些人的武功可以说是和青衣楼曾经拍出来杀花二的那些杀手不相伯仲。 这一队黑衣人约莫有三十几个,叶长然他们对这里的格局并不熟悉,所以也不清楚还会不会有人继续涌进来,但是她的出手半点不留情面也不留余地,分明也是一个娇小的姑娘,可是招式之中却骤然就带上了三分狠劲来。 叶长然的朋友们都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们在看见这山洞里的情景的时候,也是在胸中骤然涌起一股怒意。 虽然身在江湖,但是在场的这几个人都并非是嗜杀喋血之辈,可是这一次,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想放过那个制造出这个山洞中的一切的人了。 一声“闭眼”被叶长然的内力裹挟,直接送入了几十个女子的耳朵里,而后叶长然和她的朋友们开始了一场清扫。 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期间夹杂着几声女孩子尖锐的叫喊或者重物撞在了铁笼上发出的闷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长然感受到自己的为眼睛有一些酸涩,还伴随着一点尖锐的刺痛。那是汗水之中的盐分蛰痛了她的眼睛,她额前的汗水滴落进了眼睛里,叶长然涌上了一层泪意。 她手中的双剑挥舞到最后都有一些机械性了。西门吹雪留意着叶长然这边的动作,他抿紧了唇,而后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出手。 西门吹雪用自己的手臂圈住了叶长然,而后低低道:“可以了,没有人了。” 西门吹雪的声音在叶长然的头顶响起,他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到了叶长然身上,安抚了叶长然的周身冰凉。西门吹雪低声告诉叶长然:“害了这些姑娘的是那幕后黑手,不是没有来得及早些救她们的你。” 西门吹雪并不会说很多话,但是,他的的确确是最懂叶长然的人。他懂得这个姑娘在生气些什么,也懂得她的那种自责——不知道是不是师门的原因,叶长然天生对女子和弱者心怀三分怜悯,就仿佛那些人其实是她的某种责任一样。 西门吹雪不去评说这种心理是好是坏,他只是有些心疼阿叶了。 温暖的手掌贴在叶长然的后颈上,肌肤相贴的一点暖意让叶长然感觉好了不少。西门吹雪按着叶长然的手一寸寸的将她的双剑收回剑鞘里,而后他仔细环顾四周,感觉到了周围已经没有人了,西门吹雪一剑横扫,凌厉的剑气将周遭横七竖八的尸体扫开,为他们几人清理了一条通路。 叶长然这会儿也平静了很多,她在一干尸体之中找到了最初的那两个送饭的人,她下手还算有分寸,因此笃定这两人没有死。 用剑尖戳了藏那两个人,众人只听见两声闷哼,那两个人果然醒了过来。 “你们这里的主人是谁,在哪里?”叶长然也不废话,直接对着这两个人询问出声。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却是默契的和楚留香一道眼疾手快的分别捏住了那两个人的下巴,而后硬是伸手在那两个人嘴里摸索了一圈,确定没有□□之后方才松手。 那两个人含糊一声,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叶长然冷冷-笑,直接又戳断了其中一个人的一根肋骨。 被这个生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出手的狠劲儿吓到,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有一个人开口求饶道:“我们也是不知道主上到底是何人,只是他每一次过来的时候都穿一身白衣,而且我听过他自称是蝙蝠公子。”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让人满意,可是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没出息的哭出声来:“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女侠饶命!” 眼见着叶长然又要动手,忽然一个黑衣人抓住教命稻草一样的嚷道:“蝙蝠公子今天就会过来,女侠你要是找他的话,只需要等一会儿就成!” 听了这个黑衣人的话,叶长然微微沉了面色,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会会这个什么蝙蝠公子。只是如今她要做的要紧事不单单是要捉住幕后黑手,更主要的要救这些姑娘。 司空摘星觉得,该是发挥自己一个“合格的小弟”的作用的时候了,他眼珠子一转,拎起了那黑衣人的领子逼问道:“你这岛附近定是有其他大的岛屿的吧?不然你别告诉我你在那个院子里面养猪!” 他注意到了那一锅的海带炖五花肉,里面的五花肉不少,而这海上是不可能自己产出野生的猪肉的。 司空摘星说的不错,那黑衣人哆哆嗦嗦的向他们交代了最近的有人的岛屿在哪里,于是众人当即决定让楚留香驾船将这些姑娘们先送到那座岛屿上,而后让高亚男和玉天宝代为安置,而剩余的人就留在这座岛上,等候那个蝙蝠公子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原boss的无争山庄也在太原啊,和西门聚聚是邻居呢。 去看了《海王》,这一波没有血赚,但是不亏。而且让叔居然有点儿想看哪种心机腹黑的病娇男主了,姑娘们有推荐么?言情耽美都可以哈 第58章 取楼兰。 叶长然就是江湖经验再浅, 也不会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等那个蝙蝠公子到到来。 事实上,在她开始冷静下来之后, 叶长然已经分析出了很多东西。她选择了原路返回, 在他们刚刚进来的那个院子里, 叶长然跃上了高处, 于是便也看清了这里的全貌。 和她所预料的相去不远,那一座都能被人的院子围起来的小岛的确不大,所以也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修建那样的一座山洞,用来关押那些姑娘们。 从一开始走进山洞之前,叶长然就感觉那墙壁特别的潮湿。那种潮湿不同寻常,水汽中并没有夹杂着什么土腥气,而是带着海洋的咸涩味道。等到叶长然站在了高处,便发现与这一座岛屿相近不过五十米的地方,还要一座和它大小相去不远的岛屿。 而那一座岛屿应该是与这一座修建了庭院的岛屿以暗道相连, 而且暗道还潜藏在水下。这两座双子岛一座被修建成了院落, 而另一座则被掏空, 在里面修建了方才关押着那些姑娘们的山洞。 那山洞很是明显,里面黑漆漆的设置显然和“隐蔽”这种事情没有关系,那也就只能说明那人是恶性趣味的想要别人体验一下黑暗是什么感觉了。 一个人喜欢蓄养蝙蝠, 而且又喜欢将人放在黑暗的环境之中,而且又藏头藏尾的给自己起了一个化名, 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叶长然转而对自己的朋友们说道:“我有八成的把握,按个所谓的蝙蝠公子应当是个瞎子。” “而且是个名动天下的瞎子。”宫九也顺口接了一句, 转而有些恶意的扫了一眼陆小凤,故意吐出一个名字来:“比如,花家的那位七公子花满楼。” 陆小凤的神色顷刻之间就变了,可是他只是抿紧了唇,并没有先为自己的朋友辩驳。 他不会因为花满楼是自己的是朋友就直接假设他无罪,却也不会平白怀疑自己的朋友。所以,在一切都没有明了之前,陆小凤选择了沉默。 陆小凤的这种沉默让叶长然觉得有些难受,她的这位朋友运气似乎有些不太好,叶长然多多少少听司空摘星讲过陆小凤的故事,知道他的这个人的“体质”有些特殊,他的很多朋友做了坏事之后,都是他亲自把人揪出来的。 固然是那些人居心叵测,很有可能从一开始跟陆小凤做朋友就目的不纯,但是对于陆小凤来说,他的每一个朋友都出自真心,所以每一次发生那样的事情的时候,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多有难过。 叶长然皱起了眉头,有心想要安慰陆小凤一下,可是却不知道具体该说些什么才合适。于是她只能瞪了宫九这个始作俑者一眼,转而又发现对方简直是一脸盼望的表情,时刻在期待着她气极伸手揍他。 就……真的是很气了。 叶长然很不擅长对付宫九,确切的说,宫九就活像是一块滚刀肉,也根本就没有人擅长对付他。 只是此刻陆小凤再难受,他却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几个人很快就将那些姑娘们领到了船上,楚留香和玉天宝还有高亚男也登上了船舱,不多时候,这一座承载了罪恶的双子岛上便只剩下了叶长然和她的朋友们。 几个人在这座庭院的主厅里坐下,方才那两个黑衣人做饭都要在此地,足以说明那蝙蝠公子来的时候第一站就会来到这里。 西门吹雪将剑横在自己的膝上,转而掏出了一块帕子开始擦拭自己的剑。想了想,他也另外取了一块递给叶长然。 “静心。”西门吹雪对叶长然缓缓道。 他们拭剑除却为了静心之外,方才的一场战斗,这剑上的确也沾了不少血迹,虽然等一下保不准还是要见血,可是现下,这些污迹还是让西门吹雪很难受。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认识快一年了,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一些西门吹雪的习性,方才不提还好,这会儿被西门吹雪陡然一提醒,顿时她也难受了起来。 两个人坐的相隔不远,就这样开始动作统一的擦起来剑来。 不多时候,只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翅膀扑腾的声响,叶长然的双剑豁然被她提在了手上,她身形迅疾,竟然是如同一阵风也似的飘入了院中。 在这一间庭院里,果然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站在院子之中,他的手上端着一碗分辨不清是什么做的东西,只是随着他的抛洒动作,那一群蝙蝠便开始扑腾着翅膀,围绕着他飞了起来。 他在喂院子之中的那些蝙蝠。 一个目盲的人的其他感官应当都十分敏锐,方才被高亚男和玉天宝斩杀的几只蝙蝠还无人收拾,空气中的血腥气就连叶长然这样的正常人都能嗅到,更别提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了。 也就是说,其实这个人并不是没有发现院子之中的异常,他只是并不觉得这种异常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而已。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非常自信,觉得可以完全掌控住如今这里的局面,因此丝毫没有将那不知名的外来入侵者放在眼中。 “这位姑娘,我这座小岛荒僻,你是如何上来的?这院子里的小宠们是不是吓到你了?”叶长然的忽然出现并没有让那个人感到惊慌,他的言语从容又温柔,哪怕叶长然已经擦拭过自己的双剑,可是他也在叶长然的剑上嗅到了血腥气。 而这个白衣人显然是将叶长然剑上的血腥气当做了蝙蝠血。一个会一些武功的姑娘漂泊至此,被院子之中的蝙蝠吓到而仓皇出手,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叶长然停住了脚步,那个人的气息平顺,显然是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嗓音的。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叶长然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同样是官话,但是花满楼的嗓音和口音与这个人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单看身量的话,花满楼似乎也比这个人要矮了一点点。 基本确定这个人不是花满楼,那叶长然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虽然花满楼和陆小凤相识的更早一些,但是相识一场,他和叶长然也能算得上是朋友。既然是自己认定了是朋友的人,叶长然终归不相信他们会做什么恶事。 “你是蝙蝠公子?”叶长然也不和那人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那白衣人稍微顿了顿,他腰间别着一把十分精巧的折扇,手中又提着一口颇为华贵的宝剑,脸上的一张纯银面具之上有着细致的镂空花纹,为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邪气。 他周身所用之物无一样不精贵,不过却难得并不俗气,若非宫九就站在了那里,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叶长然恐怕都要怀疑一下他是不是宫九假扮的了。 和人撞了人设,九公子也颇有些不悦,特别是如今他已经在海上漂了一段时间,还因为想要让叶长然揍他而频频作乱,因此每每都要被叶长然踹到海里去给他们捞吃的,如此这般,哪怕是九公子“天生丽质”可是却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在看见一个和自己穿衣风格相似,而且明显现在略胜一筹的人的时候,九公子的心里森森的涌上了一股不爽的感觉来。 听到叶长然的问话,那白衣人微微停顿了一下,转而声音温和的问道:“姑娘从何而知呢?” 宫九却直接抬手向着那蝙蝠公子的方向攻了过去,一边出手还一边冲叶长然道:“小叶,他没否认就是肯定了,那还和他墨迹作甚!” 叶长然也觉得颇有道理,因此豁然出剑,也向着蝙蝠公子的方向攻击了去。 蝙蝠公子手中也有剑,听见这两个人是提剑向着他攻来,他也拔剑相抗。 这人的剑招宛若流风之回雪,异常轻盈缥缈却杀机暗藏,叶长然的剑舞一起,亦是一派轻灵之态。两人你来我往,须臾之间已经交手了数百招。 叶长然却是皱起了眉头:“清风十三式,你从何处学来?” 她和高亚男相识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两个女孩之间也是来回切磋,高亚男虽不及叶长然武功之高,但是她那只学了九式的清风十三式却也让叶长然很感兴趣。 叶长然一直想要见识一下清风十三式的后四式,却没有想到今天是从这个人手中见识到的。 蝙蝠公子方才和叶长然对招的时候已见了几分吃力,不过这会儿听见叶长然又此一问,他却还是颇为得意的解释道:“何止是清风十三式,东瀛甲贺客的「大拍手」、「血影人」的轻功、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黄教密宗的「大手印」、失传已久的「朱砂掌」、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巴山顾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少林派的「降龙伏虎罗汉拳」、武当派的「流云飞袖」、辰州言家的「僵尸拳」、中原彭家的「五虎断门刀」、北派正宗「鸳鸯腿」……若认真算起来,我会的武功一共有三十三种。” 说话间,那人扬手便是一连串的暗器,竟是开始打算将自己所学的这些武功一一都向着叶长然展示出来。 叶长然手中双剑并未开刃,之前她尚且不觉这有什么,这会儿却有些觉得棘手了——对方有意炫技,可是所学也当真是驳杂,眼下最好的情况便是快刀斩乱麻,因为若是拖久了,恐怕还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就在这个时候,宫九直接吸引了蝙蝠公子全部的武力,而西门吹雪则扬声对叶长然唤了一声“阿叶。” 叶长然反手,自己的双剑向着西门吹雪的方向掷去,而下一刻,一柄乌鞘长剑也已然落入了叶长然手中。 临阵换剑,叶长然却并意外觉得和这乌鞘长剑颇为契合。她糅身而上,重新对上那蝙蝠公子,此刻长剑锋锐,叶长然直接一剑挑开了蝙蝠公子脸上的面具。 那人的反应也很迅速,他回身撕下一块衣摆蒙在自己脸上,口中可怜兮兮的说着“姑娘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你们以多敌少,难道要这样欺负我一个瞎子么?”,可是他出手却越发的狠厉。 “你会这样多的功夫,那要找人比试为何不来找老夫?” 一道低沉的中年男声从众人头顶响起,下一刻,叶长然便被一道轻柔的内劲送出了战圈,直接连同乌鞘长剑一道跌入西门吹雪怀里。 宫九不紧不慢的收了招式:“呦,找过来了。” 那人冷哼一声:“你死在海上也没有人管你,可是总归不能让然然有了闪失。” 宫九:说好的师徒情呢?师徒情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作者有话要说:吴明巨巨:来,老夫带着你们躺赢。 原boss……你自求多福吧。 姑娘们见过被雪铺满的海滩么?来这座海滨城市的第一年,叔见!到!啦! 北方人见到雪倒是不怎么稀奇,不过还真没见过下雪的海边呢,有点好看。 第59章 君辞去。 吴明在无名岛上等了足足三日。 他自然不是要等自己的那个倒霉徒弟, 事实上,他才不在意宫九是死是活。他在意的是这一次宫九去接的人。 吴明看中玉天宝和叶长然, 是因为他知道他家阿芷的徒弟虽然多, 但是那些小的都是然然和阿宝两个带大的, 而阿芷亲自教导的统共就那么两个, 若是他们两个出了什么事,那阿芷岂不是要恨死他了。 本来是一天就已经足矣的路程,几个人却五天都没有踪影,吴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恐怕是宫九又迷路了。幸而他也了解自己这个徒弟是什么尿性,因此在建造那一艘船的时候,吴明就让人用一种特殊的香料浸泡了整艘船的木料。那种香料可以吸引两种特殊的海鸟与海鱼,吴明便是根据这两种生物追踪到了宫九他们一行人。 只是吴明没有想到,他刚一追上来,看见的第一眼就是叶长然在和人打斗。虽然根据眼下的情况判断, 那孩子还没有落于下风, 但是还是足够让吴明被吓了一跳的。 他清楚阿芷对这孩子的溺爱程度, 人家都说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可是到了叶长然这里,她娘平日里看着她摔摔打打的也不见心疼, 可是她师父却是半点都见不得这孩子受苦。 吴明其实很懂公孙芷,所以他大概可以看得出来, 公孙芷养叶长然这个徒弟的时候,是有一种“偿我平生不足事”的心情的。 她年少坎坷,名动天下之后亦被声名负累, 明明是惊才绝艳之人,可是却被人逼入藏头藏尾的境地。因此公孙芷就尤其想要让叶长然无忧无虑的长大,有人疼宠,也可以肆意江湖——那些让她彻夜难眠的心事,她总希望自己的小徒弟永远不要有。 在叶长然和人对上的这百招之中,吴明将蝙蝠公子的话听了个真切,对方说自己会三十三种武功,若是在其他时候遇见吴明少不得说还要对这个人有几分兴趣,甚至会有闲心想要和他聊聊,可是这会儿这小子居然还跟然然打了起来,那吴明就没有什么因为惜才而手下留情的闲心了。 他只身入了叶长然和蝙蝠公子的战圈,先后挥出两掌还都是向着自己人的——第一掌吴明将叶长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至于这“最安全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吴明冷眼看着,发现在场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那个名叫西门吹雪的小子的怀里了。 倒不是说西门吹雪的武功就一定是这些人里最厉害的,可是吴明了解男人,他一看那小子看然然的目光就知道不寻常,所以吴明敢肯定这人一定会将叶长然保护稳妥,就是西门吹雪自己出事了都不会让然然出事。 然而第二掌,吴明就特别公报私仇的挥向了他的那个倒霉徒弟。一掌将惹下这么多事端的宫九轰了出去,那个什么蝙蝠公子不是说他们以多欺少欺负瞎子么?那他就跟他单打独斗好了。 吴明是不世出的天才,他会的武功远远比那个蝙蝠公子多。看出了这个人有意遮掩自己的脸,吴明就偏偏招招都向着他的脸招呼。 叶长然猝不及防的被人推到了西门吹雪怀里,她的脊背撞上了西门吹雪的胸膛,对方的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分明是比她还要小上几个月的少年人,可是西门吹雪的手掌却比她要足足大上了三两圈。 叶长然的手不自觉的扶上了西门吹雪的手臂,对方低低说了一声“小心”,转而便将她扶得稳稳当当。 那边吴明忽然气息完全收敛,寻常人任是如何小心却也不会没有呼吸与心跳的声音,可是吴明就是在完全龟息一般的情况之下还能如常出招。一招既出,在那蝙蝠公子完全猝不及防之下,吴明直接抓下了他脸上蒙着的白布。 双掌连环,吴明的掌风将在地上刮擦出一道一道的白痕,让蝙蝠公子接连后退。在将蝙蝠公子逼入这样狼狈的境地之时,吴明还故作惊讶的说道:“小后生也不是生的见不得人,怎么还藏头露尾的” 方才吴明对宫九是存了教训的心思的,所以丝毫没有出手留情。宫九被吴明一掌打出了一口血来,此刻他唇边带血,笑起来的样子分外邪气。 抚着胸口,宫九舔掉了唇边的血迹,在一旁和吴明一唱一和:“还为什么做头藏尾,当然是他也知道做的这事不地道,若是被人知道了真实身份,少不得要被人踩着祖坟唾骂呢。” 像是真的被戳中了心事,听见了宫九的话,蝙蝠公子的动作猛地一顿,他一双眼睛果然毫无神采可言,可是在望向宫九的时候却分明的带上了三分凶光。他恶狠狠的“瞪”着宫九,而后也不管吴明会不会给予他致命一击,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向着宫九的方向直接刺了过来。 此刻他并不像是什么公子,反倒是像一直被人踩了尾巴的老鼠,越是疯狂抓挠佯装凶悍,可是就越是可怜可悲。 只是如若是被这耗子一剑刺了个对穿,那也还是会死人的。虽然宫九喜欢被人弄伤,不过却也不会喜欢被人弄死。在蝙蝠公子这一剑向着他直刺而来的时候,宫九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孤度弯曲,灵活的闪躲开了这一剑,而后在他的掌心就忽然多了一抹寒光。 袖中刀,这才是他真正用的最好的武器,也是九公子杀人的时候才会想用的武器。 宫九矮身向着蝙蝠公子的相反方向而去,在掌心的轻薄利刃划过蝙蝠公子的手臂,锋利的刀锋从蝙蝠公子的手臂开始向着他的肩膀蔓延,最终留下了一道极长的伤口。 那伤口甚至并没有多疼,可是等到宫九在一旁站定,那人身上的白衣却被血液染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从破碎的衣衫之中可以看到,那蝙蝠公子的皮肉也像是一匹完好的丝绸被锋利的东西从中裁剪开来,白净的皮肉向两边翻开,直接可见下面粉红色的肌肉。 而宫九并非是一击即止的人,他的身形飞快,哪怕是以轻功而出名的司空摘星都要承认,若是这个人在江湖上行走的话,那“天下第一轻功”这个名号恐怕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哪怕就是没有宫九,现在楚留香在江湖之中风头正盛,而他闯荡江湖之路中途崩阻,现下已经由偷王之王沦为白云城大小姐的可怜小跟班,因此那所谓的轻功天下第一恐怕还是和他司空摘星没有什么关系了。 宫九身形诡异,等到蝙蝠公子后知后觉的觉出疼痛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有了无数道大大小小的伤口,而周身的白衣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一时之间,场面就显得有几分血腥恐怖。吴明皱了皱眉,神色颇为不安的向着叶长然这边望了一眼,而后对宫九喝道:“好端端的弄得这么血糊糊的做什么?你再吓到人家小姑娘!” 宫九对来自这个便宜师父的斥责不以为意,他只是舔了舔唇边的血迹,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那个还在往外喷溅血液的人,似乎想要往上补几刀的样子。 吴明:徒弟太变态了肿么破?心累累。 场面有些太不利于儿童心理健康,而且宫九那小子眼见着就仿佛是要做出什么更变态的事情出来。虽然自己平素也不是多么正常,但是吴明终归是想要在心上人的徒弟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于是二话不说,吴明直接提起了那蝙蝠公子,在叶长然还看不清他这边的情况之时,吴明就已经将那蝙蝠公子扔进了海里。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片海里……有鲨鱼。 蝙蝠公子一入海水之中,那血腥气就瞬间在海中散开,蝙蝠公子只觉得自己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咸涩的海水让他的伤口更加蛰痛。他心知不好,因为他已经看过很多人没有死于伤口,反而死于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了。这海水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蝙蝠公子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海水是咸的所以就可以杀毒。 在他感受这种海水带来的疼痛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的肩胛骨蹭过,而后锋利的牙齿就撕掉了他的大片皮肉。 浑身被开了口子,此刻被扔进海里的人就和鱼饵没有什么差别。 吴明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根长绳,手腕使了一个巧劲儿,那长绳就扣在了蝙蝠公子的腰上,可是吴明偏生还不直接拉他上来,而是在他力竭或者要被宝鱼咬死的时候就将人往安全的地方拽拽。 如此,反复折磨。 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把人片成了腰花儿的宫九反倒开口制止了吴明的这种凌|虐。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柄折扇,此刻优哉游哉的扇了两下,而后缓缓道:“你这样再把人弄死了,不若我们来猜猜他弄了这么一座岛屿是要做什么?他又是哪一家的?” 吴明冷哼一声,幽幽道:“你看你师父是那种惩恶扬善的人?”他像是因为所谓“正义”就出手整治那些世人眼中的恶人的人么? 宫九到底是吴明的徒弟,和他这个师父互相折磨了十几年,对彼此的秉性也了解一二了。如今吴明这么说,宫九便一直知道吴明的真正目的了。 嗤笑一声,宫九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蝙蝠岛这几个月在江湖中刚冒了个头,开始贩卖一些小道消息和不入流的武功秘籍,怎么这就碍了你的眼,让你跟我玩这一出借刀杀人?” 吴明的无名岛主要的业务也是贩卖消息、贩卖武功秘籍、贩卖医药等等,如今这个蝙蝠岛的出现,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他的无名岛的低配山寨版。吴明这个人很有自己的傲气,自然不能忍受被无端模仿。 只是宫九的话还是让吴明冷笑:“我要杀人,还需要借你的刀?”不过是找个免费劳力罢了。 眼见着师徒二人又要掐起来,叶长然揉了揉眉心,硬是插入吴明和宫九之间将这两个人分开。 她皱眉看了已经半昏迷状态的蝙蝠公子一眼,道:“此事发生在南海地界,白云城不能坐视不理,如今当务之急,是知道这人明面上到底是何种身份,也好早日揭露他的真面目。” 然后冤有头债有主,那几十个被拐来的姑娘总还需要进一步安置。 听见叶长然的话,一直沉默的西门吹雪忽然开口道:“太原无争山庄有个目盲的少庄主,我幼时见过他,和这人七分相似。” 竟是一语道破天机。 作者有话要说:蝙蝠岛和无名岛这么说来还真是属性相似呀,而且因为原随云还没来得及完全筹备完成,导致他的蝙蝠岛完全是个低配山寨,撞属性撞得如此惨烈,简直熏疼。 话说叔今天为什么更新晚了?还不是因为大舅哥因为“下班回家途中忽然想念妹妹”这种理由,然后就特别有行动力的直接开车了一千多公里到了我们这里,就为了跟他妹妹吃一顿晚饭、聊一聊最近生活。叔简直不知道该说他是任性还是疯狂了…… 有大舅哥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堂哥表哥加起来有十六个啊,叔觉得自己简直比叔那本《神机妙算》里的男主还悲催QAQ 第60章 子规啼。 太原无争山庄成立于三百年前, 它并非自名“无争”,而是江湖中人将无争这两个字送给了这座山庄以当贺号。 只是因为, 在当时的那个江湖, 已然没有可与之一较长短的存在了, 无人可争, 自然也就无争。 在无争山庄建立的三百年中,无争山庄之中能人辈出。如今三年已过,无争山庄虽不复祖上繁荣,但是在江湖之中的地位依旧是举足轻重。 西门吹雪出身万梅山庄,而万梅山庄亦在太原,认真说起来,其实西门吹雪和原随云在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原随云的眼睛刚刚看不见不久,无争山庄的老庄主原东园曾经带着原随云求到过万梅山庄中来。当时万梅山庄的西门神医在江湖之中已有声名,而这, 也是原东园第二次来万梅山庄之中求医了。 他第一次过来求医, 是三岁的原随云发起了高热的那一次。 那一次, 原东园几乎求遍了整个太原的大小郎中和大夫,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三岁的幼子退烧。 原东园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个儿子,夫妇二人对之简直宠若珍宝, 原随云发起了高热,原东园夫妇当即就慌了神。特别是在他们发现, 无论大夫用什么法子都没法让这个孩子退烧之后,夫妇二人更是慌了神。 最终,还是在一个无争山庄的客人的建议之下, 原东园带着儿子往万梅山庄请求西门神医为原随云诊治。 西门楚并不靠医药谋生,也没有什么悬壶济世的信念,他只将“神医”这份职业当做是自己此后余生的消遣,所以他偏爱诊治疑难杂症,因为这样的疑难杂症才更具有挑战性。 原东园原本以为自己儿子这种高烧不退,而且还难倒了整个太原的大夫的病症一定会引起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西门大夫的兴趣,孰料等到原东园求到了万梅山庄的时候,整个偌大的万梅山庄居然是人去楼空。 倒不是万梅山庄之中的人有意躲着什么,只是那个时候恰逢他们主母生育,早在一个月之前,格外不放心长姐的皇帝就意外强硬的将西门楚他们一家人都请去了盛京。 倒不是皇帝不体贴姐姐孕期辛苦,还非要她奔波劳累,而是当时万梅山庄才刚刚修建好,许多事情都没有一一修葺完全,就比如过冬用的地龙显然就是一个大工程,万梅山庄这才刚刚兴建了不久的山庄之中显然会没有的。 按照皇帝的原话,他家阿姐从小就很怕寒冷,如今太原天寒地冻的,没有地龙可怎么过活?万一小外甥还很像他阿姐,那孩子岂不是也要冻坏了? 孕妇和幼儿都受不得寒冷,所以整个万梅山庄上下就都搬到盛京中去了。 原东园就这样扑了个空,回身只能让他请的那些大夫再一次为他的儿子医治,足足折腾了好几天,可是最终原随云的烧是退了,眼睛却也在那一次长久的发烧之后永远的看不到光明了。 原东园的涵养让他无法迁怒西门楚,可是他对原随云父爱拳拳,只要一想到“当年如果求得到西门神医出手就好了”这种可能,原东园的心里就像是有人用钝刀子往下割肉一样的疼。 退一万步讲,当年便是西门楚就在此地,恐怕也未必就有本事能医得好原随云,只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一说“如果”,心就疼了。 原东园第一次往万梅山庄之中求医失败,后来等到原随云年岁大一些之后,原东园并不放弃,又一次带了原随云往万梅山庄中来看眼睛。 这一次的结果依旧让人遗憾,原随云这种因病致盲的人,哪怕是大罗金仙在世恐怕也没有人能治得好他。 原随云在无争山庄涨长到这么大,自然也听过不少的闲话。在那些老仆从的叙述之中,原随云大约还原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原随云理解的真相,就是西门楚不肯医治自己,所以导致自己生生烧的瞎了一双眼睛。而这一次自己往万梅山庄向“仇人”求药,原随云年纪虽小,可是还是觉出了万分的羞辱。 没有人会防范一个六岁的、而且还眼瞎了的小孩子,这一点,原随云心知肚明。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原随云刻意的接近了全场他唯一有能力报复的目标——西门楚年仅三岁的儿子,也就是西门吹雪。 原随云当时虽然还很小,但是他知道自己大概生了一张白净又好看的脸。而他就用着一张脸摆出了一个十分可怜兮兮的表情,仰起头来对抱着西门吹雪的万安长公主祈求道:“姨姨,我可以抱一抱弟弟么?” 小孩子的声音又细又软,带着一丝丝的期许和羞涩,又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黯然。 这是一张很惹人怜爱的小脸,大概没有几个母亲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表情。万安长公主正是母性爆棚的时候,人类对幼崽天生的怜爱之心会随着自己的幼崽的诞生而达到巅峰,而那个时候万安长公主正是处在那个阶段,被一个小孩子这样软软的求,她一时心软,居然真的将她的小阿雪递给了原随云。 然后,六岁的原随云就抱着西门吹雪。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抱得稳稳当当,又并不乱跑,倒是让胆战心惊的盯着他的乳母嬷嬷们松了一口气。 原随云乖巧的抱着自己怀里的婴孩,那一边原东园夫妇正在和西门楚谈论原随云的眼睛情况。 原随云目盲之后就只能仰仗听力,所以这些大人恐怕不知道,虽然他们已经压低声音了,但是那细小的说话声还是传入了原随云的耳朵。 “太迟了,整个眼睛的神经都被烧坏了。” “药石无医,治不了的。”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也不能放松了对这双眼睛的保养,毕竟如今只是看不见,以后时间长了说不准就会萎缩脱落的。” 西门楚字字句句都是诛心的话,原随云咬了咬嘴唇,直到尝到了意思血腥气,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刻,他忽然就不想要听那个神医说什么了,他恨死那个西门楚了。 原随云叫了一声“娘”,而后忽然一边兴奋的喊着“你快看弟弟”,一边就这样抱着西门吹雪往门口跑去。 他跑的很急,小小的身形就像是泥鳅一样,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也根本就捉不住他。原随云就这么跑了起来,然后,他就被门槛碰到了。 六岁的小男孩被门槛绊了一下,狠狠的摔了出去,而他怀里的襁褓也就这样就飞了出去。 众人一连串的惊呼,万安长公主更是运起了轻功,直接向着小阿雪被甩飞的方向飞掠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万安长公主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就已经碰到儿子的襁褓了,可是原随云却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十分不巧,或者说十分“凑巧”的挡住了万安长公主的去路。 眼见着原随云就要成功的把小阿雪摔出去的时候,平素半点武功都不会的西门神医这会儿却动作迅猛极了,竟直接就地一铲,然后以一个十分不美好不雅观的姿势,就这样的垫在了自家儿子身下。 一击不中,原随云再做什么就是可疑了。他当时虽然只有六岁,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少主差点被摔和这个原家的孩子脱不开干系。 顿时,万梅山庄中的人都像是防贼一样的看着原随云,虽然这样对待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有点儿显得残酷了,可是和他们少主的安全比起来,什么残酷不残酷的都需要靠后。 那一次,西门楚还是没有治好原随云的眼睛。并非是因为公报私仇,只是很多时候,人力就是这样子的,再高明的医术恐怕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起死回生”。 西门吹雪并没有三岁的记忆,他也只是偶尔翻阅江湖之中的一些消息的时候看到了无争山庄,然后又听着是家中老人讲起了万梅山庄和无争山庄的往事,如今看到这人,西门吹雪便觉得诈上他一诈便能得到这人真实的身份,却没想到只是稍稍引导一下,原随云就这么痛快的承认自己就是原随云,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 既然确定了这蝙蝠公子的真实身份,那其余的事情也就好解决了。 无争山庄到底是名满天下的大山庄,原随云既然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总不能让他不清不白的死在海上。 “捞出来捞出来。”宫九对着小老头说了一句,而后也不知道吴明用了什么样的武功,竟然就这样干脆利落的将原随云扯了出来。 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原随云发出了神经质的凄厉笑声。宫九干净利落的点了他的哑穴,让原随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长然不想看原随云,她只是说道“这种人好对付,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的恶行散布出去就好了,如今我们最重要的事情……” “是帮着那些姑娘们找到家人和家乡。”顺着叶长然的话,陆小凤一脸严肃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全勤的夜晚,简直是生死时速了。 话说,叔到底是为甚要在更新任务这么重的夜晚还跟人出去吃小龙虾啊??? emmmmm。小龙虾还是要吃五香的,五香的才是真绝色! 第61章 芳芬歇。 被原随云关起来的这些姑娘们都是他从各地买卖过来的, 其实从大安的律法上来讲,原随云其实并没有触犯什么律法, 因为他是正经的人口买卖, 走的也是官府的人牙府。 人口买卖虽然为人所不齿, 但是但凡是钟鸣鼎食之家就总要有人伺候, 那些贴身之人也很可能会触及主人家的阴私,而有的时候,单纯的雇佣关系恐怕并不能让人全然信任,因此,这种游走在灰色边缘的“人牙子”、“皮条客”也就有此而生。 原随云只是在买卖人口不假,可是他想要这么多生的貌美的姑娘,官府里的人牙子那里如何会有这么多的漂亮姑娘?然而原随云出的价钱也实在是高,在这种额利润的驱使之下,少不得就有人要铤而走险, 做这种拐卖人口的恶心事儿。 原随云想要在自己的蝙蝠岛上蓄养一群美丽的姑娘本就没有存着什么好心思, 人家好端端的姑娘被他拐来这里, 最后竟是要沦为以色侍人的玩物,他简直不知道要毁了多少人的人生——毕竟大安礼教森严,被拐卖过的姑娘总是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 有些更古板的家庭甚至会将自家被解救回来的姑娘送入家庙,青灯古佛的了此残生。 这是叶长然永远无法原谅原随云的地方。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 谁又有这资格轻易摧毁别人的人生。 也正是因为这样,叶长然从来都信奉“士可杀不可辱“”,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情, 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叶长然都不会对他们徒增折磨。然而这一次,明知道吴明和宫九两个人手段并不温柔,也明知道自己一开口这两个人就会停手,可是叶长然偏偏不想开这个口了。 肉体上的折磨并没有让原随云崩溃,最让他崩溃的是西门吹雪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无争山庄日渐没落,其实无争山庄的老庄主原东园就因为体弱而不能习武,只是江湖之中碍于无争山庄的积威而将原东园传成了世外高人,这才勉强保住了无争山短暂的荣光。 无争山庄太需要一个出众的庄主了,在原东园确认他的老来得子原随云是习武天才的时候也曾经欣喜若狂,然后那一场忽如其来的高热让众人对原随云的评价从“天才”变成了“可惜是个瞎子”,原随云的心中有多不甘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公平!凭什么是我!瞎了人凭什么是我!”原随云被吴明捞起来扔在地上他周身的伤口不断的喷涌出血,肩膀处还被鲨鱼撕咬掉了一大块皮肉,这让这蝙蝠公子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在垂死挣扎的鱼。 他声嘶力竭,一双无神的眼睛中却又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此刻原随云声嘶力竭,声声诘问都带着不甘。 呕出一口血来,原随云按了按自己的肋骨,方才在海里的时候他撞到了块礁石上,那一块礁石撞断了他一根肋骨,那根断了的肋骨刺入了他的肺部,方才他这样的嘶吼又拉扯到了肺部的伤口,让他内府受到的重创更甚。 偏执的人总有自己偏执的想法,同样的人生际遇,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活法。就比如同样是双目失明之人,叶长然都懒得将原随云和花满楼比较,因为和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和花满楼相提并论。 将原随云交给吴明和宫九暂时关押,叶长然没有随吴明回他的无名岛,而是去了这附近最近的那座岛屿与玉天宝和高亚男会和。 好在附近的这座小岛恰好是白云城的地界,此地的岛主和白云城主城自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因此等到叶长然抵达这座岛屿之后,玉天宝已经让岛主和白云城的主城取得了联络。只是此地路遥,从白云城主城出发,就是出动了白云城中最迅疾的飞鱼船也需要足足三日。 于是,在等待的过程之中,那个岛主和他的下属们便开始帮着登记整理那些知道自己家在何处的姑娘们的家庭住址。 不幸中的万幸是原随云的蝙蝠岛还在筹划之中,这些姑娘们也刚被他买来没有多久。因为原随云是想要让培养人间尤物,所以这些姑娘们并没有遭受什么虐待,原随云也没有来得及找人调|教他们,所以只是被关押了几日,除却有些女子难免会惊惧害怕,因此看起来有些憔悴之外,她们其实并无大碍。 几日几夜的像是笼中鸟样的关在笼子里,此刻接连几日第一次躺在床上,身下的床铺柔软又馨香,带着久违的阳光的味道,让这些姑娘们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座岛屿虽然偏远,但是因为特产珍珠所以也算是富硕,叶长然本担心这座小岛忽然要供给这么多人吃住恐怕会有些困难,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倒是多余的。 这夜,在这座岛屿的岛主的府邸之中的一个院落里灯火通明。叶长然仔细的翻着岛上的人整理出来的名册,八|九十个姑娘,除却有三五个是这附近岛屿的,其余大多数都是中原人士。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不过却还是让叶长然皱了皱眉。毕竟中原和南海素来无甚往来,此番若是要帮着这些姑娘们寻亲就势必要往中原增派大量的人手,易地而处,若是中原皇帝往南海派了这么多人,哪怕是事出有因,白云城主也会不会坐视不理。 这么多年以来南海和中原隔海相望,一直相安无事,因此叶长然也并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而给自家小舅舅添麻烦。 思来想去,叶长然盯着那一连串的大安地名,忽然就灵光一闪,而后福至心灵——小舅舅教导过她,有问题,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报官啊。 虽然叶长然和她的小伙伴们没有没有能力一一帮助这些姑娘们找到回家的路,不过帮着她们联络一下诸莫葛神侯却是一件不难的事情。 心里打定了主意,叶长然果断将罪恶的小黑手伸向了神候府。 用鹰隼传书,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诸葛神侯正在自己的神侯府中指导徒弟习武的时候,一只比寻常鸽子要大许多鸟从天而降,直接就向着诸葛神侯那细细编在一起而后垂落在腰腹处的浓密发辫抓了过来。 诸葛身后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暗器险些脱手而出,要不是他及时发现了那只忽然扑向他的大鸟的脚上有一个有着一圈梅花图纹的信筒,这只皮得要命的鹰隼就险些没命了。 诸葛神侯喂了那鹰隼足足两斤牛肉,这才让那只鸟大爷抬起了自己的爪爪,让诸葛神侯从它的脚上取下来了那个信筒。 信筒上的花纹属于万梅山庄,作为少数的几个知道万安长公主和太傅的隐居之所得老臣,那梅花的纹路就先让诸葛神侯心里刹那一紧——有一只来自南海的鹰隼和一个有着万梅山庄图腾的信筒,诸葛神侯顿时就想到了那两个让人操心的小家伙,而且他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个人凑到一起找他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不过诸葛神侯也做不出如小儿般耍赖不拆信筒的举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取出了这一封飞鹰传书。 然后……诸葛神侯就一脸懵逼了。 因为在这纸素书里明晃晃的写着——正有数百名姿容绝色又身世可怜的女子正浩浩荡荡的向着他的神侯府而来,而与此同来的,还有江湖闻名的无争山庄的少主原随云。 叶长然在信上和诸葛先生说明了事情始末,诸葛神侯先是惊讶于无争山庄里居然出了这样一个败类,简直是给无争山庄的三百年盛名抹黑。而后在忽然意识到那小丫头居然先斩后奏,直接把苦主们都给他送过来的时候,诸葛神侯也不想去管什么谁给谁抹黑了,诸葛神侯现在只觉得,他才是真正的眼!前!一!黑! 南海异国给诸葛神侯送了数百名绝色女子,无论这件事有什么隐情,都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为了避免自已成为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诸葛神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定要在这近百人抵达他的神候府之前将“蝙蝠公子”的在南海做下的恶心事公之于众。 原随云足够聪明,大安律法的确对人口买卖与消息、秘籍等买卖并无干涉,他的所作所为在从一般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罪,但是前有众口涛涛,后知人言可畏。无争山庄出了这样的一个继承人,便是顷刻之间从江湖之中最受人尊敬的存在沦为让江湖中人不齿的“邪魔外道”了。 一路上都被宫九严密看管,所以原随云还并不知道,在他还没有回到中原之前,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江湖人中对他除了“可惜他是个瞎子”以外的评价,只是这另外的名声,恐怕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无争山庄的老庄主原东园深居简出,对江湖之中的事已经很久都不关心了。他不常与江湖人接触,少有的几次也是帮着两个门派互相说和,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听到这江湖上的闲言碎语。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原东园知道自己儿子所作所为的方式不仅尴尬,而且异常的丢人——有几个被拐的女孩的家里人知道了拐走他们家闺女的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所以直接就打上了门来。 他们这几家只是寻常的市井之家,对“江湖”二字完全没有概念,因此完全没有想着要给原东园留面子,这几家也不管无争山庄是什么武林名宿,就那么拉开了架势,开始堵着无争山庄的门口骂娘,而且骂出的都是极尽粗鄙之言。 无争山庄虽然世代武林,但是却是书香传世,原东园哪里听过这样的粗鄙言语,在不知原委的情况下就已经先气了个倒仰,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就更是急火攻心,已然直接昏了过去。 他身体原本就不好,捂着胸口缓缓倒下的时候那几家只当是怂了,因此也没有人理会。等到无争山庄的家仆们发现自家主子不对劲儿的时候,原东园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无争山庄的主母几年前去世,原随云并不在家,整个无争山庄之中就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末了,还是陪伴了原东园十几年的老管家出面让人找了大夫。 “大厦分崩,世事流水,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念叨着这样的一句话,这位纵横江湖半世的老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却从眼角滑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诸葛神侯送上上百个美女什么的,这波操作666啊,简直是最快捷的催促警|方办案的方式。 叔今天吃了一个肉松小贝,感觉巨好吃啊。我一定是最后一个吃到这种网红甜品的人…… 而且在b站上看“软软和大胖”这个美食阿婆主之后种草了“硬奶油糕点”,也就是白脱奶油做的糕点,今天也离奇的吃到了。还以为是上海特产呢。不过这个好吃是好吃,却也是真的腻,特别腻的那种。 第62章 好时节。 南海比邻番邦, 因此居民虽然生的和中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与太明显的特征,但是他们的的习俗和观念比之中原人就要更加开放一些。 真正去到过中原, 叶长然自然知道大安的礼教对女子的约束和压迫。虽然有明萱姨姨那样愿意为女子们撑起一片乐土的人的存在, 可是哪怕明萱姨姨贵为公主, 一个人的力量也终归是有限的——众口铄金, 一人之力是救不了所有人的。 因此考虑到大安的民风,知道大安对女子的名节还是很看重的,所以叶长然是特地拜托诸葛神侯不要是大张旗鼓的帮助这些姑娘们寻找家人。如果可以,越少人知道被原随云拐走的姑娘是她们越好。 诸葛神侯也明白这是叶长然的一片苦心,所以这种帮着姑娘们寻找家人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是悄悄进行的。这一次诸葛神侯下了死命令,神侯府精锐尽出,这些捕快稽凶的时候各个是一把好手,“找人”这种捕快的基本功自然也是扎实。 不到小半个月的功夫, 他们就已经帮着八十多个姑娘送回到了她们的家人之间, 也劝诫那些人家善待这些女孩子, 不要是随意找个寺庙让她们青灯古佛了事。神侯府在大安说话行事都颇有分量,有了诸葛神侯的吩咐,想来那些女孩子的日子总归会好过一些。 剩下的那几个在被原随云买下之前便是孤儿, 或是能联系上的亲戚大多也有自己不能照顾她们的苦衷。诸葛神侯很是同情她们几个的遭遇,只是神侯府上下都是男儿, 若是长时间收留这几个女孩子终归有许多不方便。 最终,在神侯府之中就只剩下了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分别叫做宋甜儿、李红|袖和苏蓉蓉。说来也巧, 这个宋甜儿就正好是一开始被叶长然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 诸葛神侯是知道万安长公主创下了七秀坊的,所以他便问了问这三个小姑娘的意见,问她们想不想要去太原和一群漂亮姐姐道生活。 也难为诸葛神侯一大把年纪,居然还要像是一个怪伯伯一样用哄骗的语气对这个三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问句来,饶是他老人家见过再多的大风大浪,这会儿也难免觉得脸皮发烫。 李红|袖和苏蓉蓉还没有说话,宋甜儿便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然后对诸葛神侯人如其名的甜甜一笑,软声求他道:“那诸葛伯伯,我们不去太原,去找那个救了我们的小姐姐好不好的呀?” 其他的两个小女孩听见宋甜儿的话,眼神也是跟着亮了亮,转而一齐满眼期待的看向了诸葛神侯。 也不怪她们几个想要去找叶长然,对于宋甜儿来说,那天那个怀抱温暖又馨香,让她逃离了此后一个又一个的梦魇。只要一想起那个救了她们的小姐姐,宋甜儿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而李红|袖和苏蓉蓉也是一样,叶长然就像是她们在长久的黑暗之中忽然出现的一抹光亮,那光亮会永远的珍藏在她们的记忆深处,然后镌刻进之后的生命里。 她们几个小姑娘对叶长然的依赖之心近乎天然,诸葛神侯也很容易理解。 诸葛神侯犹豫了一下,可是在小女孩期待的望着他的目光之下,他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还不知道叶长然的想法,因此诸葛神侯也不敢打包票,只能道:“那伯伯帮你们写封去是问问你们叶姐姐,在这期间你们现在伯伯这里住下好不好?” 三个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诸葛神侯无奈的笑了笑,而后便回身提笔开始给叶长然写信去了。 没有白云城用来专门传递消息的鹰隼,不过神侯府自有自己的消息通传渠道,是以诸葛身后的这一封信没过几日就递到了叶孤城的案前。 信上写着“叶氏长然亲启”,叶孤城君子端方,也不是那种会偷看孩子信件的无礼家长,因此他的目光只是在神侯府的火印上稍微停留了一阵,转而便将这信件放在了一边。 手下笔走龙蛇,叶孤城很快结束了作为白云城主一天的工作。看了看时辰,如今正是公孙先生每日固定指点叶长然剑舞的时辰,想了想,叶孤城便将那一封来中原的信件拿上,转而去了公孙先生的宅院。 叶长然在中原浪了数月,回来之后就要开始收心,重新开始日日清早被自己亲生的小勇舅扔到海里炼体然后午时又要被娘亲踢到师父那里练功的苦逼日子。 叶长然的这种每天被玉天宝押着“上学”的生活让从小一直习剑靠自律的西门吹雪很是吃惊,不过他如今年岁渐长,属于少年的青涩仿佛在一-夕之间就退了个干净,如今的西门吹雪已经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哪怕是惊讶,西门吹雪也并不会表现出来了。 如今西门吹雪这般的样子,只会让不熟悉他的人想当然的觉得只有剑才是他和这个天地之间的唯一联系了。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绝世大可爱,叶长然看着在演武场中间拿着她的双剑认认真真的给她师父演示七秀坊的剑舞的西门吹雪,唇边的笑意就怎么也克制不住。 ——她认识一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阿雪呢。一想到这里,叶长然就像是怀揣了一个只有她和西门吹雪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有一种奇异的痒意在胸口无声的蔓延。 那是一闪而过的复杂心事,叶长然没有细想,只是品尝到了一点舌尖上残存着的甜。 秀坊女儿柔美,不过七秀坊的剑法却时有雷霆。毕竟在盛唐之时,公孙剑舞可以用以娱情,却也可以上阵杀敌。 或许正是因为那如同水一般柔美的剑法却内藏铮铮铁骨,因此如今这剑舞被西门吹雪演出来非但不让人觉得怪异,恰恰相反,叶长然的双剑在西门吹雪的手中就像是被赋予了另一种生命——不可否认,叶长然的剑舞是一种美丽的极致,而西门吹雪手中的是剑则是另外一种美丽的展现形式。 叶孤城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公孙先生的院落的。 这是公孙先生的习惯,一直到酉时之前,公孙先生的院落都不会落锁,来客也无需通传,只径直往院内而来就可以。而一旦过了酉时,公孙先生的院子就会落锁,除却她撒娇耍赖的弟子叶长然之外,是没有其他人能再进入公孙先生的院子的。 叶孤城来的也算是很巧了,他进来的时候西门吹雪的七秀坊剑舞只演示了一个起手式,他此刻进来,恰好就可以看完一整套剑法。 其实叶孤城是听说过这个最近在江湖之中声名鹊起的少年的——不是因为他想要拱自家辛苦养大的小白菜,而是因为西门吹雪的剑。 叶孤城知道西门吹雪的剑应该是很好,因为叶孤城虽然身在是南海,却已经听到有人说这个少年的剑有他的当年之风了。 自己的当年之风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叶孤城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叶孤城的频繁现身人前的“少年时期”,说的大概是他刚刚成为白云城主的几年。说来白云叶氏其实和山西太原的无争山庄有些相似,叶家雄踞南海数百年,根基不可谓不深厚,而且每隔几代叶家也都会出一个才学与武功惊世的人物,带领叶氏族人延续叶家的百年荣光。 只是花无百日红,叶家也不是每一代家主都适合习武的,就比如叶孤城的父亲,他就是天生体弱,不仅不适合习武,而且就连寿数也不长久。 叶孤城的父亲撒手人寰之后,年仅十五岁的叶孤城作为叶家唯一的男丁,不得不提前行冠礼,成为了白云城主。 叶孤城的父亲体弱是不争的事实,而叶孤城从小到大的一行一动都是为了能更好的接手白云城。可是偌大一座城池,甚至可说是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身上,那少年还是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可怜的。 那个时候叶孤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剑道很是“无情”,他必须撑起-一张冷硬的面皮,用最尖锐的剑锋对着外人,这才能护得住白云一城的安稳。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听说西门吹雪的剑和他当年很像的时候,叶孤城其实在心里不是不担忧的。 如果他作为一个绝世剑客,能有这样的一个对手,叶孤城其实是满心的期待。可是作为叶长然的长辈,在知道自己护着长大的小姑娘被这样的一个人喜欢,而且两个人目前还在良性接触的情况下,叶孤城的担忧也并不多余。 也只是不愿意强迫自己的小外甥女做任何决定,也足够信任自己看顾长大的孩子的判断力,所以叶孤城成了一个开明的家长,对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的接触故任何阻拦或者干预。 今日看见了西门吹雪的剑,叶孤城心中最后的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因为他知道,一个可以为自己喜欢的姑娘的长辈演示一套世人眼中颇为“女气”的剑法的人,不仅仅足够温柔。而作为一个剑客,西门吹雪愿意为他的小外甥女姑且改变一下自己的剑法,叶孤城由己推人,已经可以料到他家小长然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分量了。 左右没有打算那么早就把自家的小白菜送出去,既然那小子喜欢长然……那就让他喜欢去好了。 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因此叶孤城反倒气定神闲了起来。 一舞终了,西门吹雪将自己手中双剑还给叶长然,又从叶长然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乌鞘长剑。他一向是剑不离身的人,不过上一次蝙蝠岛中一战,西门吹雪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剑和叶长然的双剑交换之后,他却意外的没有感觉有多么不舒服。 两个人交换自己的剑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叶孤城紧紧地盯着自家小外甥女的神色,发现这丫头就是一副“换了个东西”的模样,不见半点少女的矜持羞涩,叶孤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望向西门吹雪,有些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好剑。” 西门吹雪从方才叶孤城踏入这里的时候起就已经注意到他了,不过他正在给公孙先生演示七秀坊的剑法,所以西门吹雪的视线并未在叶孤城身上多停留。 听见叶孤城夸一声“好剑”,一时之间,西门吹雪还真不知道他夸的是自己手里的这一柄还没有出鞘的乌鞘长剑还是方才他用来剑舞的那两柄叶长然的双剑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替西门聚聚感受到了溢出来的尴尬了。 哈哈哈哈哈哈熏疼。 明天终于周五啦,熬过一天上班时间就可以开始浪啦。开熏不开熏姑娘们? 第63章 浣溪沙。 在见过西门吹雪之后的那一夜, 叶孤城忽然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梦见了一颗很圆的月亮, 而在那一夜皎洁的月光之中, 他踏月而至, 落在一处屋脊上。 他的脚下是透明的琉璃瓦, 清秋天气,那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他的鞋底,顺着他的小腿蔓延上来。叶孤城有些茫然的向着四周看了看,看见的是下面成千上万金戈铁马的士兵。而他的对面站着的那个人,居然是……西门吹雪。 “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 净重六斤四两。” 叶孤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 他茫茫然的仿佛是在随着本能一般说出命定的台词, 然后他踩着脚下的琉璃瓦腾空而起,整个人似乎和手中的剑融合成了一体。 南海有仙人,飞天外。一剑横星破空而至, 此谓之“天外飞仙”。 这一剑,叶孤城自觉已经是自己用剑之巅峰, 而这一剑也分明应该直刺入西门吹雪的胸口,可是就在他的剑锋触及西门吹雪的时候,他的剑却生生偏了三寸, 刺入西门吹雪的左肩。 而西门吹雪的剑尖已经没入他的胸口。 好快的剑! 叶孤城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胸前是片冰凉。而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清晰的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不觉却进入了一个梦中之梦中。 在那个梦里,他没有家人,也不需要朋友,他一直在彳宁独行。最开始的时候,叶孤城追求的是白云城城富硕安宁,而在达成这个目的之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追求剑道的大道巅峰。 大道至简,而剑乃伤人之兵,故而想要抵至剑道的巅峰,就必须要以身殉道才行。 叶孤城苦修剑道,修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个“死”字。他这样或许可悲,或许可笑,却是他不得不走一遭的当途。 堪破了这一点,叶孤城无所谓的答应了参与南王那个可笑的谋反,然后让自己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在他被剑所伤的那一瞬间,叶孤城知道,自己是真的得道了。然后,他坠入无边的黑暗,却像是在周身燃起了业火,照亮了自己的归途,获得了生命与心灵的永远宁静。。 豁然睁眼,叶孤城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帐顶。他的床帐顶上绣着精巧的云纹,那云纹无论是从选线还是从行针都经过了精妙的设计,足以见那刺绣之人下了多少心思。而云纹旁边则点缀着点点星辰,那点点星辰看似是随意挥洒点缀,实际上也是精巧至极。 那是叶孤城上一个生辰的时候,他家长姐和小外甥女一同绣给他的礼物。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手边床帐,指尖触碰到的点点凹凸却驱散了他因为那一场梦而生的阵阵寒意。 是了,他怎么可能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无端为那所谓的“大道”而走上草率了却自己生命的道路? 三千浮生,幽冥开悟。叶孤城瞬间清醒。他的双琥珀色的阵子有如寒星,眉梢眼角却是刹那清明。 是周庄梦蝶耶?还是蝶梦周庄? 叶孤城从自己的身侧拿起自己的乌鞘长剑,指下是冷铁,于是就尤衬他的血液滚烫。 这个梦或许只是一个幻境,又或许是他真的存在过的前世今生。叶孤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而抓住了梦中的浮光掠影。 如果他真的是孤身一人,在了却白云城的牵挂之后踏上那样的以身殉道的道路的确是无可厚非。哪怕那是梦中的自己的抉择,可是叶孤城也并不觉得后悔。不过“南王”的出现却让叶孤城多了几分警惕。 他或许是整个白云城中少数的几个知道公孙先生的前尘之人之一,而公孙先生的前尘,恰恰就与一个人有关,那个人便是南王。 说来这也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当年公孙先生名动四方,自然也引得无数人觊觎,南王只是其中之一,可是能把公孙先生逼得远走南海——诚然这其中有公孙先生厌倦了中原的喧器,想要过更平静的生活的原因,然而却也和南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南王身为皇亲贵胄,公孙先生若是想要在中原安稳度日就势必不能和他硬碰硬,可是这人又不是什么君子,对公孙先生使出来的手段都极为下作,公孙先生不胜其烦也防不胜防,最终索性选择了一走了之。 后来公孙先生在南海广收门徒,又有好友相伴,更何况她一生孤独并没有什么心悦之人,此生注定儿女缘浅,如今有了她的小长然这样贴心的女儿和天宝那样赤子之心的儿子,倒也算得上是儿女双全了。 因为如此,公孙先生便也就没有了要回中原的心思,对那个什么南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出于礼貌,在公孙先生刚刚在白云城落脚的时候,她就将自己退居南海的原因和当时刚刚当上白云城主的叶孤城和盘托出。叶孤城那个时候虽然年少,但是为人已然很有担当,并不会因为畏惧南王的身份就不让公孙先生在此居住。 听了公孙先生的话,叶孤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已。 之后偶有人在白云城周遭窥探,白云城的侍卫查明他们正是南王府的人的时候,叶孤城也没有惊疑不定,而是果断让自家侍卫不必手下留情,直接把人扔出去便好。如此反复几次,南王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在梦里居然选择上了南王的贼船,虽然他只是将南王作为一条自己追求大道、或者说是通向死亡的筏子,不过那筏子也太低劣了些。 叶孤城按住自己隐隐有些作痛的额头,将这个离奇的梦境挥散,转而开始了自己身为有姐有女的白云城主的一天。 西门吹雪到底生还是个少年人,那日虽是他自愿展示七秀坊剑舞,但是被叶孤城瞧见,西门吹雪到底还是有那么几分尴尬的。 这种别扭体现在他越发的喜欢和玉天宝一道练剑。 玉天宝……他的属性决定了他的创法。一个分明是浑身肌肉的九尺壮汉,可是他手持双剑而舞的时候就是两种极端。 王天宝总是说自己天赋不高而且能力有限,他说的一脸真诚,毫无自谦的意思,所以总是给西门吹雪一种玉天宝是真的不学无术的感觉。 然而当西门吹雪真的见识到了玉天宝的剑,西门吹雪才发现玉天宝井非是剑术不佳,只是他身边机缘巧合义理所应当的集聚了许多不世出的天才罢了。 这些天才就像是天边日月,寻常萤火不敢与之争辉,当世可得其一也实属不易,然而幸也不幸,玉天宝一人身边就汇聚了这些当世天才,二他的成长中的比对组就是成了他们。 玉天宝的双剑可以大开大合,犹如九尺壮士挥舞连环金刀,却也可以温柔小意的犹如少女腰肢轻摇,这两种鲜明的对比偏生聚集在同一个人身上,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玉天宝也是一个天资卓绝之人了。 额,只是玉天宝也是一个有毒的人。他时常有一些惊人之举,就比如一言不合就被这个身着粉色小裙裙的壮汉抡起来什么……西门聚聚顿时觉得自己更加郁闷了。 叶长然就是在愉快的围观自家天宝和阿雪这种“玩闹”的时候接到诸葛神候的来信的。听说有三个小姑娘想要住到她身边,叶长然果断表示了欢迎。 得到了叶长然肯定的答案,诸葛神侯特地派了自己的两个弟子,一路将苏蓉蓉、宋甜儿和李红|袖三个小姑娘护送到了叶长然身边。 叶长然亲自去白云城的码头接来了这三个小姑娘,也顺便体验了一会被人团团拥抱住的感觉。 好不容易哄着三个人先将她放开,叶长然领着这三个远道而来的小姑娘去她特地准备的院子里休息,一切安排妥当的时候,叶长然正好遇见了进行了一次短途航行回来的楚留香。 说是短途航行,实际上是姬冰雁看中了南洋的一种香料,于是以“那地方盛产美酒”为诱惑,然后就抓了楚留香和胡铁花这两个壮劳力。 宋甜儿一眼认出了楚留香,因为那日虽然洞中昏暗,可是楚留香穿了一身在黑暗之中也会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宝蓝色外袍,所以便格外显眼。 她当即就蹦跳着跟楚留香打了招呼,竟然是半点儿也不怕人的性子。其余的两位姑娘见了便也跟着宋甜儿道和楚留香见礼,不过她们显然比宋甜儿的性子要稳妥一些,和楚留香问好的时候也没有落下他身后的胡铁花和姬冰雁。 胡铁花笑着和这几个小姑娘打了招呼,一向不苟言笑的姬冰雁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公孙先生见过了这几个小姑娘,她对师徒之名并不怎么在意,却总希望天下的女子都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还没有提出收徒,公孙先生就已经赶着甜儿蓉蓉红|袖她们三个去和自己的小徒弟们一道上课习武。 无论如何,为了避免这种被人拐骗的事情发生,她们总要有自保能力才行。 几个小姑娘很快投入到了繁忙的生活里,闲暇的时候,宋甜儿总是喜欢拉着自己的小伙伴们跟着楚留香一道去他的船上玩。她是川蜀之地长大的姑娘,却格外喜欢这种海上漂泊的感觉。 海上的日升日落、海风飞扬,总是让宋甜儿心胸为之开阔,那被俘的记忆也渐渐消失——因为有漫天星辰闪烁,所以她终于不用害怕漆黑的寒夜降临了。 陆小凤在白云城停留了一个月,而后就忍不住继续踏上了自己的江湖之路。至于司空摘星,虽然叶长然早就告诉了他他们之间所谓的欠债已经一笔勾销,不过是他还是以“白云城大小姐的小弟”自居。 这一次他看着陆小凤上路,不觉就有些心痒难耐。叶长然不拘束他,他自己却巴巴的报备了行程,说是想要跟着陆小凤出去玩儿一阵,恳请大小姐批准。 司空摘星难得一本正经,叶长然很是哭笑不得,最终便只能摆了摆手随他去了。左右狄飞惊如今已经痊愈,正好可以跟着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回到江南。 他们相逢于江湖,就如同天边流云,离别无意,相聚有期。如此,也算是一件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么说,叶孤城也算是重生了。 虽然有些突然,但是本文的确要开启时光飞逝大法了,毕竟谁又不想看到二十多岁的更沉稳的西门聚聚与风华盛极的叶氏长然呢?小秃瓢也该长大一些,陆小凤剧情也可以刷起来了。 话说,之前叔不是说过么,苏梦枕会有一个离奇的cp的,而且这个cp是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的嗷。大家可以猜一下嘿嘿嘿~ 第64章 百年身。 白云城的阳光来的很早,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一天通常也开始的很早。 在位于白云城正中的白云城主之中,一个穿了一身粉衣服还被挂了一身叮叮当当的金银收拾的孩子哭唧唧的跑进了一个院子里。他看起来四五岁的年纪, 眉眼极清秀漂亮, 被这样打扮下来更是跟个雪团子一般, 让人怎么看怎么欢喜。 他也不敲门, 而是熟门熟路的推开了庭院的朱红色大门。他整个人还没有那门环高,小小只肉肉的,却非常的灵活。 “师姐~师姐~师姐~” 小奶音颤颤巍巍,不过倒是深谙“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道理。 从院子深处的房间里走出了一个手持双剑的女子,她生的容貌盛极,眉宇之间自有一番大气,一双叶家标志性的琥珀色眼眸之中似乎荡漾着瀚海波涛,只是从五官轮廓上看,却又分明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和五年前相比, 叶长然的五官长开了一些, 从幼年和娘亲的全然相似到如今依然展露出了一些玉罗刹的风格。而细细端详她的举止气度, 又依稀带上了一些叶孤城的影子。 她是白云城的小小姐,也是西方魔教教主的血脉之亲,这是谁也无法反驳的事实。 叶长然发觉自己的容貌越发像了爹爹, 她有些无奈,不过却也并没有真的觉得苦恼。毕竟这么多年她娘亲和爹爹彼此释怀、各自安好, 将“不打扰”作为留给彼此的温柔。除却她小舅舅时常对来看他们的她家爹爹不假辞色之外,叶长然与玉天宝并没有觉得他们两个和那些父母都在身边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毕竟这天底下并不少离心的夫妻,与其离心离德相看两厌, 像是玉罗刹与叶倾阁这种中途分开的或许是彼此更好的选择。 叶长然正要如往日一样练剑,冷不防却被一叠声的小奶音堵在了院子里。她出门一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能不笑么?阿灵分明是个男孩子,可是这会儿却被人生生打扮成了衣着华丽的小姑娘。 看见自己一心觉得能解救的师姐还在嘲笑自己,南宫灵顿时更委屈了,小嘴一瘪,眼见着就要哭出声来。 叶长然到底知道分寸,不能真的把孩子逗哭了。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跟南宫灵一道指责道:“是谁做的好事?不知道我们阿灵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么?怎么可以给他穿小裙子?” 南宫灵努力的憋住了自己眼泪,挺起了小胸脯,用力的点了点头:“阿灵是小男子汉。玉哥哥坏!” “嘿,你还别说,天宝的手艺真是很不错,你看这小裙裙上的图案,是新花样儿呢!我都没见过。”叶长然抚摸着南宫灵身上的小裙裙上绣着的图样,那是一朵栀子花,平日里将之绣到手帕上的人多,倒是很少有将之绣到衣裙上的。 南宫灵吸了吸鼻子,泪痕还没有干的小脸上全是骄傲:“是哥哥画的图样!” 破案了。 叶长然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叶长然她就知道一定是无花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在后面暗搓搓的使坏。天宝平素从不捉弄师弟师妹,怎么就会好端端的将阿灵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 叶长然忽然就想到了前几天无花被公孙先生门下的一对兄妹秀了一脸,别人家的妹妹软绵绵的在给那个被他打败了的兄长递手帕,还安慰“在我心里哥哥是最厉害的”之后,无花那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在一边只知道傻乐的南宫灵的时候的那一眼…… 视线重新落回了因为被打扮成女孩子而在哭唧唧的南宫灵身上,叶长然摇了摇头——无花这小子这辈子想要个亲生的妹妹恐怕是不可能了,希望他不要丧心病狂的想要将自己弟弟当做妹妹养吧。 就在这个时候,叶长然院落中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那是十分有规律的叩门声,三短一长。叶长然大约知道是谁,于是便直接牵着南宫灵的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唇边是一朵温软笑意,将一身公孙先生弟子统一着的淡粉色衣袍生生传出了几分风流雅致的味道。 一个小小少年居然就有这种风流姿态……叶长然哆嗦了一下,真不知道以后这小子再大一些,要出去搅乱了多少姑娘们的芳心。 无花看到了眼泪含眼眶的南宫灵,作为兄长,他对自己弟弟这样委屈的抹眼泪的原因心知肚明。 只是这种事情,无花是不会承认的。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兄长,无花从叶长然手中接过了委屈的弟弟,温柔的替他擦干净了眼泪,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因为小孩子就是这样,没有人哄着的时候其实自己过会儿就忘了,可是一旦有人哄着,那就总是哄不好了,他们会越来越觉得委屈极了。 “阿灵乖,兄长还有些事情要禀告大师姐,你自己先出去玩儿好不好?”无花看着南宫灵,轻声提议。 虽然一直被兄长妥帖的照顾着,但是南宫灵潜意识里就是觉得是不能忤逆哥哥的,所以听了无花的话之后,南宫灵点了点头,而后就像是个小粉团子一样的滚走了,只留下了一串环佩相撞的叮咚脆响。 叶长然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她和无花,其实她对无花的感情有点儿复杂。她爹杀了石观音,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当日若是没有玉罗刹,叶长然也不会对石观音手下留情。 她杀石观音,是因为有必须要杀石观音的理由,而玉罗刹杀石观音,也是为了他的女儿。 叶长然并不会觉得愧对无花,只是那个时候无花已经六岁,寻常孩童六岁都已经记事了,更何况无花还是一个早慧的孩子。 叶孤城曾经提出过可以为他和南宫灵另外寻一个人家教养,若是他们兄弟想习武,他也可以帮他们另寻一个门派。 叶长然记得当时无花的脸上浮现出的是认真而又困惑的表情,他侧着头问她:“师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和那个女人感情很好?” 一声“师姐”,一声“那个女人”,亲疏立现,也代表了无花的选择。 所以无花在白云城留了下来,和叶长然的其他师弟一样长大,与每一个公孙先生的弟子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么?这个问题恐怕就连无花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了。原本他想要留下来是趋利避害,可是五年多的相处,上千个日日夜夜,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白云城是他的家”的归属感了。 这感觉并不差,无花这样想着,而后就低低的笑起来。 叶长然顺手拧了一下他的耳朵:“戏弄阿灵,无小花你挺开心的啊?” 无花:呵呵,我收回刚才的想法。师姐敲凶der~ 可是装还是要装的,无花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然后抬手抚了抚被叶长然拧住的耳朵,无辜道:“师姐莫要生气,无花做错什么,师姐教训就是。” 听听这语气,这委曲求全,这深明大义。 叶长然被气笑了:“得了吧你。” 他无花是什么花?分明是一朵盛世白莲花。叶长然自己用了怎样的力道自己还能不清楚?此刻少年耳朵上通红一片,若真是被她拧出来的,那她得下了多重的手? 无花被戳破也不以为窘。他从容放下自己揉着耳朵的手,直接切入这一次来找叶长然的主题:“师姐,万梅山庄那边来了请帖,请你去参加他们庄主的及冠礼。” “庄主?”叶长然微微挑眉。 无花颔首:“三个月前西门老庄主声称自己身体不佳,所以将万梅山庄交给儿子打理了。” 叶长然微微汗然:“姨丈不过是不小心扭到了腰,这就说自己身体不佳了?” “给人看病终归耗时耗力,西门老庄主悬壶济世了快二十多年,想来也是腻了。”想了想,无花这样说道。 他说的也没有错,万安长公主家的太傅其实并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伟大理想,或者说,他归隐之前的在朝堂之上杀伐纵横的那几年,才是真正的悬壶济世。在归隐万梅之后,西门老庄主更多的是将救人当做是一种乐趣,将对付疑难杂症当做是生活调剂。 如今他玩了二十多年,再好玩的游戏也该腻了。 叶长然也思索了一下,而后才道:“那阿雪恐怕不会传承姨丈衣钵吧?以后万梅山庄就正式不再就救人了?” 无花这一次真的是笑了:“那位如今在江湖之中被尊称一声‘剑神’,听说他一年就出庄四次,每一次都为了杀人。所以还说什么让他救人?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喽。” “阿雪杀得都是该杀之人。”叶长然忍不住替自己的小伙伴辩驳一句,转而又有些惆怅起来……阿雪及冠之日也是他的生辰,那她该在他的生辰那日送他什么才礼物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秃瓢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大秃瓢2333333因为想要妹妹所以就向自己弟弟下黑手什么的,你也是熊出一定境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长然该送给阿雪雪什么礼物才好呢? 第65章 醉时眠。 西门吹雪的及冠礼, 其实他就是没有寄来请柬,叶长然也还是会去的。而且按照叶长然对西门吹雪的了解, 叶长然还以为西门吹雪不会做出给他们这群小伙伴寄请柬这种事情的。 毕竟叶长然可是听说了, 自从西门吹雪他成为万梅山庄的庄主, 他可是坚决贯彻了“万梅山庄入夜之后不待客”这一条规矩, 甚至陆小凤还过来和叶长然哭诉,说他曾经被西门吹雪从山庄之中赶了出来,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 至于为什么要对着叶长然告西门吹雪的状……嗯,陆小凤表示,他看破不说破。 玉罗刹也从西方魔教赶到了中原,他倒是没有很想念自己这个徒弟,主要是他知道这臭小子只给自家闺女一个人寄了请柬,提前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会踏足中原,玉罗刹便也就是勉为其难的拨冗来为他这个便宜徒弟庆生好了。 西门吹雪:没想到你我师徒之间竟只有利用, ╭(╯^╰)╮哼。 虽然被自家爹娘嘲笑了很久, 但是西门吹雪的确是只给叶长然一个人寄了请柬。 他知道她会来, 他也愿意等她,只是西门吹雪总想要做些什么,胸口就像蓄养了一只小鹿, 又像是怀揣着一块刚刚融化的饴糖,这种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甜蜜, 就非得西门吹雪做些什么才能平静下来一般。 如今,他已经是万梅山庄的庄主,是独当一面的“剑神”, 可是在面对叶长然的时候,西门吹雪就仿佛从来没有长大过。 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姑娘,心里想着的就是想要和她一路走下去。不是同登剑道,不是共踏尘嚣,就是他想要每一天都能看见她,让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们天南海北的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好。 十五岁的少年人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想要另一个人,这是西门吹雪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心动。 他没有选择只是去等,而是创造一切机会去和那个姑娘在一起。 事实上,西门吹雪意外的是一个行动派了。 万梅山庄的一座凉亭之中,一个白衣人正将面前的各种香料细细的研成粉末,一直到将那些香料研磨精细,收拢在一个精致的瓷坛里,那个白衣人才微微一顿,转而又行云流水一般是的进行下一个动作。 铺灰是燃香之前的一个精细工作,不能铺得太平整,也不能铺得太过松散。在铺好了一层香灰后,白衣人手持香压细细的重新扫了将面前的香炉之中的香灰扫了一遍,而后落下之前准备好的香篆,将配置的香粉填压进去。 他的手很稳,因为那本就是一双持剑的手。 而青年的眉眼沉静如水,因为他本也就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在习剑的时候,他会只想着习剑,在焚香的时候,他亦只想着焚香,在思念某个人的时候,他也依旧会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四时景色,只想着那个人。 手中的香粉已经被压成了篆文的模样,西门吹雪将之点燃,一股清甜的味道就缓缓的弥散开来。 苏梦枕就是这时候走到西门吹雪所在的这个凉亭之中的,去年冬天的时候,他的病更加严重了一些,光是靠着公孙先生的药方已经顶不住了。而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奔波千里去白云城求医,而他又不能厚颜无耻的请求公孙先生为他往中原走一趟。 苏梦枕让金风细雨楼对白云城瞒下了自己的病情,却未料到自己的同门师妹为温柔直接求到了公孙先生面前。 到底是好友之徒,又是从小吃自己的药长大的,公孙先生当时真的一狠心就要为苏檬还早呢重奔中原了。末了是叶长然想到了西门吹雪,她并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子,不过却当机立断的用白云城的鹰隼给西门吹雪传了消息,让他往江南一趟,看看苏梦枕的病情。 在这种两难的时刻,叶长然自然而然的支使的人便是西门吹雪,而后者是出了名的一年只出四次门,而且此次都要杀人,这一次却是为了叶长然破了例不说,而且居然为了救人。 这件事当时委实在江湖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叶长然五年没有踏足中原,纵然当年年少时候出来历练之时也曾轰动一时,如今江湖浪涌,五年也足以涌现出许多风云人物了,如今整个江湖对那位叶家小小的印象,也就只停留在“美貌惊人”之上了。 如今姬冰雁和叶长然联手将青衣楼的生意洗白了不少,那些洗不白的生意,他们干脆就刮骨疗毒,直接彻底铲除干净,因此偌大一个青衣楼在明面上已经被拆得四分五裂,再也没有人提及什么青衣楼主,自然也就很少还会有人记得,当年叶长然生擒霍休,青衣楼可是落在了她的手上。 被人当做是引得剑神大人破坏了自己原则的红颜祸水,叶长然果断表示,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 这种江湖上的闲言碎语,是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戳到西门吹雪面前的,所以他也索性不加理会,因叶长然所托,西门吹雪直接一人轻骑快马,三日之内就往金风细雨楼而去。 苏梦枕并非突发疾病,只是身体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西门吹雪当年见到他的时候,苏梦枕是一个很是意气风发又丰神俊朗的青年,如今病来如山倒,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就已经被熬得只剩一把瘦骨。 西门吹雪心下竟是有些恻然。 他平生欣赏之人不多,但是苏梦枕诚然算是其中一个。这样的英雄人物,如今正是年岁正好的时候,却偏生要在病榻之中忍受这种折磨。 西门吹雪为苏梦枕把脉,他左右手各自把了三次,这种细致的把脉方式让金风细雨楼之中弥漫了一种有些绝望的死寂。 苏梦枕心知不好,刚想要对西门吹雪说“生死在天,人各有命,不必强求”云云,却听见西门吹雪问了他一句“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样的一句话被这样的一个人说出来,难免就要引人误会。苏梦枕的手下就是第一个误会的人,他险些向着西门吹雪拔出刀来,被苏梦枕一个凌厉的眼风制止。 虽然西门吹雪说出了这样无理的话,可是苏梦枕对西门吹雪说话的时候,语调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我不怕死,只要死得其所。” 可是如今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尚且胶着,一时之间高下难断,金风细雨楼一楼上下的安危都系在他一人肩上,若缠绵病榻最终亡故,他苏梦枕便是真正的含恨而终了。 西门吹雪已然明白苏梦枕的意思了,正是因为明白了,他的语气之中居然流露出了几分怜悯:“可是活着,会比死了痛苦数倍。” 西门吹雪已经明白了苏梦枕的意思,他说这一句,是最后的规劝。这规劝是一个医者应尽的责任,因为为人医者,需悬壶济世,然而悬壶济世的本质从来都不是单单的救人性命,而是尽力减轻病人的痛苦。 苏梦枕体内的病症不只有一种,它们彼此抗衡多年,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苏梦枕顷刻之间就可能失了性命。而如今,西门吹雪要做的不是医治好他,而是……给他下|毒。 这几十种病症此消彼长,苏梦枕的身体已经不足以自愈成一个新的平衡状态,所以西门吹雪若是要救他,就只能依靠毒害苏梦枕体内其他的器官——这就好比是一个木桶有了短板,寻常医者是将那短板补上,而西门吹雪是将其他的长板全部削短。 用了这种兵行险着的药方,最终也只是能让苏梦枕度过如今这个死劫,而后苏梦枕的身体还需要小心温养,否则很可能挺不过这个冬天。 并不是多话的人,可是西门吹雪却喋喋了许久,将一切可能都与苏梦枕说清楚。 苏梦枕咳出了一口血来,摆了摆手挥退了一脸焦急的属下,他对西门吹雪眨了眨眼睛,忽而笑道:“我总想要看看叶家那小丫头穿嫁衣的样子,也不枉费我当年还为她操了一把老父亲的心。” 他当年只觉得这少年太冷,有一种眼中只有剑的冲劲。苏梦枕觉得,西门家的这个少年会是一个优秀的剑客,可是却未必是良配。 而如今,他似乎变了一些,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初见的时候他苏梦枕自己看走了眼,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年内心藏匿极深的柔软。 提及了叶长然,西门吹雪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看着面如金纸的苏梦枕,终归未曾多言,转而开始去配药施针了。 江南的冬日湿冷,并不利于苏梦枕养病,相反万梅山庄之中有一条地龙,正是为那些重病的患者准备的,恰好适合苏梦枕居住。于是在苏梦枕的身体情况稍微平稳了一些之后,西门吹雪就直接将这个自己的病患带回了万梅山庄。 如今是转过年来的阳春三月,苏梦枕终于安然度过了那个冬天。或许在医治病痛这方面也有着“不破不立”的说法,西门吹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反倒是让苏梦枕的状况平稳了下来,如今只需要之后细细温养就可以。 三月尚且有些寒冷,苏梦枕披了一件厚厚的毛裘走到了西门吹雪所在的凉亭之中,他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清甜,不由的笑了起来:“你之前可不会焚这么甜的香。” 住在万梅山庄之后,苏梦枕才发觉西门吹雪的确不是剑外无物的性子,他会抚琴,善丹青,擅酿酒,懂焚香,甚至偶尔还会自己下厨制作几样糕饼点心。不仅如此,就连姑娘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布料首饰,西门吹雪都是有着极高的审美的。 这样的一个人简直是个宝藏男孩儿,接触下来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无趣。 想起当年自己暗搓搓的向着这对小鸳鸯挥舞出去的大棒,苏楼主居然还觉得有些惭愧。 江湖人都说苏楼主讲义气,而且用人不疑、慧眼如炬,遇见西门吹雪之后,苏梦枕倒是觉得自己之前看人有一些太片面和想当然了。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没有人能用一两个标签就概括清晰。而且也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各中差别,终归需要细细体会。 西门吹雪看了苏梦枕一眼,转而毫无羞涩的道:“阿叶快到了。”他要选适合她住的屋子里焚的香,试了好几种都不甚和心意,所以索性就直接自己调配了。 苏·单身汪·梦枕:一个面瘫脸少年在人家小姑娘不在的情况下还在坚持不懈的撒狗粮,这就是所谓的身残志坚了吧?摔! 作者有话要说:苏梦枕:秀啊!快活啊!等我cp上线的,闪瞎你们的狗眼! 西门吹雪:你是不是疯球了。 最后一段疯狂暗示苏楼主不会那么信任白愁飞了。之前也解决了雷纯,现在又解决苏楼主的病,嗯,为了拯救他叔真的是很努力了。简直对苏楼主爱得深沉。 第66章 隔世人。 距离西门吹雪的生辰还有三日, 而就在这一天,白云叶氏的商船终于从南海抵到了中原。 西门吹雪几乎没有多做考虑,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站在了运河的一侧。 他很少出门, 一半的原因是喜静, 而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容貌太盛而气场又太强,哪怕只是站在一处就难免要引人围观窥探。西门吹雪并不喜欢这样的“风头”,因此他索性就除非必要便不再出门了。 然而今天他有想要出门的理由,更何况万梅山庄庄主一年出门四次又不是只能出门四次,盯着自家爹娘和他们身后的一干师姐们戏谑的目光,西门吹雪勉力保持了自己脸上姑且算是平静的表情,一大早上就提剑出了门。 苏梦枕客居在万梅山庄,西门老庄主说是隐退不再给人看病了,不过却也知道自己那儿子治个急症或者疗个毒还成, 可是调养身体这种需要下水磨功夫的事情他并不算是各中圣手——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呢, 西门老庄主心里门清, 当初这小子带苏楼主回来,恐怕打的就是碰瓷自己亲爹的主意。 所幸西门老庄主还是很欣赏苏梦枕的为人的,因此为苏梦枕调养身体起来很是用心。 这一日天气晴好, 太原也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西门老庄主虎了一张脸看着还裹着一身狐裘的苏梦枕, 坚定的将这人赶出去溜达溜达,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苏梦枕知道西门伯父说一不二的脾气,因此哪怕他手上如今还积压着好多金风细雨楼传递来的公文, 可是却还是任命的往万梅山庄外面走去。 他也没有什么格外想去的地方,于是就顺着这一条街往码头的方向溜达。苏梦枕倒是没有想要去破坏两个小家伙儿的重逢,不过是长日无聊,他打算先看一会儿西门家的这座小冰山在心上人面前融化的样子,然后再和叶家那小丫头问一问公孙先生与她家小舅舅的近况罢。 这样想着,苏梦枕拢了拢自己的衣襟,面上微微荡出了一抹笑意。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之中冲出了一道黑影,那黑影直直的冲着苏梦枕的怀里撞了过去。苏梦枕分明可以避开,可是他身后便是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犹豫了一下,苏梦枕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那人撞入了他的怀里。 雪白的狐裘上顷刻之间就是两个黑乎乎的手印,苏梦枕并没有西门吹雪那样的洁癖,所以对衣上的洁癖也并不甚在意。他伸手扣住那人的肩膀,谁料那人竟是泥鳅一般滑不溜丢手,也不见她身形如何变幻,转而便躲到了苏梦枕的背后。 不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个手握擀面杖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样子,只是苏梦枕却注意到了,他在跑过周遭的摊子的时候都注意避让,即使在着急追人,可是他还是帮着前面烤红薯的大爷扶了一把车子。 苏梦枕其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只是这点点小细节,他大概就能推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举着擀面杖的男人在苏梦枕身前停住,故作凶悍的嚷道:“让你身后那小子出来!他吃了我的包子没有给钱!” 苏梦枕点了点头,只是问那汉子道:“一个包子多少钱?他吃了你多少个?” 汉子涨红了一张脸:“吃几个不打紧,可是他不该往我包子笼里面乱抓,他那脏爪子一抓一个手印,我这一笼的包子都卖不出去了!这不是糟践东西么!” 苏梦枕这下是彻底明白事情经过了,他取出了一粒银子递给那汉子。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却并没有接过。他虽然生气,不过却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方才他也看了真切,那捣乱偷包子的小子分明是胡乱攀扯,这公子怕是也和那小子萍水相逢,本也是没有什么干系。 苏梦枕便道:“这个小子会一些功夫,你若向他讨债恐怕不太容易,不若收了我的银子,那一笼包子算是卖给我了,他动了我的东西,一会儿在下教训他起来也算是师出有名。”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汉子挠了挠头发,接过苏梦枕递过来的银子掂了掂,刚想说“我找铜钱给你”,可是不过眨眼睛的功夫,那一脸病容的公子连带着那个小贼就都不见了踪影。 众目睽睽,苏梦枕自然没有人给人看戏的兴致,他反手一抓,方才那个身法灵活的小贼便被他捏住了后颈,而后苏梦枕身形变幻,几个错落之间就远离了借势。 他师妹轻功卓绝,素有“小寒山燕”之称,苏梦枕作为师兄,轻功也自然不差,甚至比温柔还要强上几分。只是他的红|袖刀名声太响,世人一提起苏梦枕就要联想到他的红|袖刀,至若轻功什么的,也就掩藏在红|袖刀之名之下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 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头上歪歪扭扭的戴着一顶漆黑的皮帽,脸上和手上都是黑灰,看起来黑皲皲的样子,唯有一口珍珠一般的牙齿显得格外的白。 这少年大概从未被人捏着后颈像是对待小奶猫一样的对待过,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掩饰身份了,一张口就是一声清脆的少女音。 苏梦枕捏着她后颈的手微微顿了顿,干燥而温凉的手指触及到少女后颈细腻柔滑的肌肤,似乎稍稍用力就可以描摹出她颈骨凸起的形状。 这丫头女扮男装。 有了这个认识,苏梦枕微微松开了捏住对方后颈的手,却不料那姑娘忽然发狠,一把握住了苏梦枕的手,凑到唇边便是“嗷呜”一口。 她的眼眸极黑极亮,带着不甘心和不服输的劲头。苏梦枕看到这种小豹子一样的眼神的时候微微愣了愣,转而便清晰的感觉到这只小豹子有些锋利的犬齿嵌入了他的肌肤,让他的虎口处破开了一处。 苏梦枕无奈只能用另一只手继续扯住这姑娘的后颈,将她稍微拉开一些。 他们来到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小的茶棚,因为如今尚未是暑热之时,所以这茶棚的生意并不算太好。 苏梦枕一手扣住了这姑娘的手腕,一边将人拉到了茶棚坐下。 管茶棚的小二要了一壶热水,苏梦枕试了试水温,发现那一壶水并不算十分热,至多只是微温。 不过这却恰好就合了他的心意,苏梦枕倒了一杯水塞进那姑娘的手中,对她道:“你快些漱漱口,我的血里都浸着药,保不齐是要有毒的。你虽然顽皮该教训,却也罪不至死。” 那小姑娘看了一眼苏梦枕已经渗出血来的手,又看了一眼端到自己面前的水,她抿了抿唇,转而开始乖乖的端起那一杯水漱口,可是她低下头去的时候,苏梦枕却看见了她手中的杯子荡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那是她的眼泪砸在了水里。 苏梦枕叹了一口气,转而递给她了一方手帕。 那姑娘没有接,苏梦枕也没有收回去,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的功夫,忽然那姑娘一把拽过了苏梦枕的手帕,转而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店小二听苏梦枕的吩咐去取了一些点心,端上来的时候便看见那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哥儿带过来的脏兮兮的小子哭得像个娘们儿似的。 大概还才从来没看见过男人哭成这德行,那店小二凑了上去,将点心全都堆在了哭得惨兮兮的人面前。 苏梦枕用自己的手帕沾了水给她抹干净脸,有些无奈道:“你先吃吧,填饱肚子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找人送你回家。” 苏楼主打定主意好人做到底,毕竟这丫头虽然用煤灰把自己涂抹得脏兮兮的,但是方才他触到的脖颈之处的肌肤还是光滑柔嫩,看着就是被精细养出来的。 现在的孩子,好端端的一个个都玩什么离家出走的戏码,苏梦枕皱了皱眉,不自觉的就对比了叶家那丫头五六年前出来闯荡江湖的时候那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样子,和叶长然当年一比,眼前这个活脱脱就是个惨兮兮的小猴子。 见她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苏梦枕只道:“我看你会几分功夫,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那和合该也是个江湖人了。你爹娘是哪个门派的?苏某找人通知他们来接你也可以。” 顿了顿,苏楼主难得多管闲事的教育了那孩子一句:“我看你如今功夫也没到家,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准备银钱,还很是没有江湖常识,合该再在家中修炼几年,闯荡江湖什么的也不急于一时。” 苏梦枕自觉自己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甚至若是搁在平常,他这已经有些交浅言深的嫌疑了。他也不求这丫头能念他个好,只需要将他的话听进去那一句半句,这江湖之中就能太平几日,这丫头自己也能平安康乐几日。 谁曾想到,听了苏梦枕的话,也不知道被触动了哪一根神经,那丫头非但没有收到教育,反而就这样从小声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就带出了几分甚至带着奶音的少女音色,方才那店小二一愣,转而就看着苏梦枕的眼色有些不对了——那店小二的眼中分明写着“哎呦,看着浓眉大眼刚正不阿的,怎么还欺负上人家小姑娘了?” 苏梦枕自从当上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的事情了,他此刻还真的想要一走了之,偏生这小丫头还攥着他的毛裘一角不放。 苏梦枕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讲道理:“你看,你偷拿人家包子,却不知道那卖包子的汉子以此谋生,可能还要养活一家老小。而且你偷拿一两个也就罢了,偏生还要祸害人家整笼的包子,你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我也不过说你两句,你咬我手都没有跟你计较了,你怎么还哭得如此伤心?” “我……嗝,蓉儿知道错了,嗝!嗝!蓉儿是坏孩子。”小姑娘哭得打嗝,用空着的一只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可是却忘了自己手上都是煤灰,这会儿越摸越糟糕,活脱脱将自己抹成了个小花猫。 然而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扬起的一张花糊糊的小脸上,唯有那双黑亮的眼眸如同被水洗过。 吸了吸鼻子,她带着哭腔问苏梦枕:“是不是就是因为蓉儿是坏孩子,所以爹爹才不要我了啊?呜呜呜,我想回家,想找爹爹。” 小丫头的哭腔含糊,苏梦枕却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看着这个忽然哭得惨兮兮的孩子,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最开始想写苏梦枕x小龙女的。 但是写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悬崖勒马”——苏梦枕在原著之中,是个有野心也有大意之人,他愿意国难当头,吾辈往矣,也愿意与人相照旧肝胆,九死而未悔。 而小龙女要的,其实就是最初古墓相守的日子,她要现世安稳,要桃园耳而居。 苏梦枕是彻彻底底的红尘中人,而小龙女则是冰雪堆砌犹如姑射的世外仙人,所以两个人似乎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于是按照这个思路,一个理解他的义气,帮扶他的野心,愿意和他风雨红尘的姑娘才是苏楼主的良配。若黄蓉爱郭靖初见时对她毫不保留的好,爱此后郭靖的侠肝义胆,那苏楼主就活脱脱是高配版的郭靖了。 不是说郭大侠不好,只是当年看书的时候就有些意难平,觉得黄蓉值得更好的人。 第67章 未知苦。 苏梦枕大概从来没有哄过人, 莫说哄人了,其实他接触过的女性就很少。 他师父是化外之人自然不必提, 就连年岁小了他些许的小师妹温柔也不是一言不合就会哭成这个样子的性子。 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从来都是杀伐果断, 何曾有过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 说来也是奇怪, 往日这里隔许久都不见得会有一个人来, 偏生要赶在这个时候集聚起来越来越多路人,苏梦枕感受到周遭向他投来的异样的目光越来越多,他咬了咬牙,直接脱下自己被那小丫头攥着的狐裘,将人从头到尾裹住,就这样夹在胳膊下面就走。 他比来的时候的身法更快了一些,也幸而怀里的那人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也全然都忘了挣扎,不然苏梦枕还真不知道该拿这人如何是好。 也知道自己如今这分明挟持一个人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形迹可疑, 苏梦枕索性也就没有直接回万梅山庄, 而是去了自己的金风细雨楼在太原的分舵。 所有人都知道金风细雨楼地处江南, 可是一个能够网罗天底下所有人秘密的组织总不可能单单只是江南的一座小小楼阁。 金风细雨楼在大安各地自然是有分舵的,只是这些分舵都隐匿于市井,寻常看起来和那些商铺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客官您里边请~” 随着苏梦枕推开了一座酒楼的大门, 里面的店小二立即就殷勤的迎了进来,在看清苏梦枕的腰间的玉佩的时候, 他那一口凉气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儿,剧烈的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偏生这店小二事业心还挺重的,一边咳一边还要招待他们楼主, 以至于这一连串的话语硬生生的被他咳得七零八碎:“您是打尖儿……还是住……住店啊。” 这倒是和方才那丫头哭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苏梦枕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直接吩咐道:“准备一件上房,备好热水,去买一身这么高的小姑娘穿的衣服。” 他随手比划了一下到自己胸前的高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她有点儿瘦。” 苏梦枕常年病弱,一手红|袖刀虽然也是刀锋凌厉,不过却是走得瞬间爆发以克敌的路子,是以其实他并没有同样习武的男子有力量,但是此刻苏梦枕夹着那丫头赶了这样长的一段路,居然也并不觉得多么费力。 这丫头哭喊着要她爹爹,想来也是往日在家被视若珍宝的,可是怎么就这样的瘦瘦小小的一只? 苏梦枕有些困惑,夹住她的手臂不由又收紧了一些。 这会儿被他一路夹了过来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小姑娘从苏梦枕的狐裘里面艰难的探出一只手手,刚想要掰开他钳制住自己腰间的大手,却不期然看见苏梦枕手上的那一圈齿痕。 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这丫头就这样象征性的在苏梦枕腋下与手臂圈出来的小小地方动弹了几下,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停下不动了。 将人直接带进了店小二准备好的上房里,苏梦枕将小姑娘从自己的狐裘里面扒拉出来,将狐裘放在了一旁,他并没有坐下,而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她说道:“一会儿有店小二送热水和衣裳,你快些收拾,收拾好了就下来吃饭。” 他看得出这丫头还饿着肚子,不过他们到底是男女有别,不好大大咧咧的共处一室。而苏梦枕的确有些事情想要问她,因此便索性将饭菜摆在了人来人往的大堂。 大安的江湖人很多,江湖儿女都有那么几分骨子里的不拘小节,因此总有礼教约束不到的地方。苏梦枕虽然不怎么赞同一个姑娘家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喝酒吃肉说昏话的那种“洒脱”,不过却也没有刻板到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他们行事坦荡,本就无需遮掩扭捏。既然如此,便是在人稍微嘈杂一些的大厅又何妨?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半晌,她终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而后对苏梦枕道:“我叫黄蓉。” 姓黄。 苏梦枕快速的将江湖之中有些名气的“黄家”都快速过滤了一遍,结果总觉得不太靠谱。这会儿这丫头归于平静,周身气度倒是与一般人家有些不同。于是苏梦枕又联想了一下,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黄蓉一眼,意有所指道:“天潢贵胄的皇?” 这话不伦不类,可是倒是暗示意味十足。 黄蓉明显的僵了一下,转而飞快的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草头黄,黄药师的黄。”接着,黄蓉眨了眨眼睛,小声嘟囔道:“黄药师多好听,赵药师什么的难听死了,活脱脱就像个大夫。” 她就是嘟囔给苏梦枕听的,目的是为了打消苏梦枕对她身世的怀疑,因为苏梦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真相了。 ——黄药师祖上往上数几代,的确是赵氏皇族,只是后来他们一脉作为宗室获了罪,除却一个被人护着带着万贯家财出逃的小主子之外一个都没有剩下。而那逃脱升天的小主子将带着的家财藏好,之后也就是平常的娶妻生子,化“赵”为“黄”,这样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了。 不然桃花岛上何尝能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黄药师又何至于能那般金贵的将黄蓉养大?毕竟别的不说,就是黄蓉的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衣裳也足够一个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 苏梦枕却是一下子抓到了黄蓉说的话之中不对劲的地方。他皱了皱眉,道:“你是说,你们那里皇族姓赵?” 他原本以为这小姑娘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子弟,未曾想还可能是个异国之人? 黄蓉比苏梦枕更惊讶,她眨了眨眼睛,忽然骇然道:“难道大宋亡了?那如今坐江山的是哪国人?金人还是蒙古人?” 这丫头那惊骇的表情不似作伪,苏梦枕拍了拍她的肩膀,将这个已经跳起来了的小姑娘按回了座位上。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可是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要将黄蓉的世界生生碾碎:“如今是大安长宁二十三年,苏某虽不敢说通晓古今,然却从未听说过有宋,至于姑娘说的什么金人与蒙古人,前者自神宗时期就被逐北三万里,如今已经不复存焉,后者百年以前被北疆部落合并,统称女羯,二十余年前败于我大安万安长公主之手。昔年万安长公主立戎台为界,驱女羯于戎台以南,如今女羯不敢越戎台半步。” “竟然有这样的女中豪杰?”黄蓉不由的赞了一声。 苏梦枕是特地说了一些“闲话”,目的就是先安抚这个姑娘。 他听说过梦入武陵溪的故事,那如今是这姑娘从桃花源而来?还是根本他们大安就是那个桃花源? 苏梦枕并非是那样浪漫的人,而他真正想要弄清楚的也不是那种玄且又玄的东西,如今在一片纷乱之中,苏梦枕勉强找到了一丝清明——他养病养得实在是无聊,难得出来管一件闲事想要送一个姑娘回家,谁能想到这姑娘却已经没有家了。 苏楼主向来谋而后动,还没有完全告诉黄蓉她经历了什么,苏梦枕就开始安排黄蓉的“以后”了。 她该如何安置?该去往何处?她伤心了哭起来又该如何安抚?她要找她爹爹该怎么办?我能给她当爹爹么? 苏梦枕之前时常说自己对着叶长然简直是操了老父亲的心,这下好了,老天似乎都看不下去他那样咸吃萝卜淡操心,于是真的送过来一个小姑娘丢给他好生烦心一番。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苏梦枕习惯性的摩挲了一下腰侧的红|袖刀,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这个时候,店小二送上来了一桶热水,苏梦枕看了神游天外的黄蓉一眼,最终还是打发了店小二去隔壁请人。 嗯,这一座属于金风细雨楼的酒楼的还是隔壁,正好是属于七秀坊的绣楼。那一座绣楼里面都是七秀坊中喜欢刺绣的姑娘,方才苏梦枕吩咐的那一件成衣恰也出自这里。 苏梦枕倒不怕别的,是就是怕这丫头一时头脑不清醒,会觉得“死了就能回去了”什么的,再自己做出什么傻事来。 在万梅山庄里面客居数月,七秀坊的姑娘们和这位苏楼主也是熟识了,听说苏楼主来请人帮忙,她们二话没说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计过来。 一直到被几个漂亮姐姐团团围住,还动作利落的扒光了衣服,黄蓉才后知后觉的惊叫出声。 “啊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 “好痒不要碰QAQ” “好姐姐蓉儿错了,你饶过蓉儿这一回吧。”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里面的声音又没有刻意遮掩,因此苏梦枕还是将里面的情形听了个分明。那嬉笑声与水声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穿过还没有人的酒楼大厅,清晰的落在了苏梦枕的耳中。 在黄蓉看不见的地方,他微微捏了捏眉心,终归觉得就这样将这个小麻烦丢给西门夫人有些不太地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楼主难得这样逃避,可是如今这情形,一切决定权都在黄蓉,的确是他怎样谋划都无济于事的事情。 并不知道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自己的“病患”就已经招惹到了他此后的小祖宗,此刻西门吹雪正站在运河的码头边上,经过的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他比五年前又长高了一些,眉眼一日一日的深邃此来,如今早已看不出他少年时候还能易容成女娇娥,并因此杀了白玉魔丐的样子。 年与岁更迭飞快,所以才有了“流光容易把人抛”的说法。 叶长然站在甲板上面,隔了老远就看见了码头上那一道洁白的身影。她显示眯了眯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转而便不由瞪大眼睛,唤了一声“阿雪”,而后便冲着他挥舞起了手臂来。 那一声“阿雪”的音量并不高,却被这三月还有些凛冽的风送入了西门吹雪的耳中。他抬起了眸子,便看见了他今日特地来接的那个姑娘。 没有耐心等这艘大船在码头停稳,叶长然扬手飞出一道绸纱,而后便踏着这绸纱一路往岸边而去。 她的身法精妙奇绝,就如同九天仙子踏云而来。 那薄纱落地,叶长然也落在了西门吹雪面前,她笑的眉眼弯弯:“阿雪,好久不见呐。” “两年一月零三天。”西门吹雪开口,声音已然是成年男子的磁性低沉。他定定的望着叶长然,似乎想要将他们之间空缺的日子统统都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苏梦枕:我为蓉儿真是操碎了当老父亲的心。 传送了一半的黄药师:呵,你再说一遍? 没错,黄药师会上线的,敬请期待。 第68章 故人诗。 江南三月还有细雨连绵的时候, 花满楼的小楼之中就忽然闯进来了一个人。 其实他的小楼是从来都不锁门的,也从来都欢迎任何需要帮助的人。 不过大多数需要帮助的人都不会选择翻窗而入, 会翻窗而入的, 大概只有那个叫做陆小凤的人。陆小凤是花满楼的朋友, 来朋友家的时候, 他为什么还要讲究什么虚无的礼数? 不过也正是因为陆小凤是花满楼的朋友,所以陆小凤虽然是翻窗而入,但是他还是十分有眼色的小心避开了花满楼放在窗户边上的一盆一盆的花草。不仅如此,这一次陆小凤也不是空手而来。 他的手中扛着一个大约足足有六尺那么长的物件,槽形结构,看着大约是陶瓷质地,在底部还有着些许的水眼。 也幸亏是陆小凤身法轻盈更兼之内力深厚,不然就单是要托起这个大物件就挺要命了,更别说什么托着这个东西跃上花满楼这二层小楼了。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 可是却也能听出陆小凤的异常来。他浅浅的吸了一口气, 道:“陆小凤,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陆小凤的视线在花满楼的小楼里面扫视了一圈,最终一扣一握,弹动了一下那大东西上面的机关, 就这样将那东西固定在了花满楼的窗台之上。 这是他特地找朱停定制的,几个月之前朱停终于舍得从白云城出来, 陆小凤便将这小胖子拽来和花满楼一道玩耍。 那个时候花满楼的小楼刚刚建成,他也刚刚从花家搬出来独自一人居住,花家诸位怎么都不放心, 于是在听说妙手朱停来到了中原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就邀请朱停来“加工”一下他们家七童的这座小楼。 花满楼连门都不怎么锁,又怎么会是那种在自己家设下机关的人?只是对于家人的安排,花满楼还是没有多挣扎就接受了。 ——屋子里设下了机关,他最多不用就好了。可是如果这可以让家人放心,那花满楼也愿意为此妥协。 家人之间本就不可能只有一味的付出和给予,一切本来都应该是相互的。 而对于自己见过的屋子,朱停就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一次陆小凤说想要给花满楼的小楼定做一个小物件,朱停都不需要陆小凤提供尺寸,三日之内就做好招呼陆小凤过来拿了。 陆小凤定做的这个像是马槽一样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巨形的可以种植许多花草的……花盆。经常翻窗,陆小凤也怕自己有哪一天老眼昏花马失前蹄的时候,他的这位朋友虽然脾气好,可是一旦有人伤害他的那些花花草草,那花满楼是断然不会再给那人好脸色的。 特别是窗边上一朵陆小凤给它取名为“花小八”的兰草,那一株变异的兰草世无再二,陆小凤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没法儿再赔花满楼一盆,所以他干脆防患于未然,早早订做了一个坚固的大花槽,安装在窗台下面一点点,保证那些植物可以吸收到充足的阳光而且不会被忽然翻进来的人误伤。 嗯,花七公子君子如玉,可是谁又能知道,其实他还是个暗地里给自己养的植物取名字的童心未泯的“小少年”呢? ——所以,你为什么宁愿给我定做这玩意,也不能好好的走门啊? 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有些不能理解自己的朋友的这种奇怪的爱好,也不知道陆小凤到底是为什么会对“翻他家窗户”这件事有这么大的执念。 不过陆小凤已经将这花槽做好了还送了过来,花满楼将折扇往腰间一插,慢慢的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左右这是陆小凤的一通心意,花满楼觉得自己也不能浪费不是?更何况陆小凤虽然是个很有分寸且爱惜草木的,但是保不齐有一天就有人会不客气的破窗而入,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这些花草岂不是遭殃了? 此时的花满楼还不知道,陆小凤的这个意外之举,会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拯救了他家的花小八、花小九还有艳艳、菲菲和姗姗……等一干花草。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陆小凤虽然不养花,但是却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看着花满楼移栽了几盆花之后,他就已经可以自己上手操作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下手麻利,不过小半个时辰,原本在窗台上摆着的一干花草就全部移植进了按个大花槽里。 陆小凤给自己倒了一点儿茶水浇了一下手,然后一点儿也不嫌弃那是方才自己用来洗手的“洗手水”,就这样将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 差不得消灭了这整一壶的茶水,在江南三月的草长莺飞里,陆小凤捻着自己衣服的前襟抖了抖,已然出了不少的汗水。 “哎呀花满楼,其实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个事儿。” 一旁被花老爷和花夫人派过来照料花满楼饮食起居的小厮花平十分有眼色的给陆小凤端上来了一些小菜和一壶酒。 眼下虽然不是用膳的时候,但是他也不需要去问那位爷是不是吃过了,毕竟陆小凤每一次来他们公子这里的时候,就没有一次是不吃东西的。哪怕不吃东西,酒他总是要喝的。 陆小凤嚼了一颗花生米,不过问出的话语却是口齿清晰,能让花满楼听的真切。 花满楼:“但说无妨。陆小凤,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变得拐弯抹角了?” 拍了拍手上残存的花生的红皮,陆小凤道:“再过一段时日就是西门的生辰,二十及冠是大事,你要不要随我同去?”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也算是认识,毕竟当年在桃花堡中花二遇刺,虽然是叶长然喝醉了耍酒疯却奇迹般的克敌,但是后续的扫尾工作其实还是西门吹雪做的。 西门吹雪在那一夜出了两剑,一剑是用剑气荡开有一个垂死挣扎的杀手射向花二的暗器,另一剑则是直接结果了那个人的性命。 至此之后花家一直和万梅山庄交好,从前是泛泛之交并无交集,如今也已经发展到了逢年过节可以互送土仪的程度了。 毕竟是西门吹雪救下了花二的性命,虽然事后这面容冰冷的少年只是对上前道谢的花二说了一句“并非为你”,而后就抱着他怀里醉倒的姑娘绝尘而去就是了。 听了陆小凤的话,花满楼有些诧异:“自然是要去的,花家与万梅山庄素有往来,如今西门兄接任万梅山庄庄主,此等大事花某又怎有不到的道理?” 陆小凤也同样是怔了一下,半晌才讷讷道:“我以为你素来不喜杀戮。” 花满楼皱眉,以为陆小凤说的是西门吹雪这些年每一年都要斩杀四个恶人之事。他摇了摇头,道:“西门少庄主虽行事凌厉,但是剑下未曾有过一条冤魂,他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 陆小凤小声嘟囔:“可是他不也挑战了不少用剑名家嘛。” “西门庄主以生死证剑道,这是他的选择,吾等无从置喙。”花满楼对陆小凤说道。 这话若非是陆小凤说出来,若非陆小凤是西门吹雪与花满楼共同的朋友,恐怕这话就怎么听怎么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不过心知陆小凤为人,花满楼想了想就知道他担心的地方。不由失笑,花满楼虽并非在人背后妄嚼口舌之人,不过这会儿却还是要解释几句:“西门少庄主周身萦绕的只是杀伐之气,却并非杀气。剑自古就是凶人之兵,西门少庄主自幼剑不离身,沾染几分杀伐之气也是情理之中。” 这话说的更玄且又玄了,陆小凤不由更加困惑。 花满楼也不与他多言,只是说道:“如果将西门少庄主比作一柄绝世神兵的话,那简单来说,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剑鞘了。” 陆小凤这下明白了,他放声大笑:“哈哈哈,花满楼果然是花满楼,你直接说西门他有了自己喜欢的还是姑娘不就是了!我是看着他从看上人家小姑娘到邀请人家姑娘到自己家一住就是数月,最后还巴巴的跟到南海去的!真是出息着呢。” 花满楼也不搭腔,就静静的等着陆小凤自己尴尬——这种在背后把人家少年心事当谈资的混蛋,就是该让他这么自己静静尴尬。 最终,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踏上了前往太原的路程。 大家天南海北的各自颠沛,等到诸位友人齐聚一堂的时候,已经是西门吹雪及冠那一天了。 这一天对于西门吹雪来说其实也不过是平常一日,他原本是想要起来练剑,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坠在沉沉的梦境之中,一时之间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中的他并没有母亲,也没有见过自己所谓的父亲几面。他从小就在万梅山庄之中,只有老管家陪着自己长大。后来他习剑,他扬名天下,可是转瞬又觉得一个“剑神”之名也没有设么太大的意思。 他娶妻生子,又觉得那一份羁绊拖累了自己的剑。 他唯一的知己是叶孤城,而九月十五那个夜,天外飞仙竟成绝响。 然后,西门吹雪他就真的成了神。他断绝了自己除了剑之外与这个世间的一切联系,他接管了他父亲的西方魔教,因为那是他既定的命运,根本就不容他退缩。他将葬着自己唯一的知己的万梅山庄留给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然后就连这份亲情也割舍出去。 西门吹雪头疼欲裂,被一巴掌拍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起来起来,小时候都不赖床的,都及冠了居然开始赖床?”一个带着奇异的卷舌音的男声从西门吹雪耳边炸开,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把自己裹在一身不伦不类的黑袍里面的玉罗刹。 “爹?”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换来的是玉罗刹又惊又怒的又一个巴掌。 “臭小子做梦娶媳妇呢?你做什么美梦呢?我告诉你啊,想娶我家宝宝你还差得远呢,想娶天宝的话本座还可以考虑一下。” 玉罗刹听着西门吹雪那含糊的称呼,一想到这小子对自家小闺女心怀不轨,于是顿时就恶从单边生,一通连环大巴掌将西门吹雪糊清醒了。 霎时清明。 西门吹雪躲开暴走之中的倒霉师父,径自下床洗漱,在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他低低说了一句“早晚的事儿”,而后就飞快的走出了房去。 西门聚聚,你这么皮,你师父已经知道了。 果然,下一刻,西门吹雪的房间之中就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 今天真是热闹的一天啊,寻思着过来看看阿雪和自家爹爹的叶长然揉了揉耳朵,无语望天。 作者有话要说:玉天宝:爹你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想娶天宝还可以考虑一下”?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宝宝了,你说! 玉罗刹:天宝啊,你还……真不是啊。 玉天宝【暴风哭泣跑走】 嗯,西门聚聚梦到的就是城主也梦到过的辣个垃圾前世。好基友就是要一起做梦hhhhhh 第69章 知碧水。 叶长然和她的朋友们陆陆续续的抵达了万梅山庄, 其实这一次与其说是西门吹雪的二十及冠之礼,还不若说是众人相聚的一次契机。 西门吹雪并不喜欢待客, 可是当他真的接待自己的朋友的时候却也是极为周道妥帖的。他的朋友们来自五湖四海, 喜好也是千差万别, 而西门吹雪会亲自根据他们的喜好安顿好他们的起居, 务必让人感受到妥帖和温暖。 叶长然身在万梅山庄,不由的想起了这一路听到的关于西门吹雪的传闻,他们都说他是孤高不可一世的剑神,半点不容人亵渎与亲近。 叶长然深深的觉得那些这样想的人一定是不了解他们家阿雪,世上他非但一点儿都不高冷,而且还可爱死了。 在西门吹雪的及冠之礼之后,他正式成为了万梅山庄的庄主,而万安长公主在自家夫君将山庄托付给儿子之后,也果断的把七秀坊甩给了西门吹雪。 虽然心里是知道这七秀坊主最后定然不会落在小雪花儿身上, 不过那些秀坊小姐姐们可是最喜欢是看西门吹雪变脸, 因此她们总是会戏谑十足的唤西门吹雪一声“坊主”, 然后将七秀坊的账目一一给他过目。 在万梅山庄之中住了多日,可是西门吹雪的这些朋友们还是觉得,无论过了多长时间, 在看见西门吹雪皱着眉头挑选一个绣花样子的时候,他们还是万分的惊悚有木有? 终于有一天, 在一个秀坊姑娘过来问西门吹雪她们今天晚上演出的时候是应该穿金丝压红缎的裙子还是穿粉缎刻银丝的裙子的时候,连续几日已经被弄得有些内伤的楚留香终于忍不住戳了戳一旁看热闹的叶长然。 “行家在这里呐,姑娘们就别为难西门了。”楚留香耸了耸肩, 最后大力将叶长然原本侧身对着那些小姐姐们的圈椅转了一圈,而后施了一个巧劲儿,直接将她连人带椅子的转到了那些七秀坊的姑娘们面前。 这几个姑娘其实和叶长然也是老相识了。和几年前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姑娘相比,叶长然如今眉目越发深邃,而且骨血之中的三分异域风情也越发显露出来。 其实这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如果将大安称之为中原的话,那叶长然无论是从娘亲还是爹爹那里论起来就都是彻底的外族人。 没有去探究叶长然的另一半血脉,这几个七秀坊的姑娘们只觉得小叶实在是越发出落得好看了。 ——真是愁人呦,她们家小雪花天生一副冷脸,即使心里是为你好的可是面上却总要带三分凌厉。作为一庄之主这自然是绝佳的好性子,足够威慑住那些江湖宵小,不会因为年纪尚轻而被人欺负了去。 可是作为夫君……哪个小姑娘不想被人宠在手心里,特别是也不听听江湖上都怎么传小叶的? ——白云城主嫡姐之女,白云城主叶孤城自幼宠爱殊甚。 叶孤城那是怎么样的人物?被这样的人疼爱着长大,小叶又岂会是肯委屈自己的性子? 七秀坊的姑娘们原本觉得她们家“少坊主”那是江湖之中顶好顶好的青年才俊,这一会儿仅仅是个小叶的娘家人,她们就已经觉得她们那面瘫迟钝的少坊主被比下去了好不好? 心里越发替西门吹雪捉急,此刻正好楚留香递了个筏子,于是一个秀坊的姑娘眼珠轻轻一转,继而掩口笑道:“哎呦,这平常都是我们坊主拿捏决断的事情呀,小叶虽然眼光是一顶一的好,可是怎么能劳烦小叶她替我们坊主处理坊中大小事宜呢?” 楚留香瞬间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于是戏谑道:“他们俩谁跟谁啊。” 叶长然:楚留香,你嘴角应该长一颗痣,这才对得起你今天的职业。 盗帅楚留香自然没有长一颗媒婆痣,不过这一点也阻止不了他想要撮合自己小伙伴的心。只是楚留香是一个很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哪怕是他的朋友,他也不会太过干涉自己朋友的决定。 他希望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是他的朋友所以就应该在一起——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怎么不去撮合胡铁花和姬冰雁? 只是因为楚留香觉得这两个人很契合,就像是冥冥之中个为彼此已然打磨好的严丝合缝的另一半,他们两个在一起应该会幸福安乐,所以楚留香才会多这一句嘴。 不过却也仅仅是多嘴一句而已罢了,毕竟情之所至和情之所不至,都是半点儿强求不得的事情,也为当事的二人绝对私有,不容另一个从中插手或者是置喙。 所以,在收获了叶长然恶狠狠的眼刀一枚之后,楚留香只能无奈的对西门吹雪笑了笑,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了。 后者脸上并没有太多失落,只是自然而然的凑到叶长然的身边,看着她低头细细比对手中的两块布料,又和秀坊的姐妹们一同探讨晚上登台的所有细节。 “她们本就该美丽,所以总该精挑细选,让这些姑娘们每一次的登台都不留遗憾。” 将自己的每一次剑舞都当做是此生绝响,这样才能舞出最美的舞。在叶长然很小的时候,公孙先生便这样教育她。后来叶长然才恍惚明白,她师父之所以一直在反复告诉她这个道理,大概是因为自己本身也留有遗憾吧。 剑舞并非必须要在高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舞出,可是所有持剑而舞的人都明白,“万众瞩目”这种事情本身也是一种让人心折的美丽。 午后阳光洒落,在地上铺了一层暖意绒绒的金色。 西门吹雪的视线在叶长然微微轻颤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他想,自己当初真的没有看错,这的确是最适合接管七秀坊的姑娘——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武功和自家娘亲同属一脉,更重要的是,她懂得那种属于女子的珍贵的美丽,因为懂得,所以满心的怜惜。 玉罗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种景象,虽然屋内还有其他几个人,但是只要一看见西门吹雪那臭小子看着自家闺女的目光,玉罗刹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小子目光迷离的看着他家闺女,也亏得他天生一张正气凌然的脸,不然还真是要多像登徒子就多像是登徒子。玉罗刹刚想要冲过去打断西门吹雪的遐思,却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玉罗刹只是忽然想到,这天底下再霸道的爹爹,似乎也断然没有不许自己闺女嫁人的道理?与其便宜了外面那些来历不明的臭小子,还不如让他家小闺女和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徒弟凑在一起呢。 毕竟西门吹雪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也算是知根知底。 玉罗刹的眼神闪了闪,终于收回了自己要冲进屋子里去的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自己腰间的玉佩,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腰间的那一块玉佩上刻着两个九天神女,他是大漠中人,九天神女素来是大漠的信仰,大漠之人的随身物件上刻有九天神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是若是仔细观察还就会发现,玉罗刹的这块玉佩分为正反两面,正面的九天神女的脸赫然便是叶倾阁,而背面的那小一些的九天神女的脸则是叶长然。至于玉天宝……嗯,一个男孩子要什么雕像,他爹自己都还没上雕像呢好吧? 这块玉佩玉罗刹从不离身,宝贝得很。其实万安长公主也嘲笑过玉罗刹,说他这般睹物思人,为何却不肯去南海将夫人孩子找回来? 玉罗刹刚想要说自己“事多繁忙,抽不开身”,可是谎言还没有出口就被万安长公主无情戳穿:“你可别说什么你没时间去南海,你没有时间去看你夫人与亲闺女,怎么有时间一趟趟过来看我儿子啊?” 万安这女人从来都是这么犀利,而且你说话就不能注意一下措辞语境什么的么?没看你家太傅已经捏断了两根银针了么? 玉罗刹被万安长公主弄得十分无奈,最终只能回答道:“当年我们分开是因为倾倾想要平稳的生活,而我始终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万安长公主:“那你如今安稳了。” “倾倾离开我,不是因为我没法给她现世安稳。”玉罗刹苦笑了一下,继而道:“是我分明达不到却又骗了她。” 二人成婚之前,玉罗刹承诺三年五载他就收手,而后安守基业就可以了。可是人的野心哪有穷尽呢?他们成婚三年之后西方魔教已经席卷三分之一的大漠,而且还是势如破竹之势,玉罗刹野心勃勃,又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他失信于叶倾阁,而对于叶倾阁来说,“骗她”这件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差别。 如此,叶倾阁哪怕是怀着和身孕,也还是在毫不留恋的带着儿子揣着闺女回到了白云城,让玉罗刹这个大骗子一夜之间就“妻离子散”了。 如今那些当时难平的心事似乎都已经淡了颜色,只是玉罗刹想起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有细碎的疼痛一点点的翻涌而出,可是如今到了风烟过尽的时刻,或许对于玉罗刹和叶倾阁来说,什么误会不误会、遗憾不遗憾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唯有“不打扰”才是留给彼此的温柔。 有些怅然的叹了一口气,玉罗刹觉得,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这些年轻人自己闹腾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成为自家闺女幸福道路上的绊脚石不是? 此刻众人正沉浸在老友相逢的喜悦之中,却没有人知道,远在江南的花满楼的那座小楼前的一条街上,一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姑娘一路飞奔,接连推倒了数个货物摊子。 而她身后追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为首的那人还拿着一柄九环大砍刀,脸上的神情也是分外狰狞。 那少女似乎被追到了穷途末路,仰头看了一眼街边的那一座小楼,她直接飞身而上,攀住了二楼的窗户。只是她的轻功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利索的样子,在攀住二楼窗户的时候脚下竟然是踉跄一下,让她整个身子都栽进了屋子里。 幸好陆小凤的花槽将那些花草都固定在了窗台下面,这一次从窗户外面直接栽进来一个人,花满楼那些宝贝的花小八花小九什么才终于是毫发无损。 只是……因为屋子里面没有人,因此那人一半在窗户内、一半在窗户外,看起来当真是非常狼狈了。 作者有话要说:提及了玉爹和叶麻麻的旧事,算是解释了一下傻爹那么想闺女却为啥不去看她。 只能说,这是一种更成熟的爱情观了,甚至已经不仅仅是爱情。他们虽然分开,但是终归有了比爱情更珍贵的一种联系。 以及,今天刷b站的时候看到了宋威龙的容止扮相,好的,何润东在叔心里的西门吹雪终于成功被覆盖了。老何简直是精神污染啊,分明是最被吐槽的西门吹雪,可是槽点那么多,为啥之前一提起“西门吹雪”就迅速的想起在剧中粉底比别人深了一个色号的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0章 千百度。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子翻身就进了花公子的屋子, 而且还是在花公子外出会友的时刻,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平素花满楼乐善好施, 十分喜爱帮助别人, 因此在这条街上谁都知道花七公子是一个好人, 他也从来都是人缘颇住。如今见到花七公子家进了强人, 这些老街坊们虽不敢贸然上前,但还是有机灵的人早就往衙门口儿跑了过去。 说来也巧,平素江南这种温香软红之地,作为六扇门下最锋利的一柄利刃,冷血似乎天生和江南气质不合。然而为了查案,冷血还是来到了这里,而好巧不巧的是,在花满楼的街坊们过来报案的时候,冷血恰好就在此地的府衙。 光天化日竟然有人私闯民宅, 而且那不在家的“苦主”似乎和他们神候府也有一些渊源——毕竞六五神侯和花家二少爷是忘年之交, 对于这位花家目盲的小少爷, 他们神侯可是嘱咐过如有需要,他们神侯府的人还是要照拂一二的。 于是,这种本来不应该是六扇门的捕头管的“小事情”, 冷血还是亲自走了一趟。 上官飞燕精心准备了一场追杀,目的就是为了逃到花满楼的这座小楼之中来。都说花家七公子最是乐于助人, 上官飞燕已经做好了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的准备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故意笨拙的跳入了花满楼的屋子, 可是等待她的是差点摔成了狗啃泥。 咬了咬牙,上官飞燕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在地上躺了片刻,可是却始终没有等来有人伸出那只手。 花满楼居然不在家? 上官飞燕咬了咬牙,心里恶毒的诅咒着那个勾引花满楼出去的小|浪|蹄|子——是了,在上官飞燕心里,她只觉得花满楼是一个瞎子,一个瞎子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如果他出去了,那一定是有人在外面勾|引他。 西门·小|浪|蹄|子·吹雪:呵呵。 那个假意追杀上官飞燕的人也傻眼了,他在门口等了好大一会儿,可是却还是没有等到上官飞燕给他传递的那个“上来”的信号。 并不敢违背上官飞燕的意思,那个拿着九尺连环大刀的男人只能乖乖的等在花满楼的小楼面前。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站在花满楼的小楼面前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疑,因此在冷血带着三两个江南府尹的捕快过来的时候,无需冷血特地吩咐,那几个想要在冷血面前表现一下的捕快就自动自发的围了上去。 如今冷血和他的师兄无情、追命与铁手已然接替他的师父与师叔师伯们成为新的一代的“四大名捕”,所以但凡是当捕快的,就没有不崇拜他们四人的。 如今是江南界地,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出了这种乱象而且还被偶像撞见,这些江南府尹中的捕快们自然在心里憋着一股火儿。 那人被上官飞燕弄来陪她演这一场戏,他看着凶悍,实际上却也不过只能虎一虎那些沿街的老百姓。说起来那人的功夫就是个花架子,根本就不是江南府尹就职的那些训练有素的捕快们的对手。 这种人被抓之后惯是要满口胡沁的,也很容易通过大声的叫嚷给自己的同伙传递讯息,因此早在捉到了这个拿着刀的大汉之后,那些捕快们就手脚利落的将这个人的嘴堵住了。 冷血赞赏的对着这些同僚们点了点头,而后一人提着剑就如同一只灵猫一样同样跳进了花满楼的屋子里。 虽然冷血没有穿统一的捕快的衣服,可是他是带领着一队捕快来的人,因此这些街坊们虽然看着他有几分眼生,而且他也是同样翻进了花家七公子的屋子里,不过倒是没有人像是方才看上官飞燕那样一脸警惕的看他了。 气质使然耳,若是冷血落拓江湖,少不得是有人要将他看作是亡命之徒的,不过在官门之中多年,这种冷然也生生变成了给人安全感的一身正气。 冷血虽然不以轻功闻名,但是他是一个用剑的人,而且他用剑的方法,简直就是在用生命去验证速度——冷血是从来不会躲闪向着他刺来的剑的,因为他永远会比那个向他刺来的人伤得轻。在对方的剑还没有触及到他的要害的时候,冷血的剑就已经会取走那个人的性命。 这样的一个人,轻功怎么可能不好? 一身黑衣的冷血宛若一只灵猫落地,在上官飞燕还没有张嘴说话的前一刻,冷血的剑锋就已经直接搭在了上官飞燕的脖颈上。 上官飞燕被吓得浑身一僵,可是在看见用剑指着她的是一个年轻又生的很好看的青年的时候,她的那种紧张忽然消逝了。 冷血的腰上还挂着神侯府的牌子。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多余的装饰,因此这一块牌子就很是显眼。 六五神侯的神侯府不好惹,可是却让上官飞燕看到了一线生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是个胆子非常大的女人,因为只是在她眨了两下眼睛之后,她就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 虽然是雏形,但是上官飞燕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开始实施了起立。 她眨了眨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汽。她没有躲开冷血的剑,因为有的时候,上官飞燕对危险就是有这种像是小动物一样的敏锐直觉。 她用剑,但是剑对于她来说和一柄刀、一根针、一条鞭子甚至是一根烧火棍也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她拿起这些东西都是为了杀人的,既然都是为了杀人,那只要达到目的就够了,何必在意那人是用什么杀的呢? 可是上官飞燕却能判断出对方对自己起没起杀心。虽然冷血还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可是上官飞燕知道,自己此刻若是轻举妄动那定然就是要被就地格杀。 微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的肉里,上官飞燕深吸了一口气,非但没有躲开冷血的剑,反倒破釜沉舟一般的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冲着冷血露出了一段洁白细腻的颈间肌肤。 用这似乎纤细的脖颈更往冷血身边凑了凑,上官飞燕带着几分倔强的对冷血道:“来啊,你一个神侯府的人,不想着帮我们这种可怜老百姓伸冤解难,就是这样想着解决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么!” 普通老百姓可不敢直接飞上花七的屋子,更不敢这样跟他叫嚣。心知这女子绝非善类,冷血的神情更冷了几分,但是却不敢不将神侯府的名声放在心上。 如今众目睽睽,底下就是一时不知道这上面是何场景,可是这种“不知道”却是比让那些百姓亲眼看见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还要糟糕一些。 毕竟众口铄金,也说不上若是冷血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将人捉拿到江南府尹之中,今日的事情在坊间会被无端揣测成什么样子。 神侯府的声誉不容践踏,冷血冷了一张面色,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有何冤屈?” 上官飞燕故意推开了花满楼的这小楼的窗子,指着下面被一众捕快堵住了嘴巴的男人高声道:“这个人是青衣楼的人,青衣楼欠了我们家一大笔银子,那个青衣楼主不愿偿还,因此才派人过来杀我。” 冷血算是少数知道青衣楼如今真正落在谁的手中的人,只是如今青衣楼已经被叶长然和姬冰雁合力拆分,也彻底解散消化了那些青衣楼见不得人的生意,从广义的层面上来讲,这个世上其实已经没有青衣楼了。 冷血看着眼前这个言之灼灼的女人,他只是抬了抬眼皮,而后就十分淡漠的说道:“青衣楼已经覆灭五年了,青衣楼主霍休已经伏诛,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青衣楼还在!只是落入了一个更神秘的人手里,而那个人甚至还派出人来要杀我!” 上官飞燕瞬间歇斯底里,众目睽睽之下,她高声叫嚷着“青衣楼还在”,而且还说什么青衣楼主派人来杀她,那副神情端的是绝望又无助,和一旁冷血的一脸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冷捕头果然人如其名的冷血无情,不思怜贫扶弱,居然还想着替那个青衣楼背后真正的主人遮掩,难道当年那个人也给了你们神侯府好处?” 上官飞燕咄咄逼人,声音越来越高,不出片刻的功夫就吸引了一干人的注意力。 大安疆域辽阔,江湖势力也错中复杂,行走江湖的人也很多,冷血记忆里很好,他冷眼扫了过去就已然在楼下看到了若干江湖门派中的人。 青衣楼没有真正覆灭的消息,应该不出三日就要传遍大安,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冷血微微抬眼看了上官飞燕一眼,那一眼之中威慑力十足,警告她不要攀扯神侯府,偏生上官飞燕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人,也豁的出去脸面,因此完全不顾冷血警告的眼神,她叫嚷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了起来。 江南之地说大也是着实十分广阔,然而若是说小,那也不过就是三五条街罢了。 苏梦枕捡到了一个从“桃花源”中误入此地的小姑娘,他就像是那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一路都在为黄蓉介绍着他们这里。 虽然很残忍,但是黄蓉从苏梦枕的话里已经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她已经身处另一个时代了,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黄蓉这一次离家是自己跑出来的,因为和爹爹吵架,所以黄蓉就想着要离家出走。可是黄蓉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一离家出走竟然走到了别的朝代来。 同样都是离家出走,只是结果仿佛和自身设定好的有一点点偏差罢了。 黄蓉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杞人忧天的人,因此她表现的倒是十分平静。她对这个时代充满了好奇,所以遇见什么都想要停下来仔细看一看。 这样的性子,在见到不远处聚拢了一堆人之后,她又怎么可能不会心生好奇。 那边上官飞燕还声嘶力竭的控诉,黄蓉也随着苏梦枕一道混在了人群之中。 静静地看着上官分飞燕表演,没有观看过“上一集”,也并不知道青衣楼到底是什么地方的黄蓉在百无聊赖之下,已然开始细细端详着上官飞燕的那张脸来。 这一看不打紧,仔细一看之下,果然让黄蓉发现了一点儿端倪——上官分飞燕这个人,竟然是使用了是易容术。 作者有话要说:鸡飞狗跳的一周终于结束了。姑娘们这个星期过得好么? 叔感觉自己差点儿过劳死了……周五的晚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第71章 似云来。 易容这种事情, 除却把人往漂亮的方向上弄,也同样是有人把自己往丑了装扮的。 就比如黄蓉的爹爹黄药师, 他平素现身人前的时候就总是戴着一张丑陋的人皮面具。也正是因为这样, 黄蓉对易容这种事情分外的敏感。 苏梦枕听见黄蓉这样说, 虽然和这个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 但是苏梦枕倒是不疑心黄蓉的判断有误。毕竟这一路走来,黄蓉对他提及桃花岛的时候满心满眼的都是骄傲,也让苏梦枕了解到了桃花岛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若是那位黄前辈真的是一位武功高强又精通五行八卦的天才,那身为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这位黄姑娘自然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只是苏梦枕一向习惯谋而后动,什么事情没有掌握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而且也已经有神侯府的冷四爷出面掌握局面,那他如今也没有现身的必要了。 拉住有些想要往那边凑的黄蓉, 苏梦枕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黄蓉虽然是个很有自己主意, 并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的女子, 但是她在此地初来乍到,苏梦枕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因此对苏梦枕, 她总是有一种雏鸟情节。 还是很听苏梦枕的话的,苏梦枕和黄蓉看着府尹中的捕快与冷血一道将上官飞燕与那个所谓追杀她的青衣楼的人一道带走, 两个人这才一同往金风细雨楼走去。 苏梦枕带回了一个姑娘,那些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都十分惊奇,不过平素苏梦枕虽然待人宽和, 但是御下自有一套章法,因为这些人虽然对黄蓉满心满眼的好奇,可是却并不敢在自家主人面前造次。 于是,他们只能偷偷打量着这个他们楼主第一次带回来的女子,却并没有人敢在苏梦枕面前多问一句。 而黄蓉来历诡异,苏梦枕恐人多口杂,因此也并没有对这些人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一回来就吩咐了下去,让人查一查今日在江南花家的那位七公子的小楼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南本就是金风细雨楼的地界,而金风细雨楼又是专门倒卖消息的地方,自家楼主亲自下令去查的事情,他们收地爱的当然要使出看家的本事。 不出片刻功夫,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已经被整理成了公文,端端正正的呈到苏梦枕的面前来,而且光是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够,苏梦枕的那些下属们还十分贴心的给他在文后面附上了上官飞燕的来历。 黄蓉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且这小姑娘之前还一直被她爹养在与世隔绝的桃花岛上,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界,因此第一次知道原来“消息”也是可以卖钱的时候,黄蓉的脸上的惊讶之色简直藏也藏不住。 “可是,消息这种东西,如果被别人打探了去,你们不就买不了钱了么?” 而且估计那种“张三今早吃了什么”、“李四三日前穿了一件什么衣服”的消息也不会有人拿钱去买,所以这位苏楼主到底是靠着什么建立起来他的门派的?这一刻,黄蓉居然有些为了苏梦枕担忧起来。 苏梦枕听了黄蓉的担心却是不由一笑,他搁下手中的公文,而后一本正经的对黄蓉解释:“光是靠着那些寻常人都有办法打探到的消息,我们是没有办法赚钱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用来赚钱的那些消息和寻常消息比起来还略有一些不同。 再往下打探下去就涉及门派机密了,因此黄蓉识相的没有再继续追问爱去,而后将他们之间的话题重新绕到了那个易容了的上官飞燕身上。 却是没有想到,原来那上官飞燕真的是一个大漠之中小国的郡主,只是那个小国早在多年就已经覆灭了,整个皇室都快被屠戮干净,只有几个老臣保护着小主人逃命到了中原。 上官飞燕正是那个小国王子的血亲,这一次上官飞燕直指青衣楼,为的就是想要得到青衣楼的财富——因为当年他们的王朝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小王子,而小王子的这些财产又分给那三位大臣保管,希望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他们还可以一道共谋复国大事。 根据疾风细雨楼的情报,当年护着那个王朝的小王子离开的三位大臣,霍休正是其中之一。 苏梦枕看这些情报的时候,因为黄蓉实在是表现出了对这件事的浓厚兴趣,时不时偷看他一两眼,那模样实在是和偷吃的小仓鼠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苏梦枕无奈,只能让开一个位置,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坐下的将这个情报看完了。 看见苏梦枕看完了,黄蓉一脸惊奇的将那写了情报的公文拿到眼前重新看了一遍。 小姑娘那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苏梦枕只能对她确认道:“是的,你没看错,上官飞燕是大金鹏王朝的人。” “大金鹏王朝被大安吞并了?”黄蓉问道。 苏梦枕侧头想了想,答道:“这个大金鹏王朝位于中原和大漠的分界线,因此准确来说,如今的大金鹏王朝是一半属于大安,一半属于西方魔教。” “所以她方才那样大大方方的在冷捕头面前说什么复国又扯了什么报仇的,真的不是脑袋出了什么绝症么?” 黄蓉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就想啊到自己和苏梦枕听过的上官飞燕空口白牙的“诬陷”冷血的那一段,两个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默默给上官飞燕是提前点上一堆的蜡烛。 苏梦枕虽然也笑了,但是他却并非像是黄蓉一样什么事情笑过就算了。对方要找青衣楼真正的主人,这已然攀扯到了叶长然。虽然知道这一点儿牵扯并不会对叶长然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好歹是自己朋友家的小辈,苏梦枕皱了皱眉,决定多替叶长然往下探一探。 上官飞燕想不明白,明明她们已经计划的那样好了,可是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才让她非但没有找到花满楼,甚至还被人押回了衙门了呢? 没错,是“押”。 上官飞燕这个人惯会演戏,而且又生的好看,这种美貌与小聪明几乎成了她的通行证,让她做起事情来总是要比别人更容易一些。可是这一次她对上的人是神侯府的冷四爷,上官飞燕还没有遇见过这样不会怜香惜玉的人,也还没有被人这样粗鲁的对待过。 当冷血对府尹说的“抓在了别国奸细”,而且这个奸细“谋求我大安土地”的时候,那府尹二话没说,直接将上官飞燕扔到了牢房里面,而且也不怕她不交代自己到底是如何打算复国的——左右上官飞燕不交代一日,她就要与地牢里面那些蛇虫鼠蚁待在一起一日。 上官飞燕虽然总是觉得自己在堂姐的阴影之下长大,成长过程之中吃了不少的苦,可是说到底她还是要比寻常的千金小姐成长的环境更好一些。 至少,上官飞燕还没有睡过老鼠跑过的床,吃过足可以将嗓子刺得生疼的食物,更别说那些刑讯室里时不时传来的惨烈叫声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上官飞燕简直要控诉出声。 不,她其实是已经不小心将这一句心声说出来了。 这个时候,这个阴森的牢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男声:“是谁跟你说好的?说好了什么?” 上官飞燕被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声弄得一个激灵,不过她需要承认,如今这道声音的确是自己盼望已久的一道声音。 她抬起头来,果然看见一身黑衣的冷血从黑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憔悴又有些肮脏的上官飞燕,冷血重申道:“谁支使你出来向着青衣楼主讨债的?” 冷血并没有等来上官飞燕的回答——倒不是上官飞燕多么铁骨铮铮的对故国忠诚,实在是这会儿是上官飞燕已经没有嘴去干别的了。 她开始高声尖叫,并且提起裙子来胡乱的在地上踩。 上官飞燕的声音很大,动作也近乎癫狂,冷血皱了皱眉,最终发现了那让上官飞燕如此失态的罪魁祸首,一条一指头粗细的绿色小蛇。这是江南很常见的品种,一点儿毒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怕的,冷血皱了皱眉,从腰间捻出来一枚铜钱。他当然没有射向那个无辜路过的小蛇,而是直接射向了上官飞燕,点了这个人的哑穴。 世界终于安静了,冷血福至心灵,低声和守卫说了两句,不多时候,那两个守卫就拿上来了两竹篓的小绿蛇——冷血没有说错,这种蛇在江南的确很常见。 将这两个竹篓提在手上,冷血对上官飞燕道:“我这边准备好了,你呢?准备是说还是不说?” 上官飞燕看着那两竹篓绿油油的东西,她直接一口凉气憋在了嗓子眼儿,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说不了话,上官飞燕只能拼命的摇头,而后,在冷血弹开她的穴道的时候,她哆哆嗦嗦的憋出了一个名字——公孙大娘。 作者有话要说:铁血冷四爷啊哈哈哈哈,钢铁直男毫不怜香惜玉23333333 虐了燕子,不过她仿佛还可以再惨一点儿? 冬至大家吃饺子了么?吃了什么馅的?叔跟你们讲,海肠饺子简直绝了。 第72章 云边裁。 公孙大娘。 在听到这个名字从上官飞燕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苏梦枕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笑了。 原因无他,虽然公孙先生已经退隐南海多年, 但是如今提及公孙这个姓氏, 所有人想到的都应当是当年那位惊艳才绝而又是名动天下的公孙先生公孙芷——昔年公孙氏初出江湖, 还未取得让天下豪杰尊称一声“先生”的成就, 因此时人皆以“公孙大娘”称之。。 公孙芷已经多年未曾在江湖走动,这件事旁人或许都只是道听途说,但是苏梦枕却是心知肚明。他知道公孙先生绝不可能潜回中原,也绝对没有可能会帮助大金鹏王朝余孽来寻如今的青衣楼主的麻烦。 霍休伏诛之后,青衣楼已经算是覆灭,而若是一定要寻到一人堪称“青衣楼主”,那青衣楼主定然只能是叶长然。公孙先生对叶长然有教导之恩,一直将这叶家的小姑娘视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谁来找叶长然的麻烦都有可能, 唯有公孙先生绝不可能。 世上岂会有两个公孙大娘? 苏梦枕的指尖在“公孙大娘”这四个字上敲了敲, 眼中更划过一丝沉思。 略作思索, 苏梦枕最终还是让人给叶长然去了信儿。此事和她脱不开干系而且关系到她的师门,如今正巧叶长然又在中原,因此她还是来这里走上这一趟的比较好些。 金风细雨楼的人都很有效率, 叶长然不出几日就收到了苏梦枕的来信,恰好这件事的“苦主”花满楼也正在叶长然身边, 得知自己的小楼之中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花满楼也没有了在太原游山玩水的兴致,左右如今已经参加过了西门吹雪的及冠之礼了, 他便打算和叶长然一道回江南去。 从头至尾,叶长然都是没有想着要带西门吹雪的。 毕竟他如今刚刚接管山庄,虽然万梅山庄之中都是备受长公主夫妇信任的老人,但是新旧交替难免要忙乱一阵。 西门吹雪是叶长然的朋友,叶长然也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朋友为难的,因此她就连问一句西门吹雪是否愿意和自己一同往江南走这一趟也没有提。 他们走的时候西门吹雪一言不发,甚至就连来送他们一下都不曾,叶长然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对的——阿雪他果然很忙。 还没有等叶长然给自己的机智点赞,在他们在距离太原城百里之外的茶铺稍作休整的时候,便看见一个白衣剑客轻剑快马的独身而来。 来人的脸让叶长然吓了一跳,端着茶盏的动作也顿时呆住。 她这一停顿的功夫,那白衣剑客已经纵马而来。 花满楼侧耳听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他拍了一下杵在一旁坐着的陆小凤,转而硬是拉着没有眼力见儿的陆小凤做坐到了茶铺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去。 嗯……花公子,我该说你体贴么?简直更尴尬了有没有? 叶长然在心中暴风哭泣,却也只能佯装镇定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转而对来人笑道:“西门,你怎么来了?” 西门吹雪分明低低的说了一句“为你而来”,可是他的声音太过低沉,以至于说了什么叶长然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若非是他还和小的时候一样,一旦害羞就总是要红了耳垂,旁人还多半以为那含含糊糊的四个字是自己的臆想罢。 等到叶长然还要再问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换做了一脸严肃的说道:“独孤一鹤给我下了战书,约我在青衣楼旧地做一个了断。虽不知我们之间有何事要了断,不过他已相邀,我又岂能不至。” 青衣楼旧地什么的,其实独孤一鹤说的也很是含糊,毕竟“青衣楼”本身就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了,自从五年前叶长然生擒霍休之后,青衣楼其实早就已经解散了。 西门吹雪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这个峨眉掌门非要在青衣楼旧地和他了断?而且最重要的是,独孤一鹤所说的那什么青衣楼旧地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听了西门吹雪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叶长然也当真是有一些无语了,她是真的没有见过有人这样约架的——难道西门吹雪和他们比一场剑之前还要去跟他打什么哑谜不成? 不过看如今西门吹雪这个架势,他多半已经找到了独孤一鹤的踪影了,于是叶长然不由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独孤一鹤行踪的?” 西门吹雪从来都是无事不出门,如今她既然已经出来了,叶长然便知道那独孤一鹤的具体的约战地点西门吹雪已经知晓了,只是她还是有些好奇西门吹雪的消息来源,毕竟七秀坊的小姐姐们虽然遍布大安四处,可是却并不精于此道。 只是西门吹雪惯不会说谎,特别是……他不能对他喜欢的小姑娘说谎。因此只是稍微抿了抿唇,西门吹雪终于说道:“买的。” 叶长然:??? “买的?”这个答案太过出乎叶长然的预料,所以叶长然不由跟着重复了一次。 西门吹雪知道她在惊讶什么,不过这的确就是事实——万梅山庄在西门楚手下说白了只是个医馆,而他娘倒是又那些可以打探消息的渠道,可是这一次他爹他娘为了甩锅给他所以“外出云游”得特别仓促,许多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交接,而这暗地里的消息网的使用方法显然就在没有来得及告诉西门吹雪的范畴之内。 看着叶长然那一脸惊讶的样子,西门吹雪闭了闭眼睛,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解释道:“是向金风细雨楼买的消息。”而且被苏梦枕敲诈了一笔。 只是后面那些,西门吹雪就没有必要和叶长然讲了。 简直是个大可怜了,叶长然忍住自己想要揉西门吹雪狗头的危险想法,干咳了一声,她十分仗义的拍了拍西门吹雪肩膀,笑道:“以后阿雪若是想要查什么东西,不若直接去随便找一家叶家的商铺。” 对于这种吃软饭的行为……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好。” 陆小凤在一旁围观了全程,此刻他已经不想着什么给西门吹雪跪了的这种事情了,有些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脸皮就是辣么的厚,反正他陆小凤是甘拜下风。 根据西门吹雪在金风细雨楼里买来的消息,那独孤一鹤所在的地方恰正在江南,于是这一路同行的人又加了一个西门吹雪,四个人一道往江南而去。 叶长然到了的时候,苏梦枕已经将那个上官飞燕口中的公孙大娘的底细打探清楚了。 其实哪怕是金风细雨楼,若是只是靠着一个虚假的名头也是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查到要探查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和底细的。可是偏生那个公孙大娘自持武功高强,偏生就带着她的那一群姐们闯入了江南府尹。 按照她们几个的武功,其实想要从江南府尹之中截出来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可是偏偏他们没有料到身为四大名捕的冷血也会在这个地方,非但冷血在,而且这周遭还有许多金风细雨楼派过来的高手。 说来也巧,苏梦枕方才和冷血接洽过,想要让自己的人过来找上官飞燕问几句话,他的人刚刚派去,那一伙女人也闯了进来。 她们以为自己杀几个江南府尹之中的衙役,之后将上官飞燕劫出来就宛若砍菜切瓜一般的简单,谁也没有料到,她们这些人今天是结结实实的踢到了一块铁板上面。 冷血直接和那个上官飞燕口中的公孙大娘对上,虽然自己的手臂被她的双剑所伤,不过却也挑断了她一只手的手筋,至于其他人,那些衙役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这些女人就被冲出来的两伙人给团团围住。 片刻功夫,这群女人被这天降神兵一般的人马生擒了几个,也直接杀死了几个。 那位所谓的公孙大娘见势不妙,飞快的甩下了她的那群姐们,自己独自一人逃开了。随着她的逃开,一场厮杀很快就消弭无声。 在场的三方彼此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一贯少言的铁血先开口:“多谢几位壮士。” 金风细雨楼的人对冷血拱手:“不敢居功,我家楼主让吾等探查上官飞燕之事,还要多谢冷四爷通融。” 这就是自陈身份的意思了,冷血点了点头,望向了另外一伙儿人。 那一队之中也同样站出来了一个领头之人,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金风细雨楼的人道:“没想到我六分半堂还有和金风细雨楼的兄弟们并肩作战的时候。” 面对金风细雨楼那边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六分半堂领头的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叶小姐对是我们大当家恩同再造,我们家大小姐说了,以后叶小姐的事就如同她雷纯的事一般,我六分半堂之人必为叶小姐竭尽全力,绝无二话。” 如今狄飞惊和雷纯喜结连理,雷纯出面替狄飞惊感谢叶长然也是理所应当。 冷血几年前和叶家那位大小姐有过接触,却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在江南有这样的人缘——和六分半堂交好不算很难,和金风细雨楼交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若是能让这两家都如此为一个人尽心尽力,那的确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哦,对了,还有江南花家。 冷血摸了摸自己被划伤的手臂,心里捋顺着叶长然和这几家的关系。 救过花家二哥的性命,治好了六分半堂大堂主脖颈的病痛,而白云城本身和金风细雨楼就是往来甚密。 所以,那个什么公孙大娘非要来招惹这样的一个人,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淌血,冷血的眼中泛起了冷冷的寒芒。他的确不怕死,因为高手过招,从来都是谁怕死谁先死。可是他并不喜欢受伤,那些让他受伤的人,冷血再遇见他们的时候就不会留情。 因为冷血知道,那些让他真的受伤的人是真的就想要杀他的。 默许了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人帮忙守卫上官飞燕,冷血转而又一次提审了这个女人。 亲眼见到平日一个个自诩武功高强又有大姐依靠的“姐妹们”横尸当场,被吓傻了的上官飞燕打了一个寒颤,连声向着冷血讨饶。 “想要活命?那就说说你那个什么公孙大娘吧。”冷血面无表情的看着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面上的表情凝固了半晌,最终她哆哆嗦嗦开口道:“她叫公孙兰,出了公孙大娘这个身份,似乎还被人叫做过桃花蜂和女屠户。” 作者有话要说:噗……被麻麻无情抛弃的西门聚聚从此以后走上了蹭老婆消息的吃软饭的道路2333333333333 嘿嘿,聚聚我告诉你哟,不仅软饭好吃,而且豆腐更好吃呢~ 叶长然:法王警告。 第73章 相留醉。 桃花蜂和女屠户这两个名字倒是很久都不在江湖之中出现了, 然而这两个名字背后的血腥和残忍,即使是过了十几年却也依旧还会有人记得。 冷血看过关于桃花蜂的卷宗, 说的是这个女子作为待嫁新娘流窜在大安各地, 曾经屠戮过数十户一家满门的性命。她下手的对象都是当地富户, 那些人以为自己要得到一个美娇娘, 谁又能料到最后却招惹上了一条毒蛇,不仅被她席卷了家中钱财,而且还害了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而“女屠户”的故事甚至不必深究,就只是听这个名字恐怕就昭示着不祥。 而且上官飞燕已经招供,说公孙大娘的本名叫做公孙兰,于是冷血与苏梦枕顺藤摸瓜,又查到了公孙兰的另一重身份,那便是臭名昭著的熊姥姥。 和她之前的几个身份相比,“熊姥姥”的所作所为简直堪称是丧心病狂。如果说桃花蜂是利用了男人的好色之心, 好歹被害之人也并非是全然无辜, 那熊姥姥对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下手, 那就是毫无缘由的了。 这个熊姥姥每个月圆之夜总会出现在不同的寻常巷陌,然后把有毒的栗子卖给无辜的人。那些人甚至和她没有交集,更多的则是看她一个老妇人着实可怜, 想要买上一些栗子让她早些回家。可是这些买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的人不会料到,这些一时的善心, 最后断送的却是他们自己的性命。 冷血皱着眉头看着和熊姥姥有关的资料,另一旁坐着的则是提供给他这份资料的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 苏梦枕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一身翠绿衣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 冷血倒是很少看到有人能将这样脆嫩的颜色穿的如此好看的。 不过他对黄蓉只是正常的打量,丝毫没有其他更多的意思。大约是冷血的目光清澈刚正,黄蓉也并非是扭扭捏捏的闺中少女,所以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打量,一个大大方方的让人打量,反倒是没有那么多尴尬的感觉了。 诸葛神侯和苏梦枕的私交不错,可是冷血和苏梦枕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算得上是朋友。退一步讲,纵然他是苏梦枕的朋友,按照冷血的性子,恐怕他也不会做出调侃苏梦枕出门还带着一个如此稚嫩的小姑娘的这种事情。 苏梦枕其实也不是特地就想要带着黄蓉出来的,实在是这姑娘对他的雏鸟情节太过严重,因此最近总是想要黏在他身边——若非苏梦枕激烈的拒绝,恐怕黄蓉真的能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去苏梦枕的卧房里打地铺。 这种黏着的程度,让苏梦枕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她爹生的有几分像。 一定是哪里坏到了的苏楼主还旁敲侧击的问过黄蓉这个问题,回答他的是小姑娘一个翻到了天上了去的白眼。然后在苏梦枕很尴尬的时候,黄蓉十分敷衍的答道:“没有没有,你倒是长得有点儿像我娘。” 苏梦枕和黄蓉的娘亲都是江南人士,一方水土,纵然眉眼不同,气质也大多都有那么一两分微妙的相似。更何况黄蓉知道她娘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所以她爹爹才给娘亲研制出了九花玉露丸之类的丹药调养身体,而如今这位苏楼主看起来也是身体不太康健的样子,那几许病容……和她娘就更像了。 苏梦枕: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我心在还没打死这个臭丫头,果然人年纪大了脾气都变好了么?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黄蓉气得差点厥过去的苏楼主无语望天,谁料黄蓉却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的跳了起来。 她伸手想在自己的袖中掏什么东西,不过等到她手已经伸到袖子里的时候才猛然顿住。僵硬的捏了捏自己空无一物的袖子,黄蓉冲到坐在桌案前给自己师父写信的冷血面前,直接从他面前的笔架上取了一支笔,又从冷血那里拽过来了几张纸,转而就开始奋笔疾书。 这姑娘虽然性情有些怪诞,但是从不是这样失礼之人,苏梦枕对冷血抱歉的拱了拱手,后者本身就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后便自己开始写自己的信笺去了。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苏梦枕踱步到了黄蓉身后,想要看看她到底这样慌急的想要写一些什么东西。 黄蓉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原本笔走龙蛇的动作先是顿住,继而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的继续写了下去。 “这是九花玉露丸的配方,你找人配了去吃。”吹干了纸上的最后一点未干的墨迹,黄蓉将手中的配方递给了苏梦枕。 没有料到这个小丫头如此慌急,居然是为了给他写药方,苏梦枕脸上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不过并没有接过黄蓉手中的药方,苏梦枕道:“这种桃花岛的不传之秘,黄姑娘不要随意给了旁人才好。” “你又不是旁人。”黄蓉不由脱口而出,转而又是微微一僵。眼睛眨了眨,黄蓉直接跳过方才自己说的那一句什么“不是旁人”,转而直接将配方直接塞到了苏梦枕的手里。 眼神飘忽了一瞬,黄蓉对苏梦枕道:“这是救命的东西,哪里还能讲究那么许多,再说我现在吃你的用你的,我又不真的是你闺女,总是要用点什么东西抵房租吧?” 苏梦枕将近而立,而这丫头不过十五六岁,若是苏楼主生性再风流些许,保不准还真能养出这么大的闺女来。 围观了两人相处的全程,冷血自诩并非是喜欢八卦之人,却还是莫名的觉得……有点儿撑。 这两个人真的没有撒狗粮么?怎么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那样奇怪啊?师父师兄江南果然好危险,江南人都好热爱男女之情啊。 难得的,冷血表面上看起来一直在低头认真写公文,实际上却是在听着苏梦枕和黄蓉的八卦,并且还顺手的在公文的末尾和师父师兄们吐槽了一番。 就是不知道诸葛神侯和他的其他弟子收到这份信的时候会作何感想了。 其实从收到了这边的消息开始,叶长然一行人没有说星夜兼程实际上却也差不多了,只是等到他们到来的时候,公孙兰和冷血已经交过一次手了,并且冷四爷和苏楼主已经将公孙兰查的七七八八了。 公孙兰。 叶长然微微凝视着这个名字,半晌之后忽然有了一丝清明。她翻了翻这个人犯下的其他罪行,终于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个怎样的人物居然敢冒充我家师父,没有想到居然是她啊。” 冷血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他看了一眼正在翻阅关于公孙兰有关的情报的叶长然,对她问道:“叶姑娘和这人认识?” 叶长然的眉毛随着越往后翻阅而皱的越来越厉害,听见冷血的问话,叶长然并不绕圈子,直接答道:“这个买有毒的糖炒栗子的老太,实际是当年我师父身边有的一个名叫兰儿的小侍女,因为看着她筋骨奇佳,所以我师父曾经尝试着教给她一些本门武功。” 冷血:“所以说,现在这个闹得江湖人仰马翻公孙大娘,实际上是真的公孙大娘身边一个伺候人的丫鬟?” 这么说倒是也没有什么错处,所以叶长然点了点头,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冷血皱眉:“可是正常这种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要签卖身契的。”签了卖身契,生死都拿捏在人家手里,这人如何敢这样造次。 叶长然无奈道:“我师父良善,在去飞仙岛隐居之前早就遣散了这些是下人。” 不过叶长然没有和冷血说的是,当年公孙兰被赶走并非是因为什么公孙先生要出海隐居,而分明是……当年这个丫鬟叛主,勾结南王给公孙先生下了让人手脚无力的药物,若非当年公孙先生得了苏梦枕的师父红|袖神尼偶然搭救,恐怕她还真要折在南王那无耻小人手里了。 岸芷汀兰,公孙芷是她师父的名讳,叶长然没有想到当年的兰儿如今居然敢明晃晃的叫公孙兰。不过随即叶长然也就想明白了——她当年才十几岁的时候就敢做出那般卖主求荣的事情,如今让她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十几年,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只是,这不代表叶长然不愤怒。 后来她师父跟她提及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已经是云淡风轻了,可是当年被自己身边的人背叛,她师父该有多难受? 叶长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师父最容易心软,易地而处,若是当年被背叛的那人是她,她恐怕不会再让伤害她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她师父甚至都没有废掉那人的一身本门武功,在对方事情败露逃走之后也不曾向着追杀她。 叶长然叹了一口气,忽然想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自己师父一直教导自己要斩草除根,切莫给未来留下隐患了——白云城虽和中原相隔甚远,但是贸易往来也十分密切,公孙先生久居南海,却也总能听到一些来自中原的消息。 以公孙先生的智慧,想来已经对兰儿这些年在中原做下的恶事有所察觉了。自己传授的武功非但没有能够逞强除恶,反倒有人用她传授的武功为祸一方,这也就不难理解公孙先生为何对收徒之事如此慎重,因为她当年的一个疏忽,就已经给太多的家庭造成不幸了。 既然如此,叶长然摸了摸自己手中的双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对冷血道:“冷四爷是想要追查大金鹏王朝,还是直接缉拿公孙兰?” 冷血方才其实就是在写信向诸葛神侯询问诸葛问题,于是他只能说道:“需要等神侯批示。” 按理说几个筹谋国土、诽谤今上还试图所谓“复国”的小国余孽,而另一个则是无恶不作的有着多重身份的女恶人,冷血作为大安捕头,遇见了就理应一个都不放过,但是事情到底需要有个轻重缓急,左右他们之间自有快速的通道可以传信,不出今晚估计神侯就能给出答复。 叶长然对他点了点头,转而提议道:“既然冷四爷分身乏术,那熊姥姥那里不若交给长然代劳。毕竟作为公孙先生首徒,长然势必要为师门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的意思冷血是懂的,他很想说捕快是为了抓人而不是为了杀人,可是看着叶长然周身萦绕的杀气,冷血也意识到叶长然也同样不是捕快,因此也很是不必遵守他们的规矩。 冷血:很气了,但是为了维持人设不崩,我还是不说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啦,姑娘们收到平安果了么? 你小姐姐说平安果什么的我们俩又没有喜欢吃苹果的,所以人家直接报了一个……榴莲。 比不过比不过,溜了溜了溜了。 第74章 玲珑气。 在这江南一隅的一座小院里, 一个一身彩衣的女子脚步踉跄的翻了进来。 坐在庭院之中的男人皱了皱眉,看着她如今一身狼狈的样子, 那中年男人面上的不耐更加明显了几分。 “你不是说诸葛神侯的徒弟只是个小毛孩子, 半点奈何不得你么?”中年男人皱了皱眉, 一脸挑剔的打量这个女人还流着血的手腕:“若是这些人跟着你的血迹追了过来, 那该如何是好?” 公孙兰被男人的话说的面上一冷,只是下一刻,她却还是藏起了那眉眼之中的冷意。公孙兰抬起了一双盈盈泪眼,眼中似乎有千万种情愫没有说清:“王爷难道真的待兰儿这样狠心?如今兰儿都被伤成了这幅样子,王爷就连一句安慰也没有?” 那个被公孙兰称之为王爷的,正是如今圣上硕果仅存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之一,也就是如今的南王。 南王所以被称作是“南王”,并非是有其他东、西、北几位王爷与之遥相呼应,只是纯粹因为南王的封地在岭南而已。 当年宗族作乱, 为了保全幼帝, 万安长公主亲手屠戮了不少参与谋乱的皇族, 这种自绝血脉之举也让明氏宗族一直人丁稀少。而南王当年所以没参与叛乱,倒不是因为他多么忠君爱国,实在是因为他一早就被封在了岭南, 岭南贫瘠且多异族聚居,南王这辈子都没有拥兵自重的可能。 也就是说, 是先皇早早将他踢出了争夺帝位的序列。 也不怪先皇如此为之,实在是南王母族低微,只是一个小妃身边洗脚的宫女, 却心机深沉的爬上了龙床,极为先帝所不喜。 在大安擅离封地是重罪,而这位被分封在了岭南的王爷如今却出现在了江南,若是被人发现了也的确是掉脑袋的大事。 公孙兰最擅长易容,为了学这易容的本事,她曾经在二十几岁风华正好的时候伺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唐门长老三年。如今公孙兰选择的这幅样貌,七分是仿了公孙先生,又少了公孙先生那周身的清冷,反而横生了几分媚意。 皮相惑人,这的确是一副好皮囊。 然而见过了这世间的真绝色,自然就不会将这赝品放在眼中。看见公孙兰的这幅矫揉造作的作态,南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从屋内走出来了一个青年。他看起来大约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之间带着一些吊儿郎当。看见院子之中的南王和公孙兰,他先是挑了挑眉,转而漫不经心的倚靠在门边。 打了个呵欠,青年的声音里带着几许睡意:“我说……” 揉了揉眼角的泪水,那青年双手环胸,轻飘飘的道:“我说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玩什么你侬我侬的恶心戏码呢?” 此言一出,南王面色一厉,抬手就要向着青年的面上甩一巴掌,却被公孙兰伸手拦住:“你疯了!别碰他的脸!” 南王的目光狠狠从青年脸上刮过,他的手掌开开合合了几下,终于狠狠握住,却没有摔在那青年人的脸上。 公孙兰也并非是好相与的人,她说不要碰青年的脸,可是有的时候,“往脸上扇巴掌”还真的是最干脆又轻微的惩罚了。公孙兰轻飘飘的看了那只穿一身中衣,外面则随意披着一身外袍的青年,声音忽然很是温柔:“焕儿既然不想睡,那今夜就不要睡了。” 被公孙兰称作焕儿的青年嘴角嘲讽的笑意微微一僵,而南王只是看了公孙兰和他的儿子一眼,转而就有些鄙夷的别过了脸去。 下一刻,公孙兰出手如电,还完好的那只手中扣住了一丸丹药,迅疾的塞入了那青年的嘴里。 明焕动作一僵,公孙兰一个看起来只比到他胸口而且还伤了一只手的女人轻轻松松的扶住了他。 眼见着两个人就要往屋里走,南王终于开了口:“你若是要男人,我可以挑拣几个好的送给你,何必……”非要用这种手段强迫一个都可以给你当的儿子的孩子。 公孙兰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南王,转而一脸柔情蜜意的道:“因为他和王爷您最像啊。” 南王分明知道她说的都是假话,可是还是有一阵恶寒从脊背升腾而起。被恶心的不轻,南王飞快的摆了摆手让她快点儿进去,自己则飞快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反正明焕那小子也不吃亏——在南王心里,一男一女做那一档子事儿,吃亏的还是女方。因此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但是和公孙兰能给他带来的好处相比,他儿子的这一点儿小牺牲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清早时分,明焕感觉自己周身的力气重新回笼。他一脸惨白的推开了房间大门,而后就趴在门口干呕了起来。 芙蓉帐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半晌之后公孙兰走到了他旁边。 她的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也收拾停当,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癫狂放纵。 没有理会那个快把胆汁都要吐出来的青年,公孙兰一边细致的给自己易容妥当,一边轻嗤一声:“有那么恶心么?” 明焕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水漱口,转而回身打量了一下公孙兰,忽而刻薄笑道:“是挺恶心的,毕竟你比我娘还大三岁呢。” 公孙兰的脸色丝毫不变,只是动手给自己画了一个青春宛若二八少女的妆容,继而对明焕笑了笑,脆生生的唤了一声:“明焕哥哥~” 她是故意的,女人的小心眼儿有的时候是男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下一刻明焕脸上的血色就更褪了几分,继而摔下了手中的杯子,明焕吐得更厉害了。 公孙兰的面上多了三分嘲讽的微笑。不过如此而已,这些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过如此而已。 手腕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公孙兰的面色更深沉了几分。她被冷血挑断了手筋,虽然有她以前收集的疗伤圣药,可是到底上了筋骨,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能持剑了。 她有意对叶长然下手,谁曾想那上官飞燕如此不济,居然还没有见到花满楼就被直接捉进了监狱之中。 公孙兰自然是不想要救上官飞燕的,可是她一直是买着“好姐姐”人设,被底下的几个“妹妹”一催,公孙兰没有办法,只能答应她们一道去劫江南府尹的监牢。 公孙兰原本以为一个府尹衙门而已,就是有守卫也根本不是她们几人的对手,谁曾想到那小小的一个府衙之中居然藏龙卧虎,不仅有诸葛神侯的弟子亲自把守,更是有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人埋伏四周。 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几个可用之人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她多年部署毁于一旦,让公孙兰怎么能够咽下这一口气? 可是如今别说报仇了,就是公孙兰自己都落到这样的境地,她眯了眯眼睛,最终仿佛是要将“叶长然”这个名字咬碎一般。 恨之入骨,这大概就是公孙兰对叶长然的唯一感觉了。 可是公孙兰并不知道,这样被她怨恨着的人,不出片刻就要找到她这里来了。 叶长然所以能这么快的找到这里,出乎预料的靠的西方魔教的势力。 西方魔教说是雄踞大漠,但是事实上,玉罗刹总是将自己的势力化作幽灵的影子,丝丝缕缕的渗透进其他势力之中。他往返大漠和中原多年,没有道理什么事情也不做。 恰好在江南住着一个擅长气味追踪的西方魔教教徒,公孙兰身上擦了香粉,地上也残存着她的血,那教徒只是轻轻地嗅了嗅,很快就异常笃定的给他们划定了公孙兰逃跑的方向。 叶长然一路顺着那个人的指引追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南王的那座小院前。 墙边的地上还依稀有着昨夜公孙兰的血迹,那个玉罗刹的手下毕恭毕敬的站在院子旁边:“小姐,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里面了。” 叶长然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下一刻,叶长然足下轻轻一点,整个人飘摇而起,直接越过了这座院子外的围墙。 西门吹雪没有跟着叶长然,因为叶长然说好了这是清理门户,虽然西门吹雪很想替叶长然代劳,但是鉴于他目前尚且还不算叶长然师门之中的“内人”,因此西门吹雪只能抱剑环胸,在这一座宅院的门外,细心听着里面的声音。 自己的宅邸之中忽如其来的闯入了一个人,南王的侍卫却并没有发觉。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南王是为了青衣楼的财富所以偷偷潜回中原的,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的带上许多侍卫。 叶长然也并不多浪费时间,直接握上了自己手中双剑,便开始在这个宅院里面寻找公孙兰的踪迹。 终于,在叶长然翻了第二个院子的时候,公孙兰便好巧不巧的正在里面梳妆。 叶长然勾起唇笑了笑,不给公孙兰任何时间反应的,手中的双剑就这样豁然出鞘!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里南王世子是个小可怜吧。 emmmmm,叔又藏了一个惊天神转折。下一章就让秀秀清理门户杀杀杀吧,公孙兰真的一点儿都不值得可怜。 你小姐姐的追求简直太朴实了,叔说平安夜带她吃大餐,然后人家就要吃肯德基那个全是炸鸡的全家桶…… 问题是你有本事要,你有本事吃啊,吃一个鸡翅一个吮指原味鸡就不吃了这是要闹哪样?叔一直到明年都不想再吃炸鸡了。嗝! 第75章 杨柳枝。 叶长然手中双剑泛着冷冷寒光, 在一片清晨的暖阳之中,她豁然而出的这两剑直接斩断了一片温凉天色。 公孙兰似乎没有料到叶长然会这么快追来, 毕竟在她的设想之中, 叶长然虽然是叶家大小姐, 可是叶家的势力远在南海, 并未渗透到这片中原腹地之中。 月色寒凉,叶长然的身影忽然出现,可是却又出现得这样理所应当。 她甚至没有和公孙兰多寒暄几句,问明她的来历,聆听她多年的心事。可是,没有。在见到公孙兰的这一刻,叶长然毫不犹豫的出招,而那分明繁复华丽的剑招却透出了凌凌杀气,让公孙兰只觉出一股从背心透出来的冷。 双剑摩挲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 两道白绸倏忽从叶长然身后炸开, 向着公孙兰席卷而来。分明是柔软恍若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绸缎, 可是在叶长然手中却仿佛有着可以横劈天地的力量。 这不像是秀坊女儿玩乐时候的剑招,也不需要饰以丝竹管弦,就只有那两条绸缎末端系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洒下了一串清脆的铃音。 公孙兰的武器也是两柄双剑,双剑后面系着两条长长的红绸。她身体猝然向后翻折, 望向叶长然的目光之中却带着无边的冷意。 她们素昧平生,哪怕是生来立场便不相同,可是这种仿佛恨之入骨的感情却还是强烈到让叶长然觉得莫名。 只是莫名又如何?叶长然自觉和公孙兰本就无法善了, 所以她根本就不在意公孙兰多恨她几分会怎样。 两个人,四柄冷若冰霜的长剑,几条让人眼花缭乱的丝绸。 在红绸与白绸翻飞之间,叶长然的剑尖直挑,直取公孙兰受了伤的手腕。这简直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做法,没有想到一个被精细养大的女子一出手居然就是这种凌冽的杀招,公孙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持剑的手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她没有办法不颤抖,因为公孙兰发现,叶长然的这一剑她其实根本避无可避。 公孙兰和叶长然的打斗地点就在这一座小院,而且就在那个还残存着几许暧昧气氛的屋子里。 两个人出手都不曾留情,因此很快的,这还算布置的温馨明快的屋子就变得一片狼藉。叶长然的长绸在梨花木的桌子上留下了一条一条的白痕,而公孙兰的剑也一次次的刺入那窗框和门扉之中。 她的手腕本就被冷血挑断了手筋,按理说就连持剑也不能。可是对上叶长然,公孙兰偏生就想要用这公孙剑舞。这其中的原因,或许除了公孙兰本人之外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既然她要用,而且叶长然本也是奔着要清理门户而来,那自然应当就用公孙剑舞。 这两人很快打出了房间,来到了还算是宽敞的院落之中。此刻两人身形缥缈,衣袂翩翩而至,宛若两只彩蝶,却是在谱写血色和剑光交织的一舞。 叶长然没有看错,这个公孙兰的剑舞果然是和她师父学的。 这个世上的完美无瑕都是相似的,唯有些许瑕疵最容易辨别。比如她师父年少的时候伤过左脚脚踝,所以起舞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全部的重力都压于右脚,然而剑舞看似轻盈却也饱含力量,因此公孙先生如此起舞之时,本该平衡于双脚的重力全部压在一只脚上,就很容易有些许的身形不稳。 虽然以公孙先生的剑舞纯熟程度,那些许的趔趄是很快被她掩饰掉的,但是叶长然毕和她相处多年,这种微小的瑕疵叶长然还是能察觉得出。 如今看到公孙兰那和她师父如出一辙的起手势,叶长然长眉一挑,手中的剑旋转挽出了一朵剑花。身后的白绸飞出,截断了公孙兰的全部后路,而后叶长然的身体就宛若和那柔软的丝绸融成了一体,那一点刺痛人双目的寒芒印入了公孙兰的眼中。 一股剧痛蔓延开来,从手腕一点直接蔓上公孙兰的整条手臂。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过了,那疼痛让她清醒,却也让她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叫,公孙兰那一只原本就是勉力拿住手中长剑的手的手腕上绽出了一朵血花,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直流淌到了她的手肘,而后又从手肘处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上。 叶长然的身影半空之中腾挪,她恍若没有丝毫的重量一般忽而转身,利落抽出嵌入公孙兰手腕之中的长剑,下一刻,叶长然的另一柄干净而没有沾染丝毫血迹的长剑的剑尖儿眼见就要没入公孙兰的胸口。 公孙兰咬了咬牙,并没有避开叶长然这一击,反倒矮身向叶长然迎了过去。那本该没入公孙兰胸口的长剑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而直直刺入叶长然的肩膀——方才伤了右手腕,这会儿又被叶长然刺伤了左肩,公孙兰几乎已经拿不起手中双剑。 可是她并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在公孙兰觉得自己或许赢不过叶长然——非但赢不过她,而且还很有可能命丧她手的时候,公孙兰且战且退,却在已经临近墙边的时候忽然扬起手来,电光火石之间便撒出了一片白色的粉末。 而后她掌风一吐,那白色的粉末直向着叶长然的面门而来。 叶长然并没法判断出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她知道公孙兰可是有一个身份是用一颗栗子就能毒死人的熊姥姥,因此叶长然也不敢托大,决计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是贸然和公孙兰硬拼。 那原本被她灌注了内力的用来围堵公孙兰的绸缎不的不撤回来挡在自己的身前,与此同时,叶长然也不得不抽出了已经没入是公孙兰肩膀中的绸缎,而后翻身后仰,闪开了这一阵白色粉末。 而在这个空当儿,公孙兰就连自己的长剑也来不得捡起来,只来得及将自身轻功全速运转,眼见着就要飞出这一座小小的江南庭院。 只是她没有料到,她还没有落地,就另有一道寒芒直直的从正前方向她刺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举剑正对着她,西门吹雪冷眼望向公孙兰:“你不跑,我不出手。” 和五年前相比,西门吹雪周身的气质更加冷凝,他的身上分明没有血的味道,可是已然有人将他当做是杀神。其实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这五年之中,已经有许多江湖闻名的恶人都没有逃脱西门吹雪这一关。 而更怕的是,西门吹雪杀人并无任何规律可循,似乎只要行过“不义”之事就有被他追杀千里的可能。 公孙兰在江湖之中行走多年,更是在是这么多年和南王的联系没有断过,因此她自然是听说过西门吹雪的“凶名”。 肩膀的伤口还在淌血,公孙兰看着前面站着的以剑指着她的西门吹雪,又看着从庭院之中跃出的手持双剑的少女,她忽然笑了:“怎么,你还需要帮手?” 公孙兰这句话是对叶长然来说的,她知道这些江湖之中的小年轻都讲究面子,特别是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在江湖之中还都算是有些名气,因此这种有些名气的年轻人一般都受不住激将法——只要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不一起对付他,那她总还是又一线生机的。 然而公孙兰却预料错了。 听了她的话,叶长然却道:“师父虽不承认你是我门中人,但是你终归学了我公孙剑舞,今日之争本就是清理门户,而我公孙剑舞与七秀坊同出一脉,阿雪既为七秀坊坊主,又有何不妥?” 七秀坊主什么的……感觉对西门吹雪的杀伤力比对公孙兰的还要大一些。在叶长然话音刚落的时候,西门吹雪的嘴角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不承认?好一句不承认!她既然看不起我,为何当年还要救我,还要交我武功,教我习舞?”公孙兰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癫狂的笑意,她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叶长然,一字一句说道:“明明我才是她第一个徒弟!我才是!” 在这个“第一个徒弟”被公孙兰说出口的时候,叶长然忽然就意识到了为何公孙兰最开始看着她的目光那样的恨之入骨。 她嫉妒她。 叶长然这个人,虽然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可是她的确见识过太多人的太多种嫉妒。那些人有的嫉妒她家世显赫,有的嫉妒她姿容绝色,有的嫉妒她天赋过人,可是这么多年来,的确是第一个人嫉妒她“公孙先生首徒”这个位置的。 所以公孙兰为什么不去嫉妒朱停?分明她还是要叫朱停一声“师兄”的。虽然,那不是因为朱停比她拜在公孙先生门下的时间早,而是朱停不学剑舞而学炼器,而年龄有比叶长然大了一些罢了。 朱停学剑舞什么的……叶长然光是想一想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一哆嗦就将她拉回了这一场和公孙兰的战局之中。 她望着公孙兰,眸中没有半分温度:“按照你的说法,师父对你恩重如山,那你当日为何要和南王一起谋害她?” 公孙兰被这个质问逼得开始颤抖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衬得她那一张惨败脸色分外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当七秀坊主的西门聚聚不是好夫君哈哈哈哈哈哈哈,西门你看看你,“七秀坊主”的头衔已经扣下来了,你还不赶快搞定秀秀? 你真的想每天给姑娘们挑胭脂、排舞蹈、选首饰还有收拾那些来秀坊不守规矩的臭男人咩? emmmmmm……虽然好像只有最后一样你能胜任,但是莫名担心你把他们打死肿么破? 第76章 光簌簌。 公孙兰到底是为什么要害公孙先生呢? 最初的时候, 她是被赌鬼父亲即将要卖到那肮脏无天日的地方的可怜姑娘,是公孙先生偶然看见, 签下了她的卖身契, 让公孙兰彻底和那个赌鬼父亲断绝了关系, 又给了她“兰”这个名字, 这才换得公孙兰的新生。 公孙先生是没有打算将公孙兰当成自己的侍女的,她生在江湖,虽然江湖之中有上无数人对她制作的首饰追捧至极,也愿意倾尽家财换她一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公孙先生这个名号就总是与钱财挂钩,但是公孙先生实际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她并不追求华丽衣衫,也不愿意有人服侍,所以婢女这种东西对于公孙先生来说十分没有必要。 所以公孙先生将卖身契还给了公孙兰, 而且公孙先生还告诉公孙兰——虽然她用百两银子买下了她, 可是她还是一个完整的只属于自己的人, 也应该拥有更广阔和精彩是的人生。 但是公孙兰却哭着跪求公孙先生将他留下来,她说这世间已经没有公孙兰的容身之地了。 当时公孙兰特别激烈的直接用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喉咙,端的是一幅公孙先生不同意她就要自戕在公孙先生面前的样子。 你救过的人未必会想着报答你, 可是救过你的人却一定是不想让你死。公孙先生既然救下了她,自然就不会再看着公孙兰去死。 当时公孙兰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公孙先生知道她的为难之处,也理解她的无助。只是她没有想到公孙兰居然如此之烈的性子,到底叹了一口气, 公孙先生终归是不再提让她走的事情了。 于是公孙兰就在公孙先生身边留了下来,公孙先生也没有将她当做侍女,只是当做一个陪伴她的人相处。 公孙先生教她读书习字,教她琴棋书画,甚至在发现她根骨不错之后开始教授她习武。在那段时间里,兰儿可怜兮兮的对公孙先生说“我没有爹了,也不想用他的姓氏”,她似乎找到了如何让公孙先生心软的法门,所以如愿的拥有了“公孙”这个姓氏。 于是,兰儿成了公孙兰。岸芷汀兰,公孙兰甚至有了一种那真的是她的姐姐的幸福感觉。 不可否认,公孙先生是这个世界上待公孙兰最好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就显得公孙兰之后伙同南王摆了公孙先生一道的行为尤其可恶。 可是,公孙兰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人心真的是十分脆弱又不可查的东西,公孙兰自知已经陷入淤泥之中,而在这暗无天日的淤泥之中,公孙先生是那唯一的向她伸出了手的人。 她知道她的“姐姐”有多好,可是公孙先生的好就衬得她如斯卑劣,仿佛就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她可以和我一样就好了。”公孙兰在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这样的念头就如同荒草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要把那个人也拉入污泥之中,因为只有这样,公孙先生对于她来说才显得不那样的高不可攀。 神走下了神坛,那他们作为可悲的凡人,是不是就可以稍稍攀折到她的衣角? 一念生而不可绝,公孙兰被这样的念头蛊惑着,开始疯了一样的设想那种“如果”。到了最后,就连公孙兰自己都相信了,只有让公孙先生变得和自己一样污浊,才是最妥帖的可以留住她的方式。 所以在南王想要买通她给公孙先生下药的时候,本来该不假辞色的拒绝南王的公孙兰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公孙先生那样的女子,公孙兰甚至想不出来到底怎样的奇男子才可以与之相配。在她心里,南王这样的落魄到被驱逐皇孙,甚至就连给她的公孙先生提鞋都不配。 可是,这样的南王,不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寻的现成的“淤泥”么? 这个念头升起,然后在公孙兰的心中开始疯长。 她答应了南王的要求,将让人浑身无力的药物被公孙兰悄无声息的下在了公孙先生的饮食之中,而后她又将南王放入了公孙先生的房间。 幸而最后公孙兰没有成功,而且也让公孙先生察觉到了自己身边居然还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只是公孙先生到底有些过于心软了,她没有废除公孙兰的武功,只是将她抛在了中原,而后自己一个人隐居在了南海。 这一曲剑舞,是公孙先生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 后来在南海,公孙先生隐约听到了和公孙兰有关的传闻。她用着她的姓氏,又用着她传授的武功为祸方,公孙先生曾经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一时心软。只是那些传闻大抵都不真切而且并不具体,公孙先生知道公孙兰作恶,可是却完全无法想象她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的恶事。 到底是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其实公孙先生并不愿意以那种恶意去想自己身边的人。 这一次公孙兰招惹到了叶长然,这些年公孙兰在中原犯下的种种恶事才一一陈列在了公孙先生面前。 那一天,公孙先生沉默了许久。再然后,一向不管束徒弟的公孙先生给叶长然去了一封信,而在信上,公孙先生却是指明要让叶长然帮她“清理门户”。 公孙先生的“清理门户“”这个词简直用得意味深长,叶长然看了之后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她大概能猜明白为何时隔五年,却还有人用青衣楼做文章。因为叶长然身为南海叶氏的大小姐,可以指摘和攻击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能够掘出她手中还握着青衣楼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组织的势力,足以见公孙兰在叶长然身上废了多少心思了。 可是公孙兰和叶长然素昧平生,她又为何要去招惹叶长然这样一个一看就不好相与之人? 究其根本,无非就是一个公孙先生大弟子的名头罢了。公孙兰费尽心机想要一个“公孙剑舞首徒”的名头,无非就是想要让公孙先生承认她们之间的那一段情谊。 可是公孙兰不知道,公孙先生用了清理门户这个词,说明她在公孙兰做下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依旧还是没有直接将她当做是不相干的人。 只是如今,公孙兰残害无辜百姓之事到底已经触碰到了公孙先生的底线,事已至此,公孙先生已然不能再放任她活下去而后为祸一方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公孙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问君可曾悔否?之事故人若是不相问,纵悔又该说与谁? 叶长然已经不想再听公孙兰诉说她的心路历程——似乎每一个十恶不赦的人都有一段悲惨的故事,仿佛想要告诉别人他们做出这种恶事是多么情有可原。可是怎么就不去想一想,那些被他们害了的人,已经就连说出他们故事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长然不想跟公孙兰再多废话,她扬手便是一剑,眼见着就要结束公孙兰这可悲又可耻的一生。 变故却是出现在这个时候,就在公孙兰仓惶后退的时候,先穿透她胸口的却并不是叶长然的长剑。 一柄匕首从她的背心刺入,那一柄匕首之上还泛着幽幽蓝光,而接触到了公孙兰的血的地方,那一柄匕首上开始漆黑碳化,发出了一阵气泡碎裂的刺啦声响。 叶长然有些惊讶的看着公孙兰倒在了地上,随着她的躺倒,她身后的那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也出现在了叶长然的面前。 这个青年的手中还沾着血,他毫不犹豫的抽出了插入公孙兰心脏的匕首,然后一下一下的重新刺入公孙兰的胸口。只是须臾的功夫,他已经刺了七八刀,而公孙兰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怎么可能不凉透了?公孙兰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如今她不仅胸前被活生生的捅出来了一个大窟窿,而且那一柄匕首上还淬了毒。 叶长然张了张嘴,刚想要阻止眼前这个青年,可是青年手下动作丝毫不停,却是抬起了自己的脸,直接面向了西门吹雪。 “我若是你,现在就该押着我去见你舅舅。”这青年的视线从西门吹雪的手中的乌鞘长剑上扫过,而后缓缓地唤出了西门吹雪的名字。 他手下的动作依旧没有停,只是下刀的地方换成了公孙兰更柔软而没有半点保护的腹部。 叶长然看着这青年癫狂的举动,终于忍不住说道:“够了,她已经死了。” “不急。她毒杀我娘,又迫我多次,这一笔账还没清算干净。” 因为是叶长然让他有了报仇的机会,因此青年脸上露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笑意,转而对叶长然道:“南王谋逆,如今被我砍了两只脚,姑娘可否进去处理一下他?” 又有些懊恼,南王世子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哦,不该让姑娘做这些粗活,那不如表哥与这位姑娘同去?” 西门吹雪:……虽然我们不熟,但是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有仇报仇,西门吹雪对那个青年点了点头,转而拉着有些懵的叶长然一路往这座院子之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南王世子或成最大黑马,说这是被公孙兰强迫的小可怜谁信??? 成年人的世界好辛苦啊,连续十几天晚上不超过零点不能睡了。想回到可以随意逃课的时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不对,叔上学的时候好像也没咋逃课,莫名亏了有木有? 第77章 歌缓缓。 这个脸上还带着些许血痕的青年叫是西门吹雪一声“堂兄”。 西门吹雪的娘亲是万安长公主, 万安长公主自然命属皇家,而皇室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算得上是子嗣稀薄, 所以这天底下能够有资格唤西门吹雪一声堂兄的人实在是非常的有限。 公孙兰唯一能攀扯上关系的人就是南王, 因此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猜——他是南王世子, 虽然南王这些年一直声称他的儿子体弱多病, 因此一直不让南王世子现身人前,但是他对外一直宣称这是自己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因此还是为他请了世子的尊位。 世子之位需皇家册封,而且若是世子亡故而其他王府血脉承爵,那承袭的爵位就要降一个等级。南王本就不收待见,因此他这一举动反倒是合了皇帝的心意,在他为南王世子请封的那一年,皇帝不仅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且还象征性的赏赐了南王一些金银, 以示对他的嘉奖。 这么多年以来, 南王世子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一直游离于宗族之外, 从未让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可是今日相见,这位南王世子却能够认得出西门吹雪——他知道西门吹雪的身份,能认得出他的剑, 甚至也知道西门吹雪和今上是一对关系还算得上是亲密的甥舅。 因此南王世子才处心积虑的让西门吹雪看清他的脸,因为他的脸, 恰好就是南王府最大的秘密。 南王世子和当今太子也不过是堂兄弟而已,可是造化弄人,这两个甚至没有见过面、也只是偶然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年轻人却是生的一模一样。 大安的皇族血脉一向稀薄, 太子之所以是太子,恰恰就是因为他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和太子生的一模一样会是怎样的结果,估计没有人会比南王世子更加清楚。更何况,南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早早的计划好了就想要利用他儿子和太子生的仿佛的容貌而演一出李代桃僵。 南王世子不想活了,这一点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对公孙兰的确恨极了,不仅仅是公孙兰带给南王世子一个男人无法启齿的羞辱和尴尬,更是因为她和那个男人一道下|毒谋害了他的娘亲——那个从繁华的盛京一路跟随南王辗转,却没有说过一声“后悔”的女人。 南王妃也是京中贵女,按照南王在先皇心中的地位,他是没有资格娶这样一位贵女的。因为南王妃出身阁老之家,而那家之前已然出了五位皇后和七位贵妃——或许这就是南王世子和太子生的近乎是一模一样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兄弟,而母亲则是同族的姐妹。 这样一个被当做皇后培养起来的姑娘,却偏生看上了南王,而且失心疯了一般的想要嫁给他。这其中的种种在南王世子看来都十分不可思议,甚至还会疑心是他娘亲着了什么人的什么手段。只是无论如何,当年的事情已经无法探究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样一个痴心不改的女人,却在随着南王来到岭南的第三年就忽然“亡故”了。 南王世子永远忘不了她娘亲死之前那一双不敢置信的眸子,这个傻女人似乎不敢相信她的夫君亲手给她端过来的那一碗粥里下了毒。 而南王必须要毒|死他的发妻的原因,就仅仅是因为她也看见了太子的容貌,并且险些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公孙兰蛊惑南王,说这样的一个女人根本受不住秘密,只会在他的大业之上拖后腿。 而南王也真的被蛊惑,最终他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同意了公孙兰对他的发妻下|毒。南王说“无毒不丈夫”,说“欲成大事者,是至亲亦可杀”,所以他这个决定下的是毫不犹豫。 可是南王和公孙兰丝毫都没有料到,当时只有六岁的南王世子居然牢牢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并且悄然蛰伏许多年,只为了向他们报杀母之仇。 南王世子在公孙兰与南王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听话,也正是因为这样,南王和公孙兰谈论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丝毫不避讳他。利用这一点,南王世子在他们二人“共商大计”的时候无声的收集了不少讯息。 他比任何人都能忍,所以能用十数年的时间寻找到南王和公孙兰最脆弱的地方,然后一击必杀,留给他们最深刻的伤口。 公孙兰为什么要折辱南王世子呢?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 她设计陷害公孙先生不成,却被驱逐开去。那个时候公孙兰的武学未成,已无容身之处,她只能祈求南王收留她。 南王想要得到公孙先生,自然也就不在意收留她身边的一个人——公孙先生现在不原谅公孙兰,可却不代表她以后也会一直不原谅公孙兰。女人嘛,只要让她们消消气之后就肯定是会心软的。 等到公孙先生对公孙兰心软之际,未必就没有他可以再一次出手的时机。 所以南王收留了公孙兰,并且在发现这个人还有一些其他本事之后开始渐渐对她委以重任,让公孙兰成为自己扎在中原的一颗钉子。 公孙兰可以在江湖之中转换那么多身份,又行了那么多恶事,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南王的支持。公孙兰的确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将自己从南王府中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变成了南王的左膀右臂。 她的确对南王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公孙兰在心里其实是在恨着南王,可是在表面上,公孙兰却还是对南王摆出了一副恭顺的态度。 像是公孙兰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不可能做菟丝花一般依附着旁人而活的,只是她却也并非不能低头之人,在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之下,公孙兰并不介意稍稍服软。 她一边和南王虚与委蛇,一边在暗地里悄悄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公孙兰在心里恨毒了南王,可是却还能对南王笑得出来。 还能用得上南王,所以公孙兰无法对南王下手。可是她又无法忍受心里恨意,所以就开始对南王唯一的还儿子出手。 她折辱他、强迫他,分明是最难堪的事情,偏生在那些迂腐麻木的人眼中,十几岁的小少年的遭遇还偏生都不算什么——总有人觉得,男女之间那一点儿事,怎么看都像是女人在吃亏,而男人寻死觅活的却多是矫情。 没有人理解南王世子的恨意,所以到了最后,南王世子也干脆不再对旁人提及自己有多痛苦,他只是积蓄着这一股恨意,安静的扮演好自己“听话”的角色,然后等待着那一份仇恨爆发的时候。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平生心事得解,南王世子有些麻木的扔掉手中血迹斑斑的匕首,然后就这样坐在了公孙兰冷透了的尸体旁边。 这一刻,南王世子才终于觉出了一股从心底升腾起来的解脱的快慰。 西门吹雪在院子里找到了被亲生儿子砍掉了双腿的南王,此刻南王已经昏厥过去了,失去了大量的鲜血之后,南王的脸色看起来比南王世子还要白。 无论在什么朝代,谋上作乱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有南王世子这个人证外家物证,南王几乎是一抵达盛京就可以被审判了。 不过押送和抓捕什么的始终都是捕快的事情,西门吹雪自诩自己只是个江湖人,又不是属陆小凤的,所以他坚决不想接手南王这个麻烦。 看着地上苦苦挣扎还想着他们这边爬来的南王,西门吹雪如临大敌的拽着叶长然后退一步,又毫不犹豫的一脚将南王踹开。 不想再趟这浑水,一直作为“良好市民”的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一合计,还是决定找捕快来解决吧。 先放任南王自己在地上再乱泡,西门吹雪果断和叶长然一道拐到了江南府衙,将冷血二话不说的就拉了过来。 冷血过来一瞧,惊觉西门吹雪说的不错,南王果然有造反之心。 神侯府的人做事的时候都是极有章法的,也不会遗漏丝毫差错。所以冷血在走进这一座宅子之后就开始有条不紊的收集证据、控制犯人以及收拾残局。 只是这个异常沉默的青年却还是想在这些事差不多尘埃落定的时候叹息一声——他真的只是过来办一个小案子的啊,也只是听从师父吩咐,在他的朋友的弟弟的小楼被人闯入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怎么回去的时候还要带走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的尸体和一个残疾的妄图谋逆的亲王与一个差不多是不想活了的亲王世子呢? 冷血:我找谁惹谁了? 冷四爷在神侯府的时候从不抱怨,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抓狂了。 痛定思痛,冷四爷深深地觉得自己有必要拉更多的人下水,这不是损人不利己,这就他单纯的看不惯那些人在他已经这样辛苦的情况之下还优哉游哉。 “作为人证,随我进京一趟。”冷血对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这样说道。 西门吹雪沉默半晌,叶长然也颇为无奈,只是最终他们二人依旧和冷血一道踏上了前往皇宫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冷血和西门吹雪聊天的时候,这两个惜字如金的人会不会单纯的靠眼神交流? 这两个人在那“眉来眼去”什么的,光脑补就笑道头掉哈哈哈哈哈哈 第78章 起尘寰。 西门吹雪不太喜欢盛京,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盛京之中堪称和他有所交集的人只是寥寥,算来算去大概也就只有他舅舅与表弟两人而已。而他的舅舅和表弟一个是皇帝一个太子, 这两种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倒不是皇帝对西门吹雪不好, 相反, 皇帝对这个自己长姐与恩师的唯一的儿子实在是有些好得过头了。 他曾经想要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先封西门吹雪一个爵位, 等他仙去之后再让他的儿子将西门吹雪封为亲王。 须知公主的儿子最多封一个小侯爷,大安开国至今,就是再受圣恩的公主也没有儿子可以被封为亲王的先例。 然而万安长公主和皇帝是同父同母的亲生血脉,长公主夫妇为大安建下的功勋与奉献又无人可比,所以皇帝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并且已经开始着手实施的。 只是皇帝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和宗族与老臣死磕到底,就为了给他的外甥争一个亲王的爵位,这等雄心壮志却夭折在了西门吹雪一句轻飘飘的“志不在此”之上。 行吧,傻舅舅被冷酷无情的外甥一句话弄得消停了, 只不过消停了没几个月, 皇帝陛下又想好了新的宠外甥的方式。 爵位不要, 那金银财宝要的吧?舅舅大人雄心壮志,搜罗了一大堆奇珍异宝趁着年关给西门吹雪送过去,美其名曰“压岁钱”。这一次西门吹雪倒是收下了, 不过那些皇帝派出去送东西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却拉回来了整整两倍多的箱子。 随着箱子同来的还有他长姐的一封信,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心意收到了, 但是刚打完仗国库空虚就不要折腾了,你姐夫做了点儿小生意挣了些钱,给你当压岁钱, 你要是不好意思要就填补一下国库,给边关的将士们多添两件冬衣。” 给爵位人家又不稀罕,给钱人家却更有钱,皇帝陛下非常的苦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疼爱长姐家的这一根独苗苗才好了。 西门吹雪并不是那种不体恤长辈的心意的人,只是他身在江湖,注定要和朝堂泾渭分明。 而且西门吹雪并不喜欢盛京的另外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他的身份虽然隐秘,但是到底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因而每一次回到盛京,各方势力总是要明里暗里的窥探他一番,这就让西门吹雪十分不喜,可是打老鼠却怕伤玉瓶,因为并不想给自家小舅舅带来麻烦,所以西门吹雪也不好在京兹重地就贸然和人动手。 总之,盛京并不是一个多么让西门吹雪舒服的地方,不过因为南王世子,西门吹雪却还是选择走这一趟。 有些人看着冷心冷情,但是对待家人却是温柔的。虽然那温柔也分亲疏远近,但是在皇家,却已经算是弥足珍贵了。 西门吹雪和南王世子并不算熟悉,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也不过知道彼此的存在,却根本不曾有过交集,不过最终西门吹雪还是选择为南王世子走这一趟。 盛京的守卫几十年如一日,只是幼年时候,西门吹雪是跟随母亲来到这里,而后那些守卫对着他娘亲的长公主仪仗跪倒一地,如今西门吹雪是与冷血一道,那些侍卫见识冷四爷办案归来,也都是纷纷致意。 当年幼小的西门吹雪被娘亲抱在膝头,尚且还不算是怎么显眼,如今的西门吹雪哪怕只是沉默着跟在冷血身后就已经褫夺了一众目光。 皇宫之中,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清隽的青年正对弈一盘。两个人的面上都是一副闲散,只是指尖风云变幻,棋风很是剽悍,丝毫都没有要彼此相互让的意思。 半晌,棋盘上白子被人狠狠扼住了大龙,三五步之间方才还胶着的黑白双地已经显出了胜负来。 中年人扔下手里还抓着的三五棋子,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年鼓了鼓脸颊,面上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看着他这幅模样,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转而随意对自己儿子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这一局你愿赌服输,户部那边找那些老古董们追还国库欠银的事情你上点儿心。” “爹您可一点儿都不心疼您儿子了,您知不知道那些老臣都怎么说儿臣呐,他们都说儿臣是个死要钱的。”青年顿时更委屈了。 他表哥才刚刚及冠,他自然年纪就更小了。十几岁的年纪,称之为青年似乎也不太恰当,只是他生来就肩负重任,所以难免要比旁人更加少年老成一些。 而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胖子,其实瘦的时候还是很是俊逸好看的——他和他的长姐其实眉眼有七分相似,万安长公主自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的同父同母的胞弟又能难看到哪里去?只是这人如今脸圆圆的,笑起来和气得就像是邻家早起遛弯的大叔,很难将之和天下九五之尊联想到一起去。 皇帝和太子,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的两父子聚在了一处,相处起来居然和寻常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同。 今上并不如何沉溺女色,之前也有一段时间频繁宠幸后宫,不过宠幸来宠幸去最终却只有一个妃子给他诞下了皇子之后,皇帝也就彻底收了心。 恰好那妃子家世清白,也并不算是十分显贵的人家,却也并没有低到拿不出手,索性皇帝就把她封了皇后,然后立了这唯一的儿子当太子——他所有的兄弟家大概都是一根独苗苗,整个大安就连郡主都没有几个,所以和那些他的兄弟家有着各种各样毛病的世子相比,他儿子品行端方又天生聪慧,那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今上到底是长公主和太傅共同教导出来的人,生性之中的豁达也是像了长公主几分的,而且又习得了西门太傅处事的智慧,这终归让皇帝成为了一个心态平和又擅长不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父子两个相处起来也多半是轻松愉悦,太子自幼由皇帝亲自教养,父子感情极深。若非如此,恐怕太子也并不敢这样跟自己亲爹抱怨。 皇帝知道是这小子在故作可怜,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笑着给自己儿砸指了一条“名路”:“正好阿雪来了盛京,不如你拉着他去那些欠了国库的老臣家要银子,都不想要阿雪做什么,他就是站在那里恐怕就要把那些人吓傻了。” 生无可恋的趴在还没有收拾好的棋盘上,太子哀嚎出声:“您可真是我亲爹!!!让我去找表哥,那我还不如和那些老家伙们磨洋工呢,至少我还是太子,他们都不敢揍我的。” 西门吹雪一直喜欢安静,所以对于聒噪之人他都很难有耐性,哪怕对方是太子,可是西门吹雪的剑鞘抽起人来可从来都是六亲不认的。 太子殿下【咬手帕】:嘤嘤嘤~ 皇帝默默的跟自己儿子一样生无可恋的趴棋盘:“哎呦,你说阿雪这性子,以后可怎么说媳妇呦~” “表哥还用别人说媳妇?他不是早就盯着人家小姑娘好几年了么?再加上那个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他当了人家小姑娘他爹的徒弟,四舍五入就也应该管人家爹叫爹了。”太子想起自己把控江湖的眼线给他传回来的八卦,不由就小声的嘟囔了起来。 皇帝瞬间惊了:“什么?你刚才说哈?” 他“腾”的一下子从坐直了身体,脸上还冷不防的沾了几颗棋子。这幅尊荣显得十分可笑,更别提再加上他那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巴了。 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是嘴快惹了祸事,太子飞快的一手捂嘴一手白手,只差在脸上写下“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这几个大字了。 皇帝却是不理会他这一套,他虽然是个胖子,可是却是个御驾亲征过的灵巧的胖子,飞快的出手拎住倒霉孩子的后脖颈,皇帝一脸八卦的问道:“来来来,明寰,你跟爹说说那个你表哥稀罕的小姑娘。” 太子明寰与南王世子明焕,两人名字同音不同字,大安并无避讳之说,只是南王如此为自己儿子取名,足可见这人狼子野心了。 南王被自己儿子直接斩断了双脚,在押解回盛京的路上冷血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直接让将江南府尹寻了两位大夫同行。虽然西门吹雪本身医术不弱,不过冷血可没敢让他去给南王治伤。 不过南王直接没了腿脚,冷血倒是也不用担心这人会跑了。而反观明焕,他一直一副配合万分的样子,除了第一天的时候借着叶长然的簪子自己在脸颊上划下了很深很深的一道之外,他整个人都由心至身的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感觉。 南王调查了不少和白云城有关的事情,所以南王世子也就跟着听了那么一耳朵,他大概是知道司空摘星当年如何跟在叶长然身边的,于是这一次他要毁容保命的时候,分明可以选用匕首之类的东西,他却偏生要拔叶长然一根簪子。 “叶小姐,以后不如我跟你混吧,当牛做马的赔给你簪子钱。”明焕非常识趣的提笔开始写欠条。 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拔了簪子,虽然是因为当时她在和西门说话,所以注意力没有放在明焕这一边,可是叶长然还是觉得若是让她师父知道了她的这种失误,她师父肯定是要让她去练习基本功的。 一脸黑线的看着非常积极的写欠条的那个人,叶长然把沾了血的簪子插入茶水里涮了涮,道:“能洗干净。” 明焕楞了一下,转而立即反应过来:“不不不,是我弄坏了。”说着,明焕就要从叶长然的手中取出这根簪子,继而直接坐实了自己的“应赔偿”事实。 叶长然:…… 叶长然就任由明焕从自己的手中夺回那根簪子,然后双手环胸,默默地看着明焕开始他的表演。 ——手握着那一根簪子的两端,明焕用力、明焕再用力、明焕用出了吃奶的劲儿。 饶是明焕弄得脸都白了,可是那簪子却是纹丝不动。 叶长然耸了耸肩:“这根簪子的材质我师父发明的紫硫金,那玩意最是坚硬,常温之下绝非人力能够弯折。” 明焕:不带这么欺负人的QAQ 司空·掉线许久·摘星:阿嚏,我听见有人想要是效仿我当年?送给他两个字——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设定是“明家的男人都和皇帝一样是中年发福的体质”……啊啊啊啊啊啊,宫九要小心啊,西门聚聚你也不能掉以轻心!!!! 第79章 宫墙柳。 西门吹雪被冷血拐回了盛京, 冷血如此为之,大概是看上了西门吹雪那有几分骇人的武力值, 想要利用西门吹雪一路上保障一下南王的安全。毕竟若是南王中途被什么人截杀了, 那在他的罪名还没有盖棺定论的情况之下, 就连皇帝也讨不来好处。 不过只是和西门吹雪一道走了几日, 冷血就有些后悔了。 有些人看起来那样好摆弄,实际上还真是自己的小算盘敲得叮当作响——冷四爷非常郁闷,他也不知道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这两个人是怎么肥事,虽然路上这两个人安安静静的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甚至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的确帮着冷血按住了作妖的明焕。 可是一旦到了他们驻扎的地方,那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两人自动排开了日程,每一个人一人一次的过来找冷血挑战。 冷血:我有一句脏话想和你们两个分享一下。 冷血心里苦, 可是冷血不知道该找谁说。 于是日子就在西门吹雪与叶长然这种轮番对冷血的折磨之中过去了, 等到了盛京的时候, 曾经意气风发的冷四爷险些被折磨得脱了形。 好不容易到了盛京,冷血麻利的提溜着南王世子和半死的南王回神侯府述职,而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并没有跟去神侯府, 甚至西门吹雪也没有急着去见他舅舅,相反, 西门吹雪就这样慢悠悠的带着叶长然在盛京转悠了起来。 盛京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对于一直生在长在南海的叶长然来说,一切都显得十分新鲜有趣。盛京之中常见朱墙黄瓦, 偶尔有一树繁花会从墙头伸展而出,花影簌簌,和南海的景致又是不同。 叶长然很喜欢这宫墙的颜色,她和西门吹雪并肩走着,忽而对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阿雪,你看,若是把口脂做成这朱墙的颜色,岂不是非常好看了?” 少女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方才她尝了盛京特色的酥酪,清早时候上在嘴上的口脂已经被抿尽了,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 西门吹雪随着叶长然的话看了那宫墙一眼。在大安开国之初,宫墙这里原本是极为浓重的正红色,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这红墙洗去了那种浮华夺目的色彩,却沉淀成了一种更温暖的红。 若是将这颜色覆在女子唇上,的确也是合适的。 西门吹雪顺着叶长然的话点了点头,转而开始思索起来如何才能复刻这种色彩——虽然只是叶长然的随口一句话,可是西门吹雪总是想要一试,看自己能不能帮她实现她想要做的事情。 虽然路上行人川流不息,街边叫卖声也不绝于耳,但是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并肩一起走的时候,两个人却又觉得很是宁静。 算起来,其实叶长然和西门吹雪也认识五六年了,可是若真的论起来,像是今天这样他们两个人如此宁静的单独相处的日子其实很是难得。 不知道怎么就生了闲聊的兴致,叶长然伸手从摘了一朵低低垂下的花朵,忽而微微叹了一口气。 叶长然从来都是个豁达爽朗的姑娘,而且因为自身能力出众,所以很多别人看来棘手的事情她处理起来都是游刃有余。几乎从来没有这种唉声叹气的时刻,西门吹雪脚步顿住,转而侧头问叶长然:“为何?” 叶长然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西门吹雪这是问她为什么要叹气的意思,摇头失笑,这姑娘小声抱怨:“哎呀我的阿雪哎,你主动找人聊天的时候就不要这么惜字如金了好吧?” 我的阿雪什么的……西门吹雪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上了他的乌鞘长剑。过了一会儿,叶长然才听见他的话从自己头顶传来:“为什么叹气?” 行吧,多说三个字也是进步了。叶长然无奈扶额,却也只能这样安慰一下自己。没有继续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叶长然直接跟西门吹雪抱怨道:“还不是我小舅舅,他这个人简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范,你看看他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说个亲事这行,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呢?也不知道小舅舅为何这么闲,现在居然成天那么积极的给我张罗。” 实话说,叶长然这还是真的冤枉叶孤城了。 如今她已经是双十年华,恰好已经进入了南海姑娘们最佳的议亲的年纪,而且她这个人的好容貌、好家世和好气度就摆在那里,自然是一家女百家求的。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公孙兰在江湖上搅动风雨,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知道一件事——青衣楼,十有八|九会成了叶家大小姐的嫁妆。 叶孤城并不擅长和人讨论这种事情,而且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自以为是的替自己外甥女做什么决定,更何况叶孤城心里大约也有数,知道自家小外甥女被个什么人样子惦念着。 于是任凭那些提亲的人就要踏平白云城主府的大门,可是叶孤城都是采用了统一的处理方式——让人记录这些来提亲的人的基本信息,然后告诉他们统一回去等通知。 叶城主拉开了这幅架势,知道的那是白云城的大小姐招婿,不知道的端的是以为那是白云城主府在招募侍卫呢。 偏生玉罗刹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在知道叶孤城的所作所为之后,蠢爸爸也直接派了人过来坐在白云城的管家旁边,两个人各自记录信息汇总成册,最终一个交给西方魔教教主把关,另一个则呈在了白云城主的案上。 叶孤城自觉无法替小外甥女做决定,所以他索性直接定期给叶长然送花名册让她自己挑选,这才导致最近白云城的暗卫们频繁的过来给她送东西。 而玉罗刹的处事方法就更加简单粗暴了,他自己翻那些想要过来求娶他家闺女的臭小子们,凡是他觉得那人是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西方魔教的教主可绝不是好相与的。一时之间,江湖之中的那些水货版的“青年才俊”们免不了要被西方魔教的人下小黑手揍成猪头。 时间长了就有人暗自回过味来,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江湖人大多都逃不过被人剥掉外面那一层金玉的命运,凡是脸肿成猪头不敢见人的人“青年才俊”都多多少少有点儿问题。 于是那一段时间之内,江湖之中其他人家也纷纷该解除婚约拯救在家闺女的拯救自家闺女,该提前避雷的绝对要提前避雷。 大概叶长然也不会预料到,她家蠢爹爹这一次有些神经过敏一样的大开杀戒,还误打误撞真的拯救了江湖之中不少女子的命运。 虽然这种救人一命的事情是大善之事,但是日子久了叶长然也觉得有些厌烦。毕竟她没有想要嫁给什么人,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唯独并不包括相夫教子这一项。 “所以啊阿雪你看,你敢想象有一天我困于后宅,守着一个男人几个孩子过日子,还要防备他的小老婆什么的这种事情么?” 被自己的设想惊出了一身冷汗,叶长然搓了搓是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无奈冲着西门吹雪吐槽道。 西门吹雪方才听见有人去白云城主府求亲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会儿听见叶长然说的话,他却是忽然挪开了目光,许久之后才重新望向了叶长然的眸子,对她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你不会。” 叶长然眨了眨眼睛。 西门吹雪解释道:“你不会只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你有自己的江湖。” 而且西门吹雪一直都很清醒,他知道叶长然的江湖,是一个并不依附任何人的江湖。 五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不过让江湖人一直议论至今的,大概也就那么三五件大事罢了。 而这其中的一件便是三年前叶孤城闭关,叶长然全权暂代白云城主之职,有人欺她年幼,暗地集结上千人夜袭白云城主府。 那一日叶长然带领一百暗卫与之酣战,少女的面容甚至还未曾脱离那一团孩气,手上也不曾沾染过鲜血。可是这个仿佛一直被白云城主笼在羽翼之下保护着的小小少女,却是带领着白云城主府中的暗卫将这一场□□熄灭在城主府中。 那一夜叶长然的罗裙染血,可是眼中却从未变过的坚定——白云城不容有失,无论庇佑此城之人是叶孤城还是叶长然,他们都势必要与白云城共存亡。 只要是叶家人,哪怕为这一座城池流尽最有一滴血也在所不辞。叶孤城早有这个觉悟,而叶长然亦然。 手中染了血的剑客和不曾染血的剑客是不一样的。当年叶长然的剑都未曾开刃,而在那一战之后,她手下的贼子宵小的亡魂已经不下上百之数。 也正是那一战之后,叶长然之名才终于传遍大江南北,众人在提及她,已经不是“白云城小小姐了。” 被西门吹雪眼中的认真弄得晃了神,只是到了最后,叶长然还笑着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那就借阿雪吉言吧。” 这两个人边说便聊,却不料就在此时此刻,不远处正有人暗搓搓的在观察着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一章的时候在听花粥的《妈妈要我出嫁》,神契合呀hhhhhhhh 以及宫墙口红那一段不是叔瞎扯,故宫还真是出了这种抢钱的彩妆了。 emmmm,应该挺好看的吧,你姐姐已经喜欢到疯魔了。 最后依照国际惯例,大家可以猜猜最后偷窥西门聚聚他们的人是谁鸭? 第80章 话桑麻。 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并肩走着, 走到了这宫墙尽头的时候,叶长然指了指街角处的一家店对西门吹雪道:“阿雪, 听说那一家的山楂糕很好吃, 你可不可以帮我买来?” 西门吹雪挑眉看向叶长然:“合芳斋就在下一条街。” 他自然知道这姑娘是想要做别的事情, 可是她刚跟他说叶城主在帮她相看夫婿, 这会儿又有其他的事情要将他甩开,纵然知道事出有因,西门吹雪还是觉得有些心中不是滋味。 叶长然眉眼含嗔的看了西门吹雪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不过叶长然嘴上还是说道:“我娘不吃山楂,合芳斋里是没有山楂糕的。” 合芳斋是玉罗刹的产业,里面都是叶倾阁喜爱的糕点,后来玉罗刹和叶倾阁分开,这合芳斋他便交给了西门吹雪——毕竟他那徒弟明明喜欢甜食可是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也就那样儿”吧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支走了西门吹雪, 叶长然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 最终落在了街边的一间还算是干净的酒楼上。 如今不是饭口, 酒楼之中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叶长然自己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小二轻手轻脚的为她是上了一壶茶水。 叶长然分明是一个人,可是她却是要了两幅茶具。 女子白皙的手腕上下一动, 那散发着淼淼茶香的茶水便如同珠玉一般跌落在茶盏之中。 叶长然抬了抬眸子,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这家酒楼的门口, 而且直接向她的方向走来。 那是一个生的一团和气的中年人,他望向叶长然的目光尽是坦荡与慈祥。虽然这人方才一直跟随在叶长然与西门吹雪身后,但倒是让叶长然对他生不出什么恶感来。 毕竟这人就来偷窥都是大大方方的, 坦荡到叶长然简直就连指责他都没法那样硬气了。 走到叶长然面前坐下,这个中年人乐呵呵的对叶长然道:“小姑娘不介意请我喝一杯茶吧?” “不行。”叶长然一脸严肃的拒绝。 分明叶长然已经准备好了两幅茶盏,因此这中年人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如今乍听到叶长然这样说,那中年男人显然就楞了一下。 这人身份其实并不难猜,都说“外甥似舅”,叶长然早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似乎已经能够在这位大叔身上看见阿雪胖了三十多斤之后的样子。 如今这人顶着一张和西门吹雪依稀相似的脸却摆出了这种错愕的表情,叶长然终于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她将倒好的一杯茶往那中年人身边推了推,而后笑着招呼了店小二:“怎么能只请您喝茶呢?咱们可以叫一点儿蜜饯果脯还有时令水果点心什么的边吃边聊的呀。” 皇帝那肉乎乎的脸顿时舒展开,他在叶长然对面坐下,如数家珍一般的对叶长然道:“他们家的果脯味道只能说还说得过去,要我说还是那一道灯影牛肉丝才真绝色,虽然用牛肉丝佐茶有些奇怪,但是他们家的灯影牛肉丝配绿茶简直是人间绝味!” 店小二原本听见别人说自家的果脯一般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可是这会儿听见那位大叔开始大力称赞他家的灯影牛肉丝,这店小二顿时又有了一种骄傲的感觉。 对方这一听就是个老饕,说不准要比今年年初才来这里跑堂的他还更熟悉这家酒楼,店小二顿时不敢造次,只能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更加殷勤妥帖的招待这位先生与那位小姐了。 东西很快端了上来,皇帝先是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灯影牛肉塞进嘴里,又缓缓的呷了一口很是苦涩的高山绿茶,闭上了眼睛回味了片刻,这才对叶长然说道:“朕还小的时候,时常瞒着太傅和阿姐出来这四九城转悠,虽然城外的东西城里都有,不过却总觉得家里的没有外面的正宗。” 他直接用了“朕”这个称呼,倒不是想要威慑叶长然,只是在自陈身份罢了。 叶长然原本以为对方要绕一阵弯子,甚至干脆不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却是没想到这位大叔居然这样坦荡。 成功的看见叶长然脸上的惊愕,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咱们一人让对方惊讶一次,这也算是扯平了啊。” 得,感情这位是在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叶长然无语半晌,却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道:“是呢,我小时候也很爱从府里跑出去疯玩儿,还从人家摊子上拿东西都不知道给钱,回去差点儿被我娘和师父一齐揍死。” 一个平素看起来乖乖巧巧斯斯文文的小女孩儿,没想到原也有这样的“跌宕起伏”的童年,皇帝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要将嘴里的那一口牛肉丝喷出来。 “你小时候也是怪皮的,跟你比起来啊,我们家阿雪小时候简直文静得就跟个小姑娘似的了。”费力吞下嘴里的牛肉,皇帝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终于还是镇不住吐槽了这样一句。 想到自己从旁了解到的一些事情,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手缓缓的抿了一口茶水,而后等到叶长然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牛肉送入口中的时候,他便看准了这个时机刻意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朕准备让阿雪和亲,他性子太皮了也不是很好。” “噗……咳咳!咳咳咳咳!” 西门吹雪,和亲。这两个词就根本不该扯上关系,可是却偏偏是从那个号称是一言九鼎的人口中说出来,叶长然听到皇帝说的这一句话,她直接一口辣椒呛进来嗓子眼儿,顿时咳嗽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店小二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飞快的给叶长然递上了一杯凉白开。 皇帝也没有料到这小姑娘会反应这样大,眼见着那白云城来的小姑娘咳嗽得整张小脸都红了,皇帝他“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到了叶长然身边。然而他又是在没有相关的经验,也不好直接动手,因此除了在一旁碍事的团团转之外,皇帝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这边叶长然咳嗽得惊天动地,众人一时之间还有一些束手无策,西门吹雪走进这个酒楼之中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幅场景。 他能找来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毕竟是这外面明晃晃的站了两个白云城的暗卫又站了两个皇帝身侧的暗卫,而且也不知道这两边的人马都在较什么劲儿,总之在看见西门吹雪的时候,他们一边唤了一声“小公爷”,一边则唤了一声“西门公子”。 公爷是对公主之子的统称,而在如今的大安能被如此称呼一声的,也只有西门吹雪一人了。 看见叶长然咳嗽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西门吹雪面色一变。也顾不上走楼梯,他直接用上轻功掠上了二楼,很快就来到了叶长然面前。 有些强硬的掰开了叶长然捂嘴的手,西门吹雪内力从指尖灌入叶长然的体内,沿着她的脊背和五脏六腑游走。片刻功夫,叶长然忽然面色一变,慌忙就要推开西门吹雪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 西门吹雪却是没动,只是手上动作由捏变为了托。他的另一只手轻顺过叶长然的背脊,不多时候,叶长然不受控制的呛咳了一声,一颗小小的辣椒籽便落入了西门吹雪的掌心。 “哎,脏。”知道西门吹雪洁癖,叶长然有些着急的开始找自己的帕子给西门吹雪擦手。而后者任由她动作。却转而单手取过一丸药抵在了叶长然的唇间。 那小药丸清凉,一沾唇就化没了踪影。凉意缓缓渗透进了喉咙,叶长然顿时觉得好了不少。不过也顾不上那么多,此刻她给西门吹雪擦着手,只怕自己没有擦干净,反而丝毫没有意识到如今他们两个人的这副情景到底有多么不对劲儿。 目睹了全过程的皇帝:也是不要脸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那冰山一样的大侄子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居然能不要脸成这幅样子——上来就对着人家姑娘的脸又捏又摸的,这不是不要脸还是什么? 阿雪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阿雪!!!内心是无声的咆哮,皇帝此时非常想自戳双目。 叶长然好歹是顺过气来,意识到还有长辈在,而自己和西门吹雪的这幅动作也实在有些不像话,叶长然飞快松开了西门吹雪的手,转而冲着皇帝眨了眨眼睛,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问道:“您方才说……要让阿雪和亲?” 目光重新落在了西门吹雪身上,叶长然上上下下的将自己的小伙伴儿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有些艰涩道:“我们南海说的和亲是缔结秦晋之好的意思,您确定您们大安也是这个意思么?” 毕竟那是西门吹雪啊,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去和亲,反倒是说他去刺杀才更可信一些吧。 西门吹雪【冷眼】:(个_个) 皇帝:“哈哈哈哈你们聊,朕忽然想到还有紧急的奏折没有批,朕就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西门聚聚去和亲,除非和亲的是白云城,否则分分钟变刺杀啊。 叔的跨年就要在码文中度过了,姑娘们新年快乐鸭。 第81章 金玉地。 对于皇帝来说, 他特地过来“围观”一下叶长然的原因,绝对是好奇大于考究的。他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他这个从小心里就只有一柄剑的外甥心生喜欢, 而且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 至于替他们西门家挑选儿媳妇, 皇帝果断表示他是不爱多管这个闲事的。毕竟他是那种很有分寸是额长辈, 知道自己虽然是皇帝, 但是却只是西门吹雪的舅舅,这天底下断然是没有舅舅挑剔外甥媳妇的道理的。 西门吹雪听见他舅舅跟叶长然说什么和亲之类的事情的时候险些被这个为老不尊的小老头气的昏过去,可是他能怎么办啊,他也很绝望啊。 总不至于直接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又不能直接揍他亲舅舅一顿,西门吹雪沉默了半响,最终决定还是今年正月的时候修剪一下自己的头发好了。 这边皇帝酒足饭饱,也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就飞也是的逃回了皇宫, 徒留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相对而坐, 一时之间他们两人的气氛居然有一些诡异的尴尬。 干咳了一声, 叶长然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和亲什么的,咳咳咳,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要调侃一下自己的这个小伙伴儿,可是西门吹雪却又实在是没有长了一张能任人调侃的脸, 因此叶长然这话说的磕磕绊绊,丝毫没有平日里和损友们在一起互怼的时候的巧舌如簧。 她十五岁的时候遇见西门吹雪,从那个时候开始, 叶长然就在潜意识里觉得西门吹雪是特殊的。而今她二十岁,已经是名满江湖的白云城大小姐。有一些东西随着年岁更迭,有一些东西却根本没有变过。 这姑娘调侃的话还没有全说完,自己就已经不争气的红了脸。西门吹雪定定的望着叶长然,忽然他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 你有没有见过三月乍破的寒冰?你有没有见过要时的花开?在西门吹雪笑了的这一瞬间,叶长然忽然意识到,她的这个认识了五六年的朋友其实也是非常好看的。 ——是了,他们初见的时候,她甚至还见过他的少女扮相,一个扮做姑娘也没有丝毫违和感的人,又怎么能够不好看? 被西门吹雪微微晃了晃神,叶长然只觉得喉间有些干涩。端起自己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叶长然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阿雪,你笑什么?” 西门吹雪一向坐的挺直,这会儿却意外的有些姿态松散。他抬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一双从来都是坚定深沉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叶长然,半晌,西门吹雪近乎有些突兀的打破了他和叶长然之间的这些许的宁静:“和亲之事,也非不可。” 叶长然愣住,紧接着便听见西门吹雪对她说道:“若和南海白云一城,有何不可?” “我小舅舅这个人啊,剑外无物的,阿雪你不要想不开!!!”叶长然脱口而出,然后十分顺嘴的接了一句:“你若不是一柄剑,就不要想着要当我小舅妈了!” 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叶长然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她用一只手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后对西门吹雪用力的摇头,自欺欺人:“刚才风太大,阿雪你一定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的!” 不好意思,我已经听清楚了。 西门吹雪的眸子垂了下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和叶长然纠结了——这姑娘到底迟钝成了什么样子,与其这种疯狂的暗示明示,还真不如直接了当的带着聘礼往白云城走一遭呢。 就在这个时候,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却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叶长然探头往外面看了过去。 只见到一个一身青衣的男人用一柄玉箫抵住了一个江湖人的喉咙。他背对着叶长然,叶长然没有法子能将这个人的脸看得真切,不过看那人身影虽有些瘦削,可是却无端给人一种锋锐的感觉。 叶长然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恐怕武功不弱,而且应该是个用剑的高手。 不过她转而就有些失笑了。叶长然只是没有想到西门吹雪对她的影响居然会这样深,平素她从来都是说自己执双剑,学舞,如今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带上了几分西门吹雪的行事作风了。 桌上都是一些果脯蜜饯,眼看到了饭口,西门吹雪是素来知道叶长然吃多了这种东西就不爱吃饭的,因此没有半点犹豫,在发现叶长然被楼下发生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之后,西门吹雪果断撂下了一锭银子,而后起身拉着叶长然下楼。 两个人走到楼下的时候才看见这个人的正面。 ——没错,是正面而不是正脸。 因为这个人的脸上还带着一张金色的是面具,并不是那种半截的,而是用一张面具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了。 他手中是一柄碧玉箫,也幸亏这男人的手里是这一柄碧玉箫,若非如此,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丝毫不怀疑那个被他用碧玉箫抵住喉咙的男人会没命。 戴着面具的男人神色偏冷,声音也如同冬日里屋檐下结的冰溜子,丝毫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他手中的玉箫不偏不倚的叩住那个江湖人的喉骨,而后逼问他道:“你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这个江湖人也不过是随口与人闲谈,却没想到会招来这样的一尊杀神。若是搁在平日,这人也并不会这样软弱,可是眼下抵住他喉咙的那人的气势就宛若山岳一样向着他压了过来,没有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个人也顾不得什么气节了。 “我方才说的是,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最近迷上了一个小丫头,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那个江湖人结结巴巴的这样说道,他刚从江南那边儿来,正是和自己北地的朋友交流两边的消息的时候。金风细雨楼在江南的地位不言而喻,而苏梦枕为人又一向正派,难得有了他的一点儿“风流韵事”,江湖人难免是要将之当做谈资的。 牵扯到了苏梦枕,叶长然和西门吹雪不由得一起皱了皱眉。 那个青衣人道:“先说说那个丫头的特征。” “听说是个很是好看的姑娘,骄矜得紧,不过聪慧过人,苏楼主一向对她很是回护。”那个江湖人也只是听了些闲言碎语,主要是最近苏梦枕被一个姑娘缠住,在江南四处走动的次数几乎比往常一年还多,于是才有了江湖之中的这些传闻。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青衣人满意,他不耐听那个什么苏梦枕对小姑娘多好多好,于是他又一次发问:“那丫头会什么武功?” 这他哪知道啊?碎嘴的江湖人几乎要被逼出泪来。先不说那姑娘在苏楼主身边会不会与人动手,就是与人动手,也不会有人出一招报出来一招自己的武功的名字吧? 江湖人一脸的欲哭无泪,他的同伴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插嘴道:“我堂叔家的表哥家的亲戚在金风细雨楼当差,他说当日那位姑娘曾经以一招什么落英什么掌什么的与苏楼主比试,还迫得楼主抽出自己的红|袖刀了!” “落英神剑掌。”青衣人的目光骤然落在说话的那人身上,直让那人周身一个冷战,竟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然而他不能不说,因此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的是的,就是这一招。” 是不是的他尚且不能肯定,但是姑且先安抚住这人再说。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青衣人应该和那小姑娘关系匪浅,如今这般应当也是为了寻人。 小心翼翼的推开自己喉间的玉箫,一开始的那个碎嘴江湖人猛烈的咳嗽了几下,而后对那个青衣人抱拳讨饶:“这位大侠,若是您要寻人,在下愿意告诉您金风细雨楼的所在。” 青衣人收了自己的玉箫,冷冷道:“速讲。” “前辈若是想要寻金风细雨楼在下恐怕无能为力,只能劳前辈自己往江南一趟,不过若是要寻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那倒是不必如此麻烦。” 叶长然围观了全程,对这人的身份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估量。她走到那青衣人面前,对他道:“金风细雨楼恰与我家乃是旧交,晚辈已然得知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不日即将抵达盛京。” 冲着那两个无辜遭劫的江湖人使了一个“快滚”的眼色,叶长然对青衣人笑道:“前辈若是想要苏楼主,晚辈愿代为引见。” 青衣人冷笑:“老夫若要见他,何须旁人引见?” 叶长然面上笑容不变,点了点头道:“前辈说的也有大道理,那前辈便自己去见苏楼主罢。” 这一次叶长然主动上前,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位黄姑娘。黄姑娘一个妙龄女子,长久的跟在苏楼主身边也还不太像样,因此苏梦枕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麻烦一下远在南海的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弟子众多,而且多为女眷,最适合照顾这样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此次叶长然来中原参加西门吹雪及冠之礼,却还带着两个师门任务,这其中之一是清理门户,绝杀公孙兰,而另一件事便是关于金风细雨楼中的黄姑娘了。 只是如今事出突然,公孙兰居然牵扯到了南王造反一案 ,于是她不得不跟着抵达盛京,于是那接黄姑娘的事情就只能暂时搁置了。如今听那青衣人句句打听苏楼主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叶长然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很快就将也黄姑娘和眼前的这个青衣人联系起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青衣人并不领情,叶长然也不强求,便准备转身离开,回头儿给苏梦枕一封信,将今日所遇好生说上一下才是。 似乎没有料到叶长然这个自己凑上来的居然走得那样干脆利落,青衣人有了短暂的怔愣,不过在叶长然还没有走远之前,那青衣人终于开口道::“你有什么条件?” 带他去找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的闺女,叶长然的话简直直击青衣男子死|穴,让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叶长然暗自吐槽了一下这个人的词典上简直没有“助人为乐”这四个字,无奈叹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最终用很小很小的音量道:“到时候您对苏楼主轻点儿下手就好了。” 黄药师:???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为苏楼主默默祈祷。遇上黄药师这个老岳父……自求多福吧我的苏楼主。 每一次看原著都想默默吐槽——有黄药师这么个参照物,黄蓉到底是怎么看上郭靖的?超级费解的~ 第82章 济风雨。 叶长然估摸着苏梦枕是要挨揍的。 她并不知道黄蓉的真正来历, 可是却见过那小姑娘在苏梦枕身边甜腻腻的挽着他的手臂,管他叫“梦枕哥哥”的样子。 黄蓉这姑娘天生玲珑——这“玲珑”二字可不单单是指她的七窍心肝, 更是指她的身量。实话说, 当叶长然看到苏梦枕身边挽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的时候, 她真的非常想要立刻联系诸葛神侯把他缉拿归案。 好歹是相信自己小舅舅的友人的人品, 不过叶长然还是难得多管闲事的开始私下里帮着黄蓉寻亲。 苏梦枕知道这叶家丫头对自己误会大了,不仅仅是叶家丫头,就连自己惊风细雨楼的下属看他的眼神都已经不对劲儿了。不过他能怎么办啊?他也很绝望啊。毕竟没有多少人能挨得过黄蓉可怜兮兮的眼神,苏梦枕刚想要和她说说“男女大防”,后者就用一双泪眼望着他,苏梦枕那准备好的话就都噎回肚子了。 叶长然说要带黄药师去寻苏梦枕也并不是什么虚言,相反,在她答应了黄药师之后,就即刻就要往江南而去了。 若说为何叶长然如此仓促, 大约和那位南王世子明焕也脱不开干系。 明焕其实不是不聪明的, 在某些时候, 他的身上也有着分明的明家人的特质。 明家人的特质是什么?叶长然拢共也没有接触过几个明家人,可是无论是万安长公主还是宫九,他们从来对自己下手都很狠, 想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到,且并不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以说, 若是西门吹雪的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坚毅执拗,那都是要归功于他身体内的那二分之一明家血脉。 这一群明家人都对最很狠,因此他们都笑到了最后。 那么明焕呢?虽然被脑子不太好使的南王与公孙兰虐待着长大, 但是他很能忍又懂得把握时机。蛰伏多年,所以他能一举杀掉折辱自己的公孙兰——若说明焕是临时起意,那他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一些,因为他早一步或者晚一步,都可能被公孙兰一句反杀。可是他偏生就选择了叶长然代替她的师父“宣判”公孙兰,以至于她心神动摇无暇他顾的时候。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多的巧合,所有的所谓巧合都不过是有人在背后仔细谋划罢了。 而这个人也足够聪明,他一到砍断了南王的脚让他无处可逃,却偏生留下他的性命,如此这般便洗脱了“弑父”的名声,又向着那位远在盛京的伯父投诚。 南王还活着,并且顺利被带到盛京,那皇帝和太子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再者说,明焕并未杀人灭口,足以证明他不怕南王攀咬。缘何能不怕任何攀咬?自然是对皇帝忠诚,绝无半点反心了。 至若在路上毫不犹豫的毁掉了自己的脸,那就更是主动将自己与太子区别开来。而且他提前用了这个“苦肉计”,南王的阴谋大白天下,皇帝总不好再咄咄逼人,非要让明焕这个肖似东宫之人死去。 南王谋逆,明焕作为他的主要道具本来是必死无疑,然而明焕生生就在这必死的结局到来之前给自己谋出了一条生路来,足可见这人也并非是真的如同南王想象之中的那样怯懦好控制。 而这个人下一步居然是想要效仿司空摘星赖上叶长然,恐怕就是想要逃开回到盛京之后被皇帝“幽闭”,几年后又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毕竟于公来说,叶长然是白云城大小姐,而白云城虽有一城之名,实际上却是和大安贸易往来密切的友邦。于私来讲,叶长然又是皇帝真心疼爱的外甥的心上人,若是她要让明焕跟着自己,那皇帝多少都是要给叶长然这个面子。 只是叶长然并非是闺中无知少女,而是实打实的被当做多方势力的继承人培养的。因此无论是出于叶长然本身对明焕这个人的提防还是出于白云城的立场,叶长然都不愿沾染上明焕这个大麻烦。 恐明焕被拒之后还有什么后招要赖上她,叶长然果断选择了脚底抹油。 然而“仓皇出逃”显然太不符合她的身份了,黄药师的出现可以说是叶长然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送上了枕头,所以她灵光一闪,主动上前搭讪,最终达成了“和黄药师一道去寻苏梦枕”的成就。 皇帝本想要有时间再去找阿雪还有叶家的小丫头玩儿,不过却收到了底下的眼线传递过来的消息。 将那小小的纸条凑近了蜡烛的火焰旁,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燃烧成了灰烬,皇帝顺口和一旁被他押着批奏折的太子说道:“叶家这丫头聪明得很,得亏咱们和白云城交好,不然爹真怀疑我的崽斗不过她。” 太子冷笑一声:“那爹你好好反省一下有没有的罪过西方魔教。” 皇帝微微一愣,转而狐疑的太子道:“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西方魔教了?” 太子反手抽出一本奏折,正是边城的太守地上来的八百里加急,上面赫然写着玉罗刹的原话:“对我家小公主好一点儿,不然分分钟在边境给你搞出来一点儿事情。” 太子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一次咱们不想让阿雪和亲都不成了,谁让他自己看上那么一位小祖宗呢?” 玉罗刹把自己的闺女藏得极深,可是偏生就在叶长然进京的当口,甚至是就算好了在皇帝见过了她之后有人递上来了这么一封折子,玉罗刹的目的简直不言自明。 皇帝抢过了这折子自己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期间脸色风云变幻。半晌,他装模作样的掏出了一张帕子,近乎有些夸张的抽抽噎噎的“哭嚎”道:“阿姐我对不起你啊,阿雪咱们留不住了啊嘤嘤嘤。” 父皇戏精上身,太子眉心一跳,果断选择了低头继续开始批改自己面前的奏折。 玉罗刹想来老谋深算,虽然看着飞扬跋扈,可是却不是容易热血上头的傻子。他敢这么公然挑衅大安皇帝,一来是为了的的确确为了给自家闺女撑腰,二来而是西方魔教和大安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永远没有可能起冲突。 毕竟大漠气候特殊,大安没有能力吃下那广袤之地不说,就是吃下了也没有足够的居民驻守。而大漠祖祖辈辈习惯了生活在那里,他们以大漠为防,在里面的绿洲之中安居乐业,然而那一片荒漠却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用大部队横穿出去另觅生存之地。 这一道黄沙犹如天堑,直接将大漠和大安分割开来。玉罗刹和大安的皇帝都清楚,他们两个纵然交恶也不过隔空打嘴仗,但若是彼此给对方个面子,虽然交好对彼此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哪怕只是在名义上,多个朋友也比多个敌人更让人舒心。 出于这样的考量,玉罗刹果断以叶长然的亲爹的身份给西门吹雪的舅舅去了信,虽然言辞并不算客气,但是父爱拳拳,足可见他对自己的小闺女的珍视了。 自己的外甥媳妇背景越是显赫,皇帝其实也能跟着捞一点儿好处,只不过这么一来……皇帝总觉得自家孩子有点儿配不上他媳妇了肿么破? 惆怅的铺开了圣旨,皇帝叹了一口气,跟太子商量:“不然咱们还是给阿雪封王吧,人家公主和亲之前也是要加封的呀。” 太子:…… 虽然并不想理会自己父皇的突然抽风,但是太子真的觉得这一次他爹说的好有道理啊。目测以后“和亲”这个梗就过不去了,太子殿下在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一下他表兄凤冠霞帔嫁人的场景,还当真是一阵恶寒呢。 “阿嚏。” 西门吹雪哪怕是打喷嚏的时候都像是他这个人一般平淡,他只是用帕子捂了嘴,然后直接将这一声喷嚏“自动静音”。 叶长然却是发现了西门吹雪的不妥,看着对方将用过的帕子直接扔进火盆,叶长然关切道:“阿雪是不是着凉了?”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还没有开口说话却听见黄药师道:“他的人是冷的,他的剑是冷的,他的手是冷的,他还会生病?” 前三句话来自他们路过一间酒楼的时候听到的说书先生讲的话,正巧前些日子陆小凤正大破幽灵山庄,西门吹雪在里面帮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忙。按照惯例,凡是陆小凤插手的案子恐怕都不会被人少议论了,因此这一路上只要叶长然他们几个人路过茶楼酒肆,就免不了要听上这么一段故事。 而且因为江湖消息口口相传,传到最后难免失真,因此叶长然还真是听到了很多个关于幽灵山庄一案的版本的,这也倒罢了,只是西门吹雪也成名多年了,这些江湖人不说他生的好看,不说他剑术高超,也不说他行侠仗义,反倒是要说他气质冰冷,而且每一次提及都要用上“他的……是冷的”这样的句式,还真是每一次听都险些让叶长然喷笑出来。 黄药师虽然寻女心切,但是却不耽误他有事没事就要毒舌一番——对于黄老邪来说,他不爽的时候,总也不希望有别的人开心就是了。 被黄药师这么一说,叶长然险些就要崩不住了,不过好歹她也算是受过专业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育的人,叶长然轻咳了一声,交换了一下自己左右手拿着的双剑,转而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挺好奇的阿雪,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追杀陆小凤?” 陆小凤想要入幽灵山庄,就必须有一个不能存活于世的理由,而陆小凤选择的理由就是他被西门吹雪追杀。 如今西门吹雪及冠,剑道之上和五年前相比更进一步,五年前他就是江湖之中的绝世剑客,而今经过岁月洗练,西门吹雪之名已经直接和“剑神”划上了等号。 虽然西门吹雪并不觉得自己达到了那样的高度,但是却也并不影响江湖之中的人这样以为他。 被剑神追杀的确是陆小凤不得不死的理由,可是世人也都知道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朋友,既然是西门吹雪的朋友,这两个人反目成仇就总是要有一个必须能够服众的理由。 然而叶长然听过这么多的故事版本,就没有一个版本能将这背后的秘密说的清楚的。 索性叶长然也不去暗自揣测了,而是直截了当的询问了当事人。 西门吹雪沉默了半晌,久到叶长然几乎以为他这个人不爱说谎,而那个所谓的“理由”只是陆小凤胡乱编排出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开口道:“他毁了我的画。我是真的追杀他。” 真的追杀,指的是——如果陆小凤被西门吹雪追上,那这一只小凤凰就真的会变成死凤凰。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商议的是对方做出一件让他生气的事,然后他再决定要不要帮忙追杀他。西门吹雪这个人在乎的东西太少,陆小凤哪怕扬言要烧了万梅山庄都不见西门吹雪生气。 可是在陆小凤做完了那件事之后,西门吹雪居然直接加码——他不要“假装”追杀陆小凤了,如果陆小凤真的被他追上,那西门吹雪就要看看那号称能够夹得住一切武器的灵犀一指到底能不能夹住他的剑了。 “什么画?是哪个名家圣手所作还是天下孤本?” 被西门吹雪这么一说,叶长然就更加好奇了。她清楚自己这个朋友有多么不在意财富和地位,所以就更想不通阿雪居然会因为陆小凤弄坏了他的一幅画而生气了。 西门吹雪接下来说的话却更让叶长然惊掉了下巴:“我画的,上面是我的……” 目光骤然幽深,西门吹雪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点儿磁性和那么一丝柔软:“我的心爱之人。” 六个字,他声线缓缓,看着叶长然的目光专注到这个世上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道怎的,叶长然忽然就觉得一阵热意上涌,直接就袭上了她的脸颊。女子的脸颊原本白皙如此,可是这须臾的功夫,她就连手指上的十个白玉小结都开始燃烧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错开和西门吹雪对视的眼神,叶长然慌乱的捧着桌子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的就灌了一口凉茶下去。 这只是沿途一个普通的酒家,并非西门或者叶氏的产业,因此茶水也只是普通的凉茶而已。这么一大口下去,叶长然只觉得自己嘴里又涩又麻,忍不住就小小的皱起了眉头,不过那冰凉的温度好歹压下去了三分火意。 西门吹雪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油纸包。剥开外面的油脂,西门吹雪取了一小块淡绿色的饴糖喂给了叶长然。 手指擦过女孩软嫩的唇,从上面带下来了一层浅浅的红,西门吹雪揉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终是无话。 他从来都有耐心,不然也不能五年都按兵不动。只是最近这姑娘开始有人上门提亲,他知道阿叶有多好,所以纵然一切还在掌控之中,可是西门吹雪却也还是有些微的急躁了。 叶长然将他看的很透,他到底是半个明家人,而明家人想要的,总是要得到才是。 西门吹雪其实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可是这种“不主动”从来都因事而殊也因人而异。就比如在对剑道的执着和对叶长然的执着这件事情上,西门吹雪就从来不会心存侥幸,想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叶长然简直要被自己的小伙伴吓到,若不是勉强还记得西门吹雪自己就是个大夫,她真的想要分分钟拉着他去看大夫了。 狐疑的看向西门吹雪,似乎想要研究明白他今天到底抽了什么风。 不过虽然西门吹雪抽风了,可是他做的这个薄荷饴糖还是挺好吃的,飞快的被嘴里的一点清凉的甜吸引了注意力,叶长然也就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朋友的不正常了。 黄药师将他们两个人各自的表现都看在了眼中,或许是听说了最近自己闺女也在被人拐带的缘故,黄药师明显的站在了叶长然这一边。冲着西门吹雪冷哼了一声,黄药师也掏出了一颗药丸子塞给西门吹雪。 “年轻人最近都很容易上火,像是他这种手都很凉的人更容易有火散不出去,所以还是吃点儿药去去火吧。” 黄药师一脸“真男人就吃下去”的表情看着西门吹雪,而且还默默地撸了撸袖子,一副西门吹雪如果讳疾忌医他就要采取强制措施的样子,西门吹雪沉默了半晌,最终觉得在叶长然面前和一个老头闹起来不太像样,而且他又没有绝对的把我能胜过黄药师,所以权衡了一下,西门吹雪还是默默地吞了那一颗颜色看起来就很恐怖的药丸。 藿香和黄连捏成的丸子……也真是要命了。 西门吹雪总算记得自己人设不能崩,可是却险些没有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出来的冲动。若无其事的灌了一口凉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丸子衬托的缘故,这会儿西门吹雪决然觉得这茶摊上苦涩的凉茶其实味道还算是不错。 黄药师冷笑:“亏你还是个大夫,不知道凉茶冲药性啊。刚才的药都白吃了,来,再吃一颗!” 叶长然真的要给这两个有事儿没事儿随手就能掏小药丸的人跪了,懂医术的人咱们真的是惹不起惹不起,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她这一条小池鱼,叶长然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阿雪抱歉歉”,而后果断的选择了闭嘴。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只想快速带着黄药师去到金风细雨楼,让他去折磨真正拐带他家闺女的人,免得这位老父亲看谁都不顺眼,俨然一颗点着了火捻子的炮仗。 至于苏楼主,西门吹雪只能希望这位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见惯了大风大浪,能够抵抗得住来自老岳父的狂风骤雨吧。 不知怎的,西门吹雪在心中居然对苏梦枕升起了一股微妙的同情。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情愫,大概叫做“同病相怜”吧。 叶长然是真的想要帮苏梦枕一下的,所以她这一路大张旗鼓,偶尔还“行侠仗义”一下,目的就是要告诉苏梦枕他们到了何处。 虽然不知道那位黄蓉姑娘到底对苏楼主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几日接触下来,叶长然深刻的意识到如今在那位黄老前辈的脑补之中,苏楼主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大把年纪还拐带小姑娘的老不羞”了。可怜苏楼主那般霁月和风之人,最终也难免被人如此误会,归根结底就是那位黄姑娘太天真水嫩,而苏楼主又太稳重老成了。 叶长然的意思也很明显,她告诉苏梦枕自己一行人的行踪,希望苏楼主能在他们到了的时候妥善拿捏好和黄姑娘之间的距离,无论两个人平日是如何相处的,总归不要去刺瞎千里迢迢来寻找闺女的老父亲的眼睛。 可惜苏梦枕到底还是让叶长然失望了,他是很能拿捏分寸,但是架不住黄蓉大小姐状况百出。 而很不幸的,在叶长然带领着黄药师走进金风细雨楼的时候,黄蓉不甚触碰到了金风细雨楼之中的机关,苏梦枕反手将人拉入怀中,而后红|袖刀一出,抽刀断水一般,那美丽而绯红的刀身直接破开一刃刀光,只听“哐当”一声相击之声,便隔开了那向着她射来的箭矢。 金风细雨楼这机关设计精巧,箭矢并非垂直射出,而是可以射出一条抛物线,恰好横过中间的一架蔷薇,若是不知此机关,还当真是防不胜防,少不得要被误伤。 “自己的院子之中都要架设机关,可见也不是多么磊落之人!” 黄药师将方才的情景看得分明,他知道是这人救了自己闺女,可是说到底这是苏梦枕的院子,他桃花岛就算是机关密布之地了,却也没说要在住人的院子里都设下机关的。这人如此为止,可见平日里也是过得刀口舔血的日子,在他身边委实不算安全。 苏梦枕还没有来得及放开黄蓉,对方就已经飞快的抱了一下他的腰,脆生生的说了一声“谢谢梦枕哥哥。” 而后再回头,黄蓉瞬间就愣住。片刻之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拼命地揉了揉眼睛,而后竟是红了眼眶。 不敢置信的望着黄药师,黄蓉唤了一声“爹爹!”,而后就如同一只小炮仗一样提起裙摆,向着黄药师这里奔了过来。 一头扎进了黄药师的怀里,小姑娘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平素都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脆弱和可怜。 苏梦枕低下头。他上一次见到这姑娘这样,还是她发现这并不是她所在的大宋,而她有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她在他面前哭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她整天爱笑爱闹,还有心思帮着他参谋一些或大或小的江湖事,看起来并不像是十分想家的样子。可是一直到这个时刻,苏梦枕才忽然意识到——她不是不想家的。只是可能知道想念也是没有用的事情,所以黄蓉她并不愿意表现出来,用自己的脆弱向别人祈求同情和怜悯罢了。 这姑娘比自己想象之中的更要懂事,也更加坚强。苏梦枕低声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缓缓的将自己的红|袖刀插回了刀鞘。 他知道蓉儿能找到爹爹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甚至比叶长然他们想象之中的要更难,也更需要因缘际遇。 蓉儿能到这里就宛若一个奇迹,而如今,这个奇迹居然发生了两次。大概是就连老天爷都不舍的这小女孩孤单一人吧。苏梦枕浅浅的笑了出来,强迫自己忽略心头的一点异样。 那一点异样,大概杂糅了遗憾,更掩盖了不舍。可是苏梦枕知道,自己的这一点异样的感情很快就会过去,他不可能那样的自私的将人留下。 好人做到底。之前的一个多月的相处时光,苏梦枕一直用这句话劝诫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将这个爱捣乱的小姑娘撵出去。如今,苏梦枕也要用这句话再一次劝诫自己,只是这一次,他要劝的是自己不要将人留下来。 人心难测却并非深不可测,有的时候只是心疼了而已,因为心疼,所以下意识的就会做出对对方更好的选择,无论那个选择会多么让自己难过。 到底对黄蓉的来历心知肚明,苏梦枕望向黄药师,开口问道:“前辈从何而来?可有方法回去?” 对方看起来成竹在胸,以至于让苏梦枕觉得这位黄前辈是自己找过来的。再加上蓉儿跟他说过自己爹爹如何厉害,精通五行八卦,苏梦枕下意识的就觉得对方可能是踏破了虚空,这才找到了自己女儿所在。 只是苏梦枕没有想到,他的话让黄药师直接皱起了眉头,半晌,竟未发一言。 苏梦枕:所以我刚才白纠结白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平白吃了两颗黄连藿香药丸子的西门吹雪:所以我招谁惹谁了? 默默给黄药师点666个赞的玉罗刹:活该,让你浪!让你撩我闺女! 苏梦枕:所以我那好几百字的内心剖白真的不是作者在凑字数吗?苍天逗我。 黄·凶岳大旗我来扛·药师:哼 第83章 倾年月。 或许是因为黄药师这个人看起来实在是太靠谱了缘故, 在黄药师被叶长然与西门吹雪带过来的时候,苏梦枕是真的以为黄蓉要走的。 可是结果谁也没有想到, 这位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黄先生居然告诉他们, 其实他自已也是误入此间, 根本就没有回去的办法。 黄药师看着苏梦枕面上明显的错愕, 而后这种错愕飞快的转化成了……那种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金风细雨楼的楼主都掩饰不住的惊喜,黄药师还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想要把这个人打死。而到了这个时候,黄药师也是看出来了,他家傻闺女对这位苏楼主的依赖和倾慕是明晃晃的,而这个小子也并不是对他家闺女全无企图。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有些人看着道貌岸然,一副被他家闺女缠到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指不定多暗搓搓的开心了。黄药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却难得并没有对苏梦枕恶言相向。 一来是黄药师最是了解黄蓉,他这个闺女看似十分乖巧听话, 实际上真真是一身反骨, 这种情况之下, 若是他们谁都不说破,估计他家蓉儿也未必会对苏梦枕多情根深种,可是若是他手段强悍的将闺女和这男人分开, 保不齐就激发了这小混蛋的逆反心理,还非要和苏梦枕在一块儿不可了, 那黄药师岂不就是得不偿失了。 二来,黄药师也委实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他一个纵横江湖多年的男人初入此地的时候尚且都会惶恐不安, 就更不用想象他家小闺女刚来此地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了。 人心难测,苏梦枕或许如今在“觊觎”他家女儿,但是的确将黄蓉保护的很好,让她见识到了异世的繁华景象却没有让她见识人心险恶,让她学会坚强却也保存着一颗赤子之心。 甚至并不夸张的讲,哪怕黄药师作为对女儿视若珍宝的父亲,也不敢保证易地而处自己就能比苏梦枕做的更好。 所以对于黄药师来说,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苏梦枕,这真的是万分复杂的心理了。 黄蓉却是不知道自已老父亲内心的五味陈杂,她撒娇的扑向了黄药师的怀里,一连声的问道:“爹爹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你是去中原找我了么?你也是睡了一觉就迷迷糊糊的过来了么?哎呀,爹爹我们还能回去么?虽然回桃花岛去也挺好的,可是人家好舍不得梦枕哥哥呀。” 之前黄蓉就是和黄药师吵架所以才跑出来的,父女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黄药师更是很久不曾享受到自家闺女的这种撒娇讨好了。 虽然,这最后一句还是让爱女心切的老父亲感受到了深深地扎心。 黄药师没有告诉女儿,自已是在出海寻她的时候遇见了海上难得一见的暴风雨,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葬身大海了,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海浪无情,在自然面前每一个人都显得非常渺小。黄药师这一路当真凶险异常,可是他真的没有必要与黄蓉细讲。毕竟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黄药师也不是为了让自己闺女愧疚的。 他拍了拍自己闺女的肩膀,却是潇然一笑:“我看这大安虽与我们大宋不同,但是却也别有一番盛世之相,左右我们父女二人也是相依为命,在大安或是在大宋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药师原本准备安顿好女儿就随妻子而去,然而到了如今的这步境地,黄药师断然也做不成将女儿抛在这异世的事情来了。 叶长然其实也是很聪明的姑娘,更何况还有西门吹雪在她的身边。两个人早早就发现了黄药师的不对劲儿来。像是这种惊才绝艳又学识渊博的人,哪怕是隐居深山也绝不可能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声名出来。 而叶长然自己不敢保可以消息网络遍布天下,然而若是再加上西门吹雪,他们两方势力就绝无遗漏的可能。 无名岛的吴明也算神秘了吧?但是只要他在江湖上走动过,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只要想查就总能找到他的蛛丝马迹。而这位黄前辈并非是喜欢藏头藏尾之人,行事做派甚至可以堪称特立独行,近乎是踩在那些酸腐之人的脑袋上。 而这样的人,居然没有被那些该早早填进坟墓里的人口诛笔伐,这显然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更何况叶长然也发现这人武功奇高,当今中原武林的同龄人之中近乎难有人可以望其项背,至于他们这等后生小辈,就更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了。 若是说当世之人真的有可以和他一较高下的,那恐怕就只剩下了南海的吴明与叶孤城还有大漠的玉罗刹而已了。 但是黄药师这个人却真的一点儿信息都打探不出,干净的就仿佛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根本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叶长然心中怀揣着这样的疑惑,最终还是向黄药师问出了口。她知道黄药师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与其旁敲侧击,还真的不如直接问问他的来历。 而黄药师并没有什么犹豫,他只是稍微思量了片刻就对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说明了自己异世之人的来历。 倒不是黄药师多么相信他们两个,只是黄药师太了解自己的闺女。他家小姑娘就不是多么心机深沉的样子,保不齐就已经被那个苏梦枕套出了话来,而这两个小后生和苏梦枕又是朋友,所以黄药师实在是没有什么太过隐瞒的必要了。 实话说,黄药师的来历的确十分离奇,不过这种“离奇”却只是针对他一个人,因此也会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而后便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了。 黄药师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半晌之后见二人并无异色,心中居然有了一点点的小失望——哪怕是江湖名宿,可是却也还是会在有的时候有一些孩子气的,这种憋着想要吓人一吓的坏心思什么的,也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知道黄药师父女的来历之后,叶长然在心里默默地给苏梦枕点了一根蜡烛。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未来的日子会很“精彩”的样子。 西门吹雪这个时候则只想要冷笑了。 他不说,不代表西门聚聚不知道当年给自己暗搓搓的向白云城主告小黑状的人是谁,如今风水轮流转,当年分明没有什么关系却还要硬是装作阿叶娘家人的苏楼主居然也有被岳家为难的一天,还真是……大快人心啊。 也幸好西门吹雪成名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不然这个新鲜出炉的“剑神”居然还有幼稚如私的一面,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还真是让人下巴都要被吓掉了。 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在江南停留了几日,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漂泊的人,左右也无甚大事,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很快就一拍即合,决定在江南这里勾留一阵。 西门吹雪的生辰临近三月,折腾了这么一圈,如今已经到了三月的尾声了。 叶长然还从未觉得时间消磨的这样快,似乎和阿雪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这样迅疾,而更让叶长然觉得诧异的事情是,曾经她总觉得光阴不够,恨不能顷刻之间就独当一面,为家人遮风挡雨,可是在西门吹雪身边的时候,她的内心却忽然是平静了许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叶长然依靠在美人榻上,裙摆散开宛若盛开的花瓣,却从火红的裙摆之下伸出了两只宛若小元宝一样的足。这一双雪白的纤足随意的翘着,依稀能够看到勾起的脚趾上的一点粉嫩嫩的红。 叶长然单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颔,念出了这一句诗。 西门吹雪坐在她的西侧,正一丝不苟的泡茶。他今日泡的是一块茶饼,先是略略碾碎,而后开始一道又一道复杂的工序,最终得到了以往宛若上好琥珀的茶汤。 听见了叶长然的这句话,西门吹雪眼也没抬的低低说道:“若是阿叶想,我们也可以在江南待到四月,看过宁心寺的桃花之后再一道回去。” 叶长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这一卷老诗放在一旁,叶长然笑道:“我回南海,你回万梅山庄,咱们一个走水路一个骑马,说什么一道回去呢?” 西门吹雪闻言微微抿住了唇,半晌,他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叶长然,忽然有些语气飘忽的说道:“我去南海。” 女子纤细却带着一些丰润莹白的手宛若盛放的花瓣,以中指和拇指着力,接过了西门吹雪递过来的茶盏。 茶香袅袅,将叶长然的眉目都薰上了几分湿润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一双眸子近乎要和手中的茶汤一色。似乎是隔了一会儿的功夫叶长然才能明白过来西门吹雪这话的意思,她带着一些惊喜的笑了起来,就连手中的茶也顾不得喝了。 手指揪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叶长然难得挑高了眉毛,一双眼睛也瞪得格外的圆:“阿雪要去我家么?” 虽然心中知道这姑娘恐怕不晓得自己去南海的真正目的,但是西门吹雪却还是先给予了叶长然肯定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人,分明他的姑娘还什么都不清楚,可是西门吹雪却已经早早的心中升腾起一股近乎是说窃喜的情绪来了。 他点了点头,却道:“不过也并不急,我们可以在中原游玩一阵,七月能到南海便是。” 如今只是三月尾声,中原抵达南海虽然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不过却用不上三四个月,这么算起来,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不过叶长然有些觉得奇怪了,她端详了一下西门吹雪,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摸一摸他脑壳的冲动。 南海的七月简直热死个人,就是叶长然这种原住居民都忍不住想要跑到中原来避暑,居然还真的有人愿意七月左右跑到南海去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叶长然瞬间警惕:“阿雪我跟你讲,小舅舅每年七月都不处理白云城的大小事宜的,就和你们中原的皇帝到了年底封笔封印差不多,你可别想着七月份的时候找我家小舅舅比剑!那个时候小舅舅暴躁起来,我是救不了你的!” 如今叶长然和西门吹雪偶有比试,两个人之间总是不分伯仲。而叶长然这些年也是进步神速,也堪堪能在叶孤城手底下走上几百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外人看来,叶家的这位大小姐的剑术并不比身为白云城主的叶孤城弱,而从一出江湖就被人频繁用来和叶孤城比较的西门吹雪似乎也和叶孤城的剑术不相伯仲了,然而高手之间,毫厘之差都可能相差天堑。 叶长然很怀疑自己在小舅舅的那个年岁是否能有他那样精妙绝伦的剑招,也自知此后若无奇遇,恐怕她永远都不能超过她的小舅舅了。 自己本就习舞,并非是与人搏命的剑术,加上对方又是自己从小一直尊敬崇拜的小舅舅,所以对于能不能比得过叶孤城这件事,叶长然是很能看开的。 只是西门吹雪不同,他和叶孤城太像了,两个人虽然一人远在南海而一人坐拥万梅,然而却总给人一种他们之间注定要有一战的感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长然总觉得,她家小舅舅和阿雪之间,很有可能一言不合就不死不休了。 两个相对而坐的时候就像是在照镜子的人,两柄同样是乌鞘的长剑,若真的打起来,那还真是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情。 这件事也让叶长然矛盾,作为叶孤城的亲人与西门吹雪的友人,叶长然知道“比剑”这件事对他们两个来说有多么神圣。可是正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她心系之人,所以叶长然又希望这两个人之间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次。 因此,在冷静下来之后,“担心阿雪和自家小舅舅打起来”的担忧很快就盖过了叶长然心中“好友去她家玩儿”的开心。 西门吹雪听见叶长然的话,只是用一种更加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她一眼,之后终归没有再发一言。 叶长然这人天生被同性缘好,她在万安长公主的七秀坊里玩的时候就已经俘获了一众姐姐妹妹们的心,而这一次在金风细雨楼,或许是因为叶长然将黄药师带到了这里,所以才帮助黄蓉父女团聚的缘故,黄蓉对这位帮助了她的小姐姐格外黏着。 金风细雨楼里本来就没有对于苏梦枕来说是秘密的事情,如今黄蓉又那样和苏梦枕亲近,因此她也很快就得知了叶长然要和西门吹雪四月去寺庙里赏花的这件事。 她出身桃花岛,对桃花的喜爱近乎早就写进了骨血里,再加上黄蓉其实也是挺想要和叶长然一起玩耍的,所以她自然也想要和那两人一道去。 黄蓉去了苏梦枕就总是要去的,于是原本是叶长然偶然读了一句诗而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看四月的山巅桃花,到了后来队伍渐渐壮大,于是叶长然索性就也邀请了花家七童,顺带还捎带上了恰在江南的陆小凤与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五年前从叶长然“解脱”出来,不过他也是真的长了记性,到底没有在江湖之中仗着自己的一门手艺就瞎胡闹了。 司空摘星原本对自己父亲一心洗白司空家这件事很不理解,一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官门中人,那人一开口就指认他是“偷王之王”,还作势就要缉拿他归案。 那人功夫很高,司空摘星一时之间竟不能脚底抹油的跑走,甚至到了最后还一招不慎被他擒住。 对方一开始似乎是想要威逼利诱他为他做一件事情,后来司空摘星滚刀肉一般的屡屡不答应,这个人便索性想要将司空摘星作为自己在任期间的一项“功绩”,直接交给朝廷。 司空摘星走脱不得,只能一边留心逃跑的时机一边与之周旋,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将他交给的,正是六扇门的诸葛神侯。 那个官门中人一脸兴奋的跟诸葛神侯说自己抓到了偷王之王,可是却没有等来诸葛神侯的大加赞赏,反而让神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偷王之王?江湖之中还有这一号人物?他偷了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是罪名?”诸葛神侯捋了捋自己编成了麻花辫的花白胡子,望向司空摘星的眼神之中居然有一些莫名。 那个拿住司空摘星的人也很懵,只能高声对诸葛神侯道:“神侯!他可是偷王之王!偷王之王您知道么!” 说起来,诸葛神侯可以算是半个江湖人,可是他这个江湖人却也是个大忙人,并没有时间如同普通的贩夫走卒一样坐在茶摊上闲聊。因此诸葛神侯对江湖中的人和事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那些被人整理好的放在他案前的卷宗上。 诸葛神侯的记忆力非常好,近乎已经达到了过目不忘的水平,可是他这样的好记性,却还是没有想出来这个金九龄金捕头急吼吼的要交给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而经过诸葛神侯这样一提醒,金九龄也有些懵了——因为,他搜肠刮肚,还真的就没有想出来这个司空摘星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没有一样失物,这个人如何能算得上是“偷王之王”?金九龄原本是笃定这个想法的,但是面对诸葛神侯的问话,金九龄的脑海之中还真的就是一片空白。 他抓耳挠腮、额角沁出一片热汗的样子让诸葛神侯皱了皱眉,司空摘星也瞬间回过味来——对啊,他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就只偷过一样东西,那就是白云城大小姐的耳坠子。而那耳坠子直接让他司空摘星成了别人的小弟。 第一次就出师未捷,以至于被叶长然“刑满释放”的时候,司空摘星断然不敢再对别人的东西出手了。 于是,这些年司空摘星虽然还在江湖晃荡,但是却劳记白云城的老管家那一句发人深省的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就这样,司空摘星彻底不去因为卖弄而故意偷走别人觉得重要的东西了。 看着金九龄不善的面色,司空摘星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不过是我小的时候起着玩儿的绰号,居然还真的有人会相信?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笑死我得了。”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司空摘星一清二白,而且此案还是诸葛神侯亲自过问,简直不给金九龄半点动手脚的余地,最终没有办法,金九龄只能再怎样将人弄进来的就只能怎样将人原封不动的是送回去了。 虽然走出了神侯府的别院,但司空摘星真的是打心眼里庆幸——多亏了叶长然,这才让他对“偷窃”这件事敬谢不敏,不然今日落下把柄、他日少不得要被人拿捏的人可就成了他了。 一想起是这些旧事,司空摘星就简直对是叶长然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想要更加抱紧叶长然的大腿。 不过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在成功抱大腿之前先被打死,司空摘星果断还是在自己脑海之中摁灭了这个念头。 虽然叶家大小姐的大腿抱不得,可是司空摘星难得一次在中原遇见叶长然,却也是很想和老朋友见一面的,所以这一次一听说叶家大小姐拉着大家一道赏花,而且西门吹雪还“随侍左右”,所以司空摘星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了。 对陆小凤口中的那个什么“随侍左右”,司空摘星和花满楼简直半个字都不信——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位声名鹊起的剑神了,这种词被用在西门吹雪的身上简直就是恐怖有木有? 不过八卦还是要八卦的,这辈子是不可能不八卦的,所以怀揣着一种像是小学生郊游的愉快心情,司空摘星、陆小凤和花满楼统一从花满楼的小楼出发,一道往他们约好的宁心寺而去。 如今时近四月,纵然山巅之处比别处清凉一些,但是江南自有暖风拂面,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也还是被催开了大半。 黄蓉和叶长然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走在前头,苏梦枕和西门吹雪落后了一步。 苏梦枕的气色看起来比往日更好了一些,西门吹雪亲自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再见,他少不得要好生打量之人一番。 知道西门吹雪在看什么,苏梦枕笑了一下,为西门吹雪解惑道:“黄先生面冷心热,见苏某身子不甚康健,特地制药为苏某调理了一番。” 西门吹雪觉得,黄药师为苏梦枕调理身体恐怕和什么“面冷心热”没什么关系,若是直白的说一点儿,恐怕是那位黄先生终归拗不过他闺女,所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闺女成了寡妇,所以才少不得要出手为苏梦枕调养一番的。 西门吹雪沉吟了一下,伸手探了探苏梦枕的脉搏,问道:“用了什么药?” 黄蓉回过头来,直接答道:“大体上是我家的九花玉露丸,不过爹爹特地为梦枕哥哥调整了配方。我听梦枕哥哥说,是西门公子救了他的性命呢,如此大恩,蓉儿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狡黠的笑了笑,黄蓉挽了挽叶长然的手臂,用白净的小脸蹭了蹭,这才脆生生的接着道:“一定要好好报答长然姐姐。” 这话说的实在是怪异极了,分明是苏梦枕欠了西门吹雪人情,可是黄蓉却偏偏要说自己要报答叶长然,偏生她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微微勾起了嘴角,黄蓉自己的眼中也盛满了狡黠的笑意,只可怜只有叶长然的脸上带着一些莫名。 这下,就连黄蓉都有些要同情西门吹雪了。 而几个人如今是正在往宁心寺走的样子,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却已经毫无形象的蹲在宁心寺门口嗑瓜子了。这样的角度让他们两个将方才黄蓉几人的对话听得分明,陆小凤一口瓜子皮就这样喷了出去,咳嗽了半晌之后才默默的冲着黄蓉比划了一个大拇指,顺带丢过去一个“小姑娘你很懂嘛”的眼神。 黄蓉不太认识这个胡子修得跟眉毛一模一样的人,不过陆小凤这种人,哪怕是他的敌人,都是很难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升起什么恶感的。 冲着陆小凤笑了笑,黄蓉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苏梦枕身边,静静地等着他为自己引见。 都是年轻人,也都是十足的好性情,只是几句短暂寒暄之后,众人很快就熟稔了起来。 他们的运气也实在是好,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行人早来了一阵,竟是让陆小凤在这里找到了四处云游的苦瓜大师。虽说在寺庙之中遇见一个和尚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可是苦瓜大师也并非是一般的和尚,他是一个素斋做的很好的和尚。 一看见苦瓜大师,陆小凤就知道自己和他的朋友们中午有口福了。 他这个人最是人缘好,也真是脸皮厚,三言两语就磨得苦瓜大师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了为他们操持一顿素斋。 他们去的早,若是在寺庙之中等待苦瓜大师做好饭总是有一种催促之意,难免失礼,而且几个人本就是来赏花的,若是耗在一个和尚的禅房里就难免辜负春光了。 也不拘非要同行,众人最终决定各自去后山的桃花林中玩赏一番,只晌午的时候要记得回来,不要误了苦瓜大师的盛宴就好。 陆小凤特地强调了“盛宴”两个字,让一直低头诵经的苦瓜大师的眼皮明显的跳了跳。叶长然和黄蓉分明听见苦瓜大师将自己手中的念珠捏得咯吱作响,若非陆小凤溜得比较快,叶长然简直怀疑下一刻苦瓜大师的这串念珠就要狠狠的砸在陆小凤的脸上。 “他也太皮了吧。”黄蓉抚了抚胸口,一直到走出禅房还和苏梦枕小声道:“梦枕哥哥,你看见那位大师青筋暴起的手了么?总觉得他马上就要暴起揍人了。” 苏梦枕失笑,却顺势说道:“所以蓉儿离他远一些,不然哪一天他挨打还要溅你一身血。” 苏楼主很少有这样开玩笑的时刻,他说的话分明稀松平常,可是却离奇的戳中了黄蓉的笑点,在寂静的山路之中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苏梦枕原本以为“银铃般的笑声”是世人的夸张手法,如今却忽然觉得原来真的有的姑娘能那样欢快的笑出来,声音如珠玉相叩,让人也不自觉的心里欢快了不少。 而另一边,陆小凤他们闹归闹,却自动自觉的选择了和叶长然西门吹雪两个人不同的岔道。 “开玩笑,阻碍人家姻缘是会被马踢的。”陆小凤随手摘下了一朵桃花,先是放在鼻端细嗅,而后他的手飞快的虚晃了一下,而后很快若无其事的放下了。 陆小凤他的动作极快,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司空摘星没有注意到一根带着桃花的树杈已经插在了他脑袋上,让他看起来又怪异又好笑。 若是司空摘星本来的那一张脸,那算得上是俊秀的青年人簪一朵桃花倒也合适,可是他今天心血来潮的易容成了长着络腮胡子的魁梧武将,而且还是那随时可能倒拔垂杨柳的那种。 这样的彪形大汉还簪了一朵细细弱弱的小桃花,当真是……呕。 “可惜花某看不见了。”花满楼感慨一句。 司空摘星以为他在说这山间桃花,于是只能安慰一句:“等这里结桃子了你尝尝吧。” 花满楼笑而不语,他眼睛看不见,可是却分明感受到陆小凤的动作,他可惜看不见的……是如今这位的奇异姿态罢了。 几人的笑闹声渐远,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走在一处。美丽的少女满脸的兴致勃勃,而她身后的青年并不看满山景色,心中眼中只得那一人。 只是桃花树后,一个青衣女子的目光落在西门吹雪身上,竟是久久不曾挪开。 作者有话要说:叔手残险些把“和尚的禅房”打成“和尚的产房”了。 噗……简直是一个可怕的错误了。 这种要么不更新,一更更七八千的模式不知道姑娘们喜欢不?虽然的确是叔最近忙到不得已这样,不过这么码起来真心爽是怎么肥四? 第84章 楚山孤。 西门吹雪如今二十岁, 却已经被江湖中人尊称一声“剑神”了。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的人就如同他手中的剑, 剑直不弯, 锋锐无匹。 可这也恰恰就是最让人心动的类型——他看向你的时候, 你会不会想要成为他眉间心上与众不同的存在?想让他眼中那刹那温柔只为你一人倾泻而出。 世上只得一个西门吹雪, 这样欺霜赛雪的风姿也到底只得一人。 让人动心的,或许不是青年周身如剑一般锋锐的寒芒,而是他低头为另一人拂去肩上桃花的刹那温柔。 叶长然就看见桃花树下那眉目如画的一人向着自己伸出了手来,她没有多,可是一双宛若饴糖一样的眼眸之中却盛满了困惑。 西门吹雪的手指微微扫过叶长然的肩膀,低低对她说道:“有一片花瓣。” 青年的声音比他们初见的时候更要低沉几分,不过却带上了几分低醇的磁性,叶长然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却是冲着西门吹雪笑出了声来:“阿雪你这样……好奇怪啊。” 西门吹雪稍微僵硬了一下, 不过两个太过相熟的人很快就又相视一笑。 虽然西门吹雪的脸上的表情细微到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那眉眼之中的温度却还是让人无端肯定他就是在这样笑着的。 叶长然的笑声并不夸张, 甚至说和许多“江湖儿女”相比,她还是走大家闺秀路线的。可是即使是这样妥帖大方的笑声,落在另一人的耳中却是无端的刺耳了起来。 她一个人望向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的时间太久了, 而且目光专注到就连她的身后走过来了一群同门都没有察觉。 那是一群男男女女,言语嬉笑的声音并不小,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自然留意到了他们,都是赏花之人,他们两个还没有霸道到自己赏花的时候就不能让旁人在一旁的程度, 所以见到这一群人来,叶长然便拽了一下西门吹雪的衣袖,小声对他道:“咱们去山顶看看?” 山顶处有一座小凉亭,凉亭周遭有花枝掩映,也很是清幽。叶长然知道西门吹雪是喜静之人,因此就有意和山下而来的那一群男男女女避开。 若非如此,西门一人气势太盛,那些结伴而来之人显然也是某个门派弟子,同样是习武之人,若是让对方感觉压抑那便不美了。 叶长然处处为这一群人考量,拉着西门吹雪的衣袖一角,两人很快就往山上凉亭而去。 不过这种体贴显然并不是人人都领情的。 一个女弟子看见西门吹雪和叶长然“拉拉扯扯”的往树林深处走去,不由皱了皱眉,故意和一旁的男子道:“哎?怎么咱们来了他们两个就走了?本还想和这两人认识一下呢。” 女孩子对比自己长得好看的人仿佛生来就有一种敌意,叶长然天生容貌太盛,找人嫉妒也并非是特殊之事。只是江湖中人大多好颜面,像是这个不知道哪个门派的女弟子这般特地说出来的,也的确是少之又少了。 那男子也觉得不妥,毕竟他是和自己师妹一起长大的人,对他的这个小师妹,他也算是了解了。 如今看到他师妹这般模样,男子确定自己的师妹是有意找茬。方才叶长然走在前面,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叶长然容貌,不过只是看见西门吹雪半个侧脸与背影,这个男子就料定那两人绝非可以招惹之辈。 严肃了一张脸,他开口道:“秀雪不可无理。” 方才说话的女孩子是他们的小师妹,是从来都只有被宠着的份儿,还从未听自己师兄这样严肃的对自己说过话。 她不满的撅了噘嘴,便听见她师姐叶秀珠道:“我看那姑娘大庭广众的就和男子拉拉扯扯,倒也轻浮,可见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端的是不懂规矩。” “不可在背后议论人是非。” 作为大师姐的马秀真不咸不淡的说了自己的几个师妹一句,不过她身为师姐,到底心细了一些,看见孙秀青似和往日有些不同,倒是像平白多了几分心事一样,马秀真走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孙秀青的肩膀,关切道:“秀青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失魂落魄的。” 孙秀青勉强的笑了笑,目光却一直望着西门吹雪方才走远的方向。她捂住心口,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可是不知道怎的,孙秀青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宿命。 就仿佛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人,然后你就听见命运在你耳边对你说:“看,那是你的命中注定。”然后,你就真的一眼万年、在劫难逃了。 孙秀青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想要让那一颗心跳动得不那样狂乱。 伸手握住马秀真的手,孙秀青就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师姐,师姐你知道刚才那个白衣剑客是谁么?” 自己的这个师妹平常还算是稳重,习剑练武也算是刻苦,平素最是让马秀真省心。不过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一副反常的样子。马秀真被孙秀青握住了手,只觉得被捏得有些生疼。 不过她还是忍住自己想要拂开孙秀青的手的欲|望,往西门吹雪和叶长然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马秀真认真思索道:“这宁心寺的访客并不多,寻常香客不会到后山来,如今这两人既然出现在后山,那咱们不妨拜托师父和还苦瓜大师打听一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马秀真还是有些奇怪的问孙秀青道:“虽是如此,可是秀青,你要平白无故的打听一个男子做什么?”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不拘小节”总是相对的。虽然比之闺阁少女要好上不少,然而那也不代表着这个世道对江湖女子半点约束也没有。 总之像是孙秀青这样的平白无故的打探一个外男的这种事情,若是让人知道了终归是落人口舌。 孙秀青的脸涨得通红,面对她大师姐的问话,她半晌都是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作答。 见到孙秀青面色由白转红,其余的几个师兄与师姐妹互相看了一眼,几个人飞快的交流眼神,最终还是那位峨眉大师兄使劲给马秀真比划了一个眼色,马秀真才不得不对孙秀青说道:“秀青……你看方才那个人,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不准已经定亲甚至成亲了。” 在女子的发饰上,大安大体上是能区分开少女和人妇的,只是江湖中人众多,保不齐就有哪家夫人喜欢做少女打扮,因此其实那人成亲与否,还真的不太好判断。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峨眉门风说不上多么清正,只是他们家师父独孤一鹤可是眼中揉不得沙子之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徒弟能做出破坏别人家庭的那种事情,说不准独孤一鹤就要动用家法了——打一顿都是轻的。 听了马秀真的话,孙秀青脸上的红晕退下去了不少,她咬了咬唇,却还是一脸倔强的说道:“无论如何,无论他有没有娶妻,武功高不高,我只是喜欢上他而已。” 这是何等的三观? 马秀真被她师妹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发言吓到了,她愣愣的看了孙秀青半晌,只见对方一脸倔强,似乎为对方做出了多么让人感动的事情一般。再看了一眼其他的师弟师妹,那几个人居然还一脸的赞同,更有人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西门吹雪拉到了孙秀青面前,成全她这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刚才是是谁说是人家姑娘和男人拉拉扯扯就是没有家教的? 峨眉三英四秀,从来都是同进同退,只是这一会儿,身为三英的苏少英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自己的师门中人的节奏。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仿佛精神不太好的几个师妹,转而在自己大师姐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与此同时,这两个人还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种“峨眉以后就靠我们”了的沉重。 “不如我们上去找一找他们吧?说不准还能让师姐和那个白衣剑客认识一下。”石秀雪这样提议道,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石秀雪又补充了一句:“也好让那个白衣剑客身边的女的见识一下我师姐,让她自惭形秽以后不好纠缠人家才是真的。” 孙秀青是一个眼睛很大,嘴唇有些薄的女人。这样的长相总给人一种锋利的感觉。这种锋利感说好听了叫做“倔强”,而说难听一些就叫“刻薄”了。 而单单从容貌上了来看,孙秀青至多刚刚比清秀好一些,勉强也算是个美人——毕竟若是她生的丑,那江湖中人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也大可以夸她善良,是没有必要非在容貌上称赞她的。毕竟,硬是说一个无盐的女子容貌昳丽,这才是真的让人尴尬。 可是孙秀青的美丽在叶长然面前,那就仿佛是隔夜的茶叶非要再冲进去一杯热水。一个是旧藏的烈酒,闻香就让人沉醉,而另一个则是隔夜的茶水,孰优孰劣其实一见便知。 可是石秀雪偏生就要拿容貌说事儿,仿佛她这样说了,孙秀青就真的能胜过叶长然,而她自觉自己在容貌上压孙秀青一头并不算难事,所以她也就能比叶长然好看了一般。 人的嫉妒心理总是来得这样莫名其妙,可是却会将自己显得尤其面目可憎。 眼见三英四秀的其他几个人居然一副“师妹说得对”的样子,马秀真和苏少英对视了一眼,马秀真作为大师姐,当即呵斥出声:“胡闹!” “姐姐,你是想要知道那个大哥哥是谁么?” 正在石秀雪一脸的愤愤不平的时候,忽然从树丛之中不知道怎么冒出来了一个小光头。那是个十几岁的小和尚,穿了一身最朴素的僧衣,灰扑扑的色调可是却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的灵动。 面若好女。 不知道怎的,在看见这个小和尚的时候,这些峨眉弟子心里居然只能想到这样的一个词。 而那个小和尚身边,则牵了一个更小的孩子,那个孩子眉头剃度,一身锦衣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谁家金玉堆锦绣丛里长大的小公子。寻常孩童,哪怕是个年幼的孩童也不太能压得住这一身粉嫩嫩的颜色,不过这小公子穿起来倒是更显得玉雪可爱,他那衣上的几许分红就如同是从身后的桃树上借来的,竟是和景色融为一体。 一个和尚与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这样的组合看起来就有几分奇怪,可是因为他们两个手拉手的动作太熟稔自然,因此让那几个峨眉中人也不觉得奇怪。 无花是跟着楚留香来到中原的。 楚留香原本在中原参加西门吹雪的及冠礼,却不想西门吹雪及冠礼过后不久就出了南王造反这种这个大安都为之震惊的事情,而西门吹雪被牵扯其中,不得不和叶长然进京一趟。 自己的朋友都走了,楚留香自己留下也觉得无聊,于是索性就乘船回到了南海。 只是他这个人命里有风,还没有在南海停留几日,便又忍不住想要往江南转悠转悠了。只是这一次楚留香到江南,还顺手携带了两个白云城的土特产——也就是无花和南宫灵兄弟两个。 公孙兰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公孙先生却不能坐视不理的放任她玷污公孙剑舞的名头,于是她老人家隐居南海多年,如今却也还是要重出江湖,收拾公孙兰留下的烂摊子。 这一次有吴明陪伴她左右,叶孤城和叶长然倒也并不担心公孙先生什么,先生既然想要亲手了结,那叶长然自然不会败了自己师父的兴致。 叶长然不在是,公孙先生离岛,于是带孩子的众任就落在玉天宝身上。他向来对师弟师妹们进行散养,早早就说“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三十招的,可以随意出岛闯荡。”,而且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那些猴孩子们随时可以跟他挑战,挑战成功了的就可以出岛看看江湖风波,挑战输了的……呵呵,无论师弟还是师妹都要打屁股。 于是,在无花成功达到玉天宝定下的这个标准之后,玉天宝大手一挥,直接将人塞到了楚留香的船上。至于无花那小子夹带私货,把他弟弟也偷渡了出去,玉天宝就权当没有发现,直接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若是换了别人,把那么小的孩子带出白云城去,玉天宝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不过玉天宝亲眼看着他家长然将无花这小子捡回来,也亲眼看着他长大,甚至就连无花的入门功夫都是玉天宝亲自教授的。 知道这小子外表看起来有多纯良内心就有多么黑的肚肠,玉天宝深深地觉得,自己之前不让无花出岛,那完全是在保护无辜的大安的江湖中人啊。 肯定无花平时虽然是个坑弟无极限的狂魔,但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玉天宝说着“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谁偷偷出白云城”,一边在无花夹带南宫灵的选择了还闭上眼睛。 玉天宝一波操作猛如虎,反正无花就是直奔着叶长然来到了江南。 怕那几个人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无花走到峨眉的三英四秀面前,径自低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是要知道那白衣剑客的身份?小僧略知一二,可说与几位细细聆听。” 这下,三英四秀瞬间就来了精神,几个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无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峨眉三英四秀这几个啊,正常的人真是没几个,而且这正常还是相对的。 话说这一波的流感好严重啊,叔这种两年都没生病的人居然也中招了。 第85章 故人渺。 叶长然记得, 自己当年如果没有遇见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天枫十四郎,那如今他们家无花可能就要成为小和尚, 而阿灵就要成为小乞丐了。 这些年来叶长然很是欣慰的一件事情就拯救了无花的头发, 不过她也没有想想到, 只是一眼没有看住, 无花这个小混蛋就自己剃了度。 无花想要剃度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主要是他和自己傻乎乎的弟弟不一样,平素被天宝师兄暴力套上一件粉色的小裙裙,阿灵那个蠢货就只会拍着手傻笑,而无花只觉得自己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分明想要奋起反抗,可是在他天宝师兄那砂锅大的拳头面前,无花还真的就只能……嘤嘤嘤了。 这一次好不容易脱离天宝师兄的魔爪,无花果断的在船上就给自己剃了个小光头, 跟楚留香的说法是他觉得“光头好看”, 不过各中辛酸, 实在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到底,还是他家天宝师兄的审美有些太过奇葩了。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无花保不准以为那是那个人要特地欺负他们兄弟二人, 可是天宝师兄自己就是个喜欢穿粉衣服,喜欢研究胭脂水粉的生了一张清秀脸外加浑身腱子肉的奇男子, 他是真的觉得那样好看,所以才要把他的师弟师妹们都搞成粉嫩嫩的样子的。 当时楚留香发现无花自己对自己的头发下了手的时候,其实无花才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一半儿, 楚留香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地落发,他心思一转,很快就知道了无花意欲何为。 有些哭笑不得,楚留香最终只是对无花说道:“你这样,天宝知道了会哭的。” 无花沉默了一下,却是对楚留香摆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救救孩子吧。” 楚留香:……行吧。 虽然无花现在还没有长大,不过楚留香目测了一下无花的这张脸,这小少年估计日后也是个眉眼清秀的,若是真的走了玉天宝的粉红路线,要么就是贼好看,要么就是特别辣眼睛。如今好歹是孩子在自救了,他总不能拦着这孩子在自救的路上再挣扎一下不是? 不过还是有些忧心的看了无花一眼,楚留香默默道:“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你剃了头发玉兄也的确不会再追着你穿上粉色的小裙裙了,可是估计阿叶那边是不太好交代的。” 想到师姐对自己不用当和尚的这件事上的执着,无花的小肉脸上多了一抹沉重,不过却还是坚强的说道:“到时候再说吧。” 孩子你这不像是能留着到时候再说的样子啊。楚留香默默地在心里给无花点了一根蜡,期待他能坚强的面对他家大师姐的怒火。 无花这头发剃得痛痛快快,只是面对他家师姐,他的心中到底有几分惴惴不安,后来到了这宁心寺,无花反倒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找个什么时机出现在师姐面前好了。 他虽然年幼,可是心思却是千回百转。如今恰好遇见自己师姐和阿雪哥哥一道赏花,无花果断的选择不上前去打扰。而这一犹豫之间,就正好让他听到了一段这样让他觉得有些气愤的对话。 无花是真的觉得这些人简直有毒,也不知道这几个江湖中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被养成了这副样子。 一个正常的人也应该没有他们这种逻辑的。旁人男女之间稍微亲密一些就是不知廉耻,而他们师妹一挺大的姑娘在青天白日之下居然空口白牙的就说喜欢上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更何况那个男子分明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女子,怎么就是理所应当? 而且那些人还攻击他师姐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天知道,如果他们白云城算是小门小户,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什么名门望族了。 无话其实已经很是不悦了,但是他这个人逢人面上自带三分笑,从不会将不悦表现在脸上。而她如今才十几岁,正是寻常孩子天真烂漫的时候,也最不会引起其他人的防备。 心下一动,虽然这些人大放厥词是一件让人万分气愤的事情,可是无花却还是为自己寻求到了让师姐不再生气的一线生机。 仰起了一张再纯真不过的笑脸,无法直接上前,这几个人问道:“哥哥姐姐们,你们可是想知道刚才那位白衣剑客的身份?” 这几个峨眉弟子虽然在江湖之中已经闯荡了几年,但是到底被他师父保护得太好,尚且不知“人心险恶”,一看见无华的穿着打扮,他们便料定他是这个寺院之中的一个小沙弥,而且这些人也并不会防备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 所以想也没想到,孙秀青有些急切的对着无花说道:“你知道她的身份吗?告诉我好不好?我请你吃糖!” 说着孙秀青真的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一颗糖果,那糖果晶莹剔透是粽子的形状,闻起来还带着一些松子仁的香味,无花一看便知,那正是山下合芳斋卖的松子糖。 因为何芳斋卖的松子糖里会掺入一些松子仁粉,让糖果的味道更加香甜,可是却也比别家卖的稍微浑浊了一些,只是这由松子粉而产生的浑浊看起来就宛若琥珀种流沙金一样,只是平添了几分华贵,绝不显得劣质。 无花看着那松子糖,小脸上泛出了一些向往之情,只是他却是在心中冷笑,因为那松子糖产自合芳斋,而合芳斋正是玉罗刹的产业,只是交给西门吹雪打理罢了。 说到底,这个女人想用她师姐家的松子糖诱哄他,还想要从他这里打探他师姐夫的消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作为一个娘家人,受到叶孤城的影响,无花平日里对西门吹雪也有诸多挑剔,只是娘家人对是拐走自己家小女孩的男人的挑剔都是因为对自家闺女的心疼,一码归一码,无花他就尤其看不得别人要抢她师姐的东西。 无花冷哼一声,脸上却还是孩童一般天真真挚的笑容。而那几个峨眉弟子自然不会发现眼前这个小男孩的笑意其实并没有抵达眼底。 无花对他们说道:“据小僧所知,这位施主复姓西门,我们主持说他一身杀气太重,不过他身边那位女施主却是十全十美的有福之人,我们主持说了,西门施主如果不能把握那位女施主,那就是克妻克子的命了。” 无花这话倒不是胡说,因为曾经万安大长公主真的给西门吹雪找得道高僧算过一卦,高僧说的言之灼灼,还一个劲儿的让西门吹雪好生把握叶长然。 寻常娘亲听到自己儿子是这个命数总会难免有些担忧的,可是万安长公主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她听到叶长然是自家儿子的“救星”,而且还是唯一的救星,于是就十分顺坡下的摆出了一副分分钟要把自己儿子打包送给叶长然的样子了。 对于那位大师的预言,虽然万安长公主与西门太傅都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而西门吹雪本人也表示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这话落在了峨眉那几个弟子耳中,就显得有一些刺耳了。 特别是孙秀青,她在他在听到无花说西门吹雪如果娶的不是叶长然就会克妻克子的时候,孙秀青的面色分明的苍白了一瞬,在那一瞬间她的神情中带上了几分恍惚,可是那恍惚一闪而逝,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与孙秀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在一瞬间,她感觉被人握住了心脏,胸口是剧烈的疼痛,仿佛随时都要破碎一般。 勉强的冲着无花笑了一下,孙秀青的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颤抖,可是她还是对无花问道:“小师父,你可知道那个姑娘的身份?” 听到孙秀青的问话,无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才说叶长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叶秀珠,这才故意说道:“说起那位女施主的身份,当然是贵不可言。”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叶秀珠当然听出这话是故意对他说的,可是她心中不愤,也没有觉得方才西门吹雪身边站着的姑娘衣着打扮上有什么突出,于是叶秀珠冷冷说道:“说什么贵不可言,难不成还是个公主?” 叶秀珠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她知道当今圣上只有一个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除此之外,皇家并没有其他血脉,所以如今大安不可能有什么公主。 莫说公主了,按照大安皇室子嗣稀薄的程度来说,就是名正言顺的郡主恐怕也没有多少个。 这个认知让叶秀珠有了一些安全感,毕竟同样是江湖儿女,谁又能真的比谁高贵?他们峨眉派有她师父独孤一鹤在,断不会让人看低了去。 “阿弥陀佛”假的小和尚无花装模作样的念了一声佛号,而后双手合十于胸前缓缓说道:“这位女施主所言虽然不中,但亦相去不远。” “难道她还真的能是个公主不成?”在一旁的石秀雪惊呼出声,她本就对叶长然很是嫉妒,如今在知道叶长然的身份可能极是高贵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变得有几分尖锐了。 如果一个女子可以同时拥有美貌与高贵的身份,更有一个对别人都不假辞色、却独会对她温柔的男人常伴左右,那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了些。一时之间石秀雪只觉得自己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一般。 无法清楚的看到这个女人脸上的嫉妒神色,这个女人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起来,丑陋不堪。 无花在心中是对这几个峨眉的跳梁小丑的无尽嘲讽,不过面上终归还是那副欺骗世人的和善表情。 无花眨了眨眼睛,恍如不知事的孩童一般,轻快答道:“不知道你们几位施主听没听说过白云城?白云城里一般是不叫皇帝的,他们都叫城主。既然没有皇帝,公主什么的城民们自然也是不称呼的,他们都叫小小姐。” “难道她是叶长然?当年在叶城主闭关之时一力定南海的叶氏长然?”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苏少英忽然轻轻的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的惊讶已然掩饰不住。 南海富饶,而且各个门派纵横,这些年来一直并非平静之地,但叶氏一门已然雄踞南海数百年之久,靠的便是族人卓绝的武力与心智。 江湖之中早有传闻说,叶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天资卓绝之人,而到了叶孤城这一代,叶孤城一心醉心剑道无心他物,叶家恐是后继无人之势。 众人原本是打算看叶家笑话,却不想几年前叶氏小小姐叶长然力克南海群匪,如今白云城中有叶孤城和叶长然两人在,叶家势力已稳如磐石。 而白云城主的飞仙剑法已成无数剑客心中不可逾越之高峰,而白云城小姐的双剑,自然也有许多人心向往之。 无花没有想到这峨眉这几个花架子里,居然还有人知道他师姐,不过他是不介意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向外人宣传他师姐到底有多厉害的。 所以他含笑着点了点头,用一种诡异而又慈祥的目光看着苏少英道:“正是。当年那位叶施主以一人之力平定白云城数门派作乱之时不过二八年华,如今时隔两载,想来叶施主的剑法更有精进。” 无花这话乍一听就像是鼓吹叶长然有多么多么厉害的,可是仔细想一想,叶长然如今刚刚二十,就已然在剑道之上如此出众了,而峨眉的这几个人,哪怕是年纪最小的石秀雪也比叶长然大了几个月,而当今武林,知道叶长然之名者众多,抛开独孤一鹤而知道所谓的峨眉三英四秀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了。 稚子天真,说出来的话却更是扎人心口。 若非无花是这样一幅天真无邪的模样,峨眉的这几个弟子还真的以为他是在讽刺他们了。而纵然这小和尚是无心的,可是他们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脸一阵一阵的疼。 霹雳连环掌,掌掌靠脸扛。 纵然这些峨眉弟子再是脸大如盆,这一会儿也都只能收敛了想要找到叶长然麻烦的心思。实在是……比不过啊。 于是,在无花的这一番话之后,原本还跃跃欲试准备随着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一道上山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除了孙秀青还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西门吹雪消失的方向,就连方才叫嚣得最厉害的石秀雪都忍不住拽了拽孙秀青的衣角。 “不然师姐我们还是算了吧,那个那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石秀雪瞅了那花丛掩映下的山顶凉亭一眼,冲着孙秀青摇了摇头。 孙秀青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马秀真就已经开口道:“婚姻大事本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们几个的婚事,都应由师父做主。” 马秀真这话是想要提醒孙秀青不要动什么妄念,自己的师妹喜欢上一个男子没有什么,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就是少了几分女子的矜持那也没有什么,可是若要为了这种事情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最终损害到了他们峨眉的利益,那马秀真就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放任了。 知道自己的师弟师妹们都是有主意的,恐怕也并不会真的将自己这个大师姐放在眼中,万不得已,马秀真就只能搬出来了他们师父。 果然,一听见大师姐提起他们师父独孤一鹤了,那几个人顿时不甘再多言语。 马秀真不欲让“家丑”被峨眉之外的人知晓,所以她扫了一眼无花和南宫灵,盘算着将这两个小孩子先哄走。 从荷包里翻出了一整包的松子糖,马秀真面上强自挂出了一个笑意,而后她走到无花的身边,想要伸手摸一摸无花的光溜溜的脑袋。 无花瞬间避开,连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马秀真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又不能真的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于是她放下了自己的手,只将手中的糖塞给了一旁一直安安静静的打量着他们的南宫灵。 “小弟弟,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们这些,这些糖送给你们,你们小哥俩儿去玩儿去吧。”马秀真说这话的时候半蹲下身子,视线和无花以及南宫灵差不多齐平。 这才是真正的百年门派出来的人该有的做派,总算见到了一个正常的人,也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无花也就不再和他们歪缠,示意南宫灵接过那一包糖果,无花牵着弟弟就准备要走。 没有想到南宫灵却是从纸包里抠出来一颗糖塞进嘴里,而后挑剔的看了孙秀青一眼,这才慢吞吞又摇头晃脑的说道:“西门庄主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他这个人是半点儿不能将就的。” 说完,也没有等孙秀青如何反应,南宫灵就乖乖的把自己的小手手塞给哥哥,然后跟着无花一道挪着小短腿飞快的走了。 白云城的人都知道,他们阿灵要么不说话,要是一说话啊……那肯定是要有人被噎死的。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是笑面虎,一个是隐性毒舌,也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了。 一直到这两小只的身影都消失了,孙秀青的面色才忽然开始黑了下来。 叶秀珠也反应了过来,当即就要拔剑向着无花和南宫灵的方向追过去,一边追她还一边嚷着:“那小崽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谁是将就?” 对两个那么小的孩子拔剑,叶秀珠也真是出息了。马秀真蹙起了眉头,身形一错就硬是将要叶秀珠手中的长剑推回了剑鞘。而苏少英也拉住了叶秀珠的另一只手,严肃道:“佛门重地不可乱动兵器。” 眼见着几个人就要吵起来,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重,显然就是特地让他们听到了的。而这几个峨眉弟子对这脚步声不能再熟悉,他们动作一僵,只能缓缓地向着来人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桃花丛之中站着一个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的老者,他精瘦而干练,一双眼眸如同鹰隼一般,时常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凉。而他的手中一把长剑,剑柄上挂着的八卦剑佩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只是却一直没有更换。 峨眉三英四秀见到这个老道,连忙低下头去,齐声唤道:“师父。” 独孤一鹤的身旁还站着两个人,男子没有对他们投去一个眼神,而那个小姑娘却是凉飕飕的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还着重在孙秀青身上扫过。 半晌,她重重的“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头发的无花是这样上线的哈哈哈哈哈,只是为了躲避成为女装大佬的命运,并没有出家哈。 感觉在小伙伴儿这么能打的情况下,孙女士根本没有跟咱们家小长然正面刚的机会呀。 第86章 古来稀。 黄蓉这个人最是护短。 本来她偶遇几个少女互相谈论着心上人,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毕竟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哪怕是这样随意谈论其他外男的行为不甚稳妥, 但是丢的又不是她桃花岛的人, 那就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种老古董, 所以黄蓉原本打算是一笑置之的。 其实黄蓉内心很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只是她偶尔听了两句,发现这些人在谈论的居然是西门吹雪,而且他们还对她家的叶姐姐也多有诋毁,于是黄蓉就真的有些出离愤怒了。 而这些年苏梦枕因为好友叶孤城的缘故,一直将叶长然当自己亲闺女在养,如今听见有人在诋毁夜场人的家教,原本不欲参与这些小辈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的苏梦枕,也有一些不悦。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本就不需要太多言语,只是一个眼神, 苏梦枕和黄蓉就从彼此的神态之中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到底是少年意气, 按照黄蓉的意思, 她是比较倾向于正面和这几个峨眉弟子开撕的。不过苏梦枕到底比她更多几年江湖经验,所以在从这些个男男女女的服饰上判断出他们的门派之后,苏梦枕心下稍微一动, 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出行的时候虽然看似是一个人, 但实际上还是有一群手下在暗中跟着护卫的。不过苏梦枕武艺高强,也不需这些人保护。这些人的用处,不过就是若苏梦枕临时有什么吩咐, 不至于身边没有可用之人罢了。 金风细雨楼的手下办事效率极高,从来都是训练有素,在苏梦枕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很快就查找到了峨嵋掌门独孤一鹤的行踪。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金风细雨楼和峨眉同样是江湖大派,作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和独孤一鹤算是一个辈分人。这些峨眉弟子既然说到了家教,苏梦枕若是跟这些“孩子们”计较,反倒是落了下乘,所以他直接找到了独孤一鹤。 比起独孤一鹤一根筋的性子,苏梦枕自然更加深暗言语之间的弯弯绕绕,所以分明是很正常的谈话,可是到了苏梦枕的口中,就成了峨眉女弟子公开谈论别家公子。 虽然苏梦枕没有将话说明,但是含而未露的映射峨眉女弟子不知廉耻,就足以让独孤一鹤老脸通红了。 独孤一鹤本就是行伍出身,后来又直接出家当了道士,本对女孩子这些细腻的心理并没有什么了解,被苏梦枕这样讽刺一通,独孤一鹤就更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想把这几个孽徒捉回来好生教训一顿。 “就是,你们峨眉高徒居然公开抢别人的男人,这话说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仗着自己年纪小,黄蓉直接这样对独孤一鹤说道。 如果说苏梦枕方才的话还算是含蓄,那黄蓉这话就直接像是巴掌扇在了独孤一鹤的脸上。 他面色铁青,也再也坐不住了,于是稍微和自己在这个寺庙中的老朋友打了一声招呼,独孤一鹤便提剑走出了院子,直接奔着三英四秀的方位所去。 独孤一鹤平时在几个弟子面前极为严厉,虽然他一向对他们很好,可是这几个弟子也不敢在师父面前有什么造次。 马秀真见到自家师父的面色不好,恐师父责备师弟师妹们,马秀真连忙上前想要劝慰几句。然而独孤一鹤一言不发的会开马秀真,一双锐利的眼神直逼孙秀青道:“回山。” 这一次是独孤一鹤带着他们拜访老朋友,若回山分明应该是每个峨眉弟子都回山,只是独孤一鹤这话单独对孙秀青说,孙秀青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凉——他总觉得这一次回山,自己恐怕三年五载都出不来了。 这……这怎么可以? 如今西门公子和那个姓叶的已经情谊甚笃,看着马上就要成亲的样子,若是自己真的三年五载都从峨眉山中出不来,那等她再出山之日,他们岂不是连孩子都要有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光是这样想着,孙秀青就觉得内心五内焚烧,然而她终归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什么胆量敢和独孤一鹤叫嚣,狠狠的咬了咬唇,孙秀清只能一言不发的跟着独孤一鹤身后。 独孤一鹤这一次来原本是要和老朋友相聚的,只是出了这种事情,独孤意和自觉没脸,也就没有什么颜面待在这个地方了。所以只是在客栈之中稍作休息,停留一夜,独孤一鹤第二天清晨便打算带着徒弟们回到峨眉山去。 这件事也开始让独孤一鹤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平素对这些徒弟们都太过宠溺了,以至于这些孩子都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被养成了如今的这副样子。 到底是江湖之中成名已久的前辈,读以后出去的孙秀青行事做派有辱门风之外,也觉得她为自己的未来留下了无穷后患。 这江湖之中拳头硬的人才有话语权,如今自己的徒弟们武功不算拔尖儿,性子却太过嚣张跋扈,极容易得罪人,若是有一天自己回护他们回护不过来,而他们还像如今这般放肆,那他们峨眉又该面临怎样的困境呢? 越想越觉得心惊,独孤以后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徒弟们的在教育问题重新提上日程了。 这一夜,独孤一想着回去如何将徒弟们歪掉的三观掰会吧坏掉的脑子重新修好,他一直很晚都没有睡,却没有注意到,在他隔壁的房间之中,有一个人忽然从梦境之中惊醒了过来。 孙秀清的梦境很深很长,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永远走不到头,可是当她猛然从床上惊起的那一刻,她却又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一场梦已经结束了。 她抬手一摸,在自己的床榻旁边摸到了熟悉的双剑,而并非梦境之中的双刀。孙秀清又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脸上的肌肤也光洁柔嫩,并非是那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苍老脸庞。 只是举目四望,这里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栈,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万梅山庄。 熟悉——孙秀青有些惊诧于自己居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万梅山庄,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在今天之前,自己其实并没有到过那里。可是在那场梦境之中,她又确实在那里终老。 在梦境之中,孙秀青遇见西门吹雪的年岁比现在还小一些,更加的天真烂漫又无所畏惧。她梦见西门吹雪救了她,然后带他回万梅山庄之中修养。后来,孙秀青是真的喜欢上了那里,也喜欢上了在那里的那个人。 他们最终成了亲,在万梅山庄之中。孙秀清姬的自己和西门吹雪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不过好景不长,在她怀孕了之后,西门吹雪就重新踏上了他追求无上剑道的路途。 无论是她还是他们的孩子,对于西门吹雪来说,仿佛都只是沿途的一个风景——他见识过,可是他并不会为此停留。 孙秀清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她发现自己拖累了西门吹雪的剑之后,她依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西门吹雪,并且,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 这一切都那样真实,所以是什么让孙秀青意识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呢?大概是因为梦中的那些事情,如今孙秀青清楚的意识到其实根本都没有发生。 孙秀青梦见了西门吹雪挑战她的师父独孤一鹤,并且在那一场打斗之中,西门吹雪杀死了独孤一鹤。 孙秀清不敢肯定西门吹雪的剑法到底会不会比她师父更厉害,可是孙秀青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可能会嫁给一个杀师仇人,而且还是在她师父尸骨未寒的时刻。 所以梦中的一切就显得太过荒诞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孙秀清虽然身在梦中,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梦,在现实之中他和西门吹雪根本不曾相识。 然而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梦中的一切细节也太过真实了一些。 孙秀青记得在那一场梦境之中,西门吹雪最终和他此生最重要的对手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 而在叶孤城陨落之后,西门吹雪将叶孤城的尸体葬在了万梅山庄之中,整个人也越发沉默,就连他们的儿子都换不来他一个关切的眼神。不出半年,西门吹雪就离开了这里,将整座万梅山庄留给了她。 其实孙秀青也不算是对西门吹雪的行踪半点没有了解,因为在西门吹雪走后不久,一个黑衣人有些突兀的出现在了万梅山庄。 那个黑衣人抱走了她和西门吹雪的孩子,并且说西门吹雪不问而娶,她孙秀青也只能算是个妾室,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养育他们家的孩子的。 孙秀清当时对着这个黑衣人苦苦哀求,可是这个黑衣人并没有施舍给她再多的目光,他带走了她的孩子,然后将这座人去楼空的万梅山庄留给了她,只说是对孙秀青给西门吹雪生下孩子的“奖赏”。 可是孙秀青没有任何办法——即使她再恨,她也没有办法夺回自己的孩子,更没有办法寻到自己的丈夫。而且她背叛师门,在一意孤行嫁给仇人的那一刻,她也回不去峨眉了。 于是这一座让她难堪和尴尬的山庄竟成了她最后能去的地方,孙秀青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在这个山庄之中终老此生。 梦中的一切让孙秀青不寒而栗,然而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是事情是……她居然没有丝毫觉得后悔。 孙秀青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她觉得那不是一场混乱的梦境,而就是她的真实存在过的“前世”。 而她之所以可以重来这一回,定然是有神明听见了她的祈祷,让她重新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来寻找一个可以和西门吹雪白首终老的可能。 上一辈子,她被褫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被褫夺了“西门夫人”的这个名头,她能重来一世,定然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有神明同情可怜她,想要让她能求得一个圆满的。 孙秀青浑身都忍不住颤栗了起来,可是眼中的光芒却又非常非常的亮。 某神明: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讲! 孙秀青满心的激动和喜悦,不过现实也兜头给她浇下来几盆凉水,孙秀青忽然意识到,如今和上辈子不同,上辈子的西门吹雪剑外无物,可是这一辈子的他,眉间心上却似乎多了更多的挂念。 “不应该啊,不可能的。”孙秀青有些神经质的抠着自己的指甲,反复思索到底有哪里出了问题。 一直到将自己的手指甲都抠到了鲜血淋漓,孙秀青才忽然有了明悟的表情。是了,问题一定是出在她师父如今还没有和西门吹雪挑战这件事上。 在“上辈子”,她师父因为大金鹏王朝的事情要寻青衣楼主,要追查自己旧主的所在,因此来到了山西太原,而孙秀青也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西门吹雪。 如今青衣楼主已经于数年之前伏诛,青衣楼主霍休也被秋后问斩了很多年了,孙秀青也在江南而非山西太原遇见了西门吹雪。 孙秀青反复的思量这中间到底为何会有这么多变数,然而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么多了。 如今一个摆在孙秀青面前的最大的困境便是她师父似乎没有要和西门吹雪比剑的意思,而且看样子是要马上回到峨眉,而且还要以后不让他们几个下山。 孙秀青顿时有些着急了。 她站了起来,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绕着座位走了两圈。忽然,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铺开了两张纸,孙秀青屏息凝神了片刻,终于在纸上开始落笔。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捏着那两张纸反复的看了好几遍,几次拿起又几次放下。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孙秀青下了狠心,直接将那两张纸用信封封好了。 第二日清晨,孙秀青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眼眶通红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哭过一般。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还孩子,独孤一鹤还是有些心疼的,他看着孙秀青,只是叹息了一声,除了对她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之外,也没有再对孙秀青说什么重话。 孙秀青的手中还捏着一个信封,她拿着这封信,踌躇半晌才终于交给了独孤一鹤:“师父,方才有人将这个给你送了过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独孤一鹤也没有多想,直接从徒弟手中接过了这一封信,拆开之后,他面色微微一变,脸上也蓦然多了几分凝重。 反反复复的将这一封信看了好几遍,独孤一鹤有些沉重的孙秀青吩咐道:“去将你师姐师兄师妹都叫过来,为师有事吩咐。” 与此同时,在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的落脚之处,同样有一个人送上来了一封书信。 送信的人是有人用十文钱在街上随便雇的,将手中的信随便往人手里一塞就急匆匆的走了。而接到这封信的人是无花,因为头发的问题,他现在还被盛怒之下的师姐在门口罚站,并且还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裙。 没错,叶长然给无花的两个选择,一是抄二百遍《大悲咒》,抄错了一个字加一遍,并且还要倒立着抄。二则是穿上一身他曾经避之不及的粉色小裙裙站在门外罚站,并且要顶着这一颗小光头。 无花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后者——反正这里也不是白云城,没有人认识他,那他为什么还会怕丢那个脸呢? 正好有人过来送信,无花就非常主动的接了过来,然后去找他家师姐和师姐夫去了。 信封上也没有什么某某亲启,于是叶长然索性直接将新建拆开了。她和西门吹雪本就并肩做着,这一封信摆在中间两人都能看到。 “独孤掌门要和你约战?”叶长然三眼两眼扫过了这一封信,不觉有些奇怪。 和叶长然相比,西门吹雪这个事件的主角反倒表现的很平淡。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视线掠过上面的那些客气话,直接落在了此战的时间和地点上面。 看着西门吹雪的动作,叶长然也知道这是西门吹雪准备应战的意思了。她并不担心西门吹雪,这种“不担心”不仅仅是因为叶长然对西门吹雪的自信,更是因为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相识相知至今,彼此早就摸清了对方的路数和底线。 五年前的西门吹雪对上独孤一鹤这样的江湖老前辈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只是五年已过,如今的西门吹雪已经不怕对上任何一个用剑之人了。 “时间”这个诅咒终于在西门吹雪面前失效,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败给和对手之间相隔的那些时间。 因为了解,所以哪怕西门吹雪即将与人以命相搏,叶长然心中也没有太多惊惧。她随后抖了抖那一张战帖,忍不住道:“这独孤掌门的字……也太小家子气了一些。” 孙秀青的确会模仿独孤掌门的字体,不过无论是腕力还是落笔的气魄都远不能和她师父相提并论。叶长然随口这么一说,西门吹雪却忽然抬眸,而后,两人一齐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某神明沧桑脸叼烟卷:圆满你妹啊圆满,老子让你梦到前世是为了让你知道西门聚聚那就个大坑好躲开,不是让你助跑着往坑里跳的啊喂!你以为你是叶长然啊! 第87章 小重山。 这一封战书言词何其正式, 乍一看之下的确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唯有一点破绽, 那边是这封战书上的字体却和叶长然与西门吹雪想象之中的武林前辈的字体大相径庭。 也正是因为这一破绽,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两人心中顿时觉得此事古怪。 然而西门吹雪到底是西门吹雪, 既然已经有人约战, 而且约战之人是江湖之中德高望重的前辈,符合西门吹雪心目中可堪与之一战的标准,那么他也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更何况叶长然与西门吹雪都不是畏手畏脚之人,与其在这里猜测对方有何陷阱,还不若见招拆招。 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了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约战那一日。他们约战在小重山上,四月之中的江南时常阳光妩媚,只是这一日,仿佛为了应景一般, 天空之中飘起了细碎的小雨。 西门吹雪比独孤一鹤去的早一些, 他站在小重山上, 天边飘来的细碎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角,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要闪避的意思。 白衣的剑客宛若一棵松柏,他脊背挺直, 眸中似乎凝聚了无限的寒意。 见过西门吹雪的江湖人曾经说过,西门吹雪这个人单单靠一双眼睛就能将人从暖春拉到穷冬里。 而此刻西门吹雪的眼中除却无边的寒意, 便只剩下了他的剑。他站在那里,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的人和他的剑而已。 不多时候,独孤一鹤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小重山上, 和西门吹雪不同,独孤一鹤身边还带着他的七位弟子。 他们一行八人远远走来就有几分浩浩荡荡的意味,只是一个个的细看他们的面色,却是用“如丧考妣”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高手对阵于阵前,当然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可是西门吹雪看见峨眉众人凝重的面色,却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他想要见识到更高绝的剑术,并不是想杀一个已抱了必死之心的人。 如此一来,西门吹雪就更觉出了不对,若是独孤一鹤没有战胜他的把握,那又为何要约战? 见到了西门吹雪的身影,一直跟在独孤一鹤身后的孙秀青的眼睛蓦然的亮了起来,她死死地盯住西门吹雪,生怕错过他哪怕一个细微的表情。 孙秀青将那场梦境当做自己的前世,因此这样算来,她和西门吹雪真的是……好久不见。 只是那个孙秀青以为好久不见的“故人”,此刻却并没有分给她哪怕半分的目光。孙秀青心中一时失落,却还可以压下心中酸涩难堪,勉强安慰自己说西门吹雪一贯如此的冷心冷情,如今他们不相识,她对她如此相待也是寻常而已。 峨眉山的一群人终究走到了西门吹雪面前,独孤一鹤抬了抬手,示意他身后的弟子停住,而后独自一人走到了西门吹雪面前。 “你们先去寻地方避雨。”就在即将走到西门吹雪面前的时候,独孤一鹤十分自然而然的回身对自己的弟子这样吩咐。 独孤一鹤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还不忘回身提醒自己的徒弟们,生怕他们被雨淋到生病。他的温情有限,却都给了这几个“孩子”。 三英四秀似乎还有一些话要说,可是在独孤以后有些严厉的目光之下,七个人没有一人敢再多言语,只能四处寻找起这山上可以避雨的地方。 于是就这般,他们发现了小重山上唯一的一座凉亭,只是在那凉亭之中却早已经有了人。 叶长然今天一袭火红,那做工繁复的罗裙衬得她比平日威严更胜几分。如今一场人已非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小少女,必要的时候,她将是代行白云城主之责,更有可能成为大漠之主。 叶长然的容貌本就是极盛,如今这样装扮下来,就是要那几个峨眉弟子心中无端生出了一股惧意,一时之间却是不敢向着那凉亭靠近一步了。 叶长然静静地望着西门吹雪与独孤意和对战的地方,面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她也的确不需要什么表情,因为其实叶长然心中并不担忧。 西门吹雪昨日刚与她与战过一场,如今西门吹雪也并非是当年那个被她压着打的少年了,两个人之间的水平已然不相伯仲,叶长然有多相信自己,那她就有多相信西门吹雪。 “我们便在此处观战吧。”马秀真稍微踌躇了一下,最终选择在距离那凉亭稍远的地方站定。虽然这里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但是和与那女子同处一个凉亭比起来,她倒是宁愿淋一些雨。 既然自家大师姐已经开口几个,其余的峨眉弟子难得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就站在了那里,一起望向了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约战的地方。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峨眉之中一向以勤勉善良著称的孙秀青,此刻的眼中却闪出了几分近乎怨毒的光芒。 孙秀青并没有去看西门吹雪与他们师父的比斗,而是望向了叶长然的方向。 ——一定是因为她了,自己前世今生的变数,一定就是因为这个人。 西门吹雪看似不通人情,可是人心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却比寻常人看的要更加通透一些,而且对于人的善与恶,西门吹雪也最是敏感。 在孙秀青怨毒的看向叶长然的那一瞬间,西门吹雪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一缕目光。西门吹雪并不在意世人如何看待他,只是若是这般被人侧目的人变成了叶长然,西门吹雪心中便突然升起几分不悦。 孙秀青不知道,此刻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入了西门吹雪的眼。只是那并非是心他想象之中的爱慕与欣赏,而是厌恶与防备。 独孤一鹤其实并不是多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但是与他约战的西门吹雪的注意力转移的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他想要不注意都不行。独孤一鹤皱眉,却还是忍不住顺着西门吹雪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看见自己的徒弟几乎有些怨毒的看着另一个姑娘。孙秀青这样的眼神让独孤一鹤心中一惊,回想起了孙秀青近日的种种所作所为,独孤一鹤忽然就觉得有几分怪异。 只是教育门下弟子是他们峨眉自己的事情,西门吹雪到底是一个外人。并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独孤一鹤轻咳了一声,将西门吹雪的注意力生生拉了回来。 “老夫刚刚听闻江湖之中新出了一个剑神的时候就想着,这剑神会不会有一日也过来挑战老夫。” “所以你先约战了我?”西门吹雪的手指一动,一封书信就从他的手中甩了出来。 那一封书信,便是西门吹雪收到的来自“独孤一鹤”的战书。 将那战书拆开,独孤一鹤一字一句的读下去,只是越读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因为难以控制情绪,那好端端的一封战书最终在独孤一鹤的内力之下被化作了片片碎片,洋洋洒洒的飘落在空中,而后被细雨沾湿。 那飘散的纸片就像是折了翅膀的蝴蝶,又像是朵朵白菊,终归沾上了一些不祥的味道。 半晌之后,独孤一鹤叹息说道:“我的徒弟们都太年轻了,还撑不起峨眉。” 西门吹雪没有接话,独孤一鹤在他冷淡的目光之下反而生出了一些羞赧的情绪来——在他口中很是年轻的徒弟,其实跟西门吹雪年纪相仿,而且几个比排行靠前的甚至西门吹雪的年纪还要大一些。 峨眉的三英四秀在同辈的江湖人中其实已经算是很优秀了,只是和西门吹雪比起来,他们简直不值一提。 西门吹雪静静的注视着独孤一鹤,等到他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了下来,西门吹雪才淡淡问道:“来日再战?” 独孤一鹤却是摇了摇头:“无甚差别。” “高手对招,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别。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谁怕死,谁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叶长然从凉亭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她的手中的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那艳红的颜色和她的衣服似乎融为了一体,让她成为这阴雨蒙蒙的小重山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叶长然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丝毫没有考虑到听到这话的时候旁人的心情。 她的眸色之中含着几许和西门吹雪如出一辙的寒凉,化作一柄尖刀,只是清清淡淡的从峨眉的那几人的脸上扫过,就让他们觉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来。 江南的四月是这么冷吗?在这一瞬间,几个峨眉弟子不由得怀念起了温暖的蜀中。 最终叶长然的目光落在了孙秀青身上。她自然是感受到了刚才这个女子对她的敌意,只是叶长然这一路走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她受得多了,也并不差孙秀青一个。 往常的时候遇见这种人,叶长然总是一笑置之,并不会将那人放在心上,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峨眉女弟子尤其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究其根本,大概是叶长然并不喜欢孙秀青看向西门吹雪的目光,那目光总让她觉得有一些瘆得慌。 可是,叶长然本能的防备孙秀青,仅仅是因为孙秀青让她觉得不舒服的缘故吗?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更深的叶长然自己都未曾探究的原因? 无论如何,叶长然突兀的开口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半晌之后,几个峨眉弟子反应了过来,知道了叶长然说这话的意思,他们都齐齐变了脸色。 三英四秀望向了叶长然,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可是他们却根本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叶长然说的就是事实。 心中一时大痛,几个人下意识的向着独孤一鹤走了几步,想要阻止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的这一场比斗,可是独孤一鹤却向着他们投去了更为严厉的目光,那目光仿若刀剑一般,直接将几个峨眉弟子定在了原地。 “无需多言,动手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独孤一鹤的声音之中蒙上了一层极为浅淡的疲惫和失望,可是他还是一寸一寸的拔出了自己的剑——他必须要完成这一战,只要他还承认自己是一个剑客。 此战关乎生死,可是此战更关乎一个剑客的尊严与峨眉的百年声誉。 他退无可退。独孤一鹤心中明了,哪怕西门吹雪主动提出他日再战,可是今日自己不能后退。 既然已经决定那就无需多言,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两个人相对而立,片刻之后,两柄长剑竟然是一齐向着对方刺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emmmm,孙秀青其实还能更有毒一些。 让有毒的孙秀青来的更猛烈些吧,毕竟她越毒越容易被灭掉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88章 春山雪。 独孤一鹤的剑法其实并不是纯粹的峨眉剑法, 当年他带艺投师,原本是以刀法见长, 但是峨眉素来都以剑法闻名, 因此独孤一鹤在入了峨眉之后, 索性自己创下了一套刀剑双绝的功法供自己练习使用。 世上的剑法大都是飘逸, 但是独孤一鹤原本就是用刀的武功底子,因此他使起剑来也是大开大合,十分刚猛。 如果是用一手飘逸剑法的剑客,那么遇上独孤一鹤难免就会被压着打。可是世上之事总有意外,西门吹雪师从玉罗刹,玉罗刹的一手剑法是在尸山血海之中磨练出来的,因此若是比起刚猛狠辣来,十个独孤一鹤也比不上一个玉罗刹。 毕竟独孤一鹤已经在峨眉修炼了数十年,他虽未必真的信道, 可是行为举止已经越来越像一个道士。 然而西门吹雪学的是杀人的剑法, 纵然西门吹雪并非是嗜杀之辈, 然而这些年来但凡他出手,手下也的确再没有还有活口的时候。 若是独孤一鹤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那他也许还有凭借着丰富的经验赢过西门吹雪的可能, 然而他和西门吹雪剑路相似,那么就断然没有能胜过西门吹雪的可能。 世上之事一饮一啄, 莫非前定,早在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拔剑之前,他们这一战的结果似乎就已经注定。 独孤一鹤的剑很快, 可是在看过西门吹雪的剑之后,独孤一鹤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这些老骨头也该是给江湖后辈让路的时候了。 这个念头似乎是独孤一鹤刚刚萌生出的,又似乎早就已经在独孤一鹤的心头盘桓多时。只是一念生而不可绝,当他生出了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手中的剑气自然而然的就卸去了三分。 独孤一鹤全力之下尚且未尝试西门吹雪的对手,如今他手上卸力,胜负便在一夕之间就可知晓了。 几个峨眉弟子功力尚且不够,因此在他们看来是独孤一鹤的剑在迫近西门吹雪的咽喉,正在他们刚打算欢呼的时候,可是他们的师父却明显的身形一顿,而这一稍稍的停顿便给了西门吹雪反客为主的机会。 好快的剑! 几个峨眉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看见西门吹雪不进反退,却是在瞬息之间又扬手一剑向着他们师父刺来! 于是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西门吹雪方才那并不是在后退而是在蓄力,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张全部被拉开的弓,又像是那搭在弓上的箭,一时之间竟让人分辨不出伤人的到底是西门吹雪手中的长剑,还是西门吹雪这个人本身。 只是让人意外的事情是,有着压倒性优势的西门吹雪的剑并没有没入独孤一鹤的胸口,因为在他的剑还没有触及到独孤一鹤的时候,独孤一鹤就像是被无形的剑气击中,整个人倏忽向后倒去,然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独孤一鹤这忽然向后仰倒的姿势虽然狼狈,可是却让他的胸膛和西门吹雪的剑尖堪堪错开,因此除了吐出的那一口鲜血之外,独孤一鹤的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 每一个持剑之人,大约都希望有一日自己可以修炼出剑气,毕竟比之真正的剑,剑气的威力要更加巨大,而且也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当今武林所谓的剑气大多都是持剑之人内力外放,而剑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真正伤人的则是那些剑客自己的内力。内力能够离体已经是不易,威力自然远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巨大。 可是独孤一鹤持剑数十载,一直以为剑气之说不过是江湖中人臆想罢了,他却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居然真的能见识到真正的剑气,并且被这剑气所伤。像是独孤一鹤这样的江湖高手,他如何能够不明白西门吹雪刚才的所作所为绝非偶然,而全都是他故意的。 “你怎么样了?” 似乎没有人反应过来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这一战居然这样仓促的就结束了,所以那些峨眉弟子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人上前去搀扶独孤一鹤一下。反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叶长然缓缓走上前去,率先搭上了独孤一鹤的脉搏。 西门吹雪那一击看似严重,但是实际上西门吹雪出手之前自己却已经拿捏了力道,并不会真的重伤独孤一鹤。 因此听见叶长然这样问,为了怕自己徒弟对西门吹雪怀恨在心,独孤一鹤连忙就想说一句自己没事儿,也顺带为西门吹雪解释一二。 然而独孤一鹤刚一开口,他却感觉到了一股真气顺着叶长然按住他的地方窜入他的身体,瞬间就梗在了他的喉头,让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长然有着一把和外表并不相符的力气,她单手就提起了独孤一鹤,将之递给了在一旁愣住的几个峨眉男弟子之后才缓缓说道:“虽然侥幸留下一条性命,但是你们师父受伤不轻,还需要好好调养,否则稍有差池就可能丧命。” 几个峨眉男弟子慌忙的将独孤一鹤扶住,瞪向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愤怒。 “今日可已经算是独孤掌门的幸运了,难道你们没听说过西门吹雪剑下从来没有活口吗?”叶长然冷笑着瞪了回去,口中说出的话语让几个峨眉男弟子只觉得周身寒凉。 苏少英忍不住道:“之前西门吹雪剑下斩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辈,我孙苏少英还敬佩他是一个人物。可是如今他挑战我师父,难道只是为了那几分江湖名声吗?他已然是剑神,又何须用我峨眉掌门的性命为他做垫脚石?” 闻言叶长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苏少英。她本就生得明艳好看,此刻眉眼之中略带几分似有若无的嘲讽,竟无端让苏少英红了脸。 “你是说是阿雪给独孤掌门下的战帖?”让人挑了挑眉,冲苏少英重新问道。 苏少英的视线有些游离,不过听见叶长然这样问,他皱了皱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如今我师父已经被他打成重伤,难道一封战帖的事儿,他西门吹雪还不敢认不成!” 如果峨眉弟子都是这个智商,那独孤一鹤的担忧也并非是多余的,叶长然看了看那一脸愤慨的苏少英,而后又静静地观察了几个其余的峨眉弟子的神色,只是片刻的功夫,她的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 “独孤掌门是挺不会教徒弟的。”叶长然只是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转而便没有再留给峨眉的那些人半分目光。她撑伞走到了西门吹雪身侧,对西门吹雪道:“我们走吧。” 说着,叶长然有些费力的踮了踮脚,用自己的小红伞将她和西门吹雪两个人遮住。 这是那一柄小红伞实在是小的可怜,如何能遮得住叶长然与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的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刚想说不必如此,让叶长然自己打好伞就好,可是视线触碰到女子柔软的腰肢,西门吹雪目光微微闪了闪,忽然就改了主意。 “我来。”轻轻的两个字洒落在叶长然的耳畔,或许是因为刚刚一场比斗的缘故,一向体温偏低的西门吹雪这会儿也是呼吸炽热。那暖暖的气流扑在叶长然有些冰凉的耳垂上,让她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 西门吹雪恍若未曾察觉到叶长然的异样,他一手接过叶长然手中的小红伞,一手却揽在了叶长然柔软的腰肢上。 叶长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扣在了西门吹雪怀里。男人有力的臂弯为她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叶长然就这样被人毫不费力的带着往前走去。透过薄薄的衣衫,叶长然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西门吹雪手臂结实的肌肉线条。 一直到两个人走远,峨眉的几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叶秀珠看着叶长然和西门吹雪离开的方向,刚想啐他们两个一口“轻浮”,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眼前就仿佛浮现出了西门吹雪与叶长然那两双冰凉又睥睨的眼睛。 打了个激灵,叶秀珠忍了忍,到底没有将侮辱的话说出口。 独孤一鹤这会儿喉咙被那一口真气哽得生疼,可是大约明白了叶长然的意思。他闭上眼睛,就这样虚弱的“昏”了过去。 峨眉众人赶忙七手八脚的将独孤一鹤抬下小重山,来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这些峨眉弟子第一次见到他们师父倒下的样子,一时之间还难免有些慌乱。不过好在苏少英和马秀真还算是拎得清,虽然也是慌乱,但是两个人很快商定一人留下照顾独孤一鹤,一人出去找大夫。 苏少英很快就找到了大夫——那大夫并非寻常百姓家看病的那种大夫,而是专门医治内伤的,因此说是被苏少英找来的,不若说这个人一早就等在这旁边,只等着遇见这一遭事呢! 事实上,这个人还真就是特地等在这里的。这大夫自然不知道独孤一鹤会受伤,只不过他是听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的吩咐,所以才在这里等,没曾想还真的就让他等来伤员了。 苏梦枕这人做事滴水不漏,如今江南是他的地界,虽然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约战本就是生死在天,可若是西门吹雪没有取他的性命,而独孤一鹤却是因为伤重得不到有效救助而死在金风细雨楼的地界上,那苏梦枕难免要遭人非议的。 他那几个徒弟看起来就不靠谱,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苏梦枕早就派人守在了这里,就等着被出来寻大夫的峨眉弟子带回去了。 大夫一进门便看见独孤一鹤面色铁青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当时他就一惊——这独孤一鹤伤得有多重啊,如今居然已经醒不过来了。 不过在给独孤一鹤把过脉之后,这大夫便稍稍的安下心来,虽然他不知道独孤一鹤要做什么,但是从脉象上来看,独孤一鹤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许的内伤罢了,只需要调养几日便又能生龙活虎的了。 而确定独孤一鹤不会重伤身亡,这大夫也好对苏梦枕交代了。 提笔开了几服药,大夫对峨眉众人吩咐道:“一日三次,每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不出半月就能好了。” 闻言,众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唯有孙秀青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床上还躺着的独孤一鹤,眼中开始闪动出了复杂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叶长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和独孤一鹤之间的默契,所以为了防止他演砸了,还是手动消音吧。 独孤·喉咙很痛·不能说话·一鹤:呜!呜呜!!呜呜呜!! 久违的八点更新啊。哎。一月叔真的是忙毁了。 第89章 霜雪催。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相携而去的背影一直深深的烙印在孙秀青的眼里。 他们一人白衣胜雪, 一人红裳如火。孙秀青反复的想起那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的场景,那场景是那样的般配, 可是越是这样的般配, 就越让她觉得心如刀绞。 不应该是这样的!分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孙秀青用力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仿佛就只有这样, 她方才看到的那一切才能从她的脑海之中被甩脱出去。 孙秀青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在那一场“梦”中和西门吹雪初见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白衣的剑客眼神色森冷,眼眸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轻轻的吹落剑上的余血,就仿佛是天上的神邸漫不经心的向人间投下了清浅的一眼。 那个时候,地上还躺倒着孙秀青的师兄苏少英的尸体,而这个白衣剑客只是淡淡说道“若要报仇,随时恭候”而后就消失在了孙秀青的眼前。 记忆中的西门吹雪分明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永远孤傲,眼中也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的眼中应当只有他的剑, 而没有这世间的繁华胜景, 更不应该有什么别的人。 只有这样的西门吹雪,在他们成亲之后,有人对孙秀青说出“谁毁了西门吹雪的孤独, 谁就毁了西门吹雪”的时候,她才会甘心退出的啊! 可是如今孙秀青就连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因为她分明的看见西门吹雪望向叶长然的目光是那样的亲昵,带着不容旁人插足的强悍与温柔。他甚至根本就不孤独,修炼的也并非是无情的剑法。 西门吹雪是不会变的, 孙秀青一遍一遍的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有一星半点的心安。 因为她只有确定西门吹雪不会变,才能确定自己前世发生的一切也可以重来一遍。 她重生而来,得天独厚。这一次,她注定要成为万梅山庄的西门夫人,她会享有这个男人独一无二的爱,会享有完美山庄无边的财富,他们甚至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孙秀青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战栗泄露出半分。 因为,无论孙秀成承认还是不承认,她的心中其实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今生的种种跟前世分明不一样了。 所以如今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改变才导致的呢?孙秀青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在脑海之中细细的过了一遍,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独孤一鹤身上。 是了,在前世的时候她第二次跟西门吹雪见面,为的就是要给她师父报仇。那个时候她的师父独孤一鹤已经命丧西门吹雪的剑下,虽然这一场比斗之中有奸人作梗,可是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这样,孙秀青有了足够的理由可以去寻西门吹雪,可以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对西门吹雪剖白自己的内心,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一个受害人的身份在西门吹雪心中先下一城。 前世那一次他们都说了什么呢?孙秀青闭上了眼睛,细细的回想。 “你怎么能杀我师父?你分明知道我师姐喜欢你!” 说这一句话的是他的小师妹石秀雪,孙秀青分明记得,在西门吹雪听见石秀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望向她的目光忽然就变得与望向旁人不同。 如此,前世的种种之所以会发生,全都是因为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而今生一切有了这样大的变数,西门吹雪又和前世如此不同,是否是因为……她的师父独孤一鹤并没有死? 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孙秀青的心开始飞快的跳动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面色苍白的独孤一鹤身上,如今独孤一鹤的样子十分虚弱,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若是不能好好调养,恐怕寿数难久。”这是叶长然走之前对他们说的话,而此刻,这话忽然在孙秀青的脑海之中重新响起,而且一遍一遍的循环,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平心而论,叶长然的声音十分好听,虽然并不是女子一般纯然的娇脆,但是却恍若轻风过,让人听了只觉身心舒畅。 可是叶长然的声音在孙秀青的耳中,就像是这世界上最怨毒的魔咒。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几乎要难受的蹲下身去。然而哪怕是孙秀青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叶长然的那句话还是在她的耳畔经久不散。 渐渐的,孙秀青竟然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只要是她的师父死了就好了,只要她的师父死了,一切就会回到前世的正轨上来。 孙秀青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她的命是独孤一鹤救下的。 当年蜀中地龙翻身,许多孩童都流离失所失去父母。而孙秀青也正是其中一员,那个时候她几乎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是独孤一鹤将她抱上了峨眉,给她吃穿,授她名字,教她武功。 独孤一鹤没有子女,早就把自己的七个徒弟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儿女教养。而这其中,因为孙秀青当年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房梁掉下来砸死,心中难免留下了阴影,因此独孤一鹤对自己的这个弟子便格外的照顾一些。 他们师徒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然而孙秀青做下这个决定,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反正师父已经活不久了,那么为了她的幸福,她的师父可不可以早一些死呢? 她的师父一直很疼她的,所以师父,算是徒儿求求你了,便再疼惜弟子一些吧——孙秀青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泪光,可是眼底却是一片猩红。 独孤一鹤受伤之后,他的弟子们都为他的伤势而忙碌了起来,看见孙秀青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马秀真只当是她太过担心独孤一鹤的缘故。 于是,马秀真便走上去拍了拍孙秀青的肩膀,对孙秀青说道:“老三你也别傻愣愣的站在这里了,我去给师父熬药,你帮我照看一下师父。” 感觉到有人忽然拍上了自己的肩膀,孙秀青先是浑身一个激灵,在听到她的大师姐说的这些话的时候,孙秀青讷讷的点了点头,转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独孤一鹤修养的房中挪去。 马秀珍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孙秀青那被长袖遮挡住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 屋子之中空无一人,独孤一鹤的床幔放下,透过这薄薄一层床幔,孙秀青依稀能够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身影。 此刻她的师父正在受伤昏迷,平素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此刻却显得异常的虚弱。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下一刻那胸膛的起伏便会停止下来。 孙秀青走上前去,微微拨开了这一层床幔,转而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床上的人的手指似乎微微的动了一下,这微小的动作落入孙秀青的眼中,让她骇然的后退了一步。 孙秀青紧紧的盯紧了床上,只是除了方才的那手指的微微颤动之外,独孤一鹤并没有再多的反应。 像是终于积蓄了一些胆量,孙秀青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走上前去,这一次他直接伸出了手,扶住了独孤一鹤的手臂,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独孤一鹤陷入了“昏迷”之中,半点反应也不曾给孙秀青。 空气一时之间宁静了下来,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也能清晰可闻。而打破这宁静是女子的一声低低的啜泣,孙秀青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不多时候就湿透了独孤一鹤的衣袖。 她伏趴在独孤一鹤的床边,就这样静静的流了一会眼泪,而躺在床上的独孤一鹤听着那低低的啜泣声,心中的一块巨石仿佛一夕之间落了地。 已经和西门吹雪交谈过关于约战的事,独孤一鹤若是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上有猫腻,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之中混这么多年了。 有人促成了他和西门吹雪的这场决斗,那么目的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让他死,而另一种则是让西门吹雪死。 然而无论独孤一鹤愿不愿意承认,如果是他和西门吹雪对上,那么死的人其实更有可能是他。所以有人要用这场决斗去还西门吹雪的可能性远远没有要去害他的可能性高。 西门吹雪将那战书拿给他看,独孤一鹤自然能够看出那战书纸上的字体像了自己七八分,只是更少了那三分风骨。然而饶是如此,这世上能将他的字体模仿得如此之像的人,除了他的几个徒弟之外,独孤一鹤其实并不作其他人想。 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居然要害自己,独孤一鹤就只觉得脊背发凉。而在这节骨眼上孙秀青独自一人走到了他的病榻旁边,独孤一鹤其实心中一惊。 只是此刻见孙秀青只是伏在他的榻边哭泣,独孤一鹤只道这孩子太过担心他,所以这才忍不住的哭了出来。虽然不喜自己的弟子这般软弱,但是若是孙秀青是这般的关心自己,独孤一鹤却也不好说她些什么了。 然而很快独孤一鹤就发现自己这颗心放下的太早了,因为下一刻孙秀青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而后便是向着他颤抖着伸出了手。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求您去死吧,求您成全秀青这一回。” 孙秀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她掌中蓄力,却是毫不犹豫的向着独孤一鹤方才被西门吹雪击中的地方拍了下去。 独孤一鹤一直没有动,到底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一直到孙秀青的手掌几乎已经触及他的胸口,独孤一鹤已然能够感受到那从他的徒弟掌心击出的和他同宗同源的内力的时候,独孤一鹤才终于有了动作。 孙秀青的这一掌的确击在了独孤一鹤的胸口,可是却被独孤一鹤一股雄浑的内力震开,让孙秀青只觉得自己手臂登时就麻木了起来。 被一股强悍的内力反噬,孙秀青到底修为尚浅,如何能够和独孤一鹤这样修行数十载的武林高手相提并论?这一击之下,独孤一鹤毫发无伤,反倒是孙秀青自己被击倒在了地上。 独孤一鹤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面上一片铁青,望向孙秀青的目光之中却是带着一些不解。 “秀青,为师哪里对不起你?” 独孤一鹤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并不像是一个纵横江湖多年的老前辈,却更像是一个被儿女深深地伤害了的老父亲。 独孤一鹤只是不明白,自己自问不是一个好人,也曾经负过许多人,然而唯有对待这几个弟子,他自问不曾有过一日亏待,那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可以对他痛下手了呢? 孙秀青被独孤一鹤的内力击倒在地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可是哪怕是受了再重的伤,她的面色也不该苍白的到这种地步。 其余的几个峨眉弟子听见了独孤一鹤房中的动静,也都纷纷的跑了进来,很快峨眉的三英四秀齐聚在独孤一鹤的屋中,他们望着跪在地上的孙秀青,一时之间不知道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面面相觑,马秀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将孙秀青扶起来,然而看着独孤一鹤的面色,马秀真忽然就没有了再动一步的勇气。 这一次独孤一鹤并不打算为孙秀青隐瞒,当着其余的几位弟子的面,独孤一鹤重新问了一下方才的问题。:“孙秀青,你先是伪装我的字迹去约战西门吹雪,而后在我被西门吹雪打伤之后,又过来要取我性命,今日你便是说一说,我独孤一鹤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居然让你如此恨我入骨!” 此刻,独孤一鹤已经不再自称“为师”,也开始直接唤孙秀青的名字,俨然就是不承认孙秀青是他峨眉弟子的样子。 独孤一鹤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大,简直让其余的几个峨眉弟子被砸的晕头转向,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注意到独孤一鹤的话语之中的这微小变化。他们只是骇然的望向孙秀青,不敢相信她居然做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 一言难尽的孙秀青终于玩完了。其实真的挺熏疼独孤一鹤的,这都教养出了一群什么玩意啊。 第90章 不闻君。 那一天除了峨眉弟子之外, 没有其他人知道独孤一鹤的房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那一天之后, 峨眉的三英四秀之中, 便再也没有孙秀青了——或者说, 如今的峨眉, 已经凑不齐所谓的三英四秀了。 独孤一鹤最后一次见西门吹雪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十岁。他到底是一个剑客,虽然那一次的比试并非他所愿,但是既然已经与西门吹雪有此一战,独孤一鹤觉得自己总该和西门吹雪再说一些什么。 江湖之中并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是却总有人正年轻。 只是独孤一鹤知道,他输给西门吹雪并不是因为年龄。时间是很公平的东西,他给了新闻吹雪更好的体能更锋锐的少年意气,可是却给了独孤一鹤岁月沉淀下来的经验。 “老夫输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独孤一鹤的神情异常的郑重, 他一生之中鲜少有败绩, 可是独孤一鹤却并非是输不起的人。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无论说什么样的话, 都显得是有些不合时宜。若是之前总显得虚伪,可若是说些其他, 却显得太过沾沾自喜。 见西门吹雪没有说话,独孤一鹤继续道:“这一次的比斗非我所愿,实是我峨眉教徒无方, 反倒让西门庄主笑话了。” 这一场约战本就莫名其妙,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的意思本就是要帮助独孤一鹤找出始作俑者,毕竟这件事只可能是独孤一鹤的亲近之人才有机会所为,将这样的一个居心叵测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对于独孤一鹤来说也是十分危险。 西门吹雪并非是多管闲事之人,但是独孤一鹤好歹是江湖武林名宿。这样的一个人,昔年没有死在朝堂倾辄之中,后来也没有死于江湖纷乱,如今若是死于身边之人的谋害,那得都有些可惜了。 这件事情终归牵扯到了西门吹雪,所以独孤一鹤此来便是为了给西门吹雪一个交代。 然而听他语气,西门吹雪却觉得独孤一鹤在这件事情上有些避重就轻了。无心插手峨眉内门之事,但是西门吹雪还是提醒道:“你若战败,可能会死。” 西门吹雪这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因为他从十五岁初出江湖至如今及冠,但凡与他相斗之人,没有一人不是死在他的剑下的。 而西门吹雪手下的血,十有八|九是那些大奸大恶之人的,而剩下的一分,总是那些同样早就已经像他一般准备好了以身殉道的人的。 独孤一鹤自然是可以以身殉道之人,这也就是说,他当真可能死在西门吹雪手中。 西门吹雪的话让独孤一鹤黯然半响,不过到底独孤一鹤还只是摇了摇头,他微微冲着西门吹雪拱了拱手,而后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将在峨眉山中闭关,并且打算让自己的这几个徒弟也少出门走动。孙秀青的事情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他开始反思自己,教导徒弟的方法是否不太对劲。 他平素对这几个徒弟极为严厉,可是却也不许外人欺辱他们分毫,却不想在无形之中,他的这种无底线的回护也滋生了这些孩子们的不知感恩与不知天高地厚。 独孤一鹤当年上峨眉的时候已然是穷途末路,所以对于这个庇佑了他的门派独孤一鹤其实心中还是很有感情的。如今他门下的弟子不知不觉中被他教成了这个样子,分明无法承担起峨眉的重任,独孤一鹤心中叹息,只觉得有些对峨眉不住了。 好在如今他清醒的还算早,有许多事情他还有改变的余地。 与西门吹雪的一战几乎改变了独孤一鹤之后的生活轨迹,但是对于西门吹雪来说,这一战其实也只是他和叶长然在江南的一个小小插曲。 有一些尴尬的,西门吹雪和叶长然在扬州瘦西湖发现了逃家已久的万安长公主和西门太傅。 这一对很是心大的父母,在调笑了自己未来的儿媳与儿子两句之后,第二天便包袱款款的跑路,丝毫不给西门吹雪抓他们回去管理山庄和七秀坊的机会。 第二日西门吹雪发现了空空如也的别院,心中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虽然这样说显得他有些可怜,但是西门吹雪的确是……习!惯!了! 爹妈总是这样不靠谱!他能怎么办呀?他也很绝望啊。 这边西门吹雪还没有什么反应,叶长然却已经气得跳脚,她用小拳头捶了一下西门吹雪的手臂,气鼓鼓的对西门吹雪说道:“你怎么能放姨姨走呢?姨姨走了之后,难道阿雪你要去给那些小姐姐们挑胭脂、挑水粉、编舞排曲么?” 西门太傅当年可是华冠满京华的人物,那年他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便以一人之力压得满京宿儒抬不起头来。 而西门太傅是这样满腹经纶的才子,西门吹雪作为他的儿子,其实君子六艺也是样样皆精通。 叶长然和他相识年岁不短,自然也知道西门吹雪并非是只懂得动用武力的粗蛮之人,可是不知怎的,在七秀坊这样的风雅之地之中,叶长然只觉得她能给西门吹雪找到的职位就只有……护院了。 如果非要给这个冷面的白衣剑客和七秀坊扯上一些关系,那叶长然觉得西门吹雪就特别适合当那种冷着脸坐在角落之中,然后看到有人闹事就毫不留情的将人踢出去的护院。 所以一想到西门吹雪会成为日后的七秀坊主,叶长然就觉得心中充满了无限眼睛被辣到的绝望,并且这绝望之中还夹杂着深深的对七秀坊的未来的担忧。 手臂被叶长然捶了几下,可是西门吹雪并没有觉出疼痛,但是亲眼看见他们家的小姑娘气成了河豚,西门吹雪还是忍不住在眼角流露出了一丝微末的笑意。 “那阿叶帮我好不好?” 西门吹雪微微俯下身去,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叶长然的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就宛若黑夜雨与星光相互交融,两个人分明只是在简单的对视,可是空气之中却像是被融化的饴糖粘着住了一样。 叶长然和西门吹雪这一路走来,见识过他太多目光冰冷的时候,此刻忽然被这样的一种柔软的目光笼罩着,叶长然微微的愣了两下,半晌之后才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声“好”。 一直到这个字从她的唇齿之间溢出,叶长然才恍然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飞快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眸子有些不安的望着西门吹雪,拼命的眨呀眨呀。 这就是摆明了要耍赖的样子了,然而西门吹雪也不和她争辩,只是点头对叶长然 说道:“我记下了。” 他记下了,所以她就是反悔也没有用。 “阿雪,哪有你这样拉免费劳力的?”叶长然横了西门吹雪一眼,可是口中说出的话却软绵绵的更像是撒娇,并没有什么认真在拒绝的样子。 这边是未曾宣之于口的甜蜜,然而在峨眉山脚下有人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 那女人身上的衣裙都被他自己抓成了一缕一缕。头发也散乱的不成样子。 而她口中的话语也是癫狂而破碎,时而说着什么“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时而又说着什么“我是西门夫人,我才是真正的西门夫人!” 路上的行人见到了她都纷纷避之不及,因为这个人不仅是个疯子,而且手中还怀抱着一对双剑。一个拿着武器的疯子,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危险。 她在峨眉脚下徘徊了很久,许多峨眉弟子都见到了她的模样。可是那些峨眉弟子见到她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反而都低下了头去,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仿佛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步,就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错,这个人就是孙秀青,在那日被独孤一鹤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之后,也不知独孤一鹤对她说了什么,总之在孙秀青走出独孤一鹤房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疯癫了。 峨眉是百年大派,逐出一个弟子是需要有一定的仪式的,而且还十分烦琐。但是再繁琐的仪式也终归有举行完的时候,独孤一鹤再不手下留情,在回到峨眉的第一时间就是亲自操持将孙秀青逐出师门的这个仪式。 一开始的时候,峨眉之中其他人还有心劝一下独孤一鹤。毕竟是他自己养大的孩子,二十多年来总有一些父女情谊。如果因为一时意气将自己的孩子赶出峨眉,之后伤心的恐怕还是独孤一鹤自己。 然而在独孤一鹤家孙秀青做了什么讲给峨眉中人听之后,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而再也没有人为孙秀青求情了。 也不知道孙秀青是因为受到了被逐出师门的刺激,还是因为大梦方醒知道自己和西门吹雪断然再无可能,亦或是两者都有,总之在这多重打击之下,孙秀青渐渐失了神智,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了起来。 孙秀青被逐出峨眉了之后也无处可去,只能终日站在峨眉山脚下徘徊,而昔日的同门见到孙秀青如此,却已经没有人敢再上前帮助她了。毕竟这个人做下了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光是谋害自己师父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听她陷入永不超生的地狱了。 这一日孙秀青又在发疯,她抽出自己腰间的双剑,开始向着虚无的空气四处狂砍,而一边砍孙秀青一边吼道:“叶长然你个贱人,你去死吧!你去死吧!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在害我呜呜……” 孙秀青周身的功夫底子还在,而疯子又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因此发了疯的时候就反倒比清醒的时候更加难对付一些。 周遭之人不知道孙秀青在唾骂的叶长然到底是何许人也,只是被一个疯子这样的记恨着,还是光让人想想就觉得周身脊背发凉。 因为不想惹事,周遭的人都远远的离孙秀青三尺多远。只是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一个浑身黑衣黑袍,就连头发都被黑色的斗笠挡住的人走到了孙秀青旁边。 那个人从头到脚都被一层还黑色笼罩着,江湖之中只有两种人会如此打扮,一种藏头露尾的小人,而另一种则是绝对神秘的隐世高手。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已然在身上写上了“不好惹”这三个字。 “你方才说……谁该死?”这个人的声音带着一种金玉质地,仿佛冷冷的刀子割在人心头,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磁性,甚至让人有一种并非是人类在发出这样的声音的错觉。 这句话声音奇异,语调也十分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仿佛蛊惑人心的味道, 孙秀青瞬间的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的安静了下来,她呆愣愣的望着这个黑衣人的方向,双眼没有半点聚焦,只有无边的空洞。 不过孙秀青还是回答道:“叶、长、然。” 分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但是却像是每一个字都从她的牙缝之中被挤出来,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呵。”黑衣人一声含义不明的笑。那声音很轻很轻,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可是周遭人在他笑出声之后,却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将人从头到尾都笼罩了起来。 下一刻这黑衣人果断出手,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残影。他仿佛只是这样随手一划,除却截断了那个女疯子剩余的话之外,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黑衣人转身便走,没有留给身后的孙秀青任何一个眼神——面对一个死物,他又需要什么眼神?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峨眉山脚下,孙秀青的身体才像是忽然被什么扯成了两半,鲜血喷溅而出,而后就这样以一种可怕的姿势委顿在地上——真正的死无全尸。 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后知后觉的爆发出了一阵击穿旁人耳膜的尖叫,然而当众人再去搜寻那黑衣人的身影的时候,却已经连他的衣角都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您预订的“护女狂魔玉罗刹”已经上线啦。 终于写死了孙秀青,内心一阵舒爽;。 第91章 相忆深。 楚留香最近只觉得自己十分倒霉。他本来应该在温暖和煦的沙滩上晒晒太阳, 然后品尝着他最近新从波斯商人那里得来的美酒,和朋友一起吹吹海风, 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海天辽阔。 可是如今时值春末夏初, 正是南海都要热死人的天气, 楚留香却不得不收拾行囊, 奔赴更是炎热的大漠。 大漠的狂风卷起猎猎黄沙,天地之间的边界都已经模糊,行人走在其中只能留下渺小的一抹剪影。这一次,楚留香并没有带着非要来凑热闹的三个小姑娘,而是只和胡铁花一道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快速地奔赴了大漠腹地。 原因无他,因为他们这一次并不是来观赏什么景色,也不是来凑什么江湖盛事的热闹,而是……来救人。 他们要救的人是姬冰雁, 说实话这一次姬冰雁也是真的倒霉, 因为他在大漠行商,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收了一枚玉佩,却没有想到这枚玉佩给他招来这样大的祸事。 那一块玉佩的材质十分特别,姬冰雁走南闯北这么些年, 却还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何种材质制成的。只是那块玉佩看着玲珑剔透,入手又是一片温凉, 加之雕工十分精美,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将这玉佩贩卖给姬冰雁的是他之前相熟的一个贩卖宝石的波斯商人。这人平时就是往与于波斯与大漠之间,时常贩卖一些波斯当地特产的香料与宝石, 这一次姬冰雁只当对方得了什么新奇玩意,想从他这里换一个大价钱。 虽然平时楚留香和胡铁花都调侃姬冰雁是铁公鸡,但是在做生意的时候,姬冰雁却异常的慷慨。他擅长放长线钓大鱼,更不会纠结于眼前的蝇头小利,所以在收购一些货物的时候,姬冰雁的价格时常要比其他的商人更多两三成。 也正是因为如此往来的商贩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首先会想到的便是将之拿给姬老板看看,以此来获得更多的银两。 而往往因为如此,姬冰雁才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其中商机,并且牢牢的将之掌控在自己手里。 虽然姬冰雁是一个喜欢事事亲力亲为的人,但是像是这种小生意,姬冰雁也不会时时关注的。他只是让人取了银两,从那波斯商人手中换来了这块玉佩,而后便将之抛在了脑后,暂且没有倒出功夫来寻思着怎样让这块玉佩卖出更好的价格。 于是那块玉佩就这样被闲置在了姬冰雁手里,就连姬冰雁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以为的这一桩小的不能再小的生意,却还是被人盯上了。 即便常年在大漠经商,往来之人难免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只是这一次,却是有两个身着白袍的人直接打上了门来。 到那个两个人问他“罗刹牌在不在你手里”的时候,姬冰雁的的确确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到过一个叫罗刹牌的东西。 而等姬冰雁他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罗刹牌很有可能就是他之前从波斯商人手中收购的那块玉佩的时候,姬冰雁的人已经被那两个白袍人掳到了他们的一处地方关起来了。 姬冰雁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的毛头小子了,在有些事情上,他已经不再天真。此刻他姬冰雁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终归无法善了——纵然他把罗刹牌给这俩人,这两个人也绝对不会饶过他的性命。 姬冰雁到底是一个有钱人,而有钱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惜命。 长年在江湖之中走南闯北,姬冰雁虽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敛财,但是也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他自知自己保不齐哪天就会遭到这些人的报复,为了避免到时候自己处于被动,姬冰雁早早的就备下了几条逃生法门。 而他所有的谋划说来复杂,实际上却也很简单,总结下来无外乎就是一条——如果有朝一日,他身陷囫囵或者遭遇不测,那么一定要联系上他的两个朋友,胡铁花和楚留香。 姬冰雁的手底下也有几个可用之人,在发现他们掌柜被人掳走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火速去联系了楚留香。 楚留香和胡铁花还有姬冰雁是真正的朋友,是真正可以放心彼此交付后背的人。因此分明知道罗刹牌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可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在听说姬冰雁有危险之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奔赴了大漠。 有的时候人生得二三知己,足矣。再多了真的可能会被折腾死。 陆小凤最近也觉得自己十分倒霉。 他本来应该一心一意的扑在江南的3三千软红与万丈红尘之中,然而还没有等他一一会过自己的那些红颜知己,甚至还没有等他喝过花满楼酿造的百花酒,他就不得不收拾好行囊,日夜兼行的直扑大漠。 陆小凤是真的不敢耽误片刻,因为他多拖延一分钟,他的那位朋友朱停变成“死猪”的可能性就越多一分。陆小凤倒不是害怕朱停变成死猪,他主要是怕若是朱停有了什么不测,恐怕他的耳朵都要被老板娘亲手拧下来。 更何况朱停不仅仅是老板娘的夫君,更是叶家的那位小祖宗的师兄,若是朱停当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儿,那陆小凤就要做好被那位小祖宗用双剑片成腰花儿的准备了。 虽然平日里朱停的那些麻烦大都是因为和陆小凤是朋友而引起的,但是在这件事上,陆小凤只觉得自己就是属窦娥的,简直是天下奇冤。 陆小凤就不明白了,明明他的名字是陆小凤,又不是“陆顶锅”,为什么这种事情到最后还要扣在他的脑袋上? 说起来这一次朱停之所以招惹上了麻烦,还是因为他那一手天底下顶顶精妙的手艺。 前几日西方魔教传出消息,说他们的教主玉罗刹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已经不治身亡。整个西方魔教顿时群龙无首,唯有听从罗刹牌的调令形式,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罗刹牌却忽然不知所踪。 关于此事江湖之中众说纷纭,有人说玉罗刹有一双儿女,他早就将罗刹牌偷偷的交给了这两人。又有人说罗刹牌已经失窃,而玉罗刹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儿女,如今整个西方魔教之中谁得到了罗刹牌,谁就是新的一任的西方魔教教主。 西方魔教在大漠之中已经自成一国,虽然和大安这种有着分明的君王传承制度的国度不同,西方魔教教主一直是能者居之,做派更加“江湖”。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玉罗刹的忽然失踪,便和大安的帝王忽然驾崩没有什么差别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查找罗刹牌的下落便成了如今西方魔教中人重中之重。 包括这些西方魔教的人自己在内,他们都下意识的觉得这罗刹牌的下落定然十分难以找寻。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罗刹牌不仅不难找,而且一找之下还让他们找到了数十个。 但凡有些智商的人都知道这数十个罗刹牌中可能是有真有假,亦或是干脆全都是假的。但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就必须要有人能够分辨出罗刹牌的真假才行。 没有人真正见过罗刹牌到底是何种模样,毕竟自从玉罗刹建立西方魔教至今,他还没有使用过罗刹牌。但是那些疯狂的西方魔教中人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们觉得如果能够仿造出罗刹牌,那么那个人就一定就是朱停。 如此,西方魔教中人觉得既然朱停能够有本事仿造出了罗刹牌,就一定有本事可以分辨那些罗刹牌的真假。抱着这样的心理,西方魔教的人还是出手将朱停“请”到了西方魔教的总部。 朱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原本在江南四处带着自己的夫人游历,想借此来寻找新的灵感,却不想遭此横祸。 幸而朱停的夫人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也比正常的闺中少女更有胆识,在发现丈夫被人掳走之后,他当即去花楼中将正在寻欢作乐的陆小凤揪了出来,然后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陆小凤。 虽然那些人下手利落且并未多言,但是老板娘还是给陆小凤提供了一些有利的信息。 比如说这些人都身着一身白袍,而且老板娘还注意到,这些人里有几个还是金发碧眼。 虽然这些线索比较凌乱细小,但是陆小凤到底是陆小凤,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快顺藤摸瓜,将朱停被人掳走这件事与如今正在江湖之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西方魔教之事联系了起来。 隐约猜到朱停落到了西方魔教中人手里,陆小凤心下一惊,当即不敢再有丝毫耽误,跨上一匹骏马便直接往沙漠腹地而去。 虽然陆小凤并不常与大漠之中人来往,但是西方魔教之名谁人不知?小凤深知西方魔教中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朱停落在他们手中,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处。 因此,陆小凤只能尽最快的速度找到朱停被关押的地方,然后将朱停解救出来。不然让朱停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小胖子落在了西方魔教手中,那和将一只肥嘟嘟的小白羊往狼嘴里送又有什么区别? 都只有被人宰割的份儿,哪有什么其他区别?陆小凤苦笑了一下,用力的抽了一下马屁股,更快的驱使着马匹向前走去。 人生得二三知己,足矣,再多了真的可能要麻烦缠身而死。 大漠这个地方说大也大,说小却也小得厉害。毕竟,在通往绿洲的路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家驿站而已。 陆小凤和楚留香一个自南海而来,一个自江南而至,但是最终却都汇聚到了这座位于沙漠腹地之中的小小客栈之中。 对方的那一刹那,陆小凤和楚留香都相视苦笑。 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个清清楚楚。 陆小凤和楚留香本就是极为聪明之人,到了这个时候要是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有什么怪异之处,那么这俩人早就不知道在波涛诡谲的江湖之中死过多少回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陆小凤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他耸了耸肩膀,最后抬头无语望天:“庄生舞剑,意在沛公啊。” 楚留香沉默的点了点头,他和陆小凤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有种种的原因让他们不得不来这里,或者说。筹划这件事的人就想要让他们两个来到大漠。 让他们来了大漠之后呢,这一出戏又该怎样的唱下去?一时之间,面对未知的未来。陆小凤和楚留香都陷入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玉爹爹的谋划里满满的是对陆小凤和楚留香森森的恶意……噗,玉爹你这样对两个孩子这样。真的不是羡慕你闺女和他俩玩儿的好么? 楚留香和陆小凤:我们是职业背锅的么QAQ???怎么什么锅都扣我们头上??? 第92章 小银钩。 银钩赌坊是大安最大的赌|场, 在全国各地设有分号,甚至就连与别国接壤的边境地区也有。 而眼下在大安的天子脚下, 一座银钩赌坊的招牌就这样明晃晃的、毫不避讳的悬挂了出来, 并且还十分高调的泛着夺目的银光。 隔着厚厚的帷幔, 还是依稀能够听到里面传出的摇色子的声音、欢笑声、呼和声和段子声。 一个身着粉衣的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他挑开了银钩赌坊的帘子,顿时就因为里面混杂的空气而稍微不悦的皱了皱眉,却终归还是走了进去。 一般的男人是没有办法将粉衣穿的好看的。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青年虽然长了一张清秀而带着书卷气的面庞,可是他的身材十分魁梧,按理说并不适合穿这样粉嫩的颜色。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对穿粉衣衫这件事情已经十分习惯,因此言语神色之中一片坦然,反倒让人觉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来了。 一般来赌坊的人都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 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寻常人若是只是穿一身奇装异服, 其实不会太惹人注意。然而当这个青年踏入银钩赌坊的那一刹那,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免对他侧目而视。 因为哪怕和平日银钩赌坊里的最奇怪的人相比,这个青年也还是太过惹眼了一些。因为寻常人来赌坊,要么孤身一人, 要么是三五狐朋狗友,却不会像他这般左边带着一个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手持双剑的姑娘, 右边则拖了两个一看就年纪很小的孩子。更匪夷所思的是,而且其中那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还是一个……小和尚。 这样的一队人马组合起来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赌坊中找乐子的。 因此,从这青年踏入赌坊的第一刻开始, 就有掌事的暗暗给赌坊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些护卫很快会意,开始三三两两的向他围拢过来,一副生怕这魁梧的粉衣青年捣乱的样子。 等到他们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粉衣服的魁梧青年身后也同样是两柄长剑。只是和他身旁的女子的两柄轻盈短剑不同,他是两柄长剑的宽度足有成年男子的一掌。说是长剑,可是他若是想将它们当成砍人的九环大砍刀,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银钩赌坊之中伺候的人连忙陪着笑迎了上去,生怕慢了一步这汉子一言不合就抽剑砍人。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这个青年居然意外的好说话,他笑眯眯的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让他们将自己一行人带到最热闹的那张赌桌上去。 见到这奇怪的组合居然真的是来赌钱的,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凝固的气氛很快又活络了起来,一时之间,这小小的插曲很快又被不停的喧嚣声淹没了。 “快一些,没看你小师弟眼睛都直了。” 高亚男用手肘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玉天宝的腰,示意他动作快一些。她实在不喜欢这里面污浊的空气,更何况他们二人还带着两个孩子,总不好让两个孩子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太过久留。 高亚男平素看着大大咧咧,但是到底是女子,要比玉天宝心细许多,她很快就发现南宫灵的眼神紧紧的盯在那赌桌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来赌场本就是不对,若再让这孩子因为好奇而沾上了赌瘾,那他们两个回去还是等着向公孙先生以死谢罪吧。高亚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而用手捂住了南宫灵的眼睛。 玉天宝十分惆怅地盘了一下小师弟无花的光头,终于还是摆出了一幅壮士扼腕的表情,毅然决然的向那个堵桌走了上去。 这一次玉天宝他被他爹从南海揪了出来,并且塞给了他五万两银子。他爹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花完这五万两,就不许让他出回去。 玉天宝从小在南海长大,此后几乎没有离开过南海白云城,白云城中的吃穿用度,自然有别人给玉天宝打理。所以别说五万两银子了,就是五两银子玉天宝他花起来都费劲。 最终还是见他愁眉不展的高亚男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带着这些钱往赌坊之中走一圈,想来很快就能花得干净。 其实高亚男也不算是多么会花钱的主儿,但是比起玉天宝来,她还是在花钱方面有一些经验。 五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呢? 在大安,五万两白银可以让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吃上足足十几年,因此寻常的小赌坊也是消化不了这些银两的。 于是他们两个便想到了最具有盛名的银钩赌坊,恰好玉天宝追着他家读作“师姐”,实际上是妹妹的叶长然一路来到了盛京,银钩赌坊的总部恰恰坐落于此,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既然是打着输钱的目的来的,那么上了赌桌,玉天宝也就没有多仔细斟酌。他选择了最简单的猜大小的赌法,然后就这样胡乱的押大或者押小。 桌上的老手们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个毫无经验的菜鸟,而且还是人傻钱多的那种。这种人不坑他坑谁?于是在场的几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而就开始煽动气氛的煽动气氛,出老千的出老千。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套牢玉天宝,他们还假意让他赢几局,后来在他们发现这个人俨然就是一副赌红了眼的样子的时候,这几个人便开始“正常发挥”,玉天宝带来的那个装着银票的袋子很快就见底了。 “这位公子,你要是没有钱了,也可以拿身上值钱的东西抵押。”荷官似笑非笑的看了玉天宝一眼,转而目光不怀好意的往高亚男身上一扫,说道:“比如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少说也能值一千两银子。” 如今大安全民尚武,一般人家的姑娘佩剑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因此高亚男身上虽然带着两柄短剑,但是这些人并不觉得高亚男会有什么武功,反而觉得那不过是女子的装饰品罢了。 当年高亚男在叶长然那里受了刺激,回去之后勤学苦练,终于将一手清风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如今江湖之中谁人不知清风女剑客高亚男的威名?高亚男行走江湖至今,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 眼见着高亚男就要气急拔剑,玉天宝连忙一手按住高亚男的双手,想了想,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丢在桌上。 荷官也是识货之人,他一眼就看出这玉佩价值不菲,眸中闪过了一丝贪婪,他却还装模作样对玉天宝说道:“这种成色的玉佩我见多了,不过看小哥,你今天实在手气背,我就算你五百两好了。” 玉天宝也不和荷官争辩,他说五百两那就五百块两。随后玉天宝将这块玉佩押在了赌桌之上,不出所料的,他这一局还是输了。 在输了这块玉佩之后,玉天宝带着自己的师弟们和高亚男一道出了银钩赌坊。身后还是一片喧嚣,然而玉天宝的神色之中竟一出乎预料的带上了一些冷淡。 “何必跟那个小人生气,左右才是活不长久的。”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玉天宝给两个师弟各买了一块烤红薯让他们放在手中暖手,而后漫不经心的对高亚男说道。 高亚男:别的咱们可以先不说,如今这种六月的天气,你让你师弟手里握着两块滚烫的烤红薯是认真的吗? 来自师兄的爱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无花和南宫灵如同手中握上了一块炭火一样,只能来回的颠倒。 只是饶是这样,无花和南宫灵他们两个却还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不要这块烤红薯的。因为他们两个知道,一旦惹了天宝师兄不高兴,他是会给他们穿粉衣服扎小辫子的嘤嘤嘤~ 高亚男爱莫能助的看了一眼两个被烫的如同炸毛的小猫崽子一样的小孩子,转而注意力又重新落在了方才玉天宝的话上。 他说那个荷官活不长久,高亚男倒并不怀疑于天宝说这话的真实不过却有些好奇于天宝说他活不长久的依据是什么? 这两个人也不是第一年认识了,这些年来,玉天保和高亚男出乎预料的还有所往来,有的时候是书信,有的时候则是高雅男来白云城玩。 因此只是一个不解的眼神,玉天宝就明白了高亚男的疑惑,稍微顿了顿,他开口对高亚男解释道:“其实我爹不是让我要花光五万两,只是要让我顺理成章的将那块玉佩抵押出去,不能太刻意引起怀疑。刚才那荷官目中流露贪婪,想来会将这玉佩占为己有,只是我们西方魔教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拿?” 是了,方才玉天宝犹豫的并不是如何向高亚男解释这荷官为何会死,而是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自己是西方魔教教主之子的这件事情。 最终玉天宝还是选择了告诉高亚男,因为他知道两个人如果想要走下去,那有一些东西就是必须要坦诚开来说。 而他,想要和她走下去。 “一直没有跟你说,玉天宝的玉是玉罗刹的玉,我爹是西方魔教教主。”心下颤了颤,可是玉天宝还是故作轻松的对高亚男坦白。 情理之中的,高亚男在听到玉田宝说起西方魔教的时候分明的怔了怔。这姑娘一直是名门正派出身,而西方魔教在中原之中的口碑似乎一直不是很好,玉天宝理解她的沉默,只是自己的心却忽然很沉很沉的坠了下去。 一个人决定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好的结果和坏的结果就都要接受。玉天宝从打算向高亚男坦白那一刻开始,自然也做好了她不接受自己的出身,然后要和自己绝交的准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玉天宝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 其实玉天宝也没有完全想好自己要和高亚男说些什么,只是有一些选择已经是一眼可见的。一边是有可能和自己共度一生的姑娘,而另一边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孰轻孰重,玉天宝还是拎得清的。 这犹豫之际,反倒是高亚男先开了口:“可是我听说阿叶才是西方魔教教主之女,你们两个是亲兄妹?生的也太不像了吧?” 玉天宝:???这是重点么?还有叶小然咱们说好的对身世讳莫如深呢?你怎么随随便便的就跟人说?!!!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那一点悲伤氛围瞬间被冲散,玉天宝一脸纠结的望向了高亚男,忍了好久,玉天宝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的问高亚男道:“我师姐……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大概就是我们刚刚在蝙蝠岛上救了那些姑娘之后吧,阿然跟我说让我不用担心,她可以让她爹帮忙找一找这些姑娘的家在何处。” 高亚男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对玉天宝说:“实话说当时我还真的被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一想,西方魔教这些年除了占了一个魔教的名头之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相反的,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保证了大安国境的安稳呢!” 玉天宝沉默了一下,因为他也想起了一件旧事。在蝙蝠岛事了之后,叶长然曾经神秘兮兮的说他欠她一个人情。玉天宝当时只以为叶长然在开玩笑,却没有想到原来他还真的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并不知道玉天宝心中的惊涛骇浪,高亚男还是被玉天宝说的这件事情震惊了一下子。她怀疑的看了一眼玉天宝,想从他的脸上找到和叶长然哪怕万分之一的相似。 怎么说呢?如果玉天宝长得和叶长然像了一星半点,那也会比现在好看许多呀——倒不是说玉天宝生得难看,只是这种普通级别的俊朗和叶长然比起来也相差的太远了一些。 如果这两个人是亲兄妹,那这爹妈生他们两个的时候得多偏心啊?怎么妹妹就要是人间殊色,哥哥就随便生一生,糊弄一下不有碍观瞻就成啊? 玉天宝:苦情男主角分分钟变谐星,心很累了,不想说话。哎哎哎,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笑什么呢?是不是又想让师兄亲手给你们两个扎小辫啊? 第93章 画屏幽。 玉天宝之所以被玉罗刹从南海揪出来丢到了大安的京城, 是因为光拖陆小凤和楚留香下水还不够,玉罗刹深知自己教中反叛势力并非一股, 而他这次打算玩个大的。将这些西方魔教的蛀虫一网打尽。 这样做当然十分冒险, 也需要更精密的布局。纵然如此, 稍有不慎还是可能会满盘皆输, 然而玉罗刹就是这样天生的赌徒,他将人生看作一场豪赌,可以轻易的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是自己的生死。 这种在旁人看来惊险万分的经历,在玉罗刹看来才是他人生之中最畅快的时刻。 玉罗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当初在他的妻子选择离开他的那一刻,他反倒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自己肆意人生,可是却要对自己妻儿负责,如果他的妻子选择离开, 那么他应该给予他最大的尊重, 以及横亘一生的永久守护,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玉罗刹这守护已经并非相守,而是“不打扰”。 玉罗刹准备了很多块假的罗刹牌, 经由不同的渠道散布开去,一时之间引起了各方势力的觊觎, 也让江湖之中人心惶惶。 而亲自不下这一场局的玉罗刹本人又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在合芳斋的后院卖力的揉面,一边揉面还不忘一边教徒弟:“你看你点使劲儿,你得把这个面揉出薄如蝉翼的一层光膜, 这样做出来的点心,才能更有韧劲儿,阿然才喜欢。” 和灶台画风完全不搭的白衣剑客持剑而立,默默的看着和灶台更不搭的男人吭哧吭哧的将手中的面团扯出一层可以透得过光的薄膜。 “可以用内力。”西门吹雪站在一旁,提醒了玉罗刹一句。以他们两个人的水平,对内力的控制已经可以精细到一丝一厘,因此完全不担心内力会把灶台震碎,相反用内力揉出的面也会更加的劲道,而且揉面的速度会更快。 玉罗刹冷笑了一声:“那样揉出来的面团莫的灵魂。” 玉罗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西门吹雪回话,回头一看这小子却已经开始默默的捡起柴火来生火了。 行吧,他一个西方魔教教主现在都开始亲自下厨揉面了,那一个万梅山庄的庄主生个火又怎么了?玉罗刹细心的给手上捏出来的小兔子点上了两个红彤彤的眼睛,转而动作麻利的准备好将这些糕点都送入烤炉。 这个烤炉是玉罗刹从大漠的烤馕用的馕坑上得到的灵感,他在中原的时候用黄泥垒起了一个这样的炉灶,如此一来,做出来的糕点风味便更加奇特了一些,和传统印象之中的蒸出来的点心迥乎不同。 未来的“翁婿”二人动作出乎预料的,配合默契不多时候,那一大托盘形状可爱的小点心便都被送入了烤炉之中。 玉罗刹在和面的时候加了很多奶制品,奶制品一受热就会散发出一阵奇异的香甜,一时之间整个合芳斋的后院都弥漫着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玉天宝从外面带着两个小的回来,闻到的就是这一股甜味儿,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合芳斋的后院,一进门便开始嚷嚷:“爹,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玉罗刹皱了皱眉,十分嫌弃的对玉天宝说道:“怎么感觉好像白云城短了,你的吃食,让我儿子一直吃不饱似的?” “小舅舅不让我吃甜食。”玉天宝当即告状,一脸的控诉小表情,委屈的简直都要哭了。 一旁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南宫灵勇敢的揭穿了师兄的胡说八道:“是因为大师兄吃了太多的甜食,所以患了牙疾,当时肿的脸足有一个馒头大,吃饭都吃不了,城主看不下去,这才断了你的甜食的!” 玉罗刹摸了摸南宫灵的脑袋,顺手递给他一个刚刚烤好的小刺猬形状的点心,而后瞪了一眼玉天宝:“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让你师弟都笑话!” 只是虽然这么说,然而玉罗刹还是也递给了玉天宝一块点心。 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典型温度,正好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香甜劲道,里面的豆沙馅儿也甜的恰到好处。只是如果形状不是一只……小猪,那就更好了。 玉天宝手心托着这一只怎么看怎么像是嘲讽表情的猪,最后还是一闭眼嗷呜一口咬下去,用力的嚼了嚼。 “也不知道阿然去哪里了,这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玉罗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的望了一眼那些刚刚出炉的点心,目光却是落在了西门吹雪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长辈们想要找叶长然,就总会下意识的去找西门吹雪。仿佛这两个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或者西门吹雪天生就该知道叶长然的行踪似的。 听见了玉罗刹的问题,西门吹雪微微抿了抿唇,最终他只是说道:“阿叶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对于叶长然要忙的事情,玉天宝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如今听见西门吹雪这乍一听波澜不惊,实际上却满含醋意的话,玉天宝摇了摇头,不怕死的开口调侃道:“哎呀,哎呀,这些年来阿雪真是越来越有正宫范儿了。” 此言一出,让一旁抱着点心在吭哧吭哧啃的南宫灵险些噎死,他被噎得直翻白眼儿,好半天才缓过来。 无花见状,抬手给自家蠢弟弟喂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然后用帕子胡乱的将他嘴边的残渣与茶水渍都抹干净,这才双手合十,怪声怪气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玉天宝见到无花装小和尚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如今当着玉罗刹的面,他到底没有好意思发作。 我花这孩子最会打蛇,随棍上见于谦,如今并不打算理他,他直接摇头晃脑的装作自己是世外高人模样一般的说道:“师姐如今行的是救人一命的事情,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姐此番所作所为实乃大善。” 这几个小的分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玉罗刹一一扫过这几人,目光之中的几分锐利让当年西方魔教的属下都觉得胆寒,不过如今在这几个孩子面前,他们倒是并不怕他。 总觉得自家宝宝闯祸闯出圈来了,玉罗刹心中微微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旋即他却又将这种预感压了下去。 是了,叶长然是她的闺女,他闺女就有理由可以自在的想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家宝宝就是把这大安翻个个儿来,玉罗刹也有本事再给它翻回来。 无花:666,给大佬递茶。 小和尚十分乖觉的给玉罗刹斟了一杯茶,而后也不等玉罗刹自己发问,无花他就直接将近日来叶长然所做的事情讲了出来。 叶长然身为白云城的大小姐,平日里在大安行事的时候都很是有分寸,并不会做出什么太过逾矩的事情,平白给白云城和大安之间的邦交关系笼罩上一层阴影。 ——虽然叶孤城从来都是护着叶长然,并不会约束她的行为,可是叶长然觉得她家小舅舅已经够累了,她就不要在外再给他惹什么麻烦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长然在大安行事素来低调,也很是收敛。只是平素不闯祸的人,一旦闯祸就定然是大祸。 叶长然平常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就连大安之中的世家子弟与武林名宿都不曾轻易招惹,而这一次,她却是直接找上了大安的皇帝。 说是“招惹”,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毕竟叶长然之前和大安的皇帝见过面,也知道他是西门吹雪的舅舅。西门吹雪和她是至交好友,西门吹雪的舅舅,叶长然自然也是当做自家长辈尊敬的。 只是这一次,叶长然却不得不暗搓搓的溜进皇宫去了。 事情还要从黄蓉与黄药师父女两人说起。黄蓉初来大安的时候,是苏梦枕一直在照料她,而在照料的过程之中,这小丫头对苏梦枕苏楼主产生了一些无法描述的不可名状的少女心事。 黄药师自然是心疼自家女儿,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没有能配得上他姑娘的。可是家里生养了一个小闺女就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在比较了一圈之后,黄药师对苏梦枕也大概满意。 唯一让黄药师有些不满的便是苏梦枕的身体情况。 说来苏梦枕比黄蓉要大上十几岁,不过黄药师自己就比他家夫人大十几岁,这倒并没有什么打紧的。然而黄药师和苏梦枕不同,他的身体康健,苏梦枕却是一个出了名的药罐子。 总不能让自家闺女年纪轻轻就成了小寡妇。于是摆在黄药师面前的便只剩下了两种选择,一是强制拆开黄容与苏梦枕,二是治好苏梦枕的身体。 自己生的闺女,黄药师最是理解了解黄蓉是什么样的性子,知道强行拆开她和苏梦枕是不可能的,索性黄药师也不去做这个恶人。 穿越数百年的光阴,他们父女今生还能有相见之机,这本就是得来不易的缘分,如今哪怕是黄药师,也并不想轻易做伤了自己父女感情的事情了。 黄药师正好精通医术,于是便开始了着手医治苏梦枕。 苏梦枕的病说白了是在娘胎里受过的内伤,也就是说,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而黄药师的夫人也是自幼羸弱,因此黄药师对治疗这样的病人实际上是很有心得的。 经过了一些探索和研究,黄药师最终为苏梦枕拟定了一套细致的治疗方案。而如今经过了几个月,苏梦枕的弱症已经好了很多。 眼见着治疗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为关键的环节,黄药师却有些苦恼的发现他少了一位药材,而这药材正是整整个治疗流程的重中之重——若是少了这味药,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这一味药材的名字名叫冰魄莲,通过金风细雨楼的消息网,黄药师一行人很快知道了,这世界唯一一朵冰魄莲,现如今藏在大安禁宫之中。 黄药师说,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去不到冰魄莲,那么他之前花的那几个月的功夫也就全都白费了,而这一套药方也不能再用。 这件事是金风细雨楼的事情,金风细雨楼一开始并没有想借助其他势力。 一则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多了,保不齐其他人就会生出一些另外的心思。二则苏梦枕的身份特殊,他并不仅仅是一个江湖侠士,更是一方势力的霸主,这样的一个人是不能轻易欠人人情的。 然而金风细雨楼这样庞大的势力倾巢而出,恨不得在短时间之内将整个大安都细细的摸索一遍,这样的大动作是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不显露的。 叶长然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始末,事关苏梦枕的身体,她也不敢有片刻耽搁。 分明在面见西门吹雪的舅舅的时候,按照道理叶长然是应该先递上拜帖,而后等待长辈传唤的。然而事急从权,在这种情况之下,叶长然没有心思能缓慢的走这套繁文缛节。她只能选择最快速最便捷的方式,那就是用轻功直接溜进这皇宫大内中去。 当然,叶长然临走之前还是拜托西门吹雪,事后让他代替自己向皇帝告罪一二。 并不想在紫禁城中跟人动武,因为这只会徒增伤亡,叶长然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守护皇宫。侍卫,就如同一抹影子一样融入了黑暗中。 不多时候,叶长然就来到了皇帝平素批阅奏折的地方,而如今那房间之中坐着的正是皇帝和太子。 没有想到自己的地界里也会忽然闯进其他人,在看见叶长然的那一刻,皇帝和太子都微微的愣了愣,不过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二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胖乎乎的皇帝脸上堆出了温和的笑意,他看着叶长然,仿佛不仿佛叶长然不是翻进了他的宫墙头,而是被他邀请来宫中做客。 “小叶怎么来了?可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见到叶长然行色匆匆,眉宇之间似乎多了几分焦躁,皇帝十分善解人意的率先开口这样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在傻fufu的把自己卖掉的路上策马狂奔。 以及……西门聚聚吃醋了看出来了咩?我家西门吃醋都这么隐晦哈哈哈哈哈哈 第94章 淡烟流。 虽然是因为这件事情十万火急, 半点耽误不得,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叶长然还是抱着一颗正常走流程的心的。 只不过叶长然虽然想走流程, 但是架不住西门吹雪从旁怂恿。这个白衣剑客看起来浓眉大眼的一本正经, 实际上……蔫坏得很。 想让他的倒霉舅舅知道自己皇宫的守卫到底有多疏松, 西门吹雪已经数次直接闯入他的皇宫之中找他舅舅了。 然而皇帝对此不以为意,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外甥是上天入地独一份儿的天才,他能够在这皇宫之中出入自如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于是这一次西门吹雪就换一个人闯一闯这皇宫禁地,好叫皇帝知道,并不只有他所谓的天才才可以这样的“不请自来”。 有些人利用起自己未来的夫人,可是毫不手软的。也幸好玉罗刹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不然他肯定要一个暴起,先把他这个倒霉徒弟按着抽一顿。 皇帝和太子在见到叶长然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 不过根据平日里他们对叶长然的了解, 他们也知道叶长然并不是什么胡闹的孩子——大约是在心里已经给叶长然盖上了一个属于西门吹雪的章, 所以皇帝和太子倒是并没有怀疑叶长然私闯皇宫心怀不轨。 比起身为西门吹雪无脑吹的爹,太子殿下对自己这位表兄的性格还是稍微知道一些的。心中大概猜到了西门吹雪的目的,太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脑袋, 转而无奈的开口道:“是阿雪让你来的吗?” 叶长然也自觉自己胡闹,不过之前事态紧急, 又有西门吹雪从旁稍微劝说一下,她也就没多想,就这样直愣愣的闯了进来。如今直面皇帝, 她当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而黄药师说的“十二个时辰”这件事就像是一道紧箍咒,让叶长然不敢再有片刻耽误。 想了想,叶长然也没有用什么两国邦交的时候的谈判的技巧,而像是面对自家长辈一样,直白的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 其实他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皇帝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小姑娘这般大方不扭捏,就意味着她和西门吹雪的关系已然十分亲密,自然不需要在双方长辈面前客气。而相反,皇帝还真怕叶长然客客气气的和自己谈判一番,这样的话,他反倒是不知道该让叶长然用什么去交换苏梦枕需要的这一味药了。 而且从长远意义上考虑,江湖和朝廷的势力相互交错,皇帝明面上身在朝堂,但是实际上却也要对江湖的势力有所掌控。 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与雷损的六分半堂在江南平分秋色,而若是没有了苏梦枕金风细雨楼就无法和六分半堂抗衡。让一家独大,这并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所以无论有没有叶长然这一层关系,皇帝都是不想让苏梦枕死的。 重新培养起一份势力可是很麻烦的。皇帝看了看下面一脸期待的望着他的小姑娘,只觉得越看越顺眼。 “都是一家人,小叶就不用跟舅舅客气了,一会儿让你表弟差人去内库里寻一下你要的药,你快些给苏楼主送去,不要耽误了他的病情。” 皇帝的一张圆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的笑意,且那笑意之中并不含一丝一毫的虚伪与客套。 大安的皇帝是西门吹雪的舅舅,不过单单从长相上来看,“外甥似舅”这个说法在西门吹雪与皇帝身上似乎是说不通的。 只是在看到皇帝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叶长然还是想到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似乎并不总笑,但是在对着叶长然的时候,他的眼角也是这般,不经意的就会漾开一抹温柔。 看着皇帝的眼睛,叶长然稍微有一些恍惚,不过她诚心实意的谢过了这位慷慨的长辈,却并没有发现,在方才的三言两语之中,皇帝已经将他和叶长然之间的称呼替换成了西门吹雪与他之间的称呼。 一般的时候这种刻意的拉近彼此关系的话语是十分突兀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西门吹雪的长辈,叶长然居然没有觉出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叶长然表达感谢的方式简单又真诚,在取得她想要的药材之后,叶长然也没有和皇帝与太子再多客套,而是拿起这盒子转身就走,三两下的就跃出了皇宫。 只是在临走之前,叶长然还是向皇帝表达了一下西门吹雪的担忧,他对皇帝说道:“阿雪跟我说您的皇宫之中守卫太过稀松了,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的确还是需要严加布置才是。如今皇宫内的守卫,对付一般的贼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若是遇上了武林高手,他们恐怕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想了想叶长然对皇帝提议道:“若是您不嫌弃,我可以调拨几个西方魔教的暗卫头领过来,让他们好生□□一番这京城中的守卫才是。” 能说出这话就显然是叶长然已经没有将大安皇帝只是单纯的当作别国的君王对待了?毕竟皇宫大内,那些侍卫事关天子安全,寻常人不得轻易插手,更别说叶长然是并非大安之民,而是“异国公主”了。 无论从父族还是母族来看,叶长然都没有立场插手皇家大内的侍卫调配工作。平素她并非是这样不严谨之人,相反。在处理和其他帮派乃至国家的关系的事情上,叶长然的手腕老辣,比之叶孤城要更加圆润三分,然而却自有分寸。 如今叶长然能主动提出此事,也足以说明她和西门吹雪关系的密切程度了。 而这份亲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连叶长然自己都说不清楚,可是皇帝和太子却是人精,两人听见叶长然这样说,不由就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大安的皇帝自有一副胸襟与慧眼,听见叶长然的这个提议,皇帝他非但没有怀疑叶长然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反而十分欣慰的冲着叶长然笑了笑。 “你这孩子有心了。”点了点头,皇帝又有些埋怨一般的对叶长然感慨:“所以还是女儿贴心,像是阿雪那个臭小子,他三番五次的只会挤兑我的皇宫守卫疏松到他可以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的程度,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帮我加强一下守卫。可怜他家舅舅一个人孤寡老人,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住在这样一个四处透风的皇宫之中面对凄风苦雨,那该有多危险啊!” 叶长然肯定,大安皇帝口中的这“密四处透风”,说的一定是这皇宫之中的的守卫,而并不是整个宫殿真的漏风。 叶长然看了看眼前戏精上身的皇帝,又想了想,他们明家这一大家子仿佛都是戏精。于是她真的很怀疑阿雪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到底是怎么才能保持自己高冷淡定的人设的。 只是如今并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叶长然拿着手中的药材,只是再一次对皇帝表示了感谢而后便离开了皇宫——这一次叶长然走的是正门。 皇宫大内虽然系禁卫森严,但是却是各派势力眼线密布之地,叶长然这样堂而皇之的从皇宫之中离开,而且手中还依稀捧着一个匣子,实在是怎么看都怎么可疑。 于是在叶长然不知道的时候,一些风言风语已经开始在大安的四处散播开去。 远在大漠腹地,陆小凤和楚留香一行人终于成功会师。两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来回将事情比对了一番,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次他们仿佛又被人当枪使了。 苦笑了一下,陆小凤和楚留香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能怎么样啊,他们也很绝望啊,毕竟这种小伙伴都是自己亲自找的,半点怨不得别人。 如今姬冰雁和朱停还被人扣押在西方魔教之中,楚留香和陆小凤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先将两个人救出来,而要将这两个人救出来的关键便是罗刹牌。 虽然身在大漠之中,但是楚留香和陆小凤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甚至有的时候,他们的消息来源比大漠之中的西方魔教的那些人还要更加灵通一些。 毕竟西方魔教在中原铺陈开的消息网只为玉罗刹一人所用,如今教中的四位护法虽然对中原虎视眈眈,但是却苦于一直无法掌控西方魔教之中的全部权柄,因此总是显得有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留香和陆小凤将中原也出现了一块罗刹牌的消息,告诉了这几位护法,好让他们相信姬冰雁真的是在行商的时候偶然得到了这样的一块玉佩。 陆小凤和楚留香的本意是要往外捞人,然而他们低估了那四个护法的老奸巨猾程度,当他们告知西方魔教的四位护法中原也出现了这样的一块玉佩的时候,那几位护法顺藤摸瓜,竟然摸到了玉天宝那里。 既然都已经查到了玉天宝那里,那么叶长然也无法幸免。 玉罗刹娶妻生子之事,并没有办法全然在西方魔教之中遮掩过去,这几个护法之中跟随他时间最长的那位想了想,很快将玉天宝和叶长然这两个人与当年那个那两个被夫人带走的孩子对应了起来。 这个结果让陆小凤和楚留香都始料未及,他们两个人作为叶长然的朋友,自然也是见过玉罗刹的。只是当时他们见到这位前辈的时候,就单纯的只觉得他浑身气势大盛,应当是久居上位之人,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西方魔教的教主,那位让天下之人闻风丧胆的玉罗刹。 陆小凤和楚留香无意识之间将西方魔教的那几位护法的视线转移到了玉天宝和叶长然身上。比起他们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些罗刹牌,这几位护法更愿意相信,真正的罗刹牌其实是在玉天宝和叶长然身上。 “不,教主在中原不是还教了一个徒弟吗?或许那才是他的亲生孩子,而这两个人不过是教主扯出来的幌子罢了。” 西方魔教的一位护法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然后他们想经过了一番探查,终于探查到玉罗刹但凡是往来中原,一定要去的一个地方便是万梅山庄。 和玉罗刹相处多年,他们更愿意相信玉罗刹会是那种在自己的亲生孩子面前竖起两个挡箭牌的人。所以比起叶长然与玉天宝,万梅山庄的现任庄主西门吹雪才更加可疑一些。 这个结果让陆小凤和楚留香都惊呆了,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却没有想到又平白折进去了三个小伙伴。 这买卖不划算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陆小凤:偶然得知自己小伙伴的离奇身世,忽然怀疑人生。 楚留香:所以我们被折腾到大漠,就是为了给人送信儿的?西方魔教的护法有那么穷么?没有消息渠道的话……金风细雨楼了解一下!!!大智大通了解一下!!! 第95章 侠骨香。 在玉罗刹的计划之中, 其实并没有有意设计让西方魔教的那几位护法集火西门吹雪这一环节。 怪就只怪那几个人显然比玉罗刹想象之中的要更为“上道”,在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西门吹雪身上的时候, 这几个人就已经开始主动去找西门吹雪的麻烦了。 玉罗刹并不是一个坑徒弟的师父, 更何况西门吹雪现在还是一个“留守儿童”, 他的父母如今正在四海云游, 玉罗刹若是想要对西门吹雪做些什,就总有一种趁着人家爹妈不在家欺负人家孩子的错觉。 这当然只是玉罗刹的错觉,因为当今武林已经没有人敢将西门吹雪称作是孩子了。 近几年来,江湖中人甚至很少拿西门吹雪教育自家子侄。所谓“榜样”,是一场征途之中跑得最快的那个人。然而若是西门吹雪都并不和他们门下的子侄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与西门吹雪同辈的人,除去仰望他的背影,已经没有几人能跟上他的脚步了。 这就是神与人的区别,在某种意义上, 西门吹雪的确是当今武林之中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情坚者贵, 情悟者痴。无论是对于手中的三尺青峰还是对于叶长然, 西门吹雪始终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心无旁骛的追求,并不受任何外物的干扰。这份执着说来简单,但是已经是人世难得, 世之罕见。 就如同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痴迷于他的剑是一样,但凡是亲近的人, 他们都看的出来西门吹雪对叶长然的心思,而叶长然自己之所以看不出来,那应当便是当局者迷了。 有的时候, 就连陆小凤这种游戏人间,没有将情爱之事放在心上的人都想要撬开叶长然的脑壳,把西门吹雪喜欢她这件事情狠狠的塞进叶长然的脑子里。 只不过,西门吹雪反倒是并没有如同他的朋友们那样急切。和叶长然接触的时候,他的内心只觉得温暖和平静。 叶长然虽然并没有给他任何一句承诺,但是西门吹雪敢笃定,如果叶长然有一天考虑会嫁人,那么她的选择对象就一定只有他——这并非是自信,而是一种对叶长然的信任。 有的时候托付终身是比托付生死更加艰难的选择,因为生死只是一瞬,而托付终身,则是将自己此后余生的平安喜乐都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西门吹雪选择托付的人是叶长然,这件事情上,西门吹雪半点犹豫也无。 只是哪怕对方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臭小子,可是玉罗刹却偏偏看不过西门吹雪对他家闺女那副十拿九稳的样子。所以这一次,玉罗刹毫不犹豫的将西门吹雪也搅和了进来。 玉罗刹一来是让对方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他可以保护她家的闺女,二来也是要让西门吹雪劳碌一番,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事,西门吹雪作为他们这个家庭中的一员,是没有道理袖手旁观的。 这大概是每一位老父亲都会有的矛盾心理,玉罗刹虽然武功盖世又。心思果决,可是却也未能免俗。 虽然看起来玉罗刹是一个十足的女儿控,但是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玉罗刹却对他的一双子女都能一视同仁,并没有特别溺爱哪一个。 所以,这一次在“诱敌深入”这件事情上,玉罗刹并没有将玉天宝单独推出去,而是将叶长然与玉天宝的真实身份全都摊开在了西方魔教的三位护法面前。 是了,按照玉罗刹的掌控欲,他泄露给那三位护法知道的事情,是因为玉罗刹想要让他们知道。 若是玉罗刹真的有心隐藏,他大可以将玉天宝和叶长然的真实身份牢牢的藏起来,不让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他的妻子之外任何一个其他的人知晓。 毕竟这个世界上可以保守秘密的人便只有死人。而玉罗刹在大漠之中成就一番霸业,西方魔教也被人以魔教程称之,便足以可见玉罗刹手上沾染的血腥绝不在少数。 玉罗刹他并不在乎多死一个人或者少死一个人,但是玉罗刹却又清醒的知道,自己并不可能保护他的儿女一辈子。 养在温暖的巢穴中的幼崽终归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而眼下,这份挑战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总好过发生在玉罗刹无法参与或掌控的未来。 玉罗刹是知道自己座下的几位护法要谋反的。说来也很是荒诞,在西方魔教之中,三位护法的地位仅次于西方魔教教主,然而玉罗刹一手提拔了他们,可是却让他们三个都生了小心思。 从结果上来看,玉罗刹御下的能力的确是很成问题。可是他手下的三位护法心怀鬼胎,玉罗刹这么多年身在西方魔教,难道半点都没有察觉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实际上,玉罗刹不仅察觉了他们三个各自的新心怀鬼胎,而且他还时不时的纵容,终于饲养大的这种野心。 这些年来玉罗刹看着他们彼此才蚕食鲸吞对方在西方魔教之中的势力,并且是以一种杀敌自损八百的方式。对此,玉罗刹便采取了坐山观虎斗,任由他们扫除那些对他不忠的人。 而如今西方魔教之中属于那三位护法的人已经在他们三个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中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现如今西方魔教之中剩下的青年才俊已经都是玉罗刹的势力了。 而那三个护法对于玉罗刹来说已经毫无作用,他是时候该将他们几个除去了。只是在此之前,玉罗刹便打算废物利用,发挥他们最后的一点光和热——将那三个长老当做是他儿女的试金石。 孤松、枯竹、寒梅,这三个人并称岁寒三友,只是在乍一听这三人的名字的时候,玉天宝毫不给面子的就暴笑了出声。原因无他,因为他们三个人与他们白云城中的侍女撞!名!字!了! 别管魔教的三位护法之前有多么厉害,这一次只要玉天宝一想到他们居然和他们家温柔贤惠的侍女姐姐们用同一个名字,玉天宝就忍不住要爆笑出声。 不过纵然如此,玉天宝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很快,在他在京城之中特意输掉那块罗刹牌之后,孤松很快就找上了门来。 岁寒三友虽然彼此针对,但是在面对玉罗刹的子女和徒弟的时候,却意外的团结。他们三个很快拟定了计划——由孤松对付玉天宝,寒梅去了万梅山庄解决西门吹雪,而枯竹则要去刺杀叶长然。 或许是因为玉罗刹用剑的缘故,他的手下的剑法也都很是不错。 孤松刺杀玉天宝的时候,高亚男正在他的身边,可是对方显然并没有将高亚男放在眼中,虽然如今高亚男已经是名满江湖的清风女剑客了。 玉天宝发现孤松的剑路其实和玉罗刹有几分相似,他并不喜欢花哨的剑招,而是简单直接,在瞬息之间要取对手性命。 而玉天宝显然是一个被低估了的人,他并非是剑法并不高超。这些年之所以在江湖之中没有玉天宝的什么传闻,是因为玉天宝久居南海,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照顾师弟师妹上。 他不想在江湖中成名,所以世人知道叶长然的多,知道玉天宝的缺少。 而孤松显然就是那被表象迷惑的人,他以为玉天宝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是一个隐匿于父辈声名之下的酒囊饭袋。因此再分配到他来杀掉玉天宝的时候,其实孤松颇为不以为意,总觉得自己被那两个人小瞧了。 只是孤松却忘了,玉天宝就是不用剑也就罢了。但是同样是用剑之人,他和叶长然一般是受公孙先生教诲,又养在叶孤城身边,虽然心性与天赋有所差别,但是却没有道理和叶长然差太多。 “付不起,麻烦你去死吧。” 身着一身粉衣的汉子口中说着彬彬有礼的话语,可是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 玉天宝将手中的双剑舞动的虎虎生风,有那么一瞬间,孤松甚至觉得他手中的并非是双剑,而是两个重达千斤的鎏金大摆锤。 在孤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玉天宝一经挥舞出了两剑。一剑砸在了孤松的后颈上,而另一剑则砸在了他的腿窝。 孤松只觉自己膝盖一软,而后便是后颈的剧痛,他只觉眼前一黑,忍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搞定。”玉天宝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栽倒在地上的人,而后拍了拍自己的手,准备拉着高亚男就走。 高亚男却是停下了脚步,回身她抽出自己手中的短剑,毫不犹豫的就刺进了孤松的后颈。 那剑从孤松的后颈穿入喉咙穿出,一时之间大量的血液从孤松的脖颈之处喷涌而出,若非是高亚男动作迅速,那些血液就要弄脏高亚男的衣摆了。 玉天宝:????!!! 虽然场面有些血腥,但是玉天宝却并没有觉得害怕。他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高亚男,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高亚男这样做的目的。 “所以说,你们这种不经常出来行走江湖的人就是不行。”高亚男看着玉天宝的满脸问号,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而为玉天宝解释道:“刚才我看见这个人的手指动了动,并且在寻找他自己的剑,显然他是故意装晕,准备趁你不备从背后偷袭于你。方才我若是不出手,那这会儿躺在这血溅三尺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高亚男怜爱的抚摸了一下玉天宝的狗头,心中微微叹息。虽然方才玉天宝一招一式出手都极是刚猛,放在如今武林之中也算是鲜少能有人是他的对手,不过高亚男还是觉得,这只家养大狗没有自己不行。 玉天宝被成功顺毛,如果此刻他是犬形的话,那一定被高亚男抚摸的躺平平软乎乎,冲着高亚男翻开自己柔软的肚皮了。 玉罗刹最近住在经常合芳斋的后院,因为如今他正处在“失踪”的状态之中,所以近期玉罗刹已经很久没有迈出这个院子的大门了。 然而纵然如此,玉罗刹的消息来源却还是十分灵通,在玉天宝刚刚解决完孤松之后,便有人将当时的场景事无巨细的汇报到了玉罗刹的面前。 “清风女剑客,不错。” 在看完高亚男的所作所为之后,玉罗刹满意的点了点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丫头的行事作风,还真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作者有话要说:玉罗刹:还得让媳妇保护,丢人! 玉天宝:有夫人保护的滋味,爹当然不懂啦! 玉罗刹默默扎心中…… 第96章 世上英。 按照岁寒三友的计划, 刺杀西门吹雪的人是寒梅。 之所以选择寒梅去对付西门吹雪,并不仅仅是因为寒梅的名字与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有一个字相同。这三个人最后之所以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是因为寒梅的武功在这三个人之中算是最高的。 西门吹雪在江湖之中成名已久, 岁寒三友他们并不敢轻敌, 因此只得派出三人之中武功最强之人去啃西门吹雪这块硬骨头。 这么多年来, 玉罗刹一直有心让他们三个自相残杀,以此来清除西方魔教之中心怀不轨之人。玉罗刹既然想让他们当做自己的刀,便有意的封闭了岁寒三友的视听,让他们的消息来源并不准确,而且时常迟滞。 到了最后玉罗刹甚至将孤松、寒梅与枯竹的耳朵与眼睛完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就是说,玉罗刹想让他的护法们知道的事情,他的护法才会知道,而他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他们就半点消息都听不到。 所以谁又能想到叶长然, 西门吹雪和玉天宝这三个人之中, 最让人觉得是酒囊饭袋的草包玉天宝, 居然也是能够打他们都不需要商量的高手呢? 寒梅直接奔万梅山庄而去,丝毫没有探听一下西门吹雪是否在万梅山庄之中的意思。 也是,毕竟西门吹雪这些年在江湖之中声名鹊起, 和他的剑一样出名的便是他一年就会杀四个大奸大恶之辈的这个“习惯”。 也就是说,西门吹雪是出了名的一年只出四次门, 所以西门吹雪除了在万梅山庄之中,寒梅不做第二处想。 魔教的这三位护法虽然行事隐蔽,但是他们终归还是泄露了自己的踪迹。岁寒三友不会想到, 从他们一走出大漠开始,他们的行踪就尽在西门吹雪的掌控之中。 眼见着这三人之中的一人直奔万梅山庄,身在京城的西门吹雪不由得有些满脸黑线。 西门吹雪也的确是没有预料得到,好歹这三人也算是江湖之中有些身份的,行事居然也会这样幼稚而没有分寸。 谁又能想象的到呢?堂堂魔教护法,就连刺杀旁人的时候都不肯好好做一下功课,竟是全都靠自己的想象力在干活。 有这样的三个倒霉护法,西方魔教到现在居然还能维持现在的规模,西门吹雪这个时候才开始在心中真的佩服起来他师父了。 对方“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西门吹雪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眼见着寒梅直接奔着和他所在的盛京方向相反的太原而去,西门吹雪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在半路截杀寒梅了。 茫茫大漠之中只见漫天黄沙,没有丝毫地标性的建筑物,在那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人,大都可以天生都有一种认路的好本领。然而,这种本事放在官道规整的中原,就显得并不那么适用了。 等到手底下的人认认真真的将这些天寒梅所走的路线标注出来,而后呈到西门吹雪面前的时候,西门吹雪才忽然明白他师父这有的时候愿意走大路,有的时候愿意走小路的毛病是因何而来了。 原本西门吹雪见玉罗刹这般行路,还以为是对方有意隐匿自己的行踪,不欲旁人知道他来到了中原。 可是如今看见玉罗刹的手下也有同样的毛病,西门吹雪才恍然大悟——他们哪里是在隐匿行踪,分明就是迷!路!了! 恍惚之间,西门吹雪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不用多想,那一定是玉罗刹身上的“滤镜”与“光环”。 寒梅的这种迷路体质虽然拖慢了他行路的路程速度,但是却让他能够多苟延残喘几日。 毕竟西门吹雪若是想要截杀他,就要掌控他准确的行路路线,可是寒梅还没哪有什么准确的行路路线?分明就是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走到哪里算哪里罢。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叶长然,就鲜少有能够有阻止西门吹雪的东西。西门吹雪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提前在寒梅摸到万梅山庄之前截住他,那么寒梅就一定不可能踏入半步万梅山庄的地界。 这一日的残阳如血。 在被漫天霞光染红的官道旁边,一个茶棚中静静地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剑客。 他的身上分明只是款式最为简单的白衣,那是一种纯粹的白,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粉饰。这样一身素净的白衣并没有让人产生这个剑客十分落拓的感觉,相反正是因为这份纯粹,才更显得白衣剑客气质冷然。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而他的手中是一柄乌鞘长剑,那长剑被他横在膝上,以一种同样的姿势和它的主人一道等待着那个他们要等的人。 而他们师徒在等的那个人也很快就出现了。 寒梅看起来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小老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乍一看之下步履也有几分蹒跚。只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老头,他的腰间却还别着一把足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长的长剑。 “拔剑!” 还没在看见西门吹雪的时候就感觉来者不善,只是他此来中原并不想多生是非,因此看见那位白衣剑客的之后,寒梅就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准备扭头就走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提着剑向直接向着他走了过来,而且一边走还一边说了一句“拔剑”。 西方魔教的护法虽然在大漠之中的威力威严远远不及西方魔教教主,但是却也是十分受人尊敬的存在了,还没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只是在西门吹雪说拔剑之后,他下意识的就抽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西门吹雪的剑法都是杀人的剑法,他不花哨,但是西门吹雪若是想要收割一条生命,对于他来说却也没有多么难。 西门吹雪的剑甚至没有从它的乌鞘中□□。因为没有必要——西门吹雪的剑之所以天下无双,从来都不是因为他的剑有多么锋利。 这个天底下有许许多多锋利的剑,比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更锋利的也并非没有,然而这天底下在剑术之道上能够逾越西门吹雪的,又有多少呢? 西门吹雪并不喜欢让自己的对手变得血呼呼的,所以他通常都是选择一招毙命。可是还没到底是西方魔教的护法,也终归是有一些本事的,因此他居然难得躲过了西门吹雪半剑。 之所以说是半剑,是因为西门吹雪的那一原本应该刺入喉咙之中的一剑,在寒梅这一躲之下便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肩膀。 虽然西门吹雪的剑没有出鞘,可是带着剑鞘的乌鞘长剑,却还是让寒梅的肩膀变得鲜血淋漓。 寒梅吃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肩膀,若非他还顾忌着自己是江湖前辈的尊严,恐怕此刻就已经痛的大喊出声了。 寒梅很快意识到,他自己就是全盛时期都未必会是西门吹雪的对手。更何况如今被他伤了一之肩膀,他更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刺杀西门吹雪的任务。 并且非但不能完成,而且可能就此折损在西门吹雪手中。寒梅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不甘,还没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让他让自己变得清醒。 自知失败,寒梅他面上摆出了一副癫狂的笑意,对着西门吹雪冷笑道:“今日我虽然杀不得你,可是我却还是可怜你,毕竟你这辈子也就喜欢过那样一个女人,可是这女人你恐怕是保不住了。” 在听见寒梅提及“他喜欢的女人”的时候,西门吹雪的神色分明的微妙了一下,可是这种微妙的神情并非是对叶长然的担心,反倒是有些许的……害羞?!! 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掩饰不住的,贫穷、咳嗽与爱。 西门吹雪喜欢叶长然这件事情,在叶长然自己发觉之前,满江湖就都已经有了盖棺定论。 西门吹雪自觉是一个坦荡之人,可是如今,就连他的名字和叶长然摆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害羞。 至于寒梅所说的什么“失去他心爱的女人”,西门吹雪考虑了一下叶长然那就连揍他都不用和谁商量的武力值,只能在心里给那个失心疯了去刺杀他家阿叶的人点一根蜡烛。 枯竹觉得,自己选择去对付叶长然实在是一个聪明之举。 和寒梅与孤松相比,枯竹在玉罗刹的身边最久,因此他就知道一些那两个人并不知道的秘密。就比如玉天宝其实并不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而只是个养子。而西门吹雪也和玉罗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他的娘亲救过玉罗刹的性命而已。 枯竹至今还记得当时将重伤昏迷的玉罗刹“拖”回西方魔教的女人的样子。那女人手持双剑,一身销甲,凶悍的样子像是闯过尸山血海,全然没有一个女人应有的半分婉约。 那样的一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枯竹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一个能统领千军的女人定然身份不俗。寒梅见玉罗刹这些年来频繁去往万梅山庄,于是就将宝全部押在西门吹雪身上,枯竹真的觉得他可笑至极了。 枯竹是为数不多的见过叶长然画像的人。 其实在玉罗刹的房中始终都悬挂着一个女人和女孩的画像,那画像每一年都会新增一副,而那个画像上的小姑娘出落得赫然与玉罗刹有六七分相似。 所以,枯竹可以肯定,叶长然才是玉罗刹的亲生女儿。 按照枯竹的想法,一个人若是置下了这样偌大的基业,是定然要留给自己亲生血脉的。按照他对玉罗刹的了解,什么西门吹雪、玉天宝的,多半就只是玉罗刹在他的亲生女儿面前竖起来的挡箭牌。 枯竹并没有想当然的就往南海走,而是十分“机智”的选择去金风细雨楼购买叶长然的行踪。 黄蓉听见有人居然要去暗害她叶姐姐的时候气的差点儿跳起来,金风细雨楼诸人也对枯竹十分仇视,毕竟叶长然是数了他们楼主的人之一,凡是要算计叶小姐的人,就是和他们金风细雨楼为敌。 枯竹并不知道自已险些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见到叶长然之前差点直接被金风细雨楼的人合力灭掉。 最终,他花光了自己带来中原的全部银两才知道叶长然所在何处。而枯竹不知道的是,他人还没有出金风细雨楼,他的行踪和打算就已经全部被人送到了叶长然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熏疼枯竹同学,金风细雨楼的大家磨刀霍霍中。 苏梦枕:谁说我只有红袖刀,我还有宰人的大砍刀。 枯竹:黑店!??捂紧我的小荷包。 第97章 太玄经。 对于枯竹要来刺杀这件刺杀自己这件事情, 叶长然是根本没有在怕的。不过既然金风细雨楼的小伙伴们这样热心的给她送来了种种情报,叶长然便欣然接下, 而且开始认认真真的研究起了枯竹的武功路数来。 也是顺带的, 苏梦枕将关于罗刹牌的一切都详详细细的让手底下的人写在了纸上, 而且将这张纸送给了叶长然。 于是, 叶长然就知道了关于罗刹牌的她作为罗刹玉罗刹的亲生闺女都不知道的二三事。 实话说,关于罗刹牌的一切情报都有一些玄幻,而苏梦枕的手下更是将各个传说的版本都整理了出来,并且分门别类——其详细的程度,简直都可以即刻订装成册,然后作为《江湖奇闻大观》去贩卖了。 在所有的传说之中,最离奇的一条便是“罗刹牌是西方魔教传承的重要信物,前一任教主身死之后,后一任继位者便要在阴时阴月拿着罗刹牌去天山集会, 告知西方魔教中人教主更迭之事。” 叶长然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传闻还会有人相信, 要知道他们西方魔教远在大漠深处, 而天山距离大漠相隔十万八千里。好端端的魔教为什么要去天山集会?难道他们大漠就没有“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说法吗? 就算是没有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讲究,那从大漠到天山的路费难道是人人都出得起的吗?要知道这一走三五年的路程,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西方魔教虽然是很强盛的一方势力, 但也并不是人人都有钱吧? 所以这种想一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言之灼灼的以讹传讹, 还有人一门心思的相信它是真的,并且还为此抢夺罗刹牌,甚至不惜为此搭上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的? 不过, 这几张情报也彻底让叶长然开始怀疑起金风细雨楼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来。 毕竟哪怕是要对付枯竹这样功夫也算高深的叛徒,可是叶长然也并不想知道什么诸如枯竹喜欢吃鸭肠、喝芹菜汁,还喜欢抠脚之类的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细节。 与人初次交锋最忌讳的便是轻敌,叶长然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行轻敌之事,但是一旦让她知道了这些小细节,枯竹的形象在她心中就渐渐的丰满起来。 还真是完全没有办法将对方当做一个心机深沉的叛徒来严阵以待呢。 “人家都说两个人呆久了生活习惯会互相影响。怎么也不见爹爹和枯竹学一学,平素让你吃一口青菜都那般费劲,人家端起一杯芹菜汁就可以墩墩墩的喝起来!” 冲玉罗刹抖了抖自己手中的纸页,叶长然看着玉罗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 毕竟她可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她爹爹便是和她一起挑食不吃青菜,以至于两个人在南海都被叶长然娘亲好一通收拾——那几天他们两个的餐桌上可是一星半点的肉食都没有。 玉罗刹没想到自己小闺女会在这种事情上翻起自己的旧账来,这种让人不忍回想的黑历史被翻出来的时候……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 玉罗刹自然不舍得怪自己家的小闺女,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一笔账记在了枯竹身上,原本他打算让自己家的小闺女给出一个痛快便是了。 可是这会儿,玉罗刹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在自己家闺女收拾完枯竹之后再上去残忍的补刀。 毕竟是能毫不犹豫将孙秀青这样的姑娘劈成两截的人,玉罗刹自然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枯竹本就是他教中叛徒,这会新仇加旧恨,玉罗刹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枯竹的上千种死法了。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多么残酷的命运,枯竹怀揣着金风细雨楼给他的关于叶长然的情报,一刻也不停的便来到了叶长然的落脚之地。 枯竹之所以这样着急,是因为金风细雨楼的人榨干了他身上的全部钱财,他如今多在京城之中拖延一日,便可能面临窘迫的境地多一日。 在还没有解决叶长然之前,枯竹绝对不可能打草惊蛇,因此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大肆劫掠行人的举动,只能靠着小偷小摸度日。想来一个堂堂西方魔教护法还要上街偷东西,并且还要被当地颇有规模的小偷团体为难,也是挺心酸的。 简直是枯竹这辈子的黑历史,终于他按捺不住,直接打点了行囊,根据金风细雨楼的提示,来到了京城之中的一方别院。 那别院极为清幽,往来有丛林掩映,翠绿色的竹子层层叠叠,风一吹便能听到飒飒的落叶声响。如今六月的天气,正是京城之中酷热的时候,这竹苑之中却不断让人从脚底生出了一种森凉的感觉。 京城之中的建筑大多是喜欢四平八稳,而这方院落的主人却独喜曲径藏幽。偏偏这别院的布局也不是为了在寸土寸金的盛京闹中取静,反倒是生生多了几分鬼宅的感觉。 枯竹是土生土长的大漠人,大漠之中的建筑和中原迥然不同,因此他翻入这座院落的时候,便先是被这院落之中层层叠叠的竹林与曲折的回廊迷了眼。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枯竹才依稀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说起来枯竹之所以能够找到他想要找的地方,还是因为他到底内力深厚。入了庭院,枯竹侧耳静听,终于依稀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潺潺流水声,而这流水声的掩映之下的,是长剑破空的声响。 在整座庭院之中,叶长然显然是唯一的一个会用剑的人。 枯竹是跟在玉罗刹身边多年的人,以他对玉罗刹的了解,他知道玉罗刹定然不会让让人持着兵器靠近他的女儿。因此枯竹可以笃定,若是这座庭院之中有金戈之声,那定然是叶长然的双剑发出的。 目标就在眼前,枯竹小心翼翼的向院落之中靠近,他屏息凝气,并不敢泄露出自己半分气息,因为枯竹知道叶长然的功夫并不弱。 何止不弱? 就是单单听这几招,枯竹就可以肯定当今武林新一代的弟子之中,恐怕那些由各个门派精心教养出来的弟子也未必能够比叶长然这个养在深闺的女流之辈强上那么一星半点。 小心的攀上了墙头,枯竹看见了院子之中的一个白衣持剑的身影。那人身材消瘦,看起来比也要比寻常女子略高一些。 那白衣人背对着枯竹站着,一头长发被整齐的束起,手中也是一柄长剑,而并非是苦竹所知的双剑。 这和枯竹知道的关于叶长然的信息有着微妙的差别,然而枯竹却并不以为意。 因为他知道叶长然是叶孤城的亲生的外甥女,若是白云城主对自己这个外甥女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偏爱,那么他教会她使用自己的剑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须知叶孤城当年一剑威震南海,叶长然会使用一柄剑单独作为自己的武器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枯竹便万分确定在院落之中的那个白衣人就是叶长然。 枯竹之所以会这般笃定,是因为他这些日子也打听了一下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之中的地位。对于自己重金从金风细雨楼中购买过来的消息,枯竹始终都深信不疑。毕竟他已经花了这般钱财,没有道理还会购买一个假的消息、 金风细雨楼的金字招牌在那里,枯竹不相信,苏梦枕他们还会亲自砸了自己的招牌。 然而枯竹似乎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死人是不会去砸别人的招牌的。从金风细雨楼将消息卖给他的那一刻起,苏梦枕和他的全楼上下的人也没有人觉得枯竹可以活着回大漠。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枯竹也不讲究什么江湖道义了。因为那白衣人是背对着他站着,枯竹便不由心头一喜。只见枯竹在自己的掌中蓄起了一股刚猛的内力,二话不说的便向着那白衣人的后心拍了过去。 就在枯竹掌心蓄力,向着白衣人拍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个白衣持剑的身影非但没有躲开,反而有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停顿。 就连枯竹自己都不肯定自己的这一场偷袭是否会成功。因为越是靠近,他越是感觉那白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在他的手掌还距离那白衣人足有三寸的时候,枯竹就感觉到了一股异常寒凉的内劲窜入他的手掌,顷刻之间就让他的整条手臂都冰凉一片。 内劲外放是多少武林名宿都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如今对方分明还这样年轻,却可以做到这一点。这个认知让枯竹心下一片冰凉。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枯竹这一击居然得手了。他狠狠的拍在了那白衣人的后心上,白衣人身形一顿,而后猛的喷出了一口血即来。他的那一头被束得整齐的长发也被枯竹的掌风扫过,因而散落下来遮住了那白衣人的脸庞。 地上点滴滴落的血液却是做不得假,那朵朵坠下的血珠在青色的石砖上绽开了梅花一般的痕迹。枯竹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不由心头一喜。 他知道自己这一而掌下了是怎样的力道,寻常人被他拍上轻则要受一下严重的内伤,重则就连胸骨都可能被他击碎。而眼前这人被他这一掌击得吐出血来,显然并不是没有事情的样子。 这样轻易的得手,让枯竹怀疑自己方才那接触到的白衣人外放护体的内力只是他的幻觉。然而如今也并不是探讨这件事情的时候,枯竹在那白衣人身前站定,忽然抽出了手中的长剑,转而便用剑尖抵住了那人的咽喉。 “叶长然!交出罗刹牌来,老夫可以饶你不死。” 眼见着那白衣人单膝跪地以手撑地,而且还口吐鲜血,枯竹的长剑更向那白衣人的咽喉之中逼近了几寸。 锋利的长剑贴近了那白衣人轮廓精致的下颔,从乌黑的长发之中渗透出的那一点雪白似乎都要被这剑气逼出鲜血来。 从枯竹的角度可以看得分明,那单膝跪在地上的白衣人,此刻肩膀猛的抽动了一下,显现出了几分害怕的样子来,倒是有一些楚楚可怜。 看见眼前人的这般情景,枯竹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女人毕竟是女人,纵然她武功再是刚强,遇见了这种生死考验,也还是表现的这般软弱。 他们罗刹教怎能交到这样的女人手中?这样的想着,枯竹便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也并不是什么谋逆犯上,而是不忍心他们教主的一生心血付诸东流。 似乎“叶长然”的些许软弱给了枯竹的谋逆犯上以借口,他在心中那一点对玉罗刹的愧疚也在顷刻之间就被抹平了。 枯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让他万分看不起的“女人”竟然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他伸出了一只脚漫不经心的捻了捻地上滴落的血迹,却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喉间的那一柄长剑放在眼里。 他的动作让枯竹近乎本能的一哆嗦,手中的长剑便更向着白衣人的喉咙送进了几分。可是这一次,那长剑并没有刺破白衣人的喉咙,反而是被一股刚猛的内力反弹开去。 非但如此,那内力借着长剑直击枯竹的虎口处,让他的手臂顷刻之间就酸麻了一片,竟是就连剑也拿不稳当了。 一直到长剑落地,枯竹都不明白为何眼前的情景会忽然翻转。只是那长剑落地的时候发出的“哐当”的一声响声就仿佛是一汪冰泉,狠狠的灌进了枯竹的心里。 枯竹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那白衣人,然后他就见到那白衣人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银色的簪子,而后用这簪子三下两下的就挽起了自己散落的长发,露出了一张英气的脸。 玉罗刹并不是中原人,他异眸高鼻,一张脸带着十足的异域风情。而传闻之中叶长然是他的亲生女儿,眉眼和玉罗刹有□□分相似,也是那种一看便是异族人的长相。 他们大漠之中的女儿大多都是高挑,而玉罗刹在大漠的男儿之中也算是十分高的了。枯竹之前并没有见过叶长然,只是听说她和玉罗刹十分相像,因此就先入为主的以为玉罗刹的女儿也会是一个生的很高的姑娘。 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枯竹压根都没有怀疑眼前这个人其实并非是他要找的人。而如今当这个人露出了他的脸的时候,枯竹瞬间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先不用说什么外貌,眼前这一眼看过去便是一个男子——非但是一个男子,而且他的眉眼异常锋利,就宛若一柄刀,随时准备插入对方的心口。而他的唇角时常含着一抹阴戾的笑意,让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都无端的从心底滋生出了一股寒凉来。 显然,这不仅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不好招惹的男人。 “叶长然。”男子甚至没有看枯竹一眼,只是漫不经心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而在这个男子念出叶长然的名字的时候,枯竹竟无端生出了一种他在将宝石放在掌心把玩的感觉来。 半晌,那个男子他微微勾起嘴角,低声说道:“罢了,算是这个臭丫头今日又欠了本公子一个人情。” 男子的声音也是慵懒的,然而却让枯竹生出了一种自己被猎人盯上了的感觉。 宫九天生一副玲珑心肠,自然不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将他认作了叶长然。然而他和叶长然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对方之所以会来到他的别院,显然是因为有人特意引导。 宫九虽然久居南海,但是在京城之中的眼线却也不少。他很容易就知道到底是何人将枯竹引来他这里,也大概知道那人将枯竹弄到他这里的目的。对于苏梦枕的安排,宫九倒是并不排斥,甚至还愿意陪着这个西方魔教的护法玩上一玩。 这种既能排解自己近日长日无聊,又能够让叶长然欠他一个人情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道有些阴蛰的嗓音让枯竹骤然清醒了过来,虽然他很想保持自己江湖前辈的风范,但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有那么一瞬间,枯竹只想飞快的逃跑。然而当宫九的那一双虽然带着笑意但却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枯竹就觉得自己的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没有办法动弹半分。 将方才练剑用的长剑毫不怜惜的丢弃在了一边,宫九取过了一方素帕,静静的擦拭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就仿佛是白玉雕成的一般,骨节分明而又白皙修长,就连指甲都被细心的修剪成了圆润的弧形。 “九公子有些时日不在江湖上走动,到叫那些阿猫阿狗忘了本少爷曾经是怎样的脾气。” 宫九笑着望向了枯竹,淡淡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号。 下一刻,便看见枯竹的身形一僵,骇然的望向了宫九。 作者有话要说:叶长然:hello?说好的把最难对付的留给我呢? 西门吹雪:感觉被人抢戏了。 宫九:嘻嘻(#^.^#) 第98章 庆余年。 宫九这个人有一个特点, 他平素看着谁都算计,颇有几分六亲不认的样子, 但是实际上他还很是护短的。 叶长然作为和宫九一同长大的小伙伴, 虽然叶长然一直将宫九看作是自己的童年阴影本影, 但是在宫九心中他却始终是将叶长然当作自己的青梅竹马的。 如今枯竹落在了宫九手上, 先不说什么得罪不得罪宫九本人了,便是冲着他算计叶长然这一点,宫九这个护短狂魔就绝对不能饶过他。 而宫九处理枯竹这个西方魔教的叛徒的方法也十分简单粗暴。就像他小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处理那些不听话的猫啊狗啊一样,而今正在盛京之中,宫九也便不费那个力气,直接将屋主打包送给他那个远在深宫之中的太子哥哥处理就是了。 顺带着,方才苦竹言语之中一副颇为看不起女人的样子,于是宫九就变很贴心的决定让枯竹体验一下女人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在将枯竹送进宫中的时候,宫九提前让人帮他做了一个小手术。 嗯……也方便他日后在宫中谋生了。日行一“善”, 九公子今天也觉得自己棒棒哒。 于是, 被自己爹爹欺压去批奏折的太子殿下便听到下人禀报, 说太平王世子又为他送来了一个小礼物。 见鬼的小礼物。太子殿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要暴揍自己倒霉催的堂弟一顿。 从小到大太子收到的宫九送来的礼物,不是什么死猫死狗就是死鱼死兔子死小鸟。太子殿下从已经最初的恶心惊悚到如今已经麻木了。他摆了摆手,随意的对手下说道:“老规矩, 不用给我看了,能吃的就送去御膳房, 不能吃的就就埋了吧。” 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公公王安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对太子殿下说道:“哎呀我的殿下呦,这次太平王世子送来的礼物恐怕不好掩埋, 也……也不能送到御膳房去吃了啊!!!” 太子殿下:??? 眼见王安一副要哭出来的没出息的表情,太子殿下摆了摆手,决定亲自移步出门去好生看一下他那倒霉催的弟弟到底又给他送来了什么玩意。 事实证明,太子殿下觉得他家的堂弟是倒霉催的还真就一点都没有冤枉他。 在看见一个下身流血、手脚被废,一直在痛苦□□的男人的时候,太子殿下真的想不顾皇族礼仪的啐宫九一个满脸开花。 可是宫九那个混蛋将这个人弄在他这里,太子殿下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他只能认命的担负起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怀揣着那么一点浅薄的兄弟情,开始做善后工作。 只不过,枯竹这个人又牵扯到了邦交事宜,又牵扯到了江湖,实在是有些棘手。就在太子殿下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头绪的时候,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的那位表弟妹。 这件事情说来也是复杂,看似是大漠与大人之间两国之事,但是说起认真论起来,其实也很是简单——简单来说,那到底是他家表弟妹的家事。 如今这叛乱之人已经束手就擒,那么其余的事情太子其实也并不好越俎代庖,只需要家人交给他家表弟妹就可以了。 不过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毕竟给自家表弟妹送一个男人什么的……太子殿下只觉得自己后颈一凉,仿佛有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在默默的盯着他。 太子:不!桥豆麻袋!阿雪你听我解释噻~ 到了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才终于明白了他这个堂弟的险恶用心——眼下这分明是得罪人的事情,宫九他又不是和叶长然不认识,没有道理,要非得将枯竹这人上他这里转手一圈。如今枯竹被送到了这里,摆明了宫九这是在坑他。 被人摆明了算计的太子殿下冷笑了一声,果断决定要让人将宫九收藏的那些鞭子全都通通毁掉。 和这个堂弟斗智斗勇多年,太子殿下也并不是一直都被宫九压着打的。很快处理好了对付宫九的事情,太子殿下悠悠的往自己父皇那里溜达。美其名曰和自己的父皇学习治国之道,实际上就是公然开小差。 毕竟他也批了很长时间奏折了,可并不想一直给他的父皇当苦力。 只是刚刚走到他父皇的的门口,太子殿下便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周遭的侍卫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可是却每一个都不敢上前,而是全都站在距离大殿数十米开外的地方严阵以待。 如果单单这也就罢了,可是偏偏那侍卫头领还巡视一圈,然后一巴掌呼在自己可怜的下属脑袋上,还一边呼巴掌还一边训斥道:“都给我笑,你们不知道笑么?你们家来亲戚了的时候哭丧着一张脸啊?” 太子殿下其实挺可怜这些小侍卫的,因为他真的想跟那侍卫头领说,他们家来亲戚的时候,的确是需要板着一张脸严阵以待。毕竟他们家的那些亲戚可都个个不是善茬,总有一些不长眼睛的,时不时就想着犯上作乱或者在朝堂上搞出些什么事情来。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太子殿下轻咳了一声,走到了那侍卫统领面前,低声问道:“谁在里面?” 侍卫统领回身看见了太子殿下慌忙行礼,而后恭敬答道:“启禀殿下,是白云城主。” 听见了这个名字,太子殿下的脸上也不由带出了几分凝重来,须知白云城主不光是一个江湖人的名号,这个名号背后更是代表着海外之地的主人。 如今太子渐渐的成长起来,皇帝已经放手将许多朝堂之事交给殿太子去处理。像是这种邦交礼仪,皇帝已经很少亲自出马了。可是这一次因为对象是叶孤城,所以皇帝非但亲自相迎,而且还屏退了自己宫中的侍卫。 作为一个帝王,这的确是最高规格的欢迎礼仪了。 隐约猜到了自己爹和那位要讨论的事情,太子若有所思的向宫内看了一眼,却到底没有选择走进去。 在皇宫之中,一道白衣的身影和一个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对坐。空气之中飘荡着袅袅茶香,可是却没有一人动一下杯中的茶水。 “不知城主今日而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无需多礼。” “城主可知我今日所为何事?”在简单的寒暄之后,皇帝笑眯眯的直接对叶孤城抛出了他此次谈话的目的。 叶孤城微微皱了眉,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尤为复杂的神色——那就像是他有一件宝贝在家中养了许多年,然后忽然有一天被人夺走了,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将之抢回来的感觉一样。 就连皇帝都有些惊诧于自己居然可以从叶孤城的脸上解读出这么多的复杂心思。 可是换位思考一下,他真的很庆幸自己家的是个儿子。否则若他也有一个那样又乖又软又像他家阿姐的小闺女的话,恐怕也会如今日的叶孤城一般万般不舍的谈及自家女孩的亲事。 皇帝执掌大安江山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如同面上的那般傻白甜。他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哄得叶孤城松口同意叶长然与西门吹雪的婚事,可是偏偏皇帝却并不想对着叶长然的亲人施展这种手段。 因为皇帝心如明镜,知道叶长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小姑娘,也知道自己的外甥此生非叶长然不可。他也明白,两个孩子分明是心悦彼此,只差有人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既然已经是两情相悦,那么多余的手段只会让这一段感情平白出现一些裂痕。皇帝殿下对人心的把握已经到了极致,他是真的心疼西门吹雪,所以不会在他和叶长然的感情之中徒增这种间隙。 因此没有过多的词藻,也没有很多的人心的弯弯绕绕,对着叶孤城,皇帝只说出了一句话:“阿雪会对小叶好的。” ——这是一个承诺,更是阐述一种事实。 皇帝预料的不错,比起人心的博弈,这种简单朴素的话语其实才更加动人。至少在听见了皇帝的这句话之后,叶孤城的表情终于渐渐的缓和了下来。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西门吹雪,所以自然知道西门吹雪待他家小外甥女如何。只是婚姻之事并非关系到两个人,更多的是关系到两个家庭,既然他小外甥女并不讨厌西门吹雪,那么这对于西门吹雪的家庭的试探和了解,就少不得要他这个做舅舅的出马了。 大概每家的长辈的就总是要有这样那样的担心,更何况叶长然的身份那样的复杂,叶孤城担心她会被人利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今在见过了皇帝之后,叶孤城终于稍稍放心。因为他在大安的这位皇帝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般的特质——他们两个都是操心的舅舅,却唯独只希望自己家的孩子可以过得开心和快乐。 叶孤城最终缓缓的点了一下头。他抬起了一只手,比了一个手势。很快,白云城之中的暗卫便领命出去,动作整齐有序的将那些搬来皇宫之中的箱子又重新的搬了回去。 这些箱子是半个月之前从皇宫与万梅山庄山庄分别出发,不远万里抵达白云城的。 如果说这两批装满了各种常人不敢想象的奇珍异宝箱子的含义还不明显的话,那随队的几个说亲的媒婆就已经足够证明西门吹雪的心思了。 他是倾城以聘,求的也是白云城中最璀璨的那一颗明珠。因为他所求之物太过贵重,所以就连那些寻常人一辈子可能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宝也就都只沦为寻常而已。 幸好,除了这些金银,他还有一颗真心与满心热血。真心予叶氏长然,而那热血用以护她走过此后的每一个寒夜与凌冬。 叶孤城此来中原,之所以将西门吹雪的这些聘礼带了过来,就说明他还没有下决定。而如今他将这些箱子又让人搬了回去,其中的意味就已经很明显了。 而叶孤城的决定便是他的姐姐和公孙先生的决定。 他们三个都是这样的关心叶长然,而叶倾阁和公孙先生又是这样的信任叶孤城。所以最终,这个在叶孤城身侧长大的小姑娘的终身大事的决定权,便还是落在了叶孤城的手中。 今时今日,叶孤城已然有了决断。于是一切尘埃落定。 就连叶孤城都到了盛京,也就说明叶长然所有的亲属都已经抵达了京城。而叶长然朋友似乎也有默契一般,借助罗刹牌之事,他们都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了一起。 这样的天时地利,直接导致叶长然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即将嫁人的人。 那一天,叶长然只是懵懵懂懂的被人拉着去试了一件红色的裙子,而这件红色的裙子和她平素穿的似乎有所不同。简单说来,便是就连她最繁复华丽的那条裙子都无法和这一身红的华贵夺目相比拟。 这一条裙子上绣满了繁复的花纹,每一针每一线都绣得那样仔细和精美,在叶长然穿上她出来的那一刻,她有些惊讶的看见自己的面前站满了秀坊女儿。 西门吹雪也难得的不再穿一身白衣,一身红衣的青年眉目都染上了几分温柔的颜色,那一张期霜赛雪的脸上恍惚之间映出了几许透粉。 西门吹雪定定的望着叶长然,而后缓缓的冲她伸出了一只手去。 他的唇边是暗含期许的笑意,叶长然并不是迟钝的人,在那么一瞬,叶长然忽然意识到了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抬起一双眸子向四周看去,除去那些和她关系甚好的秀坊女儿之外,叶长然的所有亲人朋友也都一一站在了她和她家阿雪的身边。就连一直了无音讯的万安长公主和太傅大人都不知道何时回到了京城。 叶长然的双剑还在他的身侧,而站在叶长然对面的西门吹雪的手中也依旧是那一柄乌鞘长剑。 缓缓的将乌鞘长剑举至自己面前,西门吹雪定定的望着叶长然,半晌之后才带着笑意与郑重的说道:“此路艰险,可愿与我同行?” ——曾几何时,叶长然甚至不肯承认自己是一个剑客,她说她执剑,学舞,学的是公孙大娘的剑舞。 ——曾几何时,西门吹雪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什么感情,他以为自己的心中只有见他的剑、眼中只有他的剑,而他此后的漫漫长路,也依旧将只有他的剑。 可是他们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岁月,如今叶长然也知道了自己手中双剑的重量,她仿佛依稀明白了西门吹雪为何会对这三尺青峰这般执着。而这种明悟并不是西门吹雪告诉她的,而是叶长然自己悉心体会到的。 而西门吹雪,他也想要寻一个同路之人。有一天,他遇见一个人,然后他就觉得若是此后身边有一双温热的手,两个人可以携手同行的话,也未尝不是人间快意之事。 在所有的亲友的注视之下,叶长然坚定而又缓慢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西门吹雪的手心。 在接触到西门吹雪的手的那一刻,叶长然感受到了这个人手心的一层薄汗。不知怎的,叶长然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她还以为他丝毫都不紧张,却没有想到原来阿雪这家伙也是在强装镇定。 眼前这个高大而又气质冷冽的青年,恍惚和叶长然记忆中的十四岁的那个少年重合了起来。旧日种种一一都浮现在了叶长然的面前。 他们一起相伴走过青葱岁月,见过江湖风波也见过肝胆义气。只是无论如何,此后余生,他们也定然要执手同行才好。 天长水阔,见君欢喜,如此甚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秀坊姑娘们:这嫁衣是我们绣给坊主成亲的时候穿哒~谁穿谁是坊主呦~ 万安长公主:儿子甩锅愉快,终于摆脱成为七秀坊主的命运。撒花撒花。 叶长然:……忽然后悔了肿么破?想看阿雪穿红色的小裙子~ 西门吹雪:……【默默扛走某只皮皮崽】 阶段性完结啦。番外或许有。要是没有小剧场就是番外啦(小声bb,飞快顶锅盖逃走怕被打死)。 下一本更《师兄们总和我争天下首富》,感谢姑娘们的支持。鞠躬。 顺带打一下小广告。叔有一本仙侠文叫《我不需要金手指》,非典型穿书的师徒文,已经很肥啦,有兴趣的姑娘们可以去瞄一下哈。